惊觉自己命中缺乏男人的骑士虽然也想如法炮制,但事与愿违,为他取名的村中长老透过飞鸽传书非常震怒的放话,明言如果骑士胆敢为了这种小事抛弃那个经过众人认同并祝福的名字,这辈子就不准再回到故乡……
于是骑士在迫不得已之下,只能打消改名的念头。
不过光是坐在旅馆里发呆,男人也不会自动送上门来。深信男人与男人之间最常见的交流方式就是要英雄惜英雄、不打不相识;在城里收集情报的骑士,于是毅然前往新开幕的PK场……
***
滴答、滴答。
水珠从青年湿透的发稍落下,在翰融脚边聚合成小小的水洼。
以强大的意志力不让自己转身落跑,翰融有点颤抖的视线由青年那张笑得灿烂的脸逐渐渐下移,快速扫描过对方高壮的身躯,最后终于定格在脚边湿答答的地面上。
青年腰间那条毛巾,看来一副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样子。
不敢想象毛巾要是真的滑下来了,自己该怎么把那尴尬的场面给混过去,翰融不自觉地产生了向后倒退的冲动。
「同学,你是要找杨云玠吧?」
相对于翰融困窘的点头称是,青年开朗的说着「那就进来啊,我去叫他起床」,然后转过身往房内走。
才一抬头就看见在毛巾底下若隐若现的股沟,翰融这下真的向后退了两步。蓝白拖鞋猛地踩在湿滑的地板上,险些让他往后倒栽。
……妈啦,我到底该不该跟进去?万一跟进去以后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场面该怎么办!?虽然那种场面在A片里面我已经看到不想看了,可是我这辈子从来没看过真人演出啊!再说我还有一科通识跟一科选修掌握在杨老师手上,这样窥探老师的隐私真的好吗?股沟大哥!
似乎没注意到翰融此刻的满脸惊恐,朝着房里大喊「老师起来啦,有学生来找你」,青年转头向他招了招手。
「怎么啦?同学,进来呀。不要客气啦!」
「……呃。」我不是客气,只是害怕我的人生旅途会在进了这间房间以后,开始航向错误的轨道……
左手端着泡面、右手紧抓门把。以非常不自然的姿势斟酌着该不该踏出这一步,在翰融犹豫不决的同时,隔壁房间传来了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这一栋是教职员宿舍所以住的都是老师。这里是前往电梯的要道所以外出的人基本上都走这条路。现在经过这间房间的人只要随便转头往房里一看就会看见股沟大哥。简单的做个结论,就是再不马上关门,老师的名声名誉名节全部都会跟着几近全裸的股沟大哥一起一江春水向东流——
在遭遇突发事件时,杜翰融身体的反应往往比脑袋的反应更快。
就像现在。在五秒钟之内做出上述的奇妙结论之后,翰融神速的跨出了历史性的一步,接着用力将门关上顺便压下门锁。
「诶那个同学啊,你自己找地方坐吧。老师他大概要再一下才会醒。」
弯腰从放在矮柜上的大背包里拿出衣物穿上,青年那没有半点心机的和善笑容,让翰融稍稍放松了戒心。
踢掉脚上的拖鞋,小心着不踩到散乱在地板上的杂物,他跟在已经穿戴整齐的青年背后,踏进不管占地或装潢都比学生宿舍高级好几倍的房间里。
还好,眼前并非翰融想象中的儿童不宜场景。
一切都非常的正常。老师没有打赤膊也没有衣衫不整,只是裹着夏天用的凉被,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而已。室内也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或热情翻滚之后的迹象,当然更没有翰融偶而会用在小说叙述里面的「情事之后的气味」……虽然翰融也搞不太清楚那是怎样的味道就是了。
电扇在脚边转啊转的,想起自己在进门前那龌龊的想象,翰融忍不住产生拿起电扇砸自己那颗装满色情思想的脑袋、以向老师谢罪的冲动。
「坐啊。站着干嘛?」青年的那个背包里好象什么都有,转眼间他又拉出一条干净的浴巾开始擦起头发。「同学,我看你很面熟……你是不是有上老师开的欧洲政治史?」
「……有。」不自在的想着自己莫非和这个陌生的股沟大哥上同一堂课,翰融背后忽地传来翻身的声音。
以为老师醒了,背对床铺坐在地板上的翰融,动作僵硬微微转过脸……不过老师只是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而已。
「难怪我看你很面熟。我是杨老师的助理,博一的沈彦泓。上学期期中考去帮你们班监考过啦。」
开朗的说笑着,彦泓熟门熟路的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站起身朝翰融走来。
「学长你好。我……」看着对方逐渐逼近自己,翰融的心跳瞬间加快。「我是……政治二的……杜翰融。」
「你好呀。」在翰融面前蹲下身子,微笑着的彦泓,整张脸已经贴近到几乎碰到翰融鼻尖的距离内。「学弟,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诶?」这个姿势好象要接吻……胡思乱想着,翰融脸上陪笑,但却清楚感觉到自己撑在地板上的手掌开始冒冷汗……
「你挡到插座了。这房间唯一的插座在你屁股后面。」
再次咒骂自己满脑子的下流思想,翰融连忙维持着坐着的姿势,像螃蟹一般猛力的横向移动。
结果这一移动,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背脊,撞上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那个长度、形状,应该是人类的手臂没错。被撞到一定很痛。
一本正经的在心中做出准确度高达百分之百的判断,翰融马上反射性的想站起来,可是低头摸索插座的彦泓正好挡在面前,要是站起来会直接撞进对方怀里……结果一紧张就往后缩的他,整个人反而又往那只手的所在位置压去。
不只是手掌,翰融觉得身上会流出汗来的部位,这瞬间全都开始喷起冷汗……
站起来也不是向后退也不是,手里的泡面碗发出凄惨不已的挤压声,好象快被捏烂了。
求救似的——向插好吹风机插头抬起脸的彦泓,已经万念俱灰的翰融,只能希望面对床铺的他,看到的情况和自己想象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只是事与愿违。在彦泓抬起头的同时,他的视线越过翰融的肩头,接下来立刻像看到什么恐怖东西似的,表情整个冻结。
尴尬的看着彦泓的脸,除了露出痴呆的笑容已经做不出其它反应,翰融只能极力维持傻笑的表情,直到只有两个人对话的室内,响起第三个满怀怒气的低沉声音为止。
「……沈湘如,跟这个男人一起滚出去,别妨碍我睡觉。」
***
不知道谁曾经说过一句千古名言:人衰不是病、衰起来要人命。
虽然听起来很像在搞笑,但此时此刻,被不幸之神所眷顾的杨云玠,就非常能体会这句名言所代表的重大意义。
上了一整个下午的课、下了课又被学生拉住商量学业以及人生的重大烦恼,好不容易结束晤谈回到宿舍想睡个好觉,结果该死的沈彦泓跑来借浴室也就罢了,还在房间主人睡觉的时候随便开门放人进来;最糟糕的是,自己半睡半醒的在学生面前……严格来说是背后,讲了不该讲的话。
所谓祸不单行,就是指这种情况吧……
以霸占了沙发狼吞虎咽的吃着泡面的彦泓为背景,半睁着朦胧的睡眼,他捏捏因为先被撞击再遭到重压而有点酸痛的左手臂,暂且放下心中的慨叹,打起精神瞄了以僵硬的姿势坐在地板上的翰融一眼。
「所以杜翰融,你觉得自己对那件事有责任就是了……」
看着他一反常态,很没气魄的应了声「是」,云玠苦笑着抓了抓头发。
印象中的杜翰融虽然总是躲在教室最后面的位置,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在做什么;可是上课期间从来没看他打过瞌睡或是发呆神游,就算是上次突然跑来研究室交报告,他的表情也是千变万化、丰富得让人想起来都觉得好笑……也就是说,自己现在是头一次看到他整个人缩成一团,连脸都不敢抬起来的模样。
「其实这位学弟,你根本没必要跳出来承认嘛。」拿着热气蒸腾的面碗,嘴里咬着面条,彦泓口齿不清的把话接了下去。「电脑中毒这种事常常有,寄个报告结果档案里面夹着病毒的事更常见,我就没看过有哪个学生特地跑来道歉。」
「这样喔……」
平常动作粗鲁、做事冲动的形象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坐在地上把眼镜架反复捏弯又拉直,翰融轻轻地点头。
然后,不经意的抬头发现云玠正在看着自己,他马上又将脸低了下去。
「是真的啦。」干笑着,云玠尽量不让想要快点结束这个话题、把不属于这间房间的外来者全都赶出去的企图表现得太明显。「真的很常见。那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嘛。」
「是啊,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像老师没戴眼镜的时候就常常把我看成我老姐,刚刚也……」
「……你没说话,」抬起脚本来想踹彦泓,猛然想起翰融也在现场,云玠连忙换了个动作假装要下床,顺便把没来得及讲出口的「没人当你哑巴」也一并收回去。
哪壶不开提哪壶。虽然杜翰融看起来还算知道分寸,万一那句话引起他的好奇心,顺便开口问「老师刚刚说的那个人就是学长的姐姐啊?」,我看你怎么解释。
无视其实自己也要负担部分解释责任一事,虽然心中骂声不绝,在地板上坐下的云玠,还是和颜悦色俨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伸手拍拍垂头丧气的翰融肩膀,他露出鼓励学生时的专用笑颜。
「杜翰融你别这样啦。反正我不在意,帮我送电脑去修的人也不在意,维修站的人更不会在意,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等等老师我整个寒假的工作成果就这样没了,你怎么没问过我的意见就说我不在意——」
……沈彦泓,把论文输入电脑那么简单的事搞了整个寒假才做完,然后连个备份都不留,你现在好意思在这边大呼小叫?
没有别人在场的时候就算了,云玠当然不会在学生面前把这些话骂出口。从翰融看不到的角度白了叫苦连天的助理一眼,他嘴角带着冷笑,用一如平常站在讲台上的亲切温和语调开口说道。
「……你在意吗?」
助理守则第一条,就是要懂得看老板脸色。深谙此道又非常识时务的彦泓,当然不敢造次。
「不不不我一点都不在意。」
用力竖起大拇指宣示自己的决心,彦泓将泡面和筷子放下,眯起眼睛朝翰融挤出微笑。
「学弟,谢谢你的招待啦。」
「你看嘛,学长都说不在意了。」云玠此刻的笑容,平和得有如世界大同一般。「所以杜翰融你也不要想太多,回宿舍去睡个觉,然后忘了这件事吧。」
云玠的如意算盘是打得响亮,但他却不知道一个关键事实——要是可以睡个觉起来就把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杜翰融就不叫杜翰融了。
「可是……事情是我搞出来的,该负的责任还是得负。」
带着已经下定决心的悲壮表情,自言自语着「不然我大概会失眠好几个月」,翰融眼神一变,以勇猛的目光对向云玠的视线,接着使劲抓住他的衣袖。
「老师,我会送电脑去修还有修理费我也会付,这件事我会负起全责!」
「电脑都修好了。」听见翰融慷慨激昂的负责宣言,忙着收拾吃完的泡面,彦泓换上助理应有的敏锐表情。「修理费也在可以报公帐的范围里面,没道理要你出钱的啦。」
也就是说,虽然杜翰融强烈表达要负责的意愿,可是现在根本没有责任可以让他负。
「所以就像彦泓说的,你用不着把事情想得这么严重。当然更不用负什么责任。」
准备就这样将事情拍板定案、然后把紧紧抓着自己的小家伙和该死的助理一起赶回宿舍去,云玠很自然的想将被抓住的手给抽回来,可是……
在听了这些话以后,翰融反而更用力扯住云玠的衣袖。
「老师我说真的!你要我做什么当作补偿都可以,如果不让我替这件事尽点棉薄之力,我晚上一定会睡不着的!」
……喂喂,这位同学,你干嘛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坚持不下?难道你是那种做错事以后苦主越是不追究、就会越内疚的类型?
比云玠内心的疑问慢了一步,彦泓忽地提出了他想都没想过的问题。
「学弟,你是不是有被虐狂?」
「我才没有被虐狂!」
「……可是你这样真的很像被虐狂……」
想不到翰融和彦泓两个人竟然争论起被虐狂的定义,惊觉再这样拖下去事情会没完没了、自己关起门来好好睡觉的计画势必得向后顺延,云玠于是假装不经意的站起身子,打算藉此制造中断话题的气氛——
原以为这样翰融自然就会放手,可是没想到他却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
杨云玠活了三十三年,头一次发现原来要长时间维持脸皮上的笑容不变,是如此困难的事。
「杜翰融,你这样我没办法站起来……」
「不行!」如果无视他摇头的速度可以媲美墙边的电风扇,翰融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倒真的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老师你不知道吗?在小说里面,要是现在放手,主角就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哪种性质的小说有这么惊悚的定则?
虽然对翰融的后半句话产生了高度兴趣,但云玠将自己对杜翰融的粗浅认识稍一比对,紧接着闪过脑海的候选答案却是不浪漫到了极点。
「……你说的小说,是色情小说吧。」
「……老师你怎么知道?」
……喔。这意思是说,我是色情小说的男主角吗!?
听着彦泓从旁边探头问「知道什么」,强迫自己把上述的结论给忘记、好在学生面前维持最后一丝形象的云玠,扭曲着嘴角吐出了几个字。
「彦泓,你自己选个好日子带杜翰融去图书馆,用我的名义去借研究小间。」
「喔。好是好啦,你要干嘛?」
「……当然是要作正经事。」深深的吸气之后再吐气,确定自己的语调已经恢复到可以控制自如的程度之后,不知怎地到了要开口说话时,云玠忽然感到一股想大笑的冲动,猛然从胸口升起。
只是他完全搞不清楚,想笑的原因是杜翰融那不按牌理出牌的行动、或是彦泓刚刚的被虐狂发言,还是本来只想把翰融吵着要负责的事随便敷衍过去,现在却受不了而举起白旗投降的自己……
「有热心负责的学弟要帮你把整个寒假的工作成果复原,高兴吧?」
……虽然光用听的这似乎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但世上是没几个人,在近距离内看到这种龇牙咧嘴的狞笑,还能保持高兴的心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