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切菜仿佛最高速的钢琴弹奏,炒菜如同在跳轻巧的芭蕾,油炸好比精密的实验,时间和热度都拿捏完美。
才三分钟她就满头大汗,半小时后手腕和手臂都酸疼不已,背上傅来一种压力,好像脊椎载重数公斤。
一小时像十分钟飞速而过,她却怎么也追不上两人的速度,一个不小心切到手指,鲜血立刻沾到切菜板。
“对不起!”她叫道,赶紧要把切菜板拿去冲洗。
卓因潋止住她,执起她的手指查看,“别管那些,跟我来。”
“可是——”沾到血的食材浪费掉了而且不卫生,她不清理怎么可以——
“我说跟我来。”他不容质疑,拉着她便走。
“别担心,小朋友!”田渔新在后面叫,“卓小子以前常干这种事!”
她严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卓因潋就像个超人,超人才不会笨到切到自己,田渔新只是想安慰她而已。
卓因潋似乎很熟悉这餐厅的内部,把她拉到一个休息室去。
“我自己可以走。”她抗议,他才放了她的手腕。
被他握住手腕,这是第二次了,那种让人极度不安的烫热感不变,似至少这次她没有反应过度地胡乱挣扎。
他拿来急救箱,这好像快变成惯例了。“我自己来——”
“这伤口很深,我来。”
她又要拒绝,被他犀锐的目光堵住。
他脸色很黑,手劲却很温柔,几乎没施加任何压力,有点像他在做菜时的轻巧。他一手握住她手腕,另一手消毒上药。
因为对他的动作太专注敏感,她几乎没注意到伤口的疼痛。其实这伤并不是她受过最严重的,不过专业厨房的刀也是专业的利,轻轻一划就可以又长又深,她刚好切在左手中指上,可能这几天洗手做菜都会疼了。
被他照顾的感觉实在让人心悸,等他贴好药用胶布,她手都有些发抖了。
他大概以为她是疼痛,“今天这样就可以了。”他站起来。
“不行,我不能因为受伤就抛下没做完的工作。”她也站起来。
他看着她,沉默了半晌,“我还以为你会能逃就逃。”
她是想啊!但她从未逃开家里的厨房,别人的厨房她更不能这么没责任感,不但犯错,还半途落跑。
“我还可以,真的!没关系。”她说得很恳切,怕他不准。
他看着她的眼神有着深思,看了很久,她几乎要招架不住,幸好他终于转身领她回厨房。
田渔新扬着半灰白的眉,“果然是卓小子带出来的没错,还想挺下去。小朋友确定可以吗?不会再血溅沙场?”
原青红着脸说:“我、我会小心的。”
第5章(2)
接下来她放弃想跟上两位大师的企图,看清楚一个步骤先彻底做完才进行另一个,中间漏掉没看清的就先放弃,以免做错误事。
她不知道有问题是该问还是不该打扰,只好闭嘴拚命做。
感觉头暈的时候,她闭上眼深呼吸几口气再继续,深怕又出什么意外而坏了别人的事。
她从来不知道烹饪是体能的彻底考验,像扛着杠铃跑马拉松,不但测耐力,还要测体力和爆发力,连一分一秒都不能分心……
“收工了!”田师傅宏壳地大喊,“小胖,今天你收场,其它人自己的站别马虎了。大家干得好!”
原青手上的刀被拿走,抬头一看,是卓因潋。
“菜都上了,你还拿着刀不动。还能走路吗?”
她真的拿着刀杵在那里那么久了吗?切完一道菜的食材,她并不知道那是最后一道菜了,还在等下一个指令。
她身子一松,眼前突然花了,被他扶住手臂。
她站定脚步,很感激他若无其事地只握住她而不是整个抱住,旁人看不出来她差点摊倒在地。
“我……没事了。”
“等明天看看再告诉我吧。”
她觉得很窝囊,自己的体力怎么这么差?
“我第一次进餐厅厨房曾经整个给他昏过去,你这样不算什么。”他好像能读出她的心事。
这是他的体贴吗?她完全没有意料到的。
“谢谢你。”
“谢我什么?”
她转头看他,他的手好热,她很想请他放手,不知怎的竟说不出口。“我……都很感谢。”
他把她揪到这里来,帮她包扎,为她保住颜面。
乱七八糟的心情,只能说声谢谢。
他没有回答,过了许久才终于放手。田渔新的大嗓子传来:“小朋友过来!”
她忐忑地走过去,田渔新嘴一咧,伸出手来,“还好受伤的是左手,右手还能握。”
她伸手,被他有劲地上下直握着,“我还在猜卓小子为什么从来半个徒弟都不肯收呢,原来是在等奇葩啊!”
她整张脸热气往上冲,“田师傅,我真的不是什么——”
“别听他老是骂人,一句好话都说不出口,他就是那个死样子,你别管他,听我的比较准。”田渔新说得很乐,“小朋友前途无量,记得不要被他给吓跑了。如果真的不行,就来我这里帮忙,我求之不得!”
她真的吓到了。这个田师傅人也太好了,为了徒弟,什么好话都说得出来,她辩也不是,只好讷讷地说:“谢谢田师傅——”
田渔新看了卓因潋一眼,哈哈大笑,好像有什么只有他才懂的笑话。她不敢看卓因潋,如果他在翻白眼或脸臭掉,她宁可没看到。
“我们走了。”卓因潋示意她跟着走,她掉头看她的料理站,发现居然已经清理干净了。
是他帮她收的吗?他竟然动作那么快,收完自己的还收她的?
她以为他会朝先前的后门走,他却是往前头餐厅去。推开通道的门,眼前宛如另一个世界。
宽敞优雅的大厅,光线不似厨房剌人的明壳,而是柔和的壁灯与桌上的躐烛,光影摇曳生姿。厅内还是满的,许多人吃完了还舍不得走,点上咖啡或葡萄酒,继续畅谈享受。
“我要你看一看你的辛苦换来的是什么,”他低声说,“流了血,累得半死,钱也没拿到,但你付出的结果,是他们美好的夜晚。”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客人在笑着,边吃边说得起劲,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融入悦耳的音乐中。
她眼前忽然浮起自己的样子,她不久前也在这里享用过,惊叹盘中的美食,和对面的人笑谈。
她惊喘一声,因为不远处的桌子忽然站起一个男人,记忆和真实突然重叠。
“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向柏语走上前,眼睛很快地从她脸上移到卓因潋身上,“原来真的是你,还有你。”
他语气中有些什么让原青和卓因潋同时绷紧了身子。原青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掉头走开,她一点都不想见到向柏语,更别提和他说话了。
但她立刻听出来,原来他们两个认识。
“向柏语。”卓因潋与其说是客气寒暄,不如说是冰冷招呼。
场面已经够冷了,那张桌子坐的却不只是向柏语,此时一名高姚貌美的陌生女子走了过来。
“柏语,是朋友吗?”
天!如果她能笑的话,这两个字应该足够让她失笑了;但更讽刺的是,显然这两字根本无法用在眼前这两个男人头上。
她心里说不出是不舒服还是慌张,反正恨不得赶快插翅飞走;她已经累摊了,无力面对这些难缠的人。
“我得——”
卓因潋忽然握住她的手,她的话梗在喉头,差点岔了气。向柏语眯起眼来。
“我们还有事,你们慢慢吃。”卓因潋话是这么说,语气却是不疾不徐,没有热度,也不带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