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望右望,一望到天边的江水,人们称之为汉水,它是长江的一条支流。在滔滔江水流经之地,生生栖息着无数城镇。这儿,坐落着一个叫“沙洋”的弹丸小县镇。若说这弹丸小县在风起时节就遍地沙飞,在涨水时节就处处汪洋,也……不为过吧,虽然——没那么夸张。
毕竟,此地百姓们安居乐业,人人晨出晚归,不为那飞沙江水所苦,一派安宁。
是的,这是一个宁静而偏远的小镇。
提起偏远,其下之意就不言而喻——田园景色、古柳黄瓜当然不少,更有和乐的老百姓,偶尔有几个地头蛇闹闹事,也无伤大雅,然后,三姑六婆们传传哪家爷取了第几房妾,哪家闺女该出阁了等等,日子也算过得充实。
当然,比起江水尽头那宝马雕车香满路的繁华武昌城,这儿的小官不可不说清廉,就算想出几个贪官,也得看县财库的银子够不够你贪。而比起游侠儿丈剑满天飞的江湖武林,这儿的……嗯,这儿似乎没出过什么大侠呀?虽然它是靠着江没错。
罢罢罢,姑且这样说吧,就算江湖侠客兼烂客们一夜鱼龙狂舞,将武昌城闹个天翻地覆,这儿的人哪,绝对是看戏多过害怕。
咳咳,有人要问为什么这么肯定?
唉,这说来可就话长了,早在三百年以前……呃,扯太远了,还是说说现在吧。
现在啊……
大元朝的百年,虽然弹指间仅是短短一瞬,故事,也多……
啊,言归正传,别看沙洋县田园人家多,也别觉得这儿的富贵地主不起眼,有些可是退隐的江湖侠客哟。虽然……虽然这些曾经叱诧风云的家伙们看上去像种田的、杀猪的、打铁的、放牛……的?
哞——灰色的水牛拖出长鸣,摇摇摆摆从堤下绕过。男人凝望江水的眼移向堤下,莞尔一笑,脚尖微微挑动。
嗦——嗦——江风吹打树叶,引来一阵轻渺的风歌。
江水遥碧,沉沙惊鸥。
嗦——嗦嗦嗦嗦嗦……咻——卜通!
“哎哟!哎哟——徒儿参见师……父。”
被男人弹出的石子射下地的小男孩,捂着小屁股趴在男人身后。他约莫七八岁的样子,龇牙咧嘴地从古槐树上跌下,圆圆的脸上挂着一双骨碌打转的眸子,机灵可爱,眉清目秀得让人直想疼疼,当然也就无暇顾及那杏核儿般大眼中闪动着的顽皮鬼怪的邪恶光芒。
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
“师父,师娘说了,今天能在你的背上写个字,我就有鸡腿吃。”起身拍打身上的灰尘,男娃儿伺机而动,以一丈为距,学江湖高手过招前的试探,两脚交踏,比着小手绕在男人身后打转。
咻!咻咻!
我射我射,我用力地射——连发三颗石子射向男人,目标是背脊的穴位。
男人黑发轻扬,顺着江风向右横迈一步,且是非常小小小小的……一步。背对男娃,他笑了笑,完全不介意让娃儿听到他不屑的嗤笑,也不在乎是否会重创到小小可爱的纯真心灵。
“臭师父,可恶的臭师父。”
男娃大叫一声,直接向男人扑过去。男人侧身一让,小身影刹不住地越过他,滚下堤去。
骨碌骨碌……骨碌骨碌……呀,一堆牛粪。
小腿暗中使劲蹬地,巧妙地越过牛粪,继续——骨碌骨碌……骨碌骨碌……
哎哟!
哀叫,因为他撞到牛腿上了。
“哇,臭师父欺负我,我要向师娘告状。”
盯着揉着脑袋蹬草地的男娃,男人皱起眉,斥责道:“胡说什么。再不追,牛跑了可没晚饭吃的。”
“臭师父坏师父……臭到——哇,我的牛肉。”觑到牛儿走远,男娃瞪大眼,从地上一跃而起,脚不着地地追上去,“牛肉不要跑。你跑了我吃什么?娘说养你就是为了吃你的。牛肉乖,不要跑……喂喂,我叫你不要跑,你聋子啊!”
哦呜,养来就是吃的呀?
任谁听了他的话都要跑,就算是不懂事的畜生也不例外。原本撒着小步的水牛不知是不是真听懂了他的意思,竟真张开四蹄跑起来,踢得江边沙石飞扬。
一牛一娃越跑越远,直到变成两个小黑点,男人才清嗓扬声:“鹤儿,日落前记得回家吃饭,你娘会担心。”
“哎——知道啦——师——父!”
远远的,牛哞伴着清脆童音,顺风传入男人耳中。从他的视线里,能看到小黑影回身挥了挥手。
“臭小子!”男人笑嗔一句,摇头,“学什么不好,偏要学江湖人。教你一些功夫就叫我师父?若是把书房里的功夫全学会了,你不得叫我老前辈?哼,没听你正正经经叫过我,人家叔叔伯伯婶婶的,你倒叫得亲热。”
男人似乎越说越气,抬脚在地上重重一踏,砺石成粉。
“臭小子,我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