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冻的双手,伸到嘴前不断地呵气,他觉得自己像故事里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蹲在墙角拼命忍受夜晚骤降的气温。
真是倒霉透顶,就算他是在旧金山的唐人街长大的,也知道沙漠日夜的温差有多大,可有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今晚会特别冷?
说到底,还不是屋里那个绝情的家伙害的!
他肯定对方是只冷血动物,亏他还是举世闻名的天才医生。
居然对一个在门外受尽风寒的人视而不见。
无论他从一大早在这里待了十几个钟头,无论他再如何叫破喉咙,还拿石头砸破玻璃,那个叫宁则轾的混蛋依然不为所动。
要不是不知道他把药藏在哪里,他早派兄弟来抢了,也犯不着这般折磨自己。
他再也忍受不住,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只是响了好几十声还是没人接。
「Shit!宁则轾!你这个无血无泪的人!」他又对着房子破口大骂。
终于,屋里的人接起电话,『我不是要你别再打电话来骚扰我了吗?』
「你立刻开门,我就不再打电话。」
『别想!说吧,你有什么企图?要不你怎么会有这里的地址和电话!』
「企图?」他随口找了个理由,「因为我在赌桌上输了我自己,不是吗?」
啧,这冷血的家伙并不笨嘛!
『你的理由我不接受。』宁则轾冷酷的驳回。
「好吧,其实我是为了我的面子,行了吧?说出口的话,我如果反悔,铁定会成为大家的笑柄!」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你没有履行。』
闻言,雷哲诺德为之气结,「你真的要这么绝情?我在外面快冻死了,你还不让我进去?」
『你大可回去呀!』
「你……」雷哲诺德一连串咒骂的话快要破口而出,可眼前从天上飘下的白色雪花令他傻眼。
连上帝也在找他的碴?
虽然他是混帮派长大的,偶尔会要一些贱招来对付敌人,至少他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有必要让拉斯维加斯一年中偶尔才会下的雪在今晚下吗?
「下雪了……」他对着手机不经意地说。
电话的那一头一片静默。
「要是你害我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被冻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雷哲诺德说完后,便哀怨地挂断电话。
无论如何,他不会走的。
他一定要拿到可以治好继父的药,帮主的位置和财产全都是他的,他说什么也不会让给任何人。
紧紧拉拢着不怎么能保暖的外套,雷哲诺德还真希望自己有火柴,至少能为他带来些许的温暖,即使是短暂的。
饥寒交迫的情况,让雷哲诺德虚脱地坐在雪地里,背部像断了线的风筝,沿着墙壁倒在地面上。
他的眼皮有千斤重,任由理性再如何呼唤也睁不开地昏厥过去。
此时,紧闭的大门正巧被打开,从门内走出的人将他抱进屋里。
「嗯——」躺在床上的人儿呻吟了一声。
吸引正在床前桌上使用笔记型电脑的宁则轾,他看向床上的雷哲诺德。
会把他抱进来根本不是他的本意,但身为一名医生,又岂能坐视有人在他眼前活活被冻死?
这只是一时心软。他告诉自己。
他晓得外界有一堆人在觊觎他的研究报告,因为只要这次新药研发成功,便可以让人名利双收,而且名留青史。
为了安全起见,他得在这来路不明的小子醒来后,把他给撵出去。
沉睡中的雷哲诺德,仿佛感受到他人的注视,倏地惊醒,弹坐起身,迎上了宁则轾的目光。
「噢!」雷哲诺德发出一声懊恼的叹息,他该不会是晕倒了吧?「现在几点了?」他看向窗外,然而拉起的窗帘令他无法看到窗外的景象。
「早上八点。」宁则轾关上电脑,简单扼要的回答。
「是吗?」雷哲诺德揉了揉额头,没想到自己会睡那么久,不过……这家伙并没有他想像中的狠嘛!
「你放心,我量过你的体温,没有发烧。」来到床边的宁则轾以医生的口吻说,「你只是太累了才会昏倒,既然你醒了,也可以请你离开了吧?」
「你说什么!」雷哲诺德不敢置信地大叫。
这家伙竟然冷酷到亲自赶病人?
忍无可忍,他直接跳下床,也顾不得自己该说些好话,让对方回心转意收留他,劈头便骂出他早就想骂的话。
「妈的!你真是我见过最冷血无情的人,以你这种个性适合当医生吗?我真为你的病人感到可怜。」
宁则轾猛然抓住他的手腕,「你怎么知道我是医生?」难怪他总觉得他可疑!
雷哲诺德反应很快地挥开他的手,「有什么奇怪的,赌场里的人还有谁不知道你是因为治好赌场老板的病,他才招待你去的?也就因此让我查到这里的电话和地址。」
宁则轾想起戴蒙先生确实曾当众介绍过他,可对眼前的他还是存着戒心。
雷哲诺德继续说:「就是因为知道你是医生,我才放心以自己当赌注,只不过是拜托你收留我,你竟然不肯。你是存心让别人看我的笑话吗?」
见他默不作声,雷哲诺德又说:「我第一次拉下脸来求人,你还不赏脸?你不讲信用,别把我也给拖下水!我最看不起你这种不仁不义,连基本诚信都有问题的人,就是有你这种人……」
宁则轾半眯起眼,看着雷哲诺德在自己的面前走来走去,那跋扈的气焰,都快让他忘了,到底谁才是整件事的决定人?
「你说完了吗?你以为骂了我这些话,我便会回心转意让你留下来?」
雷哲诺德停在他跟前,嘴巴也闭上。对呀!他说这些气话只会惹得对方更生气,他不用扫把将他赶出去已经很庆幸了。
「咳、咳,我一定是发烧了,才会胡言乱语。」他干笑地看着宁则轾。
「啧,现在你是在怀疑我的医术罗?」
雷哲诺德愣了一下,才连忙摇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瞧他摇头晃脑的模样,宁则轾便觉得好笑,他一手遮住嘴巴,开始窃笑。
此情此景,更让雷哲诺德气结,虽然这是宁则轾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展露笑容,然而这个笑嘲弄自己的成分居多。
「真稀奇,原来就算你再怎么冷血,还是会笑啊?」他反讥回去。
闻言,宁则轾的笑戛然而止,挑起英挺的剑眉,「不敢,我可没有你那么善变,一会儿对我好言相向,一会儿又对我冷嘲热讽。」
「不,我只是忠实表达自己的想法。」他双手擦腰,傲然回答,「要不是念在我继父常告诉我,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也不想把时间耗在你身上,而且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吧?只要你一离开美国,我们的关系就自动终止。怎么,难不成你在怕我?」
「哼,我为什么要怕你?」宁则轾嗤之以鼻。
「或许……」雷哲诺德纤手勾上他的脖子,「是因为我的魅力?」
不是他自夸,无论男女,他都相当受欢迎和爱戴,即便他对男人没兴趣,但有时为了达成目的,只要他稍稍引诱,他想要的就有人会自动送上门来。
然而,出乎他意料,宁则轾拿开他的手,「自信是件好事,不过有时太过自信,就会变得自我意识过剩。」
「宁则轾,你……」
宁则轾不理他的愤怒,转过身想离开房间。
雷哲诺德忙不迭地挡在他面前,「一句话,你到底收不放留我?我警告你,我不会放弃的。」
宁则轾凝视着他,半晌才说话:「你只待到我回台湾之前?」
「没错!」
「你自愿当我的奴隶,我教你去死你就会去死?」
「没……没错!」雷哲诺德咬着牙回答。这家伙未免太得寸进尺了。
「OK!在你上工前先下楼吃早餐吧,我可不想这里添一只饿死鬼。」
「你刚说什么?」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劝你在我反悔前,先去……」
宁则轾的话,被雷哲诺德扑过来抱住他的举动给打断。
「你答应让我留下了?我好高兴!」雷哲诺德兴奋地忘记自己正抱着谁。
直到宁则轾干咳几声,他才回到现实,尴尬地松开手。
「我……肚子快饿扁了,先去吃早餐!」丢下这句话,他红着脸一溜烟地跑出房间。
留下宁则轾站在原地苦笑,他这个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有预感如果他不答应他,他铁定又要用什么偏激的手段来逼迫,与其被扰得不得安宁,还不如姑且收留他,反正只要一有不对劲,他自有赶人的方法。
况且,他顶多待到圣诞节,他倒要看看雷哲诺德接近他是有何目的。
「啦啦……」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曲,雷哲诺德愉悦地在厨房里准备晚餐。
这三天,他在打扫时不小心打破古董瓷器,帮宁则轾烫衣服却粗心地把他最高档的衬衫烧出一个大洞,还差点引起火灾后……宁则轾根本是彻底看扁他!
为了争一口气,且不让那家伙有赶走他的理由,雷哲诺德自愿揽下煮晚餐的事。
虽然他没亲自下厨过,好歹他也是在唐人街的中国餐馆混大的,不是他自夸,凭他的聪明才智,他就不信才几道家常菜会难得倒他。
最后把糖加入红烧狮子头里,他信心满满地把菜送上桌。
才坐定位,坐在他对面的宁则轾干涩的问:「这就是你所谓的大餐?」
他对吃的是不讲究,但看桌上的可怕荷包蛋、焦黄的青菜,和里面不知有啥不明物体的鱼汤……实在让人不敢随便动筷。
更离谱的是,这四菜一汤的「大餐」,竟然让雷哲诺德折腾了快三个小时!
亏他先前还拍胸脯保证,一定会煮一桌大餐让他大饱口福。
「别那么说嘛,虽然卖相不佳,但味道可是别的地方吃不到的哦。」雷哲诺德忙不迭地夹了一块自己最有把握的狮子头到他碗里。
宁则轾挣扎好久,才下定决心夹起来咬了一口。
接着,他迅速拿起旁边的水杯,猛然喝了好大一口白开水,「噢!确实是别的地方吃不到,你是存心想咸死我吗?」
「咦,怎么会?」这可是他的自信之作,怎么可能会失败?
雷哲诺德不信地夹了一团肉丸来试试,才咬一小口就马上吐出来。哇咧,他该不会把盐当作糖了吧?
「呃……那不然吃蛋好了。」他又夹了蛋到宁则轾的碗里。
「啧,这次你是想害我被噎死?」宁则轾桃出蛋里的蛋壳,冷笑地数落着。
「才没有!我又不是故意的!」
「是,你不是故意的,但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你到底有什么专长?不然我留你有什么用?」
虽然宁则轾的语气不疾不徐,磁性的嗓音煞是好听,可听得出他想赶他走。
雷哲诺德赶紧反驳,「少瞧不起人!我当然也有专长!」
「喔,那你有什么专长?」
「当然有啊,我会……」打架,败在他手下的人不可胜数;谈判,只要他出马莫不是胜券在握;诈赌,虽然他收山了,可是以前光靠这专长就赚了不少钱。
只是他的专长有那么多,却没有一项说得出口的!
「没什么好说的,我不会再让你下厨了。」为了自己的胃着想,身为医生的宁则轾下通牒,还起身打电话请戴蒙先生的管家派人送晚餐来。
雷哲诺德看在眼里,深知宁则轾全然看轻了他。
可恶!他一定要做给他看,否则他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宁则轾洗完澡,才刚走出浴室,便看到雷哲诺德坐在他的床上。
「你不是该回去你的房间了吗?」他的语气颇有兴师问罪的味道。
可雷哲诺德竟看他看傻了,完全忘了要回话,他不得不承认,眼前和自己同性的宁则轾长得很俊,虽然他在唐人街生活,东方人对他而言早就见怪不怪,但比起一般东方平板的面孔,宁则轾有着西方人的立体轮廓,颀长的身材,半敞的睡衣下是结实的肌肉……
「我在问你话,你还在发什么呆!」
「哦,你刚说什么?」雷哲诺德总算回过神。天!他看到哪里去了?
「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宁则轾赏他一记白眼,他真不知自己干嘛没事还留着这个没路用的奴隶?
「因为我是来出告诉你,我也是有一项专长的!」
「什么专长?」
「按摩啊。」雷哲诺德说得理所当然。
「按摩?」宁则轾却不捧场,且一副怀疑的样子。
「对呀,以前我继父最喜欢我帮他按摩了,他还说我的手劲恰到好处,按起来很舒服。」要不是继父卧病在床,他也不会到这时才想起这项专长。
他起身把宁则轾拉到床前,双手放在他肩上,要他坐上床沿,「如果你不信的话,我试给你看。」
不管宁则轾答不答应,雷哲诺德坐在他背后,双手先在他的脖子上轻揉,预热他的筋骨,然后用手掌从左右的锁骨开始,沿着颈子缓缓往上按整个颈部。
如他所言,他按摩的技巧可以媲美专业的按摩师,宁则轾轻闭上眼睑,享受这难得的优闲时光。
「你颈部的肌肉有点僵硬,一定是你每天都那么忙的关系,真不知你在忙什么?既然来到赌城,就别紧抓着工作不放。」雷哲诺德随口说。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宁则轾倏地睁开眼,警戒地说:「你那么说,是想要探究什么?」虽然这几天对方还未有什么动作,但他也不会因此而放松戒心。
「嗄?」雷哲诺德先是一头雾水,最后才了解他话里的意思。
「我只不过好心提醒你,而你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为了报复,他的手指用力地捏着宁则轾的颈子。
没错,他的目标是为了取得他即将发表的新药,只是他还没笨到马上就动手,他会等到取得对方的信任时再下手。
而且他也还没查到这家伙把东西藏在哪里!
「抱歉。」宁则轾闷闷地说。不知为何,他总在心里和雷哲诺德隔着一道防线,或许他的美貌看似无害,可鲜艳的植物通常是有毒的。
对于他的道歉,雷哲诺德有点受宠若惊。「没关系。」他不忘要试探一番,「如果我真有什么企图,早动手了不是吗?」
「或许你在等待机会也不一定。」
「什么机会?」
「我不在的机会啊!对了,我二十三号要去帮戴蒙先生复诊,说不定这对你是一个好机会呢?」
「你是什么意思?」雷哲诺德立即停止动作,对他的话相当不解,感觉上宁则轾根本不怕他有什么动作,甚至还鼓励自己有所行动。
「没什么,我只是顺着你的意思说,还有我得警告你,所有的房间你都可以进去,唯独书房你最好别进去。」
雷哲诺德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拿定主意,二十三号那天他会一闯书房的。
「好了,你按摩也按好了,可以回去了吧?晚安。」宁则轾躺进床里,冷冷地下逐客令。
此举惹得雷哲诺德很是不悦,这家伙连跟他说谢谢也没有。
他狡猾地转了一圈眼珠子,然后顺势倒在宁则轾怀里,「呵,主人,需不需要我提供夜晚的特别服务呢?」他的小手暧昧地抚上宁则轾坚毅的脸颊。
瞧着身下人瞪大了眼睛,他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哈!吓死你!
可惜他的喜悦没有太久,宁则轾乘其不备一翻身,轻松地反压在他身上。
「呵,好啊,既然有人愿意免费提供,那我也没拒绝的道理,不过我比较喜欢在上面。」语毕,宁则轾还恶劣地一手探入他的衣服底下,开始摩挲。
「嗄……等、等一下!」雷哲诺德被吓傻了,连说话也说得结结巴巴。
惨了!他该不会玩火自焚吧?
「还等什么?良宵苦短,不用再等了吧?」宁则轾俯下身在他耳畔呢喃,还把他的衣服给拉了起来。
雷哲诺德吓得起鸡皮疙瘩,「等等,我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不给他拒绝,宁则轾低头就要吻上他。
他放声大喊:「哇啊!不要!」
岂料宁则轾的俊脸停在他的脸上方几公厘的地方,而且还开始笑出声。
「呵,想跟我斗?斗得过我吗?」
直觉被反将一军,雷哲诺德气得用力推开身上的人,「王八蛋!」
宁则轾夸张地在床上抱着肚子大笑,这也不能怪他,谁教雷哲诺德方才的表情实在太有趣可爱了。
「你笑死吧!」雷哲诺德负气的说,赶紧离开那张大床来到门口。
宁则轾止住笑意,「我奉劝你,没事不要乱开这种玩笑,要是有人当真了,你自己怎么被吃的都不知道。」
雷哲诺德质疑地看向他,这家伙不会是在关心他吧?
不!这冷血动物怎么可能!
「不关你的事!」他悻悻然地离开房间,还故意砰的甩上房门。
等着吧,迟早有一天,这个仇他会报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