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先是看到自己胸前有只纤细瘦长的手,目光顺着手腕移动,见到一名女子趴在他床边休憩。
该死,他咬牙试图克服不时传来的刺痛,药水味窜入鼻端,点滴瓶映入他眼帘,在在说明这里是医院。
他怎么会在医院?
他望向窗外,夜色已深,犹记得中午时他已到台北,正想约人,却见到令他日夜思念的身影,当她遭遇车祸的威胁时,他毫不犹豫地扑上前救她,心里只想着不能让悲剧再次重演。
而他住进了医院,那她呢?
他的动作,扰醒了贺尔瑶,她眨眨惺忪的双眼,蒙眬的看向前方。
蓝烈翼心底一震,是她,她没离开他,感谢老天的恩惠。
「你醒了。」揉揉眼睛,贺尔瑶才看清楚男人目光如炬,正用一种猎人的视线盯着她,她连忙坐正身子,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她讲国语!他心中一个个幸福泡泡,就这样被无情的针给刺破。
蓝烈翼不说话,可任何人都能轻易读出他眼中的伤心。
「你觉得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叫医生吗?」贺尔瑶关怀的查看点滴,帮他盖上棉被,怕他着凉。
「我没事。」很冷的语调自他口中吐出。
医院里的空调已经够冷了,这男人的声音硬是让室内温度下降两度,贺尔瑶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你没事就好,医生说你需要住院观察三天,怕你会有脑震荡。」
贺尔瑶看看一旁的空杯子,起身想帮他倒杯热水。
「妳要去哪里?」他略显激动的抓住她的手。
「我去帮你倒杯水。」贺尔瑶尴尬的看着他的大手。
蓝烈翼手一松,贺尔瑶赶紧乘机离开。
她不是「她2,但是,她好像「她」。
为什么?为什么她狠心的离开他?蓝烈翼捧着头,伤心如海浪般席卷而来,淹没他所有理智。
「你头痛吗?先躺下休息。」倒来茶水的贺尔瑶,看着他难过的样子,忙放下水杯帮他铺好枕头。
「别走……别离开我。」刺痛再次袭上脑际,蓝烈翼的思绪变得混乱,用力抓住贺尔瑶的手腕请求着。
「先生、先生?」她看情况不对劲,马上按下唤人铃。
医生和护士在第一时间赶到。
医生检查了蓝烈翼,随即说:「病人受到刺激,给他打一针镇静剂。」
护士马上在点滴里加入镇静剂。
蓝烈翼喃喃念了几句,就昏睡过去。
「小姐,病人目前病情还不稳定,妳要注意,千万别刺激到他的情绪。」医生临走前,仔细交代贺尔瑶。
「好,我会注意。」
贺尔瑶在他身旁坐下,她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受到什么刺激,只是他见到自己似乎一直很激动;原因在于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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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中,蓝烈翼在层层云雾中见到他最思念挂意的女人。
「翼……」幽邈的呼喊,包含了千万缕深情。
「安琪儿,别走……」蓝烈翼努力拨开眼前厚重的白雾,可还是无法接近他心爱的人儿。
「别再折磨自己,别挂念我,否则我不会安心……」
「妳回来,安琪儿,回来……」蓝烈翼心碎嘶吼,还是唤不回消失的身影。
「先生、先生,你醒醒。」贺尔瑶看到病床上的蓝烈翼极不安稳的躁动着,她慌张地摇醒他。
「安琪儿,安琪儿!」蓝烈翼半梦半醒的喊着,睁开眼看到那熟悉的脸庞,他激动的抱住她。
她还在,幸好她还在。
1先生?」再次莫名其妙地被拥入怀中,贺尔瑶困扰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的安琪儿……蓝烈翼在心中低喃。
「先生,你没事吧?」
不同于以往的娇嫩语调,清脆的嗓音让蓝烈翼由伤心的深渊中清醒过来。
「抱歉。」恢复镇静的蓝烈翼,绅士的推开贺尔瑶。
「你先躺好。」贺尔瑶扶他重新躺回床上。
「蓝烈翼。」
「啊?」贺尔瑶不解的问。
「我的名字。」不习惯医院的枕头,蓝烈翼用手槌了槌。
「蓝先生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请医生过来一趟。」
「不用,妳待在这里多久了?」
「大概快一天了,我想要通知你的家属,可是找不到联络电话。」皮夹上那一张名片,只有他的姓名与职称,除了网路信箱,就没别的联络电话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办,他不能再浪费时间。
「确定你没有脑震荡就可以了,但是……嗯,你别乱动。」
「我觉得我很好,没必要再待下去。」扯掉点滴,蓝烈翼起身想下床。
「蓝先生,根据我这两日对你的认识,你固执又不听劝告,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请你和我配合。」她可不希望他有什么闪失,否则她得要负起一辈子的道义责任。
看着她粉拳用力抵在他胸前,蓝烈翼不禁深思起来。
他干嘛用那种眼光看她,就算他的眼睛比她大又怎样,她不会瞪输他的?
蓝烈翼看着她气呼呼的神情,心里掠过一阵暖意,好久没有人这样关心他,除了安琪儿……
一想到安琪儿,他的眼神又冷了下来。
「妳没事要做吗?整天陪着我,妳有什么企图?」为了能尽快恢复平静,他用一贯的冷淡语气赶人。
企图?这个男人不但自大,连说话也很不客气。
「我对你有什么企图,有企图的人是你吧?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吃我豆腐,现在还反过来怀疑我,你身上也没有大来卡还是白金卡,我能贪图你什么,也许你是不小心跌倒才救了我,我根本用不着费心来照顾你。」被人误会的滋味很难受,贺尔瑶收回双手,扠着腰直截了当的说出内心话。
她不知道他的身分?
也对,蓝氏金控即将合并两家银行的消息还没泄露,她不认识他是应该的。
「妳想报恩?」
他的话令贺尔瑶一窒。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开始考虑要不要送他一个大红包后,就断绝往来。
「不是的话,就请妳即刻离开,若是,请妳好好跟我配合。」
听听看,这是受伤的人该有的口气吗?简直大得吓死人。
「你想要我做什么?」贺尔瑶不想欠他人情,想趁早还清。
「首先,打这电话叫人来载我,再帮我办理出院手续。」蓝烈翼由公事包里拿出一张纸,指着电话号码说。
「我在这里等妳,动作要快。」下完命令,蓝烈翼便躺回床上,闭目休憩,
贺尔瑶踱着脚步忿忿地转身去办他吩咐的事,心里不断默念: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他是救命恩人……若不这样,难保她不会气得拿点滴瓶砸他,看能不能砸醒这只大沙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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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贺尔瑶和蓝烈翼站在医院的大门口,这可是她费尽唇舌才让医生准许他出院的,并且还拍胸脯保证他两天后绝对会回医院检查,医生才勉为其难的放人。
刚由病房走出来,换上西装的蓝烈翼惹来许多护士的爱慕眼光,贺尔瑶站在他身旁,只觉得难受死了,她最讨厌引起别人的注意,偏偏这位蓝先生,明显是部发电机,他不只散发出唯我独尊的光芒,更是一人接收来自四面八方的热情目光,却丝毫不在意。
这时,一辆限量的骚包保时捷,大剌剌的驶进医院大门口。
贺尔瑶心里咒骂开车的人真不懂礼貌,居然把这样一辆名贵的跑车开来医院炫耀,谁知那辆保时捷居然停在她眼前,司机匆忙下车,并有礼的打开车门。
「上车吧!」蓝烈翼朝司机点了个头,率先坐进后座。
贺尔瑶顿时觉得很丢脸,只能在众目睽睽下,低头闷声不吭的坐进去。
直到车子驶离医院,贺尔瑶看着对他们指指点点的病人越来越远,她才松了一口气。
「跟我同车让妳很难堪吗?」蓝烈翼不悦地看着她的举动,简直是在侮辱他。
「这本来就是你的错,医院是让人休息养病的地方,你竟找人开这么骚包的车到医院来接你。」贺尔瑶毫不客气的指责他。
「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蓝烈翼认为她过于大惊小怪。
贺尔瑶敢打睹,身旁这个男人百分之两百是位有钱的公子哥儿,才会让人觉得说话都是从鼻子哼出来。
「简直是对牛弹琴。」贺尔瑶喃喃自语。
闻言,蓝烈翼的脸黑了一半,她竟敢说他是牛。
尴尬且诡谲的氛围在车内弥漫,两人谁也不愿再开口。
车子在一幢崭新且气派的别墅前停下。
管家恭敬的打开车门。「大少爷。」
蓝烈翼先行下车。「妳还不下来?」她到底要他等多久?
「你已经出院,我想回家。」她才不要跟一个很有可能把自己气死的自大狂在一起,她还想多享受青春年华呢。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不给他面子,蓝烈翼动怒地关上车门,头也不回的跟管家进屋去。
「麻烦你载我到台北市。」贺尔瑶也不客气的使唤司机,巴不得能尽快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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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宅内--
「大少爷,昨日没接到你,我担心了一整天,幸好你没事。」管家拿起蓝烈翼的西装外套,并朝厨娘使了个眼色,要她去准备一些补品给大少爷吃。
「宁儿呢?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蓝烈翼解开衬衫的扣子,随意地坐在沙发上。
「小姐说下礼拜才要回来,刚好赶上研究所的考试。」
「她最好不要给我出差错,否则我就把她丢到澳洲去念研究所。」
「大少爷别对小姐太严苛,小姐现在正值爱玩的年纪,趁大学毕业放假,玩一两个礼拜是应该的。」管家为他宠溺的小姐说话。
「万一她考不上,你就到澳洲服侍她好了。」蓝烈翼最讨厌事情超出他的掌控。自从一年前……他似乎就不再是人生的主宰,老天何其残忍夺走他的爱人!
一思及此,他握住玻璃杯的手一紧。
1这是要宣布合并银行的新闻稿,请大少爷过目。」管家适时转移话题,赶紧送上要紧的文件给蓝烈翼。
「麦勒家族有没有意见?」
「麦勒老爷对大少爷很放心,要你尽管放手去做。2
「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早逝的父母就是银行体制下的牺牲者,他会亟欲抢下台湾这块金融大饼,也是为了要杜绝像父母这样的悲剧再上演。
十五年前,蓝家因生意受创,向银行融资,那时的银行体制不健全,加上利滚利的重息缠身,他的父母亲不胜负荷而累倒,并在银行将债权卖给黑道讨债集团后,从此阴霾笼罩着全家。不到三个月,父母亲先后丢下他与妹妹撒手人寰,幸好父亲远在加拿大投资的朋友对他们兄妹伸出援手,不但偿清欠款,更提携他与妹妹,那时他就发誓,有朝一日,他要称霸台湾的金融界。
而这一天,终于到了。
「就照这份新闻稿发布。」冷硬嗓音代表他的决心,打倒银行的不良信贷体制,是他现下的最大目标。
而后,蓝烈翼捧着一杯温热的红茶,看着窗外的桂花。
他的安琪儿最喜欢桂花,他曾说要呵护她一辈子,如今,她却没有知会他一声的永远离开他。
打从接受麦勒先生帮忙开始,他狠心的把妹妹丢在台湾就学,他则到加拿大学习金融管理的课程,无论是伤心与努力,每分每秒都有安琪儿的笑容陪他度过,但她却在他即将成功的那一刻,离他而去。
「为什么!」他心碎地大吼,并把名贵的骨瓷杯掷在地上。
如果一年前安琪儿不是为了庆祝他在台湾成立蓝氏金控,特地在深夜赶来找他,也不会遇到酒醉驾车的意外,更不会……
该死,都是他的错,是他的错。
「安琪儿……」他冲到酒柜前,拿出一瓶酒,想也不想的往嘴里灌,希望酒精能麻痹他的神智,好让他和安琪儿在梦里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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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睡得不好的,除了蓝烈翼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讨厌,怎么老睡不着?」贺尔瑶掀开被子坐起身,长到这么大,这还是她头一次失眠。
是时差的关系吗?或是水土不服?还是因为……那个男人?
贺尔瑶又想起那一双深邃眼眸的主人,紧接着,忆起他火爆、不理性的脾气。
「走开,走开。」她伸出手在眼前挥了挥,烦躁的下床,拉开窗帘,映入眼帘的是清晨的台北天空。
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头还痛不痛?
贺尔瑶叹一口气,他明明跟她没关系,为啥她要担心他呢?
也许是他救了她一命,她担心他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欠他一份情。
按照她在美国拟定的行程表,她该打开报纸的求职栏,开始去找一份工作,但是……
她却无心去找工作,她直想再次去确认他的伤势。
她会不会过度关心他了?
不会的,她只是尽道义上的责任……对,就是这样。
贺尔瑶喝完牛奶,简单梳洗一下,随性挑了件白色T恤搭上牛仔吊带裤,十足休闲装扮的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