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大院内共有三栋独立的楼房,前面这栋是较大的主宅,包含大厅、宴客场所及主人家的卧房,后面两栋,右侧是客居室,左侧这栋目前则完全为上官耀一个人独居,除了帮他打扫的姚嫂,他不准任何人进入。
从上官耀把棠昱琋带回来,上官家上下全是瞠目结舌地看著他把人从车里拖出来,然后不管棠昱琋一再的挣扎,一个个又是哑口无言的看著他一路连拖带抱的把人给带入他的屋子;“砰”地一声,跟随著大家的一个寒颤,大门给关了、锁了,都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大家一迳先同情起那个“不知名”的美女来,反正不管是怎么回事,光是瞥见上官耀那一身窜腾的火气,任何一个稍稍有良心的人都会可怜那名得和他“关”在一屋的女子。
而跟随著上官耀的车后而来的,是担心兼好奇的上官晴。
“佳贞。”她到了后面这房子的门口,看见一群人都站在门外。
“大姊,今天怎么有空?”席佳贞从紧闭的门扉把眼光转过来,脸上还有著给儿子吓著的迟滞,她儿子该不会是在路边强抢女人吧。
“耀儿在里面?”看著一群下人在席佳真的指示下全回去做事了,上官晴才问。
席佳贞直觉上官晴也许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姊,你是跟著耀兄回来的?
究竟怎么了?他怎么会拖个女人回来?”两人一起走回主屋去。
“我也要问你,耀儿说那个女人叫棠昱琋,说是他的妻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耀儿何时娶老婆了我怎么不知道?”
“棠昱琋?刚刚那个女人……她是昱琋?”席佳贞可吃惊了,顿时也总算明白她儿子的荒唐行径。是昱琋,那就怪不得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呀!”上官晴催促她。
席佳贞这才想起上官晴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件事,因为十三年前棠昱琋刚进门那时候,上官晴的丈夫病逝,他们夫妻恩爱,那几年上官晴几乎都在沉痛中度过,当然谁也不会拿这“喜事”来跟她说,而后来,棠昱琋又逃家,这件事亦成为上官家上下绝口不准提的禁忌,上官晴更是无从得知了。
“还不是妈啦,听了一位算命的话,说是得给耀儿冲喜,那时耀儿才十三岁……”
席佳贞开始对上官晴说起那段往事。
※※※
她不再是莫思了,她被迫回复十一年前的身分,再次成为棠昱琋。
回到这个家,这幢曾经拥有数不清甜蜜回忆的巨宅,等著她的却是更多的讶异和羞辱。
她曾经签下离婚的那张纸,上官耀说他把它给撕了,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没有离婚,在法律上,她还是他的妻子。
十一年前她以为自己已经是孓然一身,没想到十一年来她居然一直是“有丈夫”的!
她被他摔到这张陌生的床上,以前他们是住在主屋那边的。棠昱琋缓缓抬眼凝望他,“你为什么没有签?”为什么他当年没签?她好疑惑。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上官耀瞪住她,如果她不记得,他可以提醒她。
他当年就说过,她不许背誓,否则……“我没有忘。”她眼底一片澄澈,丝毫没有愧色。用不著他提醒的,她清楚记得他的“威吓”,她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没放弃她,她更不明白一切是哪里不对了。
“那最好,你会知道我有多么信守诺言!”上官耀的口气里夹带著尖锐而严厉的嘲讽。
棠昱琋只看见一张俊逸的脸庞充满愤恨和怒潮,她的心因此而沉痛、而疼惜,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没有想到你对我的恨这么深,我真的这么不可饶恕吗?”这么多年了,他的恨居然还如此深,棠昱琋不知道她是该感动还是该感伤,她的“错”,有这么严重吗?
上官耀微眯起眼,冰冷的寒光逼近她,她居然会说出如此天真幼稚且可笑的话!
他宽厚的手掌接近她细长的玉颈,修长的手指握住它,拇指抵在喉咙脆弱的地方,目光逼上她的眼,“你敢妄想我饶恕你?你敢?”
棠昱琋丝毫不怀疑他痛恨她到想掐了她,只消他的拇指一用力,她随时都会一命归西!她全身一阵冰冷,在他的掌握下动弹不得。
他的拇指在她光滑而脆弱的肌肤上缓缓磨蹭,“在你背叛我、背弃你自己的誓言叛逃时,你就该想到后果。”他浑身散发出一股巨大且危险的怒意。
他拚命在克制著不立刻掐死她,完全看在她不值得他犯下杀人罪,以及他还要好生折磨她的份上,才能残存一丝留著她苟活的理性。
叛逃?棠昱琋瞠大眼,他怎说她是叛逃?
“不,你不能给我扣这么大的罪名。”她的柔夷扳住他抵在她喉咙的手,“你怎能误会我——啊……呃……咳、咳!”
她的抵抗丝毫不影响他的手向她细白的玉颈施压,他只稍稍一用力,她几乎就喘不过气,脸色霎时涨红,眼泪也掉落下来。
她的瞳孔因惊恐而放大,她望住他求饶。上官耀缓缓地松手,他咬牙切齿的推开她,离开床沿。
“别给我装一副可怜相!现在讲借口已经来不及了!”他愤怒她极欲逃脱罪名的言词和脸孔,她休想他会再信她一言一字!
“咳!咳……”棠昱琋抚著喉咙一阵猛咳,慢慢让气息顺下来,但喉咙依然不适。
她擦去泪水,沉默著没再说话。
她现在说什么都会被他当成狡辩,她必须先冷静下来厘清思绪,她应该能够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奶奶!”难道上官老夫人没有对他说明一切?
上官耀狠狠瞪过来,“她老人家已经过世了!你还想她为你求情吗?”
“你说什么?”棠昱琋眼前一片昏暗,上官老夫人已经死了?
那个当年赶她一个十六岁女孩出家门的老奶奶居然已经死了!棠昱琋怔住了。
“你还想找谁?我妈?还是姚嫂?真亏你还记得她们怎么疼你!”而她在背弃了一家子人对她的疼爱以后,现在居然还想找这些人当救兵!这更教上官耀怒不可遏。“没想到你已经变得如此厚颜无耻!”
面对他的不齿、轻蔑和嘲讽,棠昱琋的心像被丢过来的大石狠狠砸了!
他误会她好深、好深,他居然不知道她当年签下那纸离婚协议书的前因后果……在她以为他将会明白一切,同时不齿她、唾弃她、然后便将她忘却之时,他竟然是恨著她的“不告而别”、她的“叛逃”、她的“背弃”。
她该如何对他说她正是被曾经疼爱她的老奶奶赶出去的?她不是叛逃,不是背弃他,更没背弃一家子对她好的人,她不是这样……但只怕她一出口,话末说完就已经被他掏死了。喉咙的不适令她一点都不怀疑他暴怒之下的行动力。她百口莫辩。
那……也只好算了吧!棠昱琋无声地叹一口气,曾经老奶奶是真的对她好过,况且说一个过世长辈的坏话也不怎么道德,而她知道现在即使说了真话,他也不会相信的。
就让他误会好了,也不会少块肉,她实在不想破坏上官老夫人在他心目中慈蔼的形象,何况错的人也不是老夫人……然而,他是那么恨著她,恨不得掐死她,因为她“背叛”
了他的感情,“背叛”了当年给他的信诺。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部是你的。
我发誓,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对自己曾经给他的允诺和誓言,她字字记得清楚,而他不知道她的失信其实是出于不得已……棠昱琋垂下眼睑,她终于能够明白他的愤怒,明白他所以对她的恨之入骨了。现在怎么办?
如果他不是曾经爱她那么深,现在的恨也不会如此深了,她也许是应该感动的,可面对著他的怒意和他深切的恼恨,眼前的现实是容不得她感动太久的,他到现在还和她维持著夫妻名分,他是想怎样“打算”她的未来?可以预见的是,他不会让她太好过。
“……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去注意他方才说了些什么,倒是最后这一句,她听进去了。棠昱琋缓缓地抬起目光。
反正他就是认定她背弃了他,而他也正在让她明白,明白他不是一个可以任由人……任由她玩弄的傻瓜。
“我是无辜的。”她的语气淡淡的,就是无法不为自己说一句,一句都不说实在太委屈自己了。
“你找再多的借口辩解都不会有用,我不会信你!”他的眼光充满憎恨。
当然,他积存了十一年的怨恨,岂是一朝一夕或她一句话就可以化解的,她也不会这么天真。
“我也没有打算辩解。”她是无辜的,听不听在他,她起码要为自己说这一句。
“从现在起,你会明白什么是地狱,你会很快知道身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滋味,我会教你懊悔欲死的!”是啊,他逮到她了,叛逃的她。
他要报复了,实现当年的威吓……是否,她可以想像,他如此深刻的恨,其实是仍然爱她的表现……若不这么想,她真的会打寒颤的。
※※※
还好,他现在是一个大财团的总裁,公事繁忙,没有太多时间“陪她”。
棠昱琋“回来”上官家的那个夜晚,上官耀正好必须到巴黎去,为了表示她完全不重要,他当然不会为她的“回来”而取消安排好的行程,可他也狠狠地警告她——不准踏出家门半步!
意思很明显,就是如果她再逃,他会打断她的腿的意思。
他当然也不会要她的点头或发誓了,因为他压根儿就不屑她的保证。如果她好心对他说她不会逃,大概也只会换得他一个冷笑,她也不想自讨没趣。
他好像得在巴黎待上十天半个月,起码这一段时间她不必担心及猜测他将会怎么整她。
一早,当她来到主屋,她的婆婆席佳贞,还有昨晚见过面的上官小雅都在客厅了。
“妈,小雅,早。”棠昱琋身上穿的是向上官小雅借来的衣服,她昨天是被上官耀直接由秦氏企业拖回来的,而在他昨天那样的怒气下,她只能打电话拜托筱群帮她照顾花坊,还好筱群住在她那儿,可以帮她锁店门。
“嫂嫂早。”上官小雅喜欢这位容貌出尘,拥有沉静而独特气质的大嫂,而更吸引她的,是棠昱琋给她的沉稳独立,那是自己所没有而且欣羡的。
“昱琋,坐下吧,我想跟你谈谈。”席佳真是有话直说的,有太多事情她想弄清楚。
棠昱琋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来。婆婆的脸上没有笑容,她并不意外,也能够明白婆婆想谈什么,或者说她想责骂她。
“小雅,你不是要出去吗?”席佳贞睇了女儿一眼。
“我不能听吗?”上官小雅微嗽著唇瓣,在母亲少有的严肃下,她乖乖拿起皮包出门。终于,婆媳俩有单独谈话的机会。
“老实说,这个问题困扰我十一年了,我希望你今天给我答案,当年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走了?”席佳贞无法有太好的口气,即使眼前的女孩是那么令她无法去生气、去责备。
如果不是她令儿子有那样大的转变,她还真是喜欢她的,她温雅沉静的气质和一股少有的无事气息就足以赢得她满满的欣赏。
棠昱琋经过思考以后,大概能够明白过世的老夫人为何会隐瞒真相,她并不怪她把所有的错都让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承担了。逝者已矣,她决定不揭穿,但她要如何回答婆婆的问题呢?
见她无言,席佳贞忍不住逼问,“你说,你为什么要写离婚协议书,又为什么只留下一张道歉的字条给耀儿,什么也不交代就走?究竟我们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待不下去?”
棠昱琋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是因为那张字条、让一家子人对她的“离家出走”
深信不疑,更让上官耀误会她那么深……原来是她弄巧成拙。
“妈,我没有待不下去,我喜欢上官家的人、喜欢耀,当时我真的希望能够一辈子留在这里,我曾经那么庆幸自己的幸运……可我终究没有这福气的。
那年离开确实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并不是当时十六岁的我所能够应付的。我没有叛逃,是耀误会我了。我无法对你解释清楚当年的状况,但我真的不想伤害耀,也不想惹上官家任何一个人伤心。妈,我能说的只有这些,对不起。”
而事实的真相,就让她一个人埋葬吧,就让整个真相在她这里烟消云散吧。
席佳贞望著她澄澈的眼光许久,见她的目光不闪不躲,是那么光明磊落。
她都快五十了,人生也走过一半,自信看人的眼光还有那么一点,从棠昱琋的眼里她几乎看得出当年她是身不由己,但教她百思不解的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会有什么被迫离家的不得已?
纵使她对这一点感到相当不解,但她看得出棠昱琋并不想说。
“昱琋,我一直认为你是好女孩,我也愿意相信你,但是……你也看到耀儿的转变了,你的离开不管是自愿还是迫不得已,都已经给耀儿造成很大的伤害,他深信是你背叛他,而你说是他误会了,那么,也许你说出事实能够救得了他。他的怨怒、他的憎恨、他对人心的不再信任,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做母亲的不愿意看到的,但不管我如何劝他放下过去都没有丝毫作用,我想,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么多年了,你们再碰面,也许是老天爷的安排,让你来解救他。”
这一番话教棠昱琋整颗心都揪紧了,她缓缓垂下眼睑,掩去眼神之中浓浓的忧郁。
“我很抱歉,把他伤得这么重,他现在很恨我,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认定我在为自己脱罪,我想,也许等他冷静一些再说。妈,我会和他好好沟通的。”她其实并不太知道该怎么对上官耀解释,但她也只能尽力,起码找回当年那个男孩的笑容。
席佳贞拉起她的手,“昱琋,我一直都知道,当年要不是有你的支持和鼓励,也许耀儿他已经……那孩子从小心脏就有毛病,动过几次手术也不见好转,连医生几乎都放弃了,最后一次,他可以说是为你才接受手术的。是你给他生存的意志,如今我能有一个身体健康的儿子,都应该感谢你。谢谢你,这句话当年我没来得及对你说。”
“妈,你们给我的更多啊,虽然只有两年,但是在这家里我所受到的温暖和疼爱却是我一直以来最珍贵的回忆,我才是……一直没有机会对你、对你们一家人说……我真的很感谢你,你们,还有姚嫂。”棠昱琋眼眶里盈泪,感激的眼神从席佳贞移到站在内厅门口那位胖胖的、头发半白的老妇人。当年,上官家上下谁也没有轻视她这“买来的小媳妇”。
“小琋!”总是亲切而热情的姚嫂,再也忍不住跑过来抱住她。“你真是……让我气都无法气你啊!”
当年她一走,生气、怨怪最多的也有姚嫂一份,只因为她一直那么疼爱这个才十四岁就嫁进门的小少奶奶,她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在疼,而她居然一句话都不说便溜走,怎不教她气愤。
“好啦,姚嫂,我也回来了,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好吗?”棠昱琋环著她宽厚的背,轻声说。
面对热情真诚的姚嫂,过去那么多温馨而无伪的甜蜜回忆都一一回来了,内心翻涌起热腾腾的酸液,她还得拚命压抑下,才能不让这份温暖、这份感动倾泄出来,才能不让自己一颗易感的心给惹哭得唏哩哗啦。多年来,她原以为已经习惯了冷淡、无波的情绪和心,现在是好不容易才能在外表维持住。
不愿任情绪奔流,表面的这份冷静沉著,其实也是多年来不知不觉的习惯,教她如今已经不会感情的表达。
“姚嫂,你怎么可以一出来就抢了我的位置呢?”席佳贞笑著调侃满脸泪水的老妇人。
姚嫂才不管这夫人怎么笑她,她抹去泪,拉著棠昱琋的手左看右看,一双手满是温暖关怀的这儿摸摸、那儿摸摸。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长大了会是个大美人儿,我都跟夫人这么说的,看看,我没说错吧,长得这么美呢!就是瘦了点,你以前也是这样:怎么都养不胖你,那时候少爷还每天吩咐我得给你补呢,就怕你少长一点肉……”说著说著,姚嫂的眼神又怨怪地睇著她,“你怎么可以说走就走,让大家这么难过!”
棠昱琋无言以对,眼里闪著感激的泪。
席佳贞摆摆手,“姚嫂,过去的事情就算了,昱琋对我说过那是有原因的,咱们也许不应该怪她吧。”
“有什么原因就应该说出来,也好让大家谅解啊!”姚嫂有那么一点追根究柢的习性,可她的出发点是为棠昱琋好,她想事情说开来,有误会解释清楚,以后一起生活才不会有疙瘩存在。
“姚嫂,昱琋有她的苦衷吧,你也别逼她了。我倒想问问昱琋,你这十几年来在哪儿过的?”席佳贞其实是明白棠昱琋的个性,才决定让问题暂时打住,这女孩从以前就有自己的思想和主张,而她看得出来,她现在是更独立了。
对于离开上官家后的去向,棠昱琋倒是很愿意说明。
当时是才三十二岁的莫韶颜收容了她,说起来是莫韶颜救了她,但这一点让棠昱琋略过了。莫韶颜是孤儿,也没有结婚,倒是有个身分和能力都相当不凡的情人,姓易,小莫韶颜两岁,也是他给她一个新身分,让她成为莫韶颜的养女。“莫思”,也是他替她取的名字。
大学毕业后,莫韶颜就把花坊交给她管理,自己和情人到国外逍遥去了,偶有想念她,便会回来一趟,看看她便又走了。
十一年来,她的生活倒是很简单、很轻易就能说得明白。
“唉!你走了以后,本来是想找你的,可你老奶奶是那么生气,她那人要面子的,说你既然不要这个家了,也不许你再踏进家门。她本来硬逼著耀儿签字离婚,可耀儿当场就把那张离婚协议书给撕了,而且脸色都变了,他不准我们再插手这件事,你奶奶担心他的身体才刚好,便依著他,这件事情就一直搁下来了。”其实席佳贞私底下托人找过,也到棠家去过,结果是棠家人早就搬了,她当时是以为棠家人把昱琋带走。
“我一直就知道,少爷一定会把你找著的。”姚嫂握著棠昱琋的手说。
棠昱琋倒也没有解释她和上官耀是“巧遇”,是“撞著”……他找过她吗?可有?
他是那么信著她是叛逃,即使找她,也是为了向她报复吧。
“妈,我花坊里还有工作,我可以回去吗?”
席佳贞瞅著她,“晚上要回来?”
棠昱琋微笑著点点头,“忙完花坊的工作我就回来,晚餐是赶不上的,不过可以陪你吃消夜。”
席佳贞似乎松了一口气,她也扬起嘴角,“姚嫂,今晚要记得多准备一份消夜。”
“这……可是少爷吩咐我得看著小琋,说什么都不准她走出门口半步。”
姚嫂本来还信誓旦旦的向上官耀保证绝对没问题,还要他放心把人交给她看守,现在可为难了。棠昱琋倒不意外上官耀会拿她当囚犯对待。
“这孩子真是。”席佳贞摇头,“昱琋,你去吧,他人在国外,谁还理他啊!”
“可是夫人,我要怎么对少爷交代?”
“他回来就说昱琋没出去过不就好了,你还担心他有第三只眼啊,若真如此,那也不必要你帮他看著了。”席佳贞摆摆手。“那倒也是。”
※※※
莫艺术花坊的生意一直很好,除了方筱群一名店员外,还有两名搬运兼送货的小弟,棠昱琋则是什么都做。
这个店其实是棠昱琋称“易叔”的那位中年男人出钱替莫韶颜开的,店面很宽,在缤纷的花海之中还有几张供客人休息的桌椅,全是原木制的,铺著素色桌巾,上面放著小小的花篮,篮内的花自然是经过棠昱琋一双巧手设计剪插的。
“莫姊,你真的已经结婚了吗?”方筱群等身边的工作忙完,把包装好的花束让小弟送出去以后,才帮两人调了冰凉的果汁,小小休息一下,并提出这个快教她好奇死的问题。
现在整个秦氏企业都传著「莫思”已经结婚,而且对方还是一狮财团那位年轻总裁。方筱群是没看过对方啦,听说这个人的脾气不怎么好,拒绝一切媒体对他的采访报导。倒是昨天她在秦氏企业听柜台小姐在说,那人长得超帅的。
棠昱琋坐了下来,才拿起冰果汁,但听了这番话,就已经喝不下去了。她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如果以莫思的身分来说,她是未婚,但她又是棠昱琋,因此她的确是已婚的。
当初会放弃棠昱琋这个身分,一开始是不得已,后来是莫姨和易叔的好意,他们明白她所有的事,希望她有一个全新的开始,所以给她一个全新的身分,要她抛弃过去的一切。
她本来已经可以将“棠昱琋”抛开,若不是再遇著上官耀,“莫思”可以过著她想要的安静、平淡、无风无浪的生活,可以无波无痕的走完这一生;也许她也可以不承认自己是棠昱琋,她知道只要她不承认,易叔会帮她,她就只会是“莫思”。
但她无法不对自己的过去负起责任,在她知道“棠昱琋”竟然还是上官耀的妻子后,在她得知他竟是为了她才变成如此愤世嫉俗后,她的生活就无法再风平浪静了。
她让自己成为是莫思也是棠昱琋的双重身分,她无法拿掉任何一个,但这样却又让她困扰。
她到底该说自己是未婚还是已婚?老实说她对“已婚”的身分毫无真实感,她和耀没有公开的婚礼,只是在户政事务所登记过,而且是十三年前的事,他们也无夫妻之实,更何况两人已经有十一年没有见面。这十一年来,她已经习惯是“莫思”,没有结婚、没有离婚,更不可能想过她还是已婚。
“莫姊?”方筱群看她发著呆,一句话也不说,奇怪自己有问了那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吗?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是非题”而已啊!
棠昱琋回过神,“筱群,这一阵子得麻烦你帮我看著家,你一个人住没问题吧?”
楼下是店面,三楼是莫韶颜回来会住的地方,二楼是“莫思”的,方筱群从东部上来工作,也不知为什么,一向习惯独处的“莫思”,据莫韶颜的说法,她是非常反常的让方筱群和她同住的。
“我是没问题啦,但你呢?你这一阵子要去哪里吗?花坊怎么办啊?”方筱群听她一说,以为她连白天都不在了,这家花坊可是不能没有她的,一些简单的包装自己还做得来,可再高级一点的花艺设计就难倒她了,而且除了秦氏企业,目前花坊还承接下两家公司的花艺设计,那都是非她不可的。
“我白天还是在的。”棠昱琋心不在焉地喝著果汁。
“咦?那晚上你要去住哪里?莫姊,你该不是真的结婚了吧?”方筱群的眼睛里闪著好奇的光辉,及腰的两束发丝因她凑前去的动作而垂落桌面。
棠昱琋看著她的无忧无愁,她的年轻活泼,眼光又落到她黑亮的发丝,思绪有一些远飏……她曾经也有的长发,在离开上官家后就剪了。
“不算是结婚吧……”她很难把那桩儿时的婚姻当真,即使它是有法律效力的,但在她心中仍然模糊,没有实感,而且,现在的这桩婚姻不过是上官耀用来报复她的工具……也许很快会结束吧。
“我就说,我住这里一年多了,怎么可能你有没有结婚我会不知道,都是他们传得那么真,害我也跟著怀疑起来。”方筱群托著下巴,唇獗得老高,“莫姊,是不是那个什么大财团的总裁追不到你,故意放这样的话呀?”追不到莫姊的人可多了,而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及老羞成怒的男人她也看多了,倒是不意外这会儿又多一个意图吓阻一堆情敌的男人。
棠昱琋很难对方筱群说明一连串的复杂,幸好客人上门,算是解救了她。
“欢迎光临!”方筱群就坐在门对面,自然是她先站起来,不过一瞧见进来的客人,她马上把暧昧的眼光往下瞄,悄声地说:“莫姊,又是‘你的’客人耶。”
听见这句话,就不难想像进这花坊里“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不在少数了,为“莫思”而来的客人可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