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足足有三个人宽的人体航空母舰冲过来又冲过去,表情夸张得好像看见老虎突然吃素、猫熊变成大象似,动作之大让人以为她要拆房子,脚步声恐怖的震动力让在墙角的书柜大幅度的一晃。
凡是大船航过的角落,人人缩腿抬脚藏身体,避之唯恐不及的生怕被八级飓风扫到,自动开出一条红海走道供其行走。
按她这种惊人的吨位,理应是笨拙蹒跚地拖著步伐,走一步喘一下十分辛苦,活似快断气的模样,可是她……
唉!该怎么形容罗珊珊才好呢?
四十岁不到却看起来像五十岁的精明婆婆,眼睛被厚重的眼皮给压得扁长狭细,给人一种刻薄、爱探人隐私的感觉。
其实她这人还算不错,很会替人著想,有点爱贪小便宜、菜市场个性、嗓音特大,除了肢体语言特别丰富外,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她骂人的技术,在业界可是出了名的。
三十岁以前她是个体重不到四十五公斤的世界级名模,因为甲状腺肿大接受治疗而暴肥,不到两年时间体重增加到九十八公斤,不得不退出她深爱的行业另谋高就。
而她最无法忍受的便是看到别人不知节制,为了贪一时的口腹之欲暴饮暴食,破坏辛苦雕塑出的完美曲线出现视觉上的臃肿线条。
即使那只是一点点小误差,还构不上罪大恶极。
“瞧瞧你,瞧瞧你做了什么!我说过多少次一过了晚上八点就不要再进食,连喝杯牛奶也不行,你把我的话听进去几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天呀!天呀!天呀!她一定是遭到诅咒了。
“大妈……”有必要那么激动吗,地板都快被她的象腿给踩烂了。
气势惊人的罗珊珊高声一喝,“闭嘴,任何人都不许替她说情,谁敢再多说一句,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染著一头红发、化著浓妆的女孩闻言立刻伸出两只食指在唇上打个叉叉,表示她贴上了胶带不敢跟恶势力抗争,抱著半人高的龙猫玩偶往后一躺,两脚大开毫无形象可言,像个刚从感化院出来的恶女,一点也看不出哪里优雅高贵。
女孩身边则端坐著另一位黑色长发的飘逸少女,眼儿汪汪如澄净的湖水,不带一丝杂质,抹著淡妆、一身雪白,一眼看去就是好女孩的模样,非常干净舒服,是那种绝对做不了坏事的类型。
实则相反。
看似叛逆的红发少女才是个乖乖牌的好学生、父母眼中的好女儿,更是朋友心目中最高得票的麻吉、知己,为了工作而不得不缺课会托人抄笔记,学业成绩总是保持在中上,目前就读某国立大学财管系,大二生。
可是她身旁这位看似乖巧的搭档却是个不爱读书的叛逆少女,国中毕业就不想升学,一心只想投入演艺圈,自认为没有高等学历也能赚大钱,说什么也不肯重回校园。
要不是她的父母强施压力,威胁要把她送去国外“自生自灭”,否则十分有主见的乔洛妃绝不可能勉强混个文凭,当个三流学校的五专生,念了七年还没毕业。
“我实在难以接受你竟然会给我搞这种飞机,才一个礼拜就胖了零点五公斤,你要怎么向我交代?你说呀!”绿油精呢?她的头又开始痛了。
“我又不胖……”老是唠唠叨叨念个没完,当她是刚出道的新人不成?
“还敢顶嘴,这一个月你吃了多少高热量的垃圾食物?一共胖了一点三公斤耶!你知道多了一公斤的肉在萤光幕前有多糟糕吗?整个人都向外扩张了,惨不忍睹。”她都看不下去,差点关机。
“大妈,我才四十六公斤‘而已’。”以她一百六十七公分的身高,这样的体重还嫌不轻。
要是让她阿嬷瞧见肯定又要心疼了,嚷著要杀几只鸡帮她补补。
罗珊珊冷笑地一掐她腰间多余的赘肉,毫不客气的做比较,“你瞧小慧‘才’四十三公斤,而且还在减肥当中,准备朝四十迈进,人家这才叫敬业精神。”
干么扯到我头上?我已经很安份了,没再开口,大妈你就别再害我了。嚼著口香糖的徐小慧一脸无辜。
“我天生是易胖体质有什么办法?不像AK越吃越瘦,风一吹就飘走了。”乔洛妃说著就张口咬下一片洋芋片。
她是童星出身的艺人,三岁时因为一则广告而被某连续剧导演相中,拍起戏来口齿伶俐又活泼讨喜,演技生动而惹人怜爱,第一部戏就一炮而红,成为当时年纪最小的明星。
到了青少年时期该转型了,不意她的经纪约却被转给一家黑心经纪公司,强迫她拍三级片不说,还以她曝光过度为由要她全力配合力捧出资老板的情妇成一线演员。
以她反骨的个性当然不肯做如此牺牲,在萤光幕前她十分爱惜自己的羽毛,这种为人抬轿还遭人贬低身价的事她无法接受,一得知此事便和公司老板杠上,所以被冻结演出长达三年,直到合约期满为止。
后来她遇到自行开业的罗珊珊,以当年模特儿界的经验开创事业第二春,重新包装快要被观众淡忘的她,和另一名刚入围金曲奖的新人组成歌唱团体重新出发。
团名“天使与恶魔”,她的搭档就是徐小慧,纯洁的天使以一袭白衣出现在观众面前,而邪恶的恶魔穿著性感的低胸红衣,营造出一正一邪、一清纯一冶艳的强烈对比,每每一出场便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第一首单曲推出后就拉出长红的销售量,正式发片不到三天即登上排行榜冠军,还蝉联七周第一名,为景气低迷的唱片界打了一剂强心针。
之后陆续推出的几张CD一样畅销,挟带著高人气的偶像旋风,周边的商品同样卖到缺货,一度让歌迷疯狂到彻夜不眠,只为排队抢购两人的公仔娃娃。
她们确实成功了,演唱会场场爆满,甚至到了一票难求的地步,为她们带来旁人无法想像的名利和财富。
可是成名也有成名的压力,匿称AK的徐小慧还好,她本来就静,就算一个月足不出户也没关系,只要替她储备好食物和水以及一大堆漫画小说。
而TC乔洛妃却是一刻也静不下来的过动儿,在众人面前扮演甜美可人的小公主对她而言是件痛苦至极之事,长久压抑下来连她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有时还会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活著,常常有想往住家楼下跳的冲动。
而她住七楼,独居。
“不要找借口,不管用什么方法,断食疗法、吃减肥药、运动,在你拍下一支MTV前,起码得再瘦五公斤。”太过痴肥会让摄影师倒足胃口。
“五公斤?!”她在开什么玩笑?距离拍摄日期只剩不到一个礼拜。
这个数字对爱吃的乔洛妃来说,简直是有生以来最大的梦魇,她觉得自己已经被逼到极限,快要崩溃了。
“对了,你脸上那颗痘痘是怎么回事?不是叫你勤做保养,又给大妈我偷懒了是不是?一下舞台倒头就睡,连卸妆动作都没做是吧!”
贪睡也是她诸多缺点之一,了解她甚详的罗珊珊又是一阵指责,骂声连连的不给她留一点面子,罗珊珊关心的只是她能不能用最好的一面上台,不招来批评。
虽然乔洛妃已是贵为天后级的艺人,大街小巷不时播放天使与恶魔的歌曲,但在求好心切的罗珊珊眼中,她永远是不及格的分数,好还要更好,才能赚进更多的名声和Money。
“大妈,我们真的睡眠不足啦!你不要帮我们排太多工作嘛!TC连黑眼圈都跑出来了,你就饶了她这一回。”她也很累,忙得让她爸妈老埋怨少了个女儿。
乔洛妃感激地看了徐小慧一眼,不过脸上的表情仍是沉沉郁郁地,没什么精神。
“怎么,你是人,她就不是人呀!人一红就给我拿乔,想当初要不是我看她小女孩挺可怜的,想法子帮她翻身,她现在哪红得起来?”早就没她这号人物了,消失在善忘的观众脑海里。
“话不是这么说,我和父母同住,有他们照顾,起居饮食正常,当然会比她看起来有朝气些,TC一个人住怪寂寞地,你就不要再怪她了。”要不然大妈的口水一氾滥,连她也要遭殃。
“不怪她要怪你喽?明明叫你这几天别外出,为什么还会被人拍到你和陈制作一起用餐,而且还相谈甚欢,一副坠入爱河的模样。”这笔帐她还没跟她算呢!
今天的报纸刊了一大篇幅,害她接电话接到手软,一再询问她家的艺人是不是人家劈腿的第三者,与已婚人士交往密切。
只能说小慧的坏女人形象做得太成功,大家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会勾引别人的男朋友或老公,如果她坦诚没做此事才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魔女AK生来就是要毁灭男人,谁能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呢?虽然她从出道以来只交过两个男朋友,而且时间都不长,最后还被甩掉。
“哪有,我们是一票人出游,说要替小花庆祝生日,刚好陈制作和人约在那里谈事情,见到我们在吃蛋糕才过来和我们坐一会儿,要我帮忙问TC有没有拍戏的空档,他有一档民初戏过两个月要开拍。”
同是天使与恶魔的成员,每次一有好的剧本总是先问TC,而适合她的角色永远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坏女人,想想还真是有些呕。
不过那些狗仔也真厉害,明明是一大群人同欢,他们就是有办法让其他人变成背景,硬是掰出一则绯闻帮她打知名度、搏版面,她也不算太吃亏。
只是不知道陈制作回到家后会不会被老婆大人罚跪算盘?听说他很惧内,精明能干的太座掌控家中经济大权,将他的荷包勒得很紧。
看来,她要向他说声对不起,毕竟她的名声不是很好,谁的名字跟她连在一起肯定没什么好事。
“对啦!大妈,我可以作证,陈制作只在要离开时搂了AK一下,他们之间绝无暧昧。”见证人花恋恋拍胸脯保证。
花恋恋就是小花,是她们的宣传,长相嘛!呃,有些抱歉,属于精忠报国型。
“哼!你们这些花虫子就会给我找麻烦,一个个不安份地尽出纰漏,叫我如何帮你们圆回来?”累喔!没一个让她放心。
“何必去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闹一阵子就烟消云散了。”心情烦躁的乔洛妃点燃一根烟,吞云吐雾的模样像是老烟枪。
罗珊珊一见她又犯戒的抽起烟,气得一掌拍掉她手中的淡烟,“形象、形象,你要我说几次?你拍的拒烟公益广告有多受欢迎呀!身为拒烟天使不可以做坏示范。”
天使要有天使的样,谈吐举止必须合乎人们的要求。
“又没有外人在,偶尔来一根就别啰唆了,我心头闷。”她整整有一年没休过假了,很想山上的阿嬷。
算起来,从她走红后已经好久没去看过阿嬷,每次都是她拖著老迈的身子下山看她,而且还常常见不到人白跑一趟,她真是不孝。
“闷什么闷?你敢嫌我啰唆,若非我跟前跟后地帮你收拾残局,你现在能成为梦中情人票选第一名吗?”不知好歹,翅膀长硬了就忘了是谁的功劳。
非常不喜欢罗珊珊动不动就拿人情来压她们,好像没有她这只幕后推手,她就无法从谷底爬起,听了让人浑身不舒服。
性子烈的乔洛妃是可以忍她一、两句,毕竟她真的对自己有恩,可是她老在耳边念实在烦,就算圣人也会火大,何况她们的收入算是天价,身为经纪人的她其实捞了不少油水,却老不知足地要她们超时接工作,不给她们休息的时间。
“喂!叫你别抽烟还抽,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你要再这么任性,我一定让你的事业由红转黑!”看她还敢不敢乱来。
点燃的烟再度被抽走,乔洛妃冷冷地看著那堵臃肿的墙,“是吗?你舍得放开我这棵摇钱树?”
“你……你以为我不敢吗?”被说中要害的罗珊珊恼羞成怒,难堪的脸色真的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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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志明,你这混世大魔王,又给我躲到哪里去摸鱼,还不快滚出来──”
山林中回荡著如雷贯耳的吼声,从半山腰传到山脚下,又从山脚下传回半山腰,随著风声来回震荡好几分钟,久久不散。
大约三分钟后,只见一个长相清秀斯文的青年从路的另一边跑来,气喘吁吁地由一小黑点逐渐变大,从他松垮的衣服看得出他跑得有多急。
一年前他还是个白白净净的文弱书生,除了待在充当书室的房间外,几乎很少到外头走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让他常被人戏称为见不得光的吸血鬼。
不过自从某人来了以后,他垂头丧气的背挺直了,毫无血色的脸变得很有朝气,整个人晒出一身古铜色,肌肉结实得可以打死一头老虎。
虽然他仍希望能像从前一样,一心学画什么也不管,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只有向现实妥协了。
不过他还挺满意目前的生活,至少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不是浑浑噩噩地追随世人的脚步,以为铜臭满身就是成功。
肯定自己才是他顿悟后的大智,他为自己找了一条艰难但心灵却充实的路。
“镇……镇长,你找我什么事?”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跑来,她不会再给他出难题吧?
一手拉著裤头,一边喘得像条狗的张志明惶惶不安,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又惹得“上司”不高兴。
“怪了,你的脸色怎么那么白,是不是太少晒太阳了?”是鬼就要认命,大白天别出来吓人。
忘了自己是叫唤他的始作俑者,一手叉在腰后的李元修看著比她高一个头的男人,怪他没整理好仪容,吓到她的客人。
“绝对不是,是我跑得太喘了,所以脸色发白。”他连忙摇头如急擂的茶叶,深恐她心血来潮叫他晒上三小时太阳。
真的,会中暑的,他的体力还没好到那种程度。
“那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我又不急。”万一把身体累坏了,她上哪找廉价又勤快的员工?
李元修非常佩服自己的真知灼见,把这个人才揽在身边,随便安插个秘书职位就能一个人当三个人用,而且不必花她一分一毫,薪水全由政府支付。
当镇长的好处还真是不少,两年后的选举她一定不能错过,有闲、有钱、有地位,是镇上最有权力的人。
“嗄!不急?!”他为之傻眼,张大的嘴巴都快掉到胸口了。
“啧!你拉肚子呀?一身的屎味,不会直接掉进粪坑了吧!”这乡下地方还有不少简易型厕所,长条一撇还有卜通声,溅起粪花“点点”。
他表情尴尬地捉捉耳朵,“李妈妈家的马桶不通,我刚才去帮她通一通。”
“喔!有前途、有前途,她们家那个万年马桶早该换新了,你居然肯抽出一分力。”换了是她会一脚踢坏它,省得满街都是她家的屎尿味。
越有钱的人越抠门,明明住的是华屋大宅,房子阔气又美观,由外表看来绝对是富绅名流才住得起的高级别墅,单是装潢就花了五、六百万。
可是仔细一瞧,镀金的水龙头是李大叔不要的,重新上漆的浴桶是前庄刚爷爷过世后没人要,堆放在路旁的,以及一插电就开始摇头摆尾的风扇,据说是从回收车上硬抢来的,说要废物利用。
顶级的房舍、一流的师傅加工,里外光鲜得令人眼睛一亮,却多了一些“古董”破坏了精致的室内布置。
“应该的,为民服务是我们一贯的宗旨。”天气不热,可张志明却紧张得一直拭汗。
“我们?”她的笑变得热忱,反让人有种阴森的感觉。“我们是指谁呀?没把我算在内吧?”
“呃,这个……我……”他的汗流得更急,连背都湿了。
“服务是要收服务费的,我教过你没?”勤劳是一种美德,但要记得有付出就有“收获”,做白工是傻子的行为。
“这……不好吧!只是举手之劳……”啊!完了,他说错话了。
顿时脸色一白的张志明手脚微僵,凝结的蠢笑化为千年化石,就这么停在脸上没敢风化。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你哪只手特别爱劳动呀?麻烦举高点让我瞧瞧。”她好久没拧断别人的胳臂了,真是兴奋。
瞧她兴致勃勃地摩拳擦掌,僵化的张志明总算找回点神智,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
“张大哥、志明兄,你不知道挖有钱人的钱叫替天行道吗?跳过富人的财窟不搬有愧于良心,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世界大同、均富穷人?”啊!好痛心,这家伙居然让一条肥羊从手中溜走。
“我……我……”她的表情好可怕,不会真把他拆解成一块块,好当废土给填了吧?
“我什么我?你真叫我失望,怎么教都学不会,有远大志向是很好,但要先填饱肚子,没有饱胃哪来的力气干活?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画坛大师,你要量力而为……唔!谁敢拍我肩膀?你不晓得拍孕妇肩膀会导致流产……”
喝!有鬼!
猛然抽口气的李元修按著狂跳一下的心口,责怪突然冒出来的竹竿鬼。
“老板,我的盐呢?”
原来是“爱情民宿”里的大厨张大仟,瘦长的身子在阳光底下仍显得阴气很重,一副刚从坟墓爬起来的模样。
“大厨师,我警告过你多少次?在接近人后时一定要发出声响,你以为你那张鬼脸很亲切和蔼吗?”不吓死几个人他不肯善罢甘休是吧!
“我有出声。”他面无表情的说道,手上还拿著一柄冒著热气的锅铲。
“在哪里?”她要求他示范一遍。
不发一语的张大仟当她的面踩碎一片干掉的树叶,“我来了,老板。”
瞪著他、瞪著他,瞪到眼睛发酸,她才沉下声音地掀开刻薄的双唇,“为什么我没听见?”
“因为你忙著骂人。”语气十分平淡。
说得好呀!大仟厨师,感谢你救我一命。差点要跪地叩谢的张志明以眼神表达他的感激,可是人家连一眼也不看他,目光直挺挺地仿佛缺少焦距。
“你……”哼!跟死人沟通真困难。“你找我做什么?”
“盐巴。我等著用。”煮菜没盐,口感变差。
“知道了、知道了,我叫张志明来就是要他去买些东西……喝!人怎么又不见了?”一抬头发现张大厨又消失的李元修再度冷抽了口气。
真是的,早晚有一天被他吓出病来。
“张大叔刚刚才走。”张志明多事地添了一句,惹来两道加了辣椒的白眼。
“你,去买一袋盐回来,还有料理米酒一箱、味精、酱油,醋多买一些,豆瓣酱和沙茶也别忘了,再搬几箱沙拉油……”
“等一下,镇长,你认为我那辆两轮的‘载卡多’能装得下这么多东西吗?”他不是在抱怨,绝对不是。
一辆早已停产的白色伟士牌正以老迈的姿态斜倚在电线杆旁,前轮有点消气的样子,座椅破了一个洞用胶带贴起来,看来不甚强壮但真的还能骑,只是发动时间较长些,大概要十分钟左右。
这动作叫热车,因为它太老了,是阿公级的宝贝。
“你没瞧见树下那头正在悠闲吃草的牛吗?开四轮传动的‘大’车去,把整间店搬回来都不成问题。”油价又上涨了,要省一点。
“什么?!你要我……呃,用那辆牛车?”天哪!他肯定听错了。
“怎么?!有车让你用还嫌弃?有本事你安步当车,一步一步把我要的补给品给扛回来。”她冷笑地扬起眉,将购物的清单塞到他口袋里。
逼民上梁山呀!他可以说不吗?“小陈呢?他才是领你薪水的员工吧!”
而他是“公务员”,不能挪为私用,虽然镇长和老板是同一人,同时也是他的上司和房东。
一提到小陈,李元修的表情马上转为阴天。“那个不要脸的家伙又给我请假去找黄泉了。”
“呃,呵呵……感情真好。”完蛋了,他又问错话了。
干笑不已的张志明打马虎眼,局促地直搓手心,对于司机小陈的“事假”感到一阵欷吁,人家那把年纪还能交到年轻漂亮的女朋友,他就显得逊多了。
“是很好呀!好到得在民宿里当长工,西元二○四○年前他都得为我做牛做马,直到他做不动为止。”嗯哼!敢给她放牛吃草、不务正业,她不整治整治一番怎成。
“哇!这么狠……”打了个冷颤,他想起自己惨淡无光的未来。
“唔,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我开牛车去、我开牛车去……”如果他不被人笑死的话。
以前小陈怎么敢开著牛车到处走?而且还十分得意地四下吆喝,生怕人家不知道牛车开道有多么威风凛凛,连大卡车都得让行。
面子呀!面子,看来他学画的修养还不到家,火候不足,让他抛弃不了世俗人的眼光。
换成是柳老师肯定没这烦恼,一身仙风道骨有如天上仙人,不管做什么事,看起来都风雅得像他笔下的山水画,沉静中见宁和。
“记得到阿银婆婆的店买,阔嘴青蛙伯家再下去一点的转角,不准到一般的生鲜超市。”她特地嘱咐一声。
“为什么?”觉得奇怪的张志明脱口问道。
“因为她一个老太婆守著一间破店不肯搬,儿子女儿嫁的嫁、娶的娶,全在外地讨生活,没人肯回来照顾她,我怕她死在店里没人知道,咱们多去走动走动好帮她收尸。”
听著她看似无情,实则关心的话语,他会心地笑了。“是,镇长。”
你真善良。他这句话没敢说出口,不然她的拳头一定落在他身上,大骂他满口胡言、识人不清,她可是向钱看的李元修,没有同情心。
不过,他必须承认,爱情民宿换了她当老板后,日子的确过得有趣多了,让他乐得“回家”,没想过要搬离“房租”超贵的民宿。
即使有时候得面对这种状况。
“还不快去,你在发什么呆呀?信不信我用拖鞋敲破你的脑袋,让你长点智慧,免得痴痴呆呆的叫人看得冒火……还有你,雷丝丝,给你的温书假还想用来干什么?马上给我滚回房里看书,每一科成绩未达八十分,我就把你的皮给剥了……你们这些懒惰虫……”
吼声连连,为美好的一天拉开序幕,每个听闻李元修这充满元气的声音的人都笑了,享受这热热闹闹的民宿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