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没有。”萧红屿冷笑:“我当他是什么人,为何要肌肤相亲?”
尧绿川静静望着他,眼中似乎有柔情一闪:“原来你对我,与别人毕竟不同……大哥,我很高兴。”
闭了眼睛,长长叹息:“解了我穴道吧,绿川保证……任大哥予取予求便是。”
萧红屿一怔,心中一动。尧绿川武功纵然微差自己一筹,可自己方才大耗气力之下,本应不能一举奏功,点中他穴道。
“绿川,你让我?”他凝目看他,举手解了尧绿川穴道。
“不然你以为呢?”尧绿川活动活动筋骨,忽然扑将过来,狠狠吻住了他的双唇。
萧红屿窒了一下,心中苦笑,反身将他压在身下,随手一撕,将两人间束缚尽除。
“绿川,若今日不了结这赌约,我必寝食难安。”他重重一挺,令尧绿川骤然尖叫一声,双手抓紧了床边。
“萧红屿!你轻点!”尧绿川痛叫,银牙紧咬。
“我偏不。”身上那人微笑,神色毫无怜惜。抬头将那双腿分得更开,抽动也越加狠劲凶猛:
“今日若不让你记着这痛,我怕终有一日被你反欺。”
尧绿川咬牙忍痛,神情却渐渐娇媚:“大哥错了……打从打赌那天起,我便知有今日的结果。”
柔柔喘息渐起,半天又道:“……只不过,能这般在大哥身下,本就是绿川多年所想所求。”
萧红屿的动作停了,俯身望着他,眼中不知是喜是悲。
“绿川,我告诉过你多次,别再如幼时那般迷我恋我,为何总是不听?”他淡淡道,双手轻轻拂去身下那人鬓角细汗:“你也知我心冷,何苦这般?”
尧绿川半晌不语,慢慢神色复又挑逗:“你这般废话,想是今日劳累,后继无力?”
萧红屿长叹,道:“既是如此,你莫怪我太狠……”口中虽如是,动作却不自觉地放了温柔,俯身下去,深深吻向了身下那人……
红缁帐中,初时无声,渐渐淫声四起,春色愈浓。
身子犹如在沸水滚炉与百尺冰窖中反复煎熬,有时冷彻心骨,有时却又转了如在火狱。
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只恍惚觉得胸口烦恶渐渐消减,夏云初睁开了双眼。
四周安静,鸟叫虫鸣虽密,在这无人山坳中却只愈显清幽。阳光在东边懒懒地照过来,晃眼望去,照在身边草叶无数露珠之上,熠熠生辉。
那水珠上微光,刺到了他的眼睛。
一眨不眨地望住了朝阳下那草丛中点点光芒,一时间忘了所有事物,他轻轻拾手,似乎想触碰身边茵茵绿草,手指方动,一股剧痛从全身骤然袭来,“啊”了一声,他无力地垂下了手。
竟是一动也不能动。
这疼痛唤回了之前的记忆,如潮如汐,尽数涌来。
舍不得闭上眼睛,不敢再重温那无边黑暗,他睁着双眼,任所有片段在眼前二闪回。
全身上下的痛楚无一不提醒他两日来非人折磨,包括下体私处仍隐隐作祟的跳动。
那人……没杀自己?
眼睛微微酸涩,不知是毒性刚散所致,还是因他不愿眨眼太久。饶是如此,他仍不想闭目养神。
太阳渐渐向正中移去,光明愈亮。身旁芳草碧绿如织,问杂点点黄花怒放,随山风轻轻摇摆。
天空明净如镜,湛蓝似海。远处有山峰秀丽峭拔,花木满山。
几近贪婪地细细凝望这一切,纵有密痛缠身,全身不能动弹分毫,夏云初唇边,不知何时仍有了丝浅浅笑意。
那笑意,并非自嘲,而是真心欢喜……原来,竟还可以见到光明。
任自己在草地上躺了大半日,身上各处伤痛似乎渐渐可以忍耐。
他微微试着移动,终于艰难地坐了起来。身上一身浅蓝的陌生衣物,柔软如缎,旁边自己的包裹豁然在目,若不是露在衣服外的双手上伤痕累累,他几乎要怀疑自己不过是在野外露宿一晚,做了一个恶梦罢了。
右手竟有小小的五根细木条附着手指一一绑着,显然是为了固定伤骨。想起那日被人慢慢一一折断五指的刑法,他的心沉了下去。
……罢了,原本这右手筋脉已断,再添斩伤,左右也不过是废了而已。
只是……自己怎么会孤身躺在这荒郊野外呢?慢慢查看身上,各处伤处都有救治,就连眼睛,也已复明。
是萧红屿放了自己?不,不可能。想到那人冷硬声音下蕴藏的势在必得,他忽然打了个冷颤。
那么是什么原因?有人救了自己,还是?
想不出原由,太阳烈了起来,烤得他头脑开始昏沉。不远处便有溪水潺潺,他这才察觉自己口干舌燥,想挣扎起身,却完全做不到。
躺着,便可一了百了……
各种念头在脑中纷还而过,如惊涛拍心。
夏云初……你要放弃,还是要活下去?自嘲地一遍逼问自己,终于慢慢拖着身子爬向水源。
当清凉的溪水顺着他的咽喉咽下时,他忽然身心放松,再次沉沉昏去。
再醒之际,却是腹中饥饿所致。好在这山坡附近荆棘丛生,野果遍地,不难找到裹腹之物。可虽如此,已他伤痛之身,仍是耗了许多力气。
便是用那尚可行动的左手采摘野果,手指上曾被钢针所穿处仍钻心叫嚣。
半晌记起自己包裹,打开一看,夏云初有些惊了:除了原有的长剑竹笛,银两物品,竞多了些陌生事物,两大瓶黑色药膏,一捆白色纱布。
看来,的确是有人救了自己。看看手上固定木条,他越发肯定了这点。
既然如此,这药膏必然不会不妥。
慢慢在身上伤处涂了那药膏,缠上纱布,果然片刻后清凉之意渐起,痛楚慢慢消退。
这般折腾一番,不知不觉太阳已然西沉。
到了晚间,月明星稀,凉风习习,不知怎的,夏云初竟渐渐发起烧来。
诸多伤处虽已得到包扎,但全身伤病委实太多,这也是难逃之厄。
昏沉问仿佛不断做着恶梦,似乎有大师兄胸前满是鲜血,指着自己道:“是你!是你杀我……”
又忽然有不明面目的人阴冷冷笑着,一剑向自己双目刺来
梦中又似乎有人喂自己喝水,在额上试温度,仿如幼时师父见自己生病时所做那般。口中“师父师父”地叫着,却始终不见回应。
这般睡了惊醒,醒了复睡,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逐渐清醒。
这次醒来,烧竟退了。
伤病虽剧,但他自幼习武,体质远比常人为健,加上年轻意坚,一番自身抵抗下,居然逃过这致命一劫。
日出日落,风去云留,不知觉间,数日已过。此后,夏云初便安了心在这野山中养伤。外伤很快结了疤,那黑色药膏竟然十分神效,并非寻常伤药。只是右手五指骨折不能一时便好,加上体内内伤也无药可治,只凭他自行恢复,难免慢了些。
一日他忽然想起《素雪心经》也有少许疗伤健体之效,便重新开始反复连续。果然修炼之下,对内伤大有好处。只是功效虽有,却非神奇,他苦思暝想却想不出那乌衣教中人为何一意要夺。
这日,正依序修炼《心经》,忽然一股火热内息起于心中,翻涌直上,挟着食管上行喉间,冲到鼻侧“迎香”穴附近,横冲直撞,直令他一阵作呕。那气息冲撞之下找不到出口,复而向两臂内侧急转,行至手太阴经与手阙阴经背面,直奔腹旁“天枢”重穴而去。
这一下,直惊得夏云初心惊胆战,这内息行走完全逆行,竟全是经脉逆转,走火人魔之象。忙拼了全力对抗,好在这古怪内息来得快,去得也急,片刻被他内力一激,竟又如石沉大海般失了踪迹。
夏云初擦了擦额头冷汗,手足酸软。想了良久,却想不透为何以往修炼正常,今日却有异象。
想是自己近来体质太弱定力不够,导致如此。生怕下次再有异状,终是抛开了不敢再练。
抬眼看天,乌云压顶,竟似要变阴了。
四周没什么好遮雨的所在,无奈只得找了处斜崖,在下面坐着,静静看天边云起云散,天色渐沉。
晚间果然下起雨来,好在头顶上方石崖斜伸而出,下面正有大片洼地被山石所遮,雨势虽又密又斜,也淋不到此处。
山风猎猎,雷电交鸣,夏云初一个人躺着,右手手指节竟因这空气潮湿,蓦然疼痛难耐起来。
他心知这伤痛日后必随一生,每逢阴雨怕是自会绕身不去,不由心中酸涩。
正要渐渐睡去,忽然被远处一种微声惊动,一个机灵醒来。他侧耳细听,似有人声纷嚷,竟往自己这边奔来。
他心中一惊:这荒山野岭白日都久无人烟,今夜这凄风苦雨,怎会有人?
倏忽人声渐近,正到了他头上山崖。他忙屏了呼吸,细听头顶崖上声响。
只听一个清亮的声音蓦然响起:“到了现在,你仍想逃吗?”
夏云初浑身一颤,如闻鬼魅。虽只听过这声音一次,但他却绝忘不了:那日在刑室中双眼不能视物,但他清楚记得萧红屿曾叫过此人“尧绿川”。
是的,是那个人的声音。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喘息良久,方慢慢答道:“尧绿川,今日就算我死,也决计不会落入你手。”
声音暗哑,却是从未听过。
“哈哈——”尧绿川狂笑起来,尽是嘲讽:“我倒想看看,你身中我独门秘毒,要怎生逃得出去?”
天边一道惊电划过,夏云初透过斜斜一处灌木向上一望,正见尧绿川得意面容。面如冠玉,嘴角噙笑,神色却在电光照耀下,显得说不出的冷漠诡异。他身边几名黑夹教众随着,正团团围住一人,背对夏云初,瞧不见面貌,却看得出身形挺拔傲岸,气势逼人。
惊雷骤响,一道破空之声疾向尧绿川而去,夜色既暗,这风声又被惊雷裹着,只听尧绿川锐叫一声,似是不小心中了什么暗器。浓重夜色中忽然一道火光闪起,迷得四周人等全都急呼一声,伸手护眼。这火光燃得既亮又久,连夏云初也不禁慌忙闭了眼睛。
只听得有声音踏着地上落叶枯草,在西边响了轻轻几声,便已消失。
夏云初正要抬头,忽然一股热热的细流淌在脸上,隐隐有血腥之气。向上一望,直惊得差点叫了出来,原来一个黑黝黝人影正双手攀着自己头顶崖边,静静不动。
他恍然明白此人正是被尧绿川追击之人,发现身边此处可容身,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西边弄出声响来,居然孤注一掷,隐身在这最危险之处。
兵行险着,却是大智大勇。
☆☆☆
他心中狂跳,若尧绿川不上当,在这里随便一搜,不但那人遭殃,自己也必被重新抓了回去。想到后果,心底不由一阵恶寒。
只听头顶尧绿川狠狠怒骂一句,人声纷纷,片刻去得远了,果然是向西边疾追而去。
那人身子一晃,仿佛已撑不下去,跌落在夏云初身边。骤然见到夏云初黑乎乎身形,那人一双原来已渐暗的眸子忽然精光暴长,手中一柄短小匕首倏忽出手,正按在夏云初颈上,似乎便要划将下去。
夏云初心中苦笑,刚逃出生天,此刻难道要莫名其妙被这人杀了?
意欲躲闪,周身伤痛,却是有心无力。他心知此刻顽抗,反倒令那人心生不安,索性一动不动,那人果然停了停,却双手一松,临昏倒前仍不忘横肘向他胸口一撞,才直直倒了下去。
夏云初被他大力一撞,眼前一花,也随即昏倒。
日光刺人夏云初眼中时,已是第二天清晨。睁眼看时,身边仍躺着那人。
清楚记得昨晚惊险一幕,他心中一跳,眼见那人脸孔向下趴倒,身上血迹狼借,不知是死是活?
挣扎起身,胸前檀中仍被那人撞得隐约作痛,靠上近前,犹豫一下,终于费力将那人翻过身来,却冷不防吓了一跳。
昨夜隐约一个背影,只觉得他身形伟岸挺拔,只道面貌也该不俗,此刻却见那人面皮惨黄,山羊胡须,原本生得十分难看,加上昏迷受伤,面上狰狞,倒有三分似人,七分像鬼。
探采鼻息,幸好仍有。
夏云初忙移身去溪边取了清水来,山间初雨土地泥泞,加之行走不便,这一趟磕磕绊绊,走的极是艰难。终于将那人身上浮血洗清,方发觉受伤只在腿上一处,看不出何种兵刀所伤,创口倒深。
他忙在身边那黑色药膏瓶中取了些出来,细细替那人敷上。在那人身旁静候一会,却不见他醒来,恍然想起昨晚尧绿川曾说过什么独门秘毒,看来此人身上毒性不解。
正思忖着,那人忽然呻吟一声,微微睁开了眼。正对上夏云初眼眸,迷蒙半晌,似乎在回想旧事。
夏云初和他目光一接,心中一怔:这人面目难看,可一双眼睛却忒得明亮深邃,仿若深潭,竟似能将人的心神吸住一般。
定住心神,他温和一笑:“记得我吗?昨晚我也在此间避雨。”
那人眼光渐冷,想是记起了这些。望见自己腿上黑色药膏,神色忽然大变,怒道:“这是什么?”
夏云初忙道:“伤药而已。”想了想,解开自己臂上一处纱布,露出同样的药膏向他一指。
那人锐利目光一闪,神情方放松少许,如刀的眼光在夏云初身上逡巡一番,忽然冷笑一声:“自己伤成半死不活,居然有心管别人闲事,当真有趣。”
夏云初自幼性子谦和,对他不谢反讽的回应倒也不气,道:“你身上的毒如何了?我听尧绿川说——”
眼前一花,那人身形一闪已移到了他面前,身上短刀前刺,电光石火般又已架在他颈间,脸色阴沉:“那怎知他叫尧绿川?我就知道你们是一伙的!”
夏云初不动。也动不了。
他淡淡一笑:“昨晚那人自称尧绿川,我便记住了。”想到萧尧二人,心中蓦得一紧。
那人怔了怔,如潭如海的眸子盯了他半晌,手中短刀松了开来,口中却没半分道歉的意思。
夏云初见他对尧绿川如此防范痛恨,好似见到同仇敌忾之人一般,不由脱口而道:“阁下不必多疑,我这一身的伤——也是拜那乌衣数所赐。”
那人一楞,却不追问。冷冷退后盘膝坐下,运气打坐,再不看他一眼。
夏云初见他鬓边汗珠慢慢淌下,片刻头顶隐隐有白雾冒起,知他正运功逼毒,不敢打扰,自己去一边找了些野果回来,正要招呼那人同食,却见他已倒在地上,浑身发抖。
听他急急走近,那人抬头一瞪,口气冰冷:“不要过来!我只是腿暂时瘫了,又死不了。”
夏云初无奈,只得将野果远远抛了过去。
那人看也不看,挣扎重新坐起运功,一会忽有一股黑血从他腿上伤处缓缓流出,夏云初一边看着,心中也为那人松了口气。
可那人双腿却仍不能站起,闭目半天,睁眼望向那野果,忽然伸手取过,放入口中大嚼起来。
抬头正见夏云初望他,面色一沉:“我又没求你管我。你若一意守在这里,等我毒尽伤好之日,凶性上来杀了你也未可知。”
夏云初听他口气蛮横,不由一楞。
想了想,却又懒得计较。救不救他在自己,他要怎么对自己却在他。若老天真让自己救了条反噬毒蛇,也是无法。
再对上那人清明如镜如刀如霜的双眸,他忽然觉得这人心中所想未必便如口中所说。
余下数日,两人交谈甚少。夏云初知那人戒心甚重,也不问他姓名来历,那人也一般不来问他。
只是夏云初身上伤虽多,却日益好转,行动渐渐自如。可那人却多日双腿不能移动,似是毒性被逼入下盘,再难逼出。
夏云初便日日在山中采了野果来,每每不声不响分他一半。
这日夏云初在山中行走较远,忽在一处避阳的山坳中见到几株枝茂叶肥的马勃与仙鹤草,识得这些草药虽非神效,却大有收敛止血,解毒生肌之效,忙采了揣人怀中。
回去将枝茎上浮土洗净,送到那人面前,道:“这些应对解毒小有裨益,不妨嚼了敷上一试。”
那人抬眼看看,冷笑一声:“你道我身上奇毒是这寻常草药解得了的吗?真是见识短浅,贻笑大方。”
夏云初苦笑,只得将那草药放在他身旁,转身离去。
那人静静望着他背影,神色忽然有些奇怪。良久默默拿了株马勃草来,望着那草叶出神。
终于放入口中嚼碎,敷了在自己腿上。体味着伤口痛楚稍减,清凉渐升,他眼中似有柔情一闪。
晚上夏云初再送野果来,他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夏云初点点头:“我叫夏云初。”
那人神色一惊:“你……就是白雪派前些日飞鸽传书,通报各门派已逐出师门的那个夏云初?”
眼中神情鄙夷,显是听说了关于他剑杀师兄意谋掌门之位的传闻。
夏云初见他神色,心中一痛,大声道:“不错,我就是夏云初。你若是不屑理我,也由得你!”
胸中热血上涌,只觉既然无愧于心,又何必藏头畏尾?
那人静静看着他脸上激愤神情,忽然淡淡一笑:“不管你做过什么,都与我无干……便是你说你没做过,我也一样信你。”
夏云初听出他话语中信任之意,不语背了身行开,心中却说不出的百般滋味。
下山以来只要报出自己姓名,不知听了多少嘲讽,受过多少白眼,今日此人一语既出,竟似愿信他满腹冤屈一般。
怔怔想着这些日来接连蒙冤受辱之事,不自觉地又想到萧红屿。
这名字在他心中一转,似根毒刺般又作起痛来。那两日间种种,尤其是那奇耻大辱,无不历历在目,横亘于心。
渐渐明月升起,四周倦鸟归林,乌鹊南飞。
夏云初一个人找了处山坡立着,望着天边满目清辉,身边林暗山幽,心中思绪澎湃。
随手在包裹中掏出随身竹笛,默默把玩,自幼便刻苦习练武功,并不似寻常孩童般有时间玩闹嬉戏,兴趣委实不多。
记得十二一岁那年方从大师兄处学了这竹笛,以后便甚是迷醉,而这手中青青竹笛,虽是再平常不过的六孔均笛,却是大师兄亲手所制送了他的。
想到昔日众师兄弟间相亲相爱毫无猜忌的情形,又想到那日大师兄满身鲜血指认自己的晴天霹雳,他心中一片茫然。
静静立着,终于将那竹笛放到唇边,幽幽吹了起来。笛声清亮干净,一曲《汉宫秋》于这无人深山处声传幽远,良久不绝。
初时起调平和,可吹至半途,一个音调却忽然一颤,竟是右手手指无力,拿捏笛孔不稳所致。愈往后来,因手腕无力而无法吹准的历音、打音便愈见频繁。
夏云初心中一酸:如今竟连吹笛也成难事?原奉平静祥和的笛声中,便不由自主带了悲愤之意。
吹至曲中一个历音,手腕微痛,指法变换不及,却吹成了滑音。商调蓦然被拔了个高,穿云破晓般直奔羽调而去。
便在此刻,一声清越箫声在不远处柔柔加入,和着夏云初的《汉宫秋》,缓缓迎住他方才变音之处。那箫声气息空灵纯正,又隐隐挟着一股温厚内力,竟将他的笛声渐渐引回正途。
夏云初一惊,回头看那箫声发处,却正见不远处那人背对他立着。
看不见他难看面容,只见他手中一管玉箫在月光下泛着清冷光泽。山风吹过,卷动那人身上翻飞衣角,衬着他挺拔匀称,孑然而立的身影,竟是说不出的飘然潇洒,风采翩翩。
夏云初心中一宽:原来那人腿已好了,却不知是何时将毒逼尽的。
音由心生,这心念一宽,自己笛声中凄凉悲伤之意也渐渐淡了。
这《汉宫秋》原本就是笛箫合奏之曲,此时二人无语相和,每逢夏云初心神不定或手伤导致音残之际,那箫音便不动声色补了不来,始终不离不弃,幽幽如在他身侧。
一曲既终,那人缓缓转了身,向夏云初走来。
来到近前,细细向他脸上端详,淡淡道:“世人传你杀同门夺掌门,想来必属不实。”
夏云初身子一颤,抬眼向他望去。
那人微微一笑,焦黄面皮上依旧阴沉晦暗:“我只见我所见,信我所闻。纵使言语神情可做伪,你那笛声中屈伤痛,却是作不了假的。”
他顿了顿,脸上忽然许暖意:“更何况似你这般自顾不暇还要兼善他人的性子,说你做出那等龌龊之事,除非我死了,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