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与骨肉远,
转于僮仆亲。
哪堪正飘泊,
明日岁华新。
——除夜有怀崔涂
两年后
「娘,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俊俏的少年深深的叹息,眉宇间比起以前多了一股成熟的稳重气息,「你再不醒来!就赶不上你唯一儿子的大婚了。你知道我会有多伤心吗?」他紧紧握着躺在床上母亲的手。
这就是杜娇容,那天经过数位大夫急救之后,她的命是保下来了,但却长期陷入昏迷不醒,所有的大夫均摇头叹息,说是能把命保下来就不错了。
但楼令威并不放弃,他出重金悬赏!要求天下名医、求名药,只要能救她,他一点希望都不放弃。
两年的时光匆匆过去,她却一点也没有醒转的迹象。
「娘,你真狠,就这样抛下我们父子俩,你睡得安稳,可知道我过得有多辛苦吗?不但要开新的妓院,还要打理楼家的生意。爹为了你,什么都不管,只在那里找大夫、学医理,结果累死你儿子我,不得已!我才会这么早婚,娶个比我还会斤斤计较的女人来帮我,免得我累死。
「虽然那女人长得不怎么样,个性比你还差,但看在她这么有本事的份上,我还是勉强凑合一下,反正这个家里我最大,爹不管我,奶奶不敢念我,我……我好象是个孤儿,有家等于没有家、有爹跟没爹一样……」
「娘,你快醒醒,我很怀念以前你揪着我的耳朵!追着我骂的时候,娘,你醒来吧!这次我会乖乖让你打,再也不会跑了,娘……」说到伤心处,年轻男人的泪水滴上她温润的肌肤,这样一厢情愿的对话都不晓得进行过多少次了,也唯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畅所欲言。呜~~好苦,年纪轻轻,他肩上的担子就好重。
凉风吹来,吹动纱幔,床上人儿的眼睑似乎动了动……但伤心人儿没有发觉,仍兀自说个不停。
「爹打算在我大婚后,出发到大漠找大夫回来医治你,这一去不知道会多久,也不晓得回不回得来?我真的好担心。娘,如果你有听到,就赶快醒来。不然,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想到这里,他更觉得命苦,娘变成这样,他还得面对爹的离家出走,「娘,快醒来,快呀!」
突然,一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过儿?」
「爹?」他转过头,看进楼令威那双慈爱的眼睛,「你来了。」
又到了喂娘吃药、净身的时间了,这两年来,爹亲手照顾娘!从换药、吃药到大小便,全都是爹一手包办的。
「嗯!你娘的情况如何?」他多么希望能听到她有一丝丝不同以往的反应。
「还是跟以前一样。」
熟悉的痛楚闪过楼令威的胸口,「是吗?」他看了看她,「或许,明天她就会睁开眼睛了?」每天他都是这样告诉自己,因为,只有这样的期待,他才能继续活下去。
这句话小过不晓得从他口里听过几千几百次了,一开始他还会反驳,现在只当作没听到。
「或许吧!」小过站起身,并不想打扰双亲相聚的宁静时光,「我出去了。」转身离去。
楼令威没有阻止儿子,只是缓缓的坐下来,双眼静静的凝视着她,她的脸还是很丑,甚至更丑,因为长期卧床的关系!她变得更瘦了。
「娇儿,我今天特地吩咐厨房煮了你最爱喝的汤,你喝喝看。」他用调羹舀了一匙浓汤,缓缓的将汤喂入她的嘴里,他专注着这项工作,一次又一次,「娇儿,今天我特地熬了些舒筋活骨的药,待会儿你喝了之后,就会觉得身体好许多,还有!我特地从江南请了一个有名的大夫,在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她会好好照顾你的。」
在他身后,她的手稍稍动了一下。
但他没有发觉。
「我听说大漠有个大夫的医术高明,能让死人复活,让断腿多年的人重新再走……他治愈无数人,所以我要去找他,或许他就是那个能治好你的人。」
缓缓的,她的手卖力的向他接近……
「娇儿,醒来吧!只要你醒来,我就原谅你,让我们一切重来,我要跟你过一辈子呀!」楼令威说到伤心处,声音都变得哽咽了。
她的手拉上了他的衣襬……
他骤然回头,看着那只手。他没有眼花吧?是她的手在拉他吗?
放下餐具,他揉揉眼睛,拉拉脸皮——会痛!顿时狂喜涌上他的心头,「娇儿?」
但是没有回应,她依然昏迷、依然不动,怎么会这样?
强烈的沮丧又涌了上来,「娇儿,你醒醒呀!只要你醒来,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要再骗我也行,这一次我绝对不怪你,娇儿,你快醒来,我爱你呀!我也跟你一样,从初见的那一刻就爱惨了呀!」他泪眼朦胧,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蒙蒙的。
每天,他都抱着希望醒来,每夜,他却总是抱着失望入睡,这么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这样的折磨,他真的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令……令威?」
是她在叫吗?还是他的幻听?大抵是他思念她太甚了吧?
「令威?」
这回那声音听得更清楚、更大声了。
他赶紧擦干泪水,低下头,「娇儿?」
她的眼睛是睁开的,她醒了,她真的醒了,天哪!谢谢你。
「令威?」她干涩的声音又轻轻的响起。
「娇儿?」紧紧拥抱着她瘫软的身躯,他的脸上在瞬间充满了阳光,他知道他的幸福回来了,而这一次他会好好把握,再也不会让仇恨横隔在他们之间,绝对不会,「我爱你,娇儿,我爱你呀!」他忍不住大声呼喊。
然后她笑了,「我……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