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见过他究竟长什么模样,更没有人敢确定他是否真的存在。
「阁下是否在想,我究竟是人还是鬼……对吗?」抚琴之人唇角缓缓上扬,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柔抚弄着,天地之间最为和谐的琴声由此诞生。
「——」任御风靠在门柱上,棱角分明的脸孔上,那双沈静冷冽的眸子似乎闪过一丝意外。
「呵……」不明其意的笑声轻轻回荡在这雅致的房间内,诸葛无尘未曾停下手中的动作,从他指尖发出的音,已决非天籁之音了,这究竟是这把琴的魔力还是他本身具有的能力呢?任御风无从得知。
他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那张从未改变过的笑颜,落下诀情谷的这几日,他显少在诸葛无尘的脸上找到笑容意外的表情,在这万丈谷底没有四季之分,春意,总是被微风带进这里。
「能够在这万丈谷底生存的,或怕不会是人吧——这,该不会是阁下现在的想法?」琴声蓦然停止,诸葛无尘站起身来,手指轻轻推开半掩着的窗子,窗外细雨缠绵,忽然间,这绵绵细雨竟蓦地变成了来势汹涌的暴雨,雨点敲打在窗外的叶片上,发出沙沙的响声。指尖,再度抚上那千年古树所制的琴,无意识的拨弄,竟也弹奏出了一曲《应天长》。
市桥远、柳下人家,犹自相识。
一曲终了,诸葛无尘仍然没有回过神来,望着窗外淅淅唰唰落下的雨,他的唇边已经不知是第几次露出那种笑容了,那种让人难以捉摸却又无法忽视的感觉。
收回自己的目光,任御风终于开口了。
「你的琴声……过于悲哀了。」
一瞬间,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任御风知道,自己绝对没有看错——诸葛无尘眼中闪过的,是惊讶的光芒,虽然此刻已经如弹指般迅速消失的无影无踪。
「阁下的伤势如何了?」说话的当口,诸葛无尘也转了过来,眼睛里的光芒让任御风心神不能安宁。虽然在他的眼里,他,在笑。
「无妨,只是皮肉之伤。」
诸葛无尘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直接走到他的面前,白皙手指搭上任御风的脉搏处,短短数刻之后,他收回了自己的手,「果然是内力深厚,一般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恢复得那么快的。」
面对那张染上淡淡笑意的脸孔,任御风只是冷眼相对。
诸葛无尘,江湖上从未听过此人,也不曾听师父柳飞毅提起过他有这位至交好友,更诡异的是,能在这万丈山崖下如斯生活着,这不得不让人对他的身份表示怀疑。
还有,失踪十年的师父又是如何预料到自己会遭此一劫——?
太多太多的疑惑在任御风的心中缓缓环绕起来,几乎变成一个个死结。
而唯一能为自己解开这些死结的,恐怕只有眼前这个男子了吧。
「公子,公子,我捡到一只兔子,它好象受伤了!」
突然,清竹听来有些紧张的声音在两人之间散开。
看到清竹抱着怀中受伤的兔子,一脸快哭了的表情,诸葛无尘轻轻的摇了摇头,「失礼了。」
然而,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他的脚步一个不稳,向前倒去。
「小心!」
在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那瞬间,任御风已经轻柔的接住了摇摇欲坠的诸葛无尘。
任御风严冷若霜的黑眸里倒映出了诸葛无尘慧捷的双眼,就在那一瞬间,四周的光景全都静下来了,搂住他纤细的身躯,任御风露出了失神的表情,为何他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心悸——
「可以放开我了吗?」
打破着沉寂局面的是诸葛无尘平静的声音,他俊秀的容颜上没有一丝异样的表情,有的只是淡淡的微笑。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任御风松开了手,退了一步,面色严谨道:「得罪。」
且不说刚刚那样的心悸是什么——因为诸葛无尘的确俊秀的让人心动,就连身为男子的自己都免不了——
不,这并非男女之情,只是一种难以解释的心悸。
任御风如此告诉自己。
微微一笑,诸葛无尘摇摇头:「阁下言重了,在下应该谢谢你才是的。」
一个弯身,他刚抬起头,就遇到了任御风那双眼眸,彼此凝视着,忽然相视而笑了。
「看来我们倒是很投缘……命运果真是无法抗拒的吗……」
「什——」
丢下这令人不解的一句话,诸葛无尘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房门外,接过清竹手中的兔子,温柔的抚摸着,只见那只兔子原来还奄奄一息,半晌之后竟活蹦乱跳起来。
面对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任御风的表情还是冷漠的,但内心深处的疑惑却更大了——
诸葛无尘,他——究竟是什么人。
是仙?是鬼?抑或着……
〔你必须找到一个与你『天命』相合,『天运』却完全相反的人。〕
〔只有他的『命』和『运』才能助你度过那场『死劫』。〕
〔不管他是个怎样的人,什么身份,他都是注定要与你共度一生的人,切记,只有你们才是彼此的命中之人。〕
***
缓缓的睁开眼睛,窗外连一丝丝微弱的光芒都没有,这就意味着——天还没亮。
支撑起身体,下了床,只从床柱上取下一件单薄的衣衫披在肩头,就连鞋都没穿,便推开门了。
三更已过,万物都在这夜色中熟睡着。依稀,还能听见夜鸟的细微的吟唱声,微风拂过树叶,沙沙声不绝于耳。
习惯性的抬起头,原本应该是迷雾笼罩的天空,但在这万丈谷底的夜晚,星光意外的闪亮,天空中,两颗异常亮眼的芒星愈来愈近,几乎重叠在一起了。
忽然,一阵凉风扫过,诸葛无尘的唇边已然染上了一层笑意。
「没想到阁下也喜好夜游。」
他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站着个男人,是任御风,他正一脸深邃的望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快要被风带走的男子。
「习惯了。」任御风一向不是个多言的男人,即使是和两位义弟在一起时,他也是惜字如金。
「哦……习惯哪……习惯果然是最可怕的。呵……」这话,不知是说给任御风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诸葛无尘那单薄的披肩在凉风的吹拂下,缓缓飘扬,落在任御风眼中的他,越发虚无飘渺了。
「吾在观星。」没由来的忽然如此说道,诸葛无尘的目光始终放在夜空中的芒星上面,「看到那两颗芒星了吗?那边是你我的天命星。」
天——命——星——?
任御风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柳飞毅书信上所提到的「你的天命与他相符,天运与他相抵」,究竟什么是「天命星」,他一点都不明白,不过既然师父如此重视这「天命星」,他也只有暂且相信这星相之说了。
「——而那边,则是你我的天运星。」伸出细长的手指,诸葛无尘的目光落在了另外两颗芒星上。
那两颗芒星,与天命星恰好相反,如果定睛仔细看就会发觉,两颗星正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缓缓移动着。
「天命星相符,天运星相反,你我的劫难只有彼此能化解。」
「所谓『劫难』究竟是指什么?」紧蹙眉头,任御风中宇问出了放在心中多日的疑惑。
偏过头,看了这冷冽男子一眼。
「皇星陨落,这个国家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唯有天命星相符,天运星相反的两人才能拯救世人。」有些话,不是时候就没必要说出口,诸葛无尘用他淡淡的笑容掩去了心中那圈涟漪。
「你是说,北方的疏琉皇朝将被颠覆?」
「星相如此显示罢了。」
凉风渐渐被狂风取代了。
闭上眼睛,感觉这强劲的风儿划过脸颊,每一个狂风乱作的不明夜,他都喜欢像这样站在风中,如果这风儿能带走他的思绪能带走他一身的所学所得的能力该多好……
肩膀,覆上了一层暖意。
任御风将自己身上的衣衫脱下,盖在了诸葛无尘的肩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然而,当这阵狂风刮起,席卷着眼前那具那单薄的身躯时,他竟下意识的那么做了,没有任何理由的——不,只是他找不到原因来释然这份心悸罢了。
「多谢。」手掌,覆盖在肩头的衣衫上,诸葛无尘收下了这份心意。
天空中芒星闪烁,似乎在预兆着两人命运的始动。
***
「有事?」手中端着上古时代先人所留下的古书,诸葛无尘看了眼站在门外的任御风。
「只是想请教几个问题。」
「哦——」唇角上扬,放下手中的古书,那双清澈却神秘的眸子专注的望着那张冷峻非凡的脸孔。「进来说吧。」
这是任御风第三次踏入诸葛无尘的房间,在这谷底疗养多日,他却很少走动,最多也只是在这附近走走,寻找出谷的道路。
落入眼中,还是同样简单典雅的房间,一张休憩的竹床,一盏油灯,剩下的,只有满室的书了。那些书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全都包揽在这小小的竹屋内,恐怕朝廷的大学士来了,也会合不拢嘴吧。
「我们——何时出谷?」
「三日后。三日后末时这山谷会出现一条通往上面的路,那个时候清竹会带着你离开。」
「你不走?」任御风早就猜到答案了,然,他还是想亲自确定——确定心头那份悸动究竟是怎么回事。
「呵——」微微垂下眼眸,诸葛无尘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那张笑脸下,「我对山谷外的任何一切都不感兴趣。」
「那你如何助我渡过『劫难』?」
「助你渡过劫难,并非需要我出谷。」诸葛无尘再度拿起竹桌上的古书,不再言语。
任御风的心思他会不明了吗?只是——只是他并不想离开诀情谷——在芒星没有任何预兆之前。
他会一直待下去。
这,也是师父临终前唯一的遗言。
或许星星真的拥有神奇的力量吧,诸葛无尘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脸上的表情竟带着一丝丝的……愁?
任御风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
人在刚醒过来的那一刻是绝对不清醒的,甚至会产生幻觉和幻听,起码在清竹看来,自己就是这样。
刚刚从美梦中醒过来,好象听见了什么似的,他不太确定,所以支吾了一声,问道,「能不能、把你说的再说一遍?呃,清楚地说一遍。」他的眼睛半闭着,大有再度梦周公之势。
忽然间,他感到全身一阵冰冷,然后就是一盆冷水从头顶倾斜而下,冷的他直发抖。
「哇!冷死了!」
这才让他完全睁开了眼睛,看见的是一脸冰冷的任御风。
「清醒了?」
火大了起来,却畏于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寒冷气势,只能撇撇嘴,愤恨的瞪着他。
「干吗?公子…公子和我不是待你不薄吗?你怎么这么对待我?」
漠视他的口头抗议,任御风将他全身上下巡视了一遍,直到清竹吓得只能用眼睛瞪人,他才收回视线,开口了:「……有没有出过这山谷?」
嗯…嗯?
「你问谁?「如果你是问我,我本来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后来被公子救了,我就和他住在一起照顾他了……哦,原来你问的是公子啊……」瞥到任御风眼中的冷意,清竹终于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沉思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公子大概从未出过谷吧!」
眉间渐渐蹙成了一个川字。
「公子是什么时候住在这谷底的我不知道,应该很久了吧,至少从我掉下来那年开始——好好,我说重点,不要瞪我嘛。」噘着嘴,清竹继续道:「我曾经问过公子同样的问题,结果公子他说他『忘了,太久了,什么都忘了』。」清竹将记忆中得到的答案一字不差的重复着。
「你们平日里是怎么过的?」任御风冷着脸继续问道。
本来想问「为什么要这样问」,可是迫于任御风威严的神情,他只能蜷着身子怯懦的回答道,「我平时只在这山谷附近找些野味,公子他不爱杀生,所以膳食只吃我们自己种的蔬菜和野菜——我是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我可警告在先,如果你妄想对公子不利,我可不会放过你噢!」狠狠的怒视着面无表情的任御风,清竹心中虽有胆怯,但为了自己的主人,他必须壮着胆子放大声音。
「你很想保护他?」忽然,唇边勾勒出一抹冷酷的笑意,作为杀手,有的时候是需要些必要的「筹码」。
「没、没错!七年前若不是公子,我早就没命了——我的命是公子救回来的,就算拼了命我也要保护他!」
「……」
沉寂,整个屋子就是这样的安静。
「如果你想保护他,那就答应我一件事。」
「说、说说看……」任御风那眼神看的清竹一阵冷颤,总感觉自己好象快要被吃掉了似的。
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想做什么——
「跟着你的主人,随我一同出谷去。」
这下还有点睡意的清竹是完全清醒了。
***
「你说什么?」纤细的五官上,那抹笑依旧,但那双如暗夜空中的星星一般的眼眸却射出不容反驳的质疑。诸葛无尘动了动眉头,其实,他明白清竹会跑来跟自己说「一起出谷吧。」皆是因为任御风的「拜托」,否则清竹的眼中怎会露出这般犹豫和恐惧的眼神。
「公、公子啊,嗯、嗯……」低着头,清竹支吾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只是忽、忽然心血来潮!只是想出去看看……」吐吐舌头,心中暗骂任御风,是那个才认识公子几天的男人了解他的主子还是他这个在公子身边服侍了七年有余的书童了解「诸葛无尘」这个人啊?
公子平时就不喜欢出门,更别说出这座山谷了,至少在他看到的七年里面,诸葛无尘一次都没有离开过诀情谷,当然自己也曾经问过,为什么不出山谷呢?
「因为没必要。」清竹记得很清楚,他的主子当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虽然很美丽,却包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此后,他就再也敢提过出谷这回事。
现在倒好了,公子和自己好心救了一个人,没想到这个男人却忽然——这样的破坏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清竹不满意的跺脚:如果自己的功夫够厉害,早就把那个无理的男人这样那样了。
「——是不是『他』让你来对我这样说的?」当场就拆穿了清竹的谎言,诸葛无尘微微转了个身,抚上了自己心爱的古琴,「清竹,我说过,不要在我面前说谎,你并不擅长那些。」
「公、公子。」唰的一下,瞬间清竹的整张脸便红的可比三月的桃花了。
「不错,这的确是我的意思。」
正当清竹不知该如何接口时,一直都站在门外听这两人对话的任御风忽然推门进来了,一进门便冷冷的看了不知所措的清竹一眼。
接受到如此冷漠的眼神,向来胆小的清竹吓得当成冷汗直冒,头低的更厉害了,现在的他只希望能尽快的离开这间屋子,免得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向来心细的诸葛无尘自然察觉出了清竹异样的神情,他也猜到这个跟在自己身边已经七年之多的书童一定会「惧怕」任御风这个人——因为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杀戮气息。
作为一个杀手,平生所杀的人何其之多,身上早就沾满了血腥味,更何况任御风有一种天生的王者之气,他即使只是站在你的面前,你也能感受到那种与身俱来的气势迎面而来。
清竹自从来到这里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他当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一位王者,只能下意识的恐惧这份气势。
想当然而,真正能面对并且接受这种王者之气的人这世上并不多,而自己——就是一个。
如果不是因为「天命」注定他与任御风的相遇,他是绝对不会去「接触」这样一个杀戮之气环绕全身的男子的;诸葛无尘并没有忘记过去所发生过的一切,但是,他能加牢记着的是师父临走之前曾经说过的那席话——
「你必须找到一个与你『天命』相合,『天运』却完全相反的人,只有他的『命』和『运』才能助你度过那场『死劫』;不管他是个怎样的人,什么身份,如果你想活命,就必须要依靠他的力量,否则你必死无疑。」
说完这番话,师父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然后一过就是10年。
若不是先前夜观天象,察觉自己的本命星渐渐失去了光芒,取而代之的是天狼星的异动,皇星将被吞噬,加之柳飞毅的唐突出现,他又如何会「碰巧」救下任御风。
既然注定了任御风是他「命中注定」无法逃避的人,诸葛无尘只有面对了。
拉回自己的思绪,诸葛无尘转过身,面对着身后的两人,「清竹,你先下去。」
「是的!少爷,有事情一定要叫我哦!」虽然很庆幸主人让自己早早的离开这个危险之地,但是清竹直觉就觉得任御风是一个「会欺负少爷」的人。
看他一脸的凶像,连笑容都没有一个,全身又散发出那种可怕的气息,说不定少爷会这样被他吃掉呢!
担心归担心,清竹依然听话的离开了房内,走出门槛前,他还不忘狠狠的瞪了任御风一眼,立刻迅速飞奔出房间。
待房门被重重的合上后,诸葛无尘才看向了一脸平静的任御风。
「如果阁下觉得待在这里很无趣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出谷。何必利用一个小孩子来耍这种把戏。」那张温文笑脸下,那双星眸闪烁着犀利的光芒,他早该料到,这个男子的闯入,一定会给自己平静的生活带来一场波澜,只是没想到,竟会是如此的惊天动地!
「更何况——」望着任御风一眼,诸葛无尘转过了身,「我和清竹在这边已经生活习惯了,倘若离开山谷,我们或许连生存的能力都没有——」
「无妨,我会保护你们。」丝毫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就连任御风都讶于自己怎会说出这样暧昧的话来,更别说是诸葛无尘了。
神情微微一怔,诸葛无尘转过身来,旋即露出一个柔笑,「阁下认为我没有能力自保?或者必须倚靠别人才能生存下去?」
「不,我只是觉得——」一皱眉头,竟说不出心中那份感觉了。
「我看起来一副书生模样,好似弱不禁风是吗?」早就看穿了任御风的想法,诸葛无尘眨了下眼,双眸闪过一丝笑,走到古琴旁,轻轻的拨弄着琴弦,使其发出一阵阵微弱的细音。
只有有一点内功底子的人都听得出来,这琴音中蕴藏着深厚的内功,非是一般习武之人能拥有的,至少要修炼数十年才有可能拥有这样的内力。
带着诧异的眼神,任御风再次将目光投放在轻抚琴弦的诸葛无尘身上,他看起来最多与自己一般大,年纪轻轻却已经拥有这般的内力——这下任御风确定了,在他昏迷之时将内力输给自己的定是诸葛无尘。
果然是世外之人。
再次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任御风也更加确信了一点——即使真是隔世之人,自己也一定要带他出去。
找不出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坚持的原因,任御风只知道,如果自己就这样一个人离开诀情谷,他一定会后悔。
突然,拨弄琴弦的声音断了,注意到时,才发现那双星眸正射出神秘的光芒。
「如何?这样阁下还认为我没有能力自保,保护不了清竹吗?」
「既然有能力,为什么不出谷?」知道自己说的再多得到的回答也只是无谓的反驳,任御风索性切入重点,一句话就道出了自己内心的疑惑。
「呵,阁下应该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江湖,无尘只合适在山间野林生活,江湖上打打杀杀不适合我。」
「若我硬是要你与我一同出谷呢?」说到最后,任御风的表情有些改变了,变得有些霸道,有些强硬了。
「恕难从命。」即使知道任御风注定是自己的「命劫」之人,即使知道自己最后一定会离开这个地方,但诸葛无尘依然坚持,诀情谷是他唯一能安身的地方,离开这里,就注定一步步的走入俗世之中,也就意味着他必须面对「一件事」——一件他这一生都不想面对的事情。
「……」第一次发现别人的拒绝会给自己带来这个的冲击,任御风忍耐住冲动的心情,他告诉自己,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让诸葛无尘跟着自己离开的办法——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露出了杀手的本性,眼眸中充满了冷酷与无情。
被如此危险目光直视着的诸葛无尘只是微微偏了个头,面对那样的眼神,他很难象过去那般一笑了之,记忆中,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眸也曾经这样看着自己——
察觉自己又一次陷入了回忆,诸葛无尘细长的手指再度抚上了琴弦,只有弹琴的时候,他才会忘记一切,忘记那段早该忘记却怎么都忘不掉的记忆。
作为杀手,细心也是非常重要的,所以任御风当然也看出了诸葛无尘的不对劲,正确的说,他看到了那双原本温和的眸子在一瞬间闪过复杂的光芒,就象来时那般突然,迅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正当这气氛僵持之际,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细小的声音。
「……活该!」
嗯?
这声音让任御风皱起了眉头,却又立刻舒展开来。
就在诸葛无尘好似想到了什么而准备行动时,任御风已经快他一步的飞出了窗外,一把拎起躲在外面偷听他们说话的清竹,声音中透露出胜利的喜悦。
「如果我用他来威胁你呢?」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是个杀手,用人质来威胁虽然卑鄙了点,但是有时候却异常的有效,就好比现在。
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诸葛无尘淡淡的看了任御风一眼,再看了清竹一眼:难道「天命」真的无法摆脱吗?
「既然如此……无尘就随阁下出谷吧。」
既然无法摆脱,那只有面对和挑战了。
结果三人顺利出谷了。
说顺利也不尽然,因为这中间还发生了点小小的「意外」。
当诸葛无尘决定陪同任御风出谷的同时,他也告诉清竹,让他留下来,因为江湖对这么一个单纯无知的少年而言,太危险了,在外面,他无法保护清竹不受到伤害。
当然,这正好也符合了任御风的私心想法,他并不希望在往后的岁月中,因为诸葛无尘的关系而成天与一个还没成熟的小孩子吵吵闹闹。
清竹当然说什么不肯了。
于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基本上女人家的把戏都被他用尽之后,最后还用「如果不带我走,我就抹脖子自刎」来威胁两人。
结局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所以最后离开诀情谷的是三个人而非两个人。
就在离开谷底的途中,任御风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别人会对这里这么恐惧的原因了——原来是因为这座山谷生于自然,形成了一副天然的八卦阵,如果没有熟悉这山谷的人带路的话,凡是进来的人皆没有人能顺利走出去。
三人离开位于谷底的竹屋,由清竹带路,没一个时辰就走出了诀情谷,任御风免不了惊讶,这个小鬼看起来莽撞,没想到居然这么熟悉地形?
「当然啦!我天天都要在这个谷里面找有没有呆子掉下来,当然熟悉啦!」一语双关,摆明就是说任御风是呆子。
并未计较太多,任御风关心的只有诸葛无尘,一路上他没有开口说过话,只有走出谷林时,他深深的回头望了一眼,不知为何,眼中写满了留恋。
任御风当然不知道,这是只有诸葛无尘才知道的——一旦离开,这一生,他便不会有机会再回来了。
他不知道离开这里是否真的正确,不过既然是「天命」与「天运」驱使的,他也只能一步步的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