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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歌 第七章 作者:靡靡之音
    凤致跟着林墨汐在山路上东绕西绕,眼前豁然开朗时,却是三峰矗立,如同一道锦屏横于寺前,只见层峦叠翠,气势挥宏。

    “那三峰便是金顶,千佛顶,万佛顶。明日……决战之处便是金顶。”

    凤致却不刻意去看,淡淡道:“明日再说明日的事罢,现在我只想喝喝你说的好茶。”左右四顾,却见山环水抱,丘陵起伏,山掩古寺,寺出群峦。

    “到寺庙里去喝?”

    林墨汐白了他一眼道:“这旁边到处都是茶园,自己去摘就是了。”

    找了一处茶园,也不管是不是大半夜,林墨汐把茶园主人硬是从床上拖了起来,给了他一锭银子,那茶园主人欢喜得无可无不可的,忙去准备烹茶的用具。

    林墨汐拉了凤致衣袖,笑道:“走,去摘新茶。”

    凤致望了那满眼的新绿,笑道:“这便是有名的‘雪茗’?”

    林墨汐先已净过手,此时伸了右手,必用姆指和食指之尖,轻掐其芽,拈在手中笑道:“雪茗新芽,晨披霞,晚破雪而出。最好的时分,便是春雨初霁之时,净心采摘。否则顿失其意,色,香,味均远逊矣。”

    两人回到烹茶之处,一注清泉绕了水榭,林墨汐道:“阿致,替我弄点泉水来。”

    凤致本来口渴,见了那泉水湛碧,伸手一掬,竟觉寒气入骨,饮到口中,只觉一股清气在五脏六腑之间回荡,如饮琼浆玉液。林墨汐瞟了他一眼,笑道:“这是著名的玉液泉,雪茗本是极品,定要配了这眼泉水,才能尽得妙处。凡到蜀山游玩之人,莫不来品这神水仙茶。”

    一面接了凤致捧来的泉水,林墨汐面前摆了一套极精致的紫砂茶具,一个红泥小火炉。

    凤致笑道:“这等山野之中,却有这等上好茶具。想必确是游人众多。”

    林墨汐一面拿了小扇扇火,一面笑道:“你尝了就知道妙处了。”

    凤致笑道:“墨汐想得周到,一面心里想着替我送终,一面在之前还要给我点甜头。”

    林墨汐一笑,道:“难道阿致今夜就想跟我喊打喊杀了?墨汐不是你的对手,要死早就死一万次了。阿致不是自己说过么,对我终究是下不了狠手的,不管是到什么时候。”

    凤致把目光转向别处,一瞬间,他的眼中,竟然有种灰蒙蒙的颜色,像大雨前浓云的颜色。林墨汐低了头在沏茶,却没留意到他的眼神。

    林墨汐把一只茶杯递至他手上,笑道:“雪芽近自峨眉得,不减红囊顾渚春。阿致,你也不好酒,今日墨汐便以茶代酒,那日你替我饯行,今日我也替你饯行。”

    凤致伸手接过,只觉一股清香透脑。笑道:“你就那么肯定,我会毕命于金顶之上?”低了头去看手中茶杯,只见一层雪白泡沫浮在茶面上,如冬雪初溶。轻轻吹去,茶水碧青,细看那茶叶,银茸微露,新绿诱人。不由得赞了一声:“好茶。”

    品了一口,沁人心脾。却见林墨汐端了茶杯却怔在那里,眼神茫茫地不知在想些什么,握了他手,温言道:“墨汐,在想什么?”

    林墨汐道:“想那朵寒月芙渠。”

    凤致的手一颤,放开了他的手。“你就真的那么想要那朵寒月芙渠?”

    林墨汐却反手抓住他的手不放,笑道:“怎么,连我都不愿意给?”指尖在凤致手背上摩挲,笑道:“告诉我,寒月芙渠究竟在哪里?”

    凤致沉默良久,从他掌中抽出手来,朝天一指。“就在那里。”

    林墨汐顺着他手势望上去,狐疑道:“金顶之上?”

    凤致站起身,背对他道:“你知道昔日你父母过世之事吧。”

    林墨汐脸上顿时如罩了一层寒霜,道:“知道。”

    “那你可知,那朵被你父母盗出的寒月芙渠到何处去了?”

    林墨汐道:“听长老他们说,找遍了也未曾找到那朵花。”

    凤致叹道:“不是他们找不到,是那朵花化成了灰。寒月芙渠,日日要以我凤家人鲜血浇灌,方可保花如生。一日不浇,便会化为灰烬。寒月芙渠二十年方开一朵,错过了,便又是二十年。”

    林墨汐笑道:“你去替我摘寒月芙渠,我就什么都依你。”

    凤致凝视他,眼神中有淡淡悲哀,却只是看了他,不说话。

    林墨汐见他不语,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离天明不久了,该上路了。”

    凤致叹了口气,道:“不错,是该上路了。”

    一路曲曲折折,虽然还是夜未央,借着月光却可见到左侧一望无底,云雾缭绕,若是摔下必然是粉身碎骨。这山路狭窄不算,还曲曲弯弯,凤致一路数着,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弯,多少个拐,任他天资聪颖记性过人,也转得有些晕了。不由得心生警惕,这莫非是个什么阵法来着?

    停下脚步,望了一眼前面的林墨汐。林墨汐回过头来笑道:“阿致,你不熟悉这里,这里本来就有九十九道拐,要上金顶,就必须过这九十九道拐。非人力生成,是鬼斧神工。偏偏不多不少,就是九十九之数。这里啊,一线登天,只能进,不能退。”

    又转了数个弯,越行越上。那坡道拐来拐去,如同画了无数个“之”字,亦如一条游龙盘于山道之间。

    终于走到坡顶,却见一红色小亭,亭中横了一条铁链,上面大大小小地挂了无数把锁。凤致看了奇怪,定睛细看,却把把皆是同心锁。

    林墨汐笑道:“这里的传说,相爱之人,一同上这九十九道拐,然后把同心锁锁在这里,再把钥匙抛入崖底,就可以永生永生在一起,永不分开。”

    凤致唇上微微泛起一丝笑意,道:“真是个美丽的传说。”

    林墨汐瞟了他道:“你不信?”

    凤致沉默,缓缓道:“我信,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我都信。”衣襟带风,越过他往上而去,道:“只是人活在这世上,就不免要去接触那些肮脏之事。若人心能如那朗朗晴空,纯净无垢,那便好了。”

    林墨汐在他身后冷笑道:“你能?”

    凤致叹道:“不能。”

    长空万里,墨紫如画。极目远望,天开一线,云霞蒸蔚,吐出一点紫红,逐渐变为橘红,金红,最后艳红如火,自云海霞光中喷薄而出。

    随着红日东升,整座蜀山,都被笼罩在金光之中,尤其是金顶,更是金光灿烂,近于辉煌。

    林墨汐低声道:“日出了。”

    凤致叹道:“此处日出气势恢宏,不愧金顶之名。”

    林墨汐微笑道:“凤三若是死在这里,倒也不冤了。

    只听一个如同洪钟的声音响起,虽然相距甚远,但听在耳中却震得耳膜作响。“金顶诛凤,确是美事一桩。”每说得一个字,那声音便近了数丈,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已立在两人不远处。

    林墨汐笑道:“杜掌门,看样子是你来得最早。”

    杜横洛放声大笑道:“诛凤三,不早怎么行?谁能杀得了凤三,在江湖上莫不能威名更盛。谁都想割下他这颗头鼎。”见林墨汐抿唇笑了不语,道:“林仙剑笑也罢了,我杜横洛本身便是武人,快言快语,比不得你文武全才。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今日这凤三的命,我是要定了!”

    凤致淡淡一笑,也不理会,背转了身子去看日出。杜横洛正觉下不来台,忽听到一个清越的声音长笑道:“杜老哥,怎么,被人给晾在一边了?”

    一人白衣如雪,唇角含笑地走了过来,正是卫青涟。林墨汐笑道:“卫门主,有礼了。”

    卫青涟笑道:“杜老哥说他最早,我看来得最早的还是你。”

    林墨汐神色不变,笑道:“以逸待劳,岂不是好。”

    卫青涟点头道:“不错不错,我本想昨夜里便上这金顶相待的,却被些琐事耽搁了半日,连日出都没赶得上看。”

    凤致神情漠然地站在一边,似对他们的对答充耳不闻。

    只听如落叶般的落地之声,三男一女飞掠而来。一人紫衣金冠,服饰华贵;一人一身灰袍,却似个乡下村农;一人素袍缓带,面目清秀。另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子,容貌甚美,只是脸上一道疤破了相。

    卫青涟、杜横洛、林墨汐都上前见礼,凤致微微皱了眉,有些不耐。

    紫衣金冠的宋天离冷哼了一声,道:“凤三公子可是不耐烦了,等着早死早超生?”

    凤致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年前七大派同样是在碧山上围攻我,最后也落了个惨败。不知道今日的七大派,会不会有点进展?”

    语气淡泊,但话中的讥刺之意是掩都掩不住的。苏浅漪第一个忍耐不住,拔剑出鞘,喝道:“凤三,你好大的胆子,敢侮辱我等?”

    凤致也不回头,带了笑道:“凤三哪有侮辱之意?只是提醒一下各位忘了的事实而已。”

    苏浅漪长剑虽然出鞘,却顿在空中,一时不知道是刺出还是收回的好。林墨汐一笑,回指轻拨了她剑身,道:“苏掌门何必心急,还怕他长了翅膀飞上天去不成?”

    卫青涟点头笑道:“不错,这金顶之上,一旁便是万丈深渊的舍身崖,他能逃到哪里去?今日,凤三的命是要的,寒月芙渠也是要的。”

    凤致眼中忽现出些微的迷离,漫声道:“寒月芙渠……各位拿到此花,是准备把这花扯成七瓣,一人一瓣么?”

    屈岚喝道:“得了宝藏,我们七派自当平分,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凤致轻笑摇头,道:“我无意挑拨,只是好笑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为了寒月芙渠里所藏那桩宝藏,心怀叵测,各逞心机。那也罢了,痛痛快快说明也好,何必定要挂个替天行道的招牌,岂不贻笑大方?”

    屈岚怒道:“废话少说,寒月芙渠在哪里?”

    凤致笑道:“我若说我没有,也不在凝碧宫,你们信么?”

    苏浅漪冷笑道:“这话恐怕只能去骗三岁的小孩子。”

    凤致微微摊开手,道:“既然不信,我也无话可说。说了决战,那便战罢。看你们七大派的运道,会不会比三年前好一点。”

    卫青涟道:“战是要战的,不过我们先想要知道,寒月芙渠在哪里?刀剑无情,若是一剑把你刺死了,岂不是这宝物的秘密也得随着你一起长眠地下了?”

    凤致转过身,向不远处走去,却是舍身崖。七大派掌门面面相觑,不知他有何用意。

    凤致走到那万丈深渊之前,脚底云雾弥漫,一片云海,什么都看不清。

    “你们要的寒月芙渠,就生在这绝壁之上。所以……你们谁想要的,就自己下去拿吧。”

    卫青涟嘿嘿冷笑,道:“寒月芙渠要,凤三的命,也要。”

    几个掌门对视一笑,只听苏浅漪浅笑道:“林仙剑,我们先上高台吧,这边已经布置好了。”她一指那边云海深处。

    林墨汐一眼看去,那边山崖凸起处,果然已经搭了一座小小的高台,虽然小巧,形状仍是十分考究,便笑道:“这定是苏夫人的心血了。”

    苏浅漪含笑不语,其他人都望着林墨汐,眼中涵义颇深。

    于是林墨汐一笑道:“那就请几位掌门前面带路吧。”转身离去,未看凤致一眼。

    登上高台,俯瞰而下,金顶形势尽落眼中。

    凤致一身玄衣,陷在茫茫云雾中,身影时隐时现,似幻似真。他却没有看向这边,只是一心一意望着前方冉冉升起的红日。

    林墨汐沉默的看着周围地形,身体却陡的一僵,被人连拍身上重穴,动弹不得。

    他却只是笑,一点不慌乱,“杜横洛杜门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横洛嘿嘿一笑,笑容中倒有几分猥亵的味道:“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仙剑与凤三却恐怕不只是百日的情谊,还是小心为上。”

    林墨汐眼底杀气一闪而过,又是一幅清雅模样,淡笑道:“几位这是不相信我?”

    宋天离倒不客气,“的确不信。”

    “那就如此好了。反正只要杀了他,各位与我都了了心愿,若是这样能让你们安心,我倒是无所谓的。”林墨汐安之若素,“只是且给我找个凳子坐下,这么站着怪累的。”

    别人没动,苏浅漪却是毫不避讳的将他扶了在椅子上坐下,带疤的脸笑得一脸妩媚,“怎么能让仙剑委屈?那我~可是要心疼的。”

    林墨汐朝她一笑,算是还了礼。

    宋天离哼了一声,不耐烦道:“就开始吧。”

    凤致顿觉眼前景色一变。

    朦胧的山色猛然变得肃杀,一阵冷风卷过,扫过几片黄叶,抬眼望去,满山遍野都是金色波浪,层层起伏,竟已是秋之风景。秋风萧萧秋也落,萧瑟山景中竟隐含着无限杀气。

    一片叶子旋过凤致脸侧,叶面一扫,在他脸上带出一道血痕。凤致一凛,却觉得地面蓦地一陷,大地张开大嘴,似要把他一口吞下去。

    凤致一跃而起,袖中刀光一闪,地面上冒出一股鲜血。

    再抬头时,白雪狂舞,飞霜乱降,已成了冬日景致。

    这一切在林墨汐眼中却只是凤致被六偶人所围,凤致一刀挥出,白光中带出血点,伤了两个,宋天离和屈岚应声而倒,捂着胸口半天没有爬起来。

    六大掌门此时十指上都带着形状奇特的戒指,每个戒指上面连着细细的丝线,连着早布置在凤致身边的六个偶人。每个人只要牵动手指,偶人就动作起来,动作十分准确灵敏。

    宋天离倒在地上,擦着嘴角鲜血,骂道:“这是什么扶桑忍者之术,我们苦苦修习了这么久,怎么抬手便被姓凤的破了冬阵。”

    杜横洛歪着嘴笑,“那只怪你没有学好,原本你们的秋阵就是最弱的。如何,反噬之力不好受吧。”

    竟说了一阵风凉话。

    宋天离气得要命,屈岚老实巴交说不出话更让他觉得气恼,便恨声道:“老杜老杜,你别太得意,就算是终日打雁,也小心被雁啄瞎了眼。”

    话音刚落,却听“啊”的一声,杜横洛已经紧捂着眼睛倒了下去,指缝中冒着鲜血,一个红中带白的圆球滚到自己脚边,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颗眼珠子。

    就是胆子再大,宋天离一时也被吓得说不出话,杜横洛却一手满是鲜血,一手指着还安静坐着的林墨汐。

    林墨汐仍是一派高华姿态,仿佛还带几分关心,叹息着摇头,“宋掌门,你可知道,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你看,刚刚你说的话,立马就应在杜掌门身上了。”

    杜横洛一出事,同操冬景的另一派掌门也同他一起倒下,两人都是死死盯着林墨汐。

    苏浅漪一边扯着手中丝线,一边嘤嘤笑道:“原来仙剑没有被宋掌门封住穴道。”

    林墨汐从椅子上站起来,拂了拂衣袖,步步朝剩下的几人逼近。

    操夏阵之人怪叫一声,向林墨汐扑来,同他斗在一处。

    此时凤致眼中却是春日景色。

    只见云雾缭绕,古木葱笼,耳边是山鸟长吟,涛声殷殷。一个身影,便在那雨雾中,若隐若现。似雨非雨,似雾非雾,正于往日同游蜀山之境一般无二。

    清脆鸟啼中,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朝他微微笑,“阿致,你是来杀我的么?”

    春寒料峭,那人还穿着薄薄的衣衫,在风中回头看他。

    “墨汐。”凤致的语声轻而低。

    手中的刀顿时沉重起来。

    林墨汐依然对着他笑。笑得如同朝霞初升。

    “阿致,你要杀我?”

    凤致凝视他,林墨汐却只是笑,笑得满山的烟雨岚岚,都似在霞光里消散了几分。凤致睁大眼,只想那云雾再多褪散些,再看清他几分。即使他的模样是一刀刀刻在自己心上的,凝视他一刻,特别是他的笑容时,心就会疼,很疼,但还是想看。想多看几眼。

    林墨汐的容颜,离凤致越来越近。就那样飘飘然如同仙人般,在雨雾中行了过来。满山都是一片苍郁的青绿,他也是一身的淡淡的青,如同溶进了烟雾般的迷蒙。

    “墨汐……”凤致骤然觉得如同一根针深深刺入了心底最深处,痛得他整颗心都在抽搐。痛得他握刀的发颤的手也紧了一紧。

    那样深情模样的林墨汐,以前从未见过,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了。

    是阵法,还是自己心中的幻象?

    凤致挥刀,刀光闪动。面前的人忽然开了口,满脸悲伤。

    “阿致,你真要杀我?”

    苏浅漪看着那边两人斗在一处,止不住咯咯的笑。卫青涟与她一同动着手指,一边交头接耳:“苏门主,你看凤致能破得了这阵势么?”

    苏浅漪道:“卫门主,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春阵别的没有,有的只有每个人心中最想看到的东西。对自己心爱的东西,你说他下不下得了手?”

    卫青涟也看看那边的林墨汐,同苏浅漪相视一笑。

    凤致的手又在半空顿住。那双黑如水晶的眸子,蒙了一层淡淡的雨雾,闪着微微的幽光。

    “我喜欢你,阿致。”

    凤致脑中一阵晕眩,这几个字听在他耳中,是如同天上传来的纶音。曾多么期盼过林墨汐说这句话,想来只要他肯说,自己死也无憾。而今是听到了,却是借了他的形,为了夺自己的命,而说出的。

    假的。

    可我为什么即使知道是假的,还是想听。

    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凤致缓缓低下头,一把匕首,已经插入他侧腹。与此同时,凤致手中的刀,也刺中了对方的身体。林墨汐整个人一软,倒在他怀中。

    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

    墨汐,即使是假的,我还想再听一次。

    凤致慢慢倒了下去,还是紧紧抱住怀里的林墨汐。阵势瞬间消散,怀中那个深情的幻影,变回了原来人偶的姿态。又抱了一会儿,他按着侧腹的伤口,这才缓缓站起身来,转身走向舍身崖。

    那边,苏浅漪与卫青涟捂了自己侧腹的伤口倒在地上,六大掌门一同滚在地上呻吟。

    烟雨迷乱,看不清凤致脸上的表情。

    只见他瘦长的身影在漫天雨雾中似清晰,又似迷茫,似要被这黑沉沉的山色吞噬。山风掠过,他背后的长发随风狂舞,衣袂翻飞。他一步步的向舍身崖走去,步伐缓慢而坚定,似信步在风中。

    林墨汐在高台上,只见那个玄色的背影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突然,那人脚步一顿,慢慢回过了头,让他的呼吸在瞬间凝滞。

    一丝苦笑浮上了凤致的嘴角。

    终于,还是放不下心中的那个人啊。

    也许是最后一眼了。

    凤致在烟雨中回过了头。

    那眼神穿过了云雾,穿过了山岚,却穿不透林墨汐脸上的表情。

    那秀致的眉,那斜飞的眼,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那有情无情的姿态。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又怎么敢忘啊。

    怎么敢忘记他无心的笑容,怎么敢忘记他残忍的话语,又怎么敢忘记他的痛,怎么敢忘记他的好。那曾经近在咫尺的体温,那曾经亲吻脸侧的嘴唇,那曾经缠绕指间的长发,那曾经围绕耳畔的笑声。

    总归是还有些甜蜜的回忆。

    可是,那个人此时却并没有看向自己。

    他的眼神缥缈,他的神情虚无,不知此时正在想着些什么。

    什么也看不清啊。

    不过,就当他是在想着自己吧。

    他在想着自己。

    凤致缓缓的转回头,唇角有满足的笑容。

    一步一步向悬崖走去。

    他在崖边稍稍顿了一下。脚下云雾缭绕,如同登仙。

    玄衣在云海中一闪,如流星般向崖下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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