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娘,”迦延如此唤她,神色很是恭谨,“这一日来,迦延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请榆娘指点更正才是。”
“小姐今天做得很好,举止端谨大方,尤其是见到霍家小姐以后,不卑亦不亢,言语之间也把握得住分寸,拉开了一个友好的序幕。”
巧榆的话令迦延回想起霍茹佳天真无饰语笑嫣然的样子,一口一个姐姐,临分手时还拉着她的手依依难舍……透过她好似可以看得见以前的自己呢。
“其实我觉得——那霍小姐倒是个很容易结交的人,不像一般豪门千金那样骄蛮,似乎待人也很诚心。”
“不过初次见面,还是不要妄下结论的好。”巧榆轻摇了摇头,“大户人家的千金,门户深,心机也深,谁知她是不是故意装出这副坦诚热忱的样子,骗得你的信任与不防备。”
迦延怔了一怔,随即俯首,“是,迦延谨记榆娘教诲。”
此时兰喜已经铺好了床,走过来问:“小姐今天累了,是不是去床上躺着说话?”
“不用,”迦延道,“我跟榆娘在这里坐着说会儿话。”
“那兰喜去倒水来冲两杯茶喝,好不好?”
“甚好。”迦延点了点头。
待她出去后,巧榆道:“兰喜这丫头倒确是机灵,夫人派她跟进宫来是有道理的。”忽而,她的神色有些伤感,“想当年,我也是十一二岁就到了夫人身边,一呆就是三十年。”
迦延敛眉垂目,“迦延知道,母亲为我考虑了很多,甚至不惜让您也跟着进宫来……对不起,榆娘,因为我的缘故,才使你跟母亲分开了。”
“别这么说,小姐。榆娘是自愿跟着你来的。你母亲有多疼爱你,榆娘也就有多疼爱你,你不记得当初是夫人和榆娘一同看中你的吗?榆娘也生怕你在宫里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啊。”她说着,爱怜地望着她,伸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小脸,“其实,你今天应该哭一哭的……”
作为自小就跟在夫人身边的侍婢,巧榆对夫人的心情喜好可谓了如指掌。她知道与小延的分离会让夫人像真正的骨肉分离一样心痛的,尤其是小延连哭都不哭用一种漠然的表情离开,更如雪上添霜。
“如果你当着她的面哭一哭……会让她不那么难受。”巧榆惋惜地叹着气,“虽然榆娘知道,小姐你心里也是舍不得夫人的。”
尤其是听到她对霍茹佳说的话,她更证实了这孩子只是故意装出冷淡的样子来逼迫自己坚强。
“哭,虽说不能改变结果,但有时候也有它的意义。”
至少让夫人可以确定养女对自己的感情,确定自己的付出都得到了回应。
迦延略有震动地抬起了眼睫,“榆娘,我……令母亲伤心了,是吗?”
巧榆没有回答,只是再叹息了一声。
“我是无心的。”迦延被提点了一下,很快想通了,心里一下子十分懊悔,“如果下次见到母亲,我一定亲口向她道歉。”
她发现自己在有些方面真的越来越迟钝了,有时候简直有点钻牛角尖。
人未老,心已衰。
与哥哥分开以后,一部分的慧根亦被他带走了。
兰喜回来,替她们倒上了茶,看到迦延一脸沮丧,有点诧异,“小姐怎么了?”
迦延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巧榆站了起来,“小姐乏了,咱们让她早些休息吧,兰喜,你可以先回房去了,我来服侍小姐梳洗。”
兰喜答应了,很快便退下。
巧榆服侍着迦延卸妆脱衣梳洗,看着她上了床,替她盖好了被子。
“早些睡吧。”
床太大了,十一岁女孩单薄娇小的身子躺在上面像一片漂在湖里的叶子,无根无凭。
“榆娘!”她突然伸出手来拉住了她的手。
“……榆娘今夜可否陪着迦延一起睡?”
在陌生的地方,这么大一张床,迦延突然感觉到有点害怕。
外面已经安静下来了,宫人内监们大约也都入寝了。
楼旁的大树被风吹得沙沙响,山壁上的水声淌下来也格外清晰。
巧榆的手被她的小手紧紧握住,突然感到一股心酸的温柔。
自从和夫人一起把这个孩子从沙漠中带回来以后,她与她们最初所见的那个小延变了很多——沉默寡言,谨小慎微,落落寡欢。
她什么事情都很独立,自己约束着自己,从来不让别人操心。
养父和兄长们夸她乖巧,可夫人和巧榆却都觉得她乖巧得有点过了。仿佛给自己披上了一层自立的硬壳,隔离了别人,藏起了自己。
她似乎从来不希望自己能引起重视,而接近她的人也总是会失落地感到自己并不被她所需要。
去年夫人特意从外面买来了与她年龄相近的兰喜做她的近身侍女,也是希望她可以交到朋友,找到一个说心里话的人。
可迦延依然故我地孤独,任兰喜再机灵知趣,也只能成为了她身边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而已。
那样的迦延让人干着急地心疼。
这一刻迦延突然提出了要求,真实地流露出自己内心的惶恐,令巧榆居然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好的。”她旋身蹲下来在她的床边,“榆娘陪着你。”
迦延已经很久没有跟一位女性长辈一同就寝了,当榆娘躺在身边,突然有些想哭的冲动。
她令她想起了奶娘——温柔和顺的奶娘、深夜里自她身畔爬起来后便一去不回的奶娘、被恶匪割下头颅滚到她脚边死于非命的奶娘。
幼年的时候,她其实跟奶娘反而比跟自己的娘亲要更亲近一些。
娘亲主持着一大家子的杂务,十分繁忙,奶娘却是自小带她,与她朝夕相伴的。给她讲故事,陪她玩耍,教她针线编织,哄她梳洗入睡。
仿佛也是一种宿命轮回,到了齐府以后,养母身为当家主母,照例也有些忙。而且出身书香世家的养母气质雍容优雅,行止皆有礼有度,反而亦不如她身边的侍婢巧榆令迦延的心理上感到更易亲近,所以她一直都称她是“榆娘”。
南陵国的屋宇大都是纯木建筑,地上铺的也都是厚木板,宫里的地板漆刷得特别光亮如镜,就算夜里熄了灯,在月光的照射下依然泛着荧荧的光。
这样显得房间尤为空旷,冷飕飕的。
迦延打了一个哆嗦,搂紧了胸前的被。这时,巧榆翻过身,轻轻将她搂抱在了怀里。
迦延把头靠在她的胸前,眼睛闭上,眼泪无声无息地流落了下来。
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呢。
“娘娘,泰昶长公主求见。”
虽还未正式受封,但进宫以后上下人等已经统称迦延为娘娘。
泰昶长公主,乃先王长女,出生后被封安欣公主,国主即位后加封长姐为泰昶长公主。
长公主自小甚得先王宠爱,赞她“敏而好勇,堪比男儿”,今年不过一十六岁,尚未婚配,已出宫自建公主府,广收门客。
据说当今国主很尊敬这位长姐,几乎言听计从。
南陵国先王与王后情意深笃,先王一生并未册立别的妃嫔,王后卒于先王之前,是以,如今宫中并无太后。
朝中有传言,说长公主在宫中地位堪比王太后。有人甚至背地里将她封号戏改为“太上长公主”。
听到长公主求见,迦延心底多少有些紧张。
进宫才第二天,这长公主便来求见,动作真快呢。
巧榆和兰喜忙着上前为她整束衣饰。
“兰喜,如今我们都要改口称小姐为娘娘了,呆会儿在长公主的面前可不要叫错,失了娘娘的脸面。”巧榆还忙着提醒兰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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