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就让秦可心在衣饰店的老板、伙计等人的饮食中加点料,让他们勤跑几趟茅厕,把体内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泻干净了,换一副清白肚肠,别再做黑心生意。
至于衣饰店的靠山知府大人,齐皓要秦可心想办法给他弄点好东西,最好是让他从此“雄风不再”。因为他听说,知府大人生性风流,家里十八房小妾犹不知足,正准备赎了天香楼的头牌阮娇娇做第十九房姨太太。
知府大人现在是夜夜宿在天香楼里乐不思蜀,齐皓有意在他身上大赚一笔,补补那个快干扁下去的钱袋。
以秦可心的武功和对医道的认识,办这两件事还不易如反掌?
于是他们分头行事。他把今日所购之物拿回客栈,等她消息,而她继续逛街,引着跟踪者。
对于他说的事,她是七分相信、三分怀疑。真有店家会为了几件衣服就这样不饶人?也太霸道了吧?
偏偏事情还真让他猜中了,那两名跟踪者就是黑心衣饰店派来的。
秦可心怒火中烧,下手也就狠了点,保证店里从老板到伙计,一天最少要跑上十回茅厕,连续一个月,毒素方能解除。
她又夜探天香楼,很恶劣地在人家的饮用水缸里下药,不止要知府大人雄风难振,当夜天香楼里的嫖客,个个都从发春的大公鸡变成无力的小雏嵬;至于姑娘们,就让她们在床上好好歇一歇,别再成天勾引男人了。
在秦可心的想法里,妓院那等肮脏地方还会有好人吗?既然要惩治,就辣手一点,好教那些无耻的家伙懂一点什么叫礼义廉耻。
她忙了一夜,直到天亮才回到客栈,没来得及休息,又去借厨房,熬齐皓的补身药汤,然后叫小二烧水给她沐浴更衣。
这一来二往,又过了一个时辰,眼下已近辰时。
她又累又饿,不过还是先帮齐皓把药汤送过去。
敲了敲他的房门,她以为会听到那句老话:门没锁,自己进来。
谁知今儿个反常,他主动帮她开了门,唇角挂着暖暖的笑。“回来啦!我让小二准备了早膳,一起用吧!”
她瞬间怔住,不止为他温和的话语,还有他一身的黑衣。
她一直不喜欢黑色,总觉得肮脏,但黑衣穿在他身上,配上一头白发、玉般面容,竟是说不出的俊俏。
那双眼黑黝黝,像八月十五的夜空,吸引着她伫足,不知不觉,连神魂也一起勾走。
“可心?”见她久久不回话,他不免疑惑。
“什么?”猛然察觉自己竟看他看得呆掉,热烫烫的红霞栖上她双颊。“那个对了!我来叫你喝药。”
黑漆漆的药汁散发着一股让他反胃的味道。这些日子,他真是吃药吃到怕了。
但瞧着她期待的小脸,他又不好推拒,皱眉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干。随即,他眼一亮。这药又甘又醇,竟是无比美味。
“我知道你怕苦,特地在里头加了些黄连。”
“黄连不是很苦?”
“苦尽则甘来。”天下药物千百种,只要搭配得当,未必不能达到既美味又具疗效的成果。不过这要费极大功夫,多数人懒得弄,但她例外,她觉得生病的人已经够辛苦了,还要他们喝那么苦的药汁,简直是种折磨,因此她研究了很多方法让苦药变可口,这也是她神医之名传四方的原因之一。
他细细思索她的话,击掌而笑。“有道理。”让过身子,请她进房,他为她盛了碗米粥。“你一夜未归,还好吗?”
她有些受宠若惊,想他贵为一国之君,也能如此体贴女子,不禁让她心房更绵柔几分。
“所有的事都被你猜中了。”她把自己忙碌一夜的事说了一遍,私心里,很是佩服他的巧智。“接下来你要怎么赚钱?”
他却是吓了一跳,不知她这么大手笔,把天香楼上下都害了一遍。他原先的计划要推翻重做了。
“本来是想扮做游方道士走一趟知府大人的家,卖他一枚能雄风再起的金丹,如今……我看得去天香楼做生意了。”
“你要去天香楼?!”她惊喊,差点把手上的粥都打翻了。
“小心点,粥很烫的。”他拿下她手中的碗,细细检查她双手,确定没有烫伤,才吁口气,道:“我扮道上去捉妖,你这么吃惊干么?”
“捉妖?”
他点头。“一夜间,全天香楼的人都着了道,只能以妖物作祟之名推搪过去。我扮道士,先去诈天香楼一笔,再想办法骗一骗那知府大人,一来充实我们的荷包,再则教训他一顿,让他知所进退,都已经是坐五望六的人了,就别再去糟蹋人家小姑娘了。”
“可是……”她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她昨晚就不下狠手了,让他去了那等肮脏地方,还能清清白白地出来吗?
“可是什么?”他大掌探向她额头。“可心,你莫不是病了吧?古里古怪的。”
“唉呀!”她推开椅子站起身,在房里团团转半天。“算了,这钱我们不赚了,我去给他们解毒,总之,那等肮脏的地方,你不要去。
“天香楼?肮脏?”她在说什么啊?怎么他一句也听不懂。“可心,既然你怕脏,为何还要去?你不是最爱干净的吗?”
她当然爱洁,问题是,她更不想他去青楼。昨晚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些个男人不管穿着打扮再斯文,一进去全变成禽兽,对着那些窑姊儿又扑又吻。如果齐皓也换成那副淫乱嘴脸,她定要气死三回。
“我不管,就是不准你去天香楼。”
“我是去赚钱。”
“我说不许。”她纤掌往桌上一拍,清清楚楚一个掌印,可见功力之高深。
他却没被她的怒火吓到,只闻到阵阵酸味,心下恍然。
“哈哈哈——”他仰头大笑。
那阵笑声让她心里有几分的舒爽,和更多的羞窘。“你你你——笑什么?”虽然他的笑声很好听,但他的样子却教她好尴尬。
“可心。”他微笑,牵起她的手。“你觉得宫里的秀女宫娥比之天香楼的姑娘,姿色如何?”
“啊?”这话扯太远了吧?但他想听,她思考了下,也就说了。“宫里的女孩子更漂亮。”
“那你可知道,登基近五年,任言宫御史如何奏禀,我没纳过一名妃子,也未碰过一个宫女。”
“为什么?”她问。不是说做皇帝的都很风流吗?难道他会例外?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目光柔柔地望着她,他的手与她的交握着。
她心房猛然一颤,才退热的娇颜又烘烧起来。
他的意思是,他喜欢她吗?他是个固执的男人,只牵自己喜欢的女人的手,所以她可以放心,别说一座天香楼了,就算把他丢进女儿国中,他也不会花心乱来。
她低垂螓首,嘤咛一声,身子不自觉偎近了他。
他大掌揽着她的腰,鼻间嗅进她沐浴后的清香,心里是满足的、踏实的。天下美人无数,总能让人眼睛为之一亮,但心绪颤动后,却是空寂。
只有她,乍见时貌不惊人,却随着日日相处,逐渐涤清了他愁怨的心房,让他变得欢喜,变得开朗,变得再知日子原来也能这般有滋有味又快活。
这样的女子,才是他想要携手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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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心才为齐皓那句“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高兴不到半刻钟,就想把他捏死了。
一个白衣素服、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在小二的带领下,找上了门。
小二一离开,小姑娘倒头就拜在齐皓脚边。“奴婢月华叩谢恩公。”
秦可心恨恨瞪着他,大有他不把这姑娘的来历交代清楚,便不与他干休的意思。
齐皓却是一脸迷糊,望着脚边的姑娘。“姑娘,我们认识吗?”
“恩公,你昨儿个买了月华。”小姑娘身上还带孝,红肿的眼,泪痕未干。
“齐、皓——”秦可心一掌拍在几案上。这回更用力了,整张几案都被她击得粉碎。
齐皓额边滑下一滴汗。“冷诤点,可心,我确实不认识这个小姑娘,可能是认错人了,待我再问问。”
“恩公,昨日月华卖身葬父,蒙你垂怜,从今而后,为奴为婢,生死不离。”小姑娘看着他,眼波流转,却是无限的依赖。
一听到卖身葬父这句话,他终于有点记忆了。
“是你啊!”
昨日他与秦可心分开后,回客栈途中,见一女子伏跪路边,一幡白布上书:卖身葬父。他颇为不解,这姑娘身上有值钱物事,何不走趟当铺,将东西当了换取银两,既可葬父,又保全自身?于是他出言指点,告诉她,她头上那根木钗不是普通的木头雕就,乃是难得一见的沉香木,这玩意儿在香料店可谓一、两万金,把钗当了,她立刻比他更有钱。
“月华姑娘,我昨天只是跟你说了几句话,并未出钱买你,何来主仆之说?”
“昨日若非恩公指点,月华已身遭不测,当时便立定了心意,终生追寻恩公,望恩公收留。”月华叩首。
秦可心将疑惑的视线转向他。
齐皓便把昨日的事一五一十跟她说了。
听罢,秦可心皱眉。“月华姑娘,如此说来,他并未赠你金银,不算买下你。”
“可是恩公给了月华一条生路。”月华很固执。“昨儿个围在月华身边的人都不怀好意,只有恩公真心待月华,所以月华决定了,一辈子服侍恩公。”
这什么跟什么啊?秦可心没见过这么死心眼的女孩,快昏过去了。
但她更气齐皓,才离开她身边多久,他就招惹了一个姑娘,还说喜欢她呢!分明是个风流鬼。齐皓冤得很,他也不过说了几句实话,怎么麻烦就上门了?
“月华姑娘,我不需要人服侍,也不想要奴婢,你回家去吧!”
“月华已经没有家了。”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那你总有亲戚吧?”
“月华无依无靠。”一副跟定他的模样。
齐皓想仰天长啸。什么年头?好事都不能做了。
“也罢,这里有五十贯钱,你拿着,看是要嫁人,还是做点小营生,总能过活,就是别再跟着我了。”
“月华不要钱……”哭得更大声了。
齐皓瞥见秦可心铁青的小脸,心头怦怦乱跳。惨了惨了,让月华这么搞下去,他还有活路吗?
“可心,我——”
“你厉害。”居然招惹到这牛皮膏药似的女人,骂不得又赶不走,气得她头晕脑胀。“我不管你了。”她甩袖出门。
“你去哪儿?”这真的不关他的事啊!他好无辜。
“去义诊。”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房里就剩齐皓,和依然跪着的月华。
“月华姑娘。”他长叹口气。“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令你如此执着地跟定我,但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不会收留你,这房间你爱住便让予你,我再订一房就是。”
他把随身物品收拾一下,直接走人。
月华却是固执,他走一步,她跟一步,逼得他没办法,只得暂时躲进秦可心房中,啪地锁上门,眼不见,心不烦。
就这样一直耗到秦可心义诊完毕,她回房,见到月华立在自己房门口,便问:“你在这里干么?”
“我等恩公。”
房里,齐皓听到秦可心的声音,便开了房门。“可心,进来。”他见月华也要跟进,冷目一瞪。“你不准进。”
月华怯怯地望着他,秋眸里水雾淋漓,一派楚楚可怜。
秦可心瞧着也心酸。这小姑娘怕真是无处可去,才非黏着齐皓不可吧?
齐皓只当没瞧见月华的眼泪,一把将秦可心拉进去,砰地又将门锁上。
房外,就听见月华的哭声有一阵没一阵地传来。
“齐皓……”秦可心拉拉他的袖子。
齐皓只道:“莫非你要我收留她?”
秦可心的头摇得像只搏浪鼓。
“那就得让她死心。”可月华的哭声就是听得人心慌。
起码秦可心是很不安。“那……要不慢慢劝她?一个小姑娘,才刚死了爹,又没个依靠,万一想不开……也是一条人命呢!”
他就知道她是嘴硬心软的人,要不凭她一身好本领,吃香喝辣有啥问题?也不至于满天下跑,四处给人义诊,闹得手头拮据,三不五时往山里钻,弄得一身脏地采药卖钱。
“要不你收了她,日后求诊的人多了,你也有个帮手。”
“但学医很辛苦的,她肯吗?”
“哪个生活不辛苦?你当我在皇宫里的日子就轻松了?”
换作从前,她觉得他就是个光吃饭、不干好事的混帐,认识了才知道,他比旁人认真了几倍,只可惜一番辛劳全办了坏事。
他有错吗?有的,他识人不明。
他没错吗?她却怜惜他的一片苦心被糟蹋。
“也罢!我去跟她说说。”她出门找月华谈话。
齐皓端坐屋里,就让两个女人去谈。
他料定月华不会同意秦可心的提议,毕竟那小姑娘要找的是个“依靠”,能守护她,为她挡风遮雨的人,她并无意愿自己挑战那风雨。
“世上哪有这等便宜?”他撇嘴,颇不屑如此软弱。
房门外,秦可心的劝慰和月华的抽泣隐隐传来。
“也只有可心有那等好心肠,见到人就想拉一把。”而他呢……他念头一转,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偏激了?
是这世间叫女人要顺从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人一辈子就得从着一个男人,不能有自己的主意,这才算是个好女人。
月华也只是尽她做一个好女人的本分,怎么他就如此厌憎?
到底是秦可心太善良,还是他生性太凉薄?
他还没想出一个答案,秦可心气愤的踢门声便惊回他的神智。
“怎么了?”他给她倒了杯茶,降一下火气。
她喘了几口气。“我说不过她,无论如何,她就是觉得女人不该抛头露面,像我这样……”她银牙咬得吱吱响。
“她骂你了。”
秦可心气得又跺了下脚,一番好心竟被月华说成四方奔走、勾蜂引蝶,而她自认是个贞节烈妇,认定一人,终生不变,所以除了齐皓,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接近其他男人了。
她越想越恼,忍不住瞪他。“都怪你!说话就说话,你动她的钗干么?不知道男女授授不亲吗?”
“她告诉你我碰她的钗?”
秦可心哼了声。“你没碰,怎么知道那是沉香木做的?”
“我的眼力好还不成吗?”齐皓啼笑皆非。好人做到这样,真是够委屈了。“你想想,咱们一起逛过街,你买东西,我给你指点的时候,曾经碰过那些货品吗?”
“是啊!”他们一起逛街的时候,她还说他有一双利眼,什么货色,他眼角一瞄便知真假,哪用得着亲手去拔人家小姑娘头上的钗,惹这等是非?
“她骗我!我去问她,你一番好意、我一片善心,她不领情也就算了,怎地如此糟蹋?”
“你要找她对质,随时都可以,现在先想办法把我弄出去。让她阻了半天,知府大人的事和天香楼的问题都还没解决呢!”
“你还要去天香楼?”他招惹女人的本事太大,她实在怕了。
“就算不为咱们的荷包打算,你给人家整楼里的人都下了药,难道就这么不管不顾,让他们自生自灭?”
“了不起我再回去下个解药嘛!而且她的药也不是终生药,只消过上一年半载,药效自然退去。”
“那知府大人的事怎么办?真让一家黑店欺到我们头上?”
“这……”
“可心,这世间的买卖呢,”他迟疑着不知如何为她解释,这嫖客跟妓女间是供需问题,无法可禁。“你可能觉得那些卖笑的女子和进去的客人很……不好,但是……我这么说吧,不是每个人都是好色淫乱之徒,有时候……那只是很纯粹的需求……”
“食色性也嘛!”她淡淡地丢下一句。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这回事,但懂归懂,让她亲眼见了,心里就是不舒服。
“呵呵呵……”他傻笑。
“哼!”她嗔他一眼。“你就高兴吧!”
“可心,我是开心你明理,高兴咱们荷包又要有进帐了。”他走过去,轻轻拉起她的手。
她俏脸立刻红了,像那明晃晃的烛火般,艳得娇人。
“就会说好听话。”她小手抽了抽,没抽出,却在他的大掌下,身子逐渐发软。“干么啊!放手。”
“不放。”温柔地,他把她拉进了怀里。“好可心,我真庆幸遇到你。”
“嗯?”她微抬螓首,蒙眬的眼望进他深邃的黑眸,转瞬间,跌入一汪甘甜的情海里。
“庆幸你不像那些千金闺秀,终日守在家里,双眼只见方寸之地,否则我俩岂有相识的机会?”
牡丹再艳,也不如这朵路边小雏菊合他心意。
“那天香楼和知府大人官邸,我跟你一起去。”
他张口结舌好半晌。“可心,你在此地义诊多日,见的人成千上百,你一露面,我还怎么骗人?”
“这还不简单?”她嫣然一笑,挣脱他的怀抱,坐到妆台前,取了数十瓶瓶罐罐,这边掏掏、那儿抹抹,然后——
他见识到了另一项武林绝技: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