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沂没有说话,眼色却同顾知轩一样忍不住加深了几分,仅是一个眼神便可看出此女之慧黠,方敬安将她送入宫中当真是走了一步好棋。
“如何?可看到朕的爱妃了?”内室之中,李聿宸端着茶盅,满面兴味地问道,像是当真很宠爱方玉雁,急于向二人展现她的美貌一般。
此时他已屏退左右,室内只余他们君臣三人,潘公公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接近。
他召见他们虽为公事,但无外人在场时,李聿宸的君主架子并不大,闲适自在,风流洒脱之气更胜。
摇着手中折扇,顾知轩笑意盎然地回视当今天子,“绝世倾城,难得一见的美人。”语间颇带些轻薄之态,李聿宸却不计较。
“心机深沉不输男子。”楚沂秀气的眉毛皱了一下道,对顾知轩的态度颇不以为然。
“皇上觉得新封的燕妃娘娘如何?”顾知轩反问,拿过备好的茶轻啜,发现茶水温润,入口不热不凉,清爽怡人。
“汉家婕妤唐昭容,工诗能赋千载同。自言才艺是天真,不服丈夫胜妇人。歌阑舞罢闲无事,纵恣优游弄文字。玉楼宝架中天居,缄奇秘异万卷馀。”语毕抬眼去看顾、楚二人,眼神交汇,彼此都明了话中意义。
“这茶便是她刚刚备下的。”
“哦?”顾知轩挑眉,皇上自不会对方玉雁说事先说明会召他二人进宫,她是从何得知的呢?
楚沂面色微冷,眼神更冷,秀气眉间隐隐一股煞气。
“大婚当日她曾对朕说过一句话,想来二位卿家定会感兴趣。”李聿宸语意慵懒地道,“方府大小姐是枚棋子,她活得不自在,她想做一个庸人,愿助朕做一个能人。”
“啪”地合上手中折扇,听得此言,饶是顾知轩也眼如冰刃,尖锐无比,楚沂眉间的煞气更重,两人脸色都称不上好看。
一惊过后,顾知轩复又一笑,眼神尤冷,笑未入眼,“方敬安这只老狐狸当真教了个好女儿啊!看来还是一只有趣的小狐狸!”
“是只非常有趣的小狐狸!”李聿宸笑道。
方敬安这一步棋,现在却不知是好还是坏了。
自进得宫来,时节过往,转眼两月有余。皇上对玉雁恩宠有加,几乎夜夜留宿永安宫,底下服侍宫人更是自觉遇了上位好主子。
此时夏阳尚灿,御花园内四季花卉轮转,此时也是庭花处处,绿意未浅。
扶玉阁内,一袭月色淡黄宫装的方玉雁懒懒坐在阁内,轻摇团扇,鬓发飘飞,略施胭粉的丽颜上比之其他宫妃多了一抹清雅、脱俗之色,却依然是人间绝色。
虽是夏末初秋之季,但白日里天气仍热得燥人。
早朝过后圣上在垂拱殿听取其他政事,再至御书房批阅奏章,处理政务,这白日里的时间方玉雁自要想办法打发。
所幸她不是好动的性子,偶尔到御花园里走走,既非赏花,也非逗鱼,只是觉得御花园里的风吹来不错。坐在扶玉阁内,轻风拂来,清爽怡人,倒是减了几分炙热之气。
若是懒于走动,便在寝宫内庭院树下,摆上一张躺椅,命人一旁打扇,看上会儿书,抬眼便是日头西斜的时辰。
“碧儿,我进宫多少日子了?”方玉雁托腮坐在玉凳上,慵懒问道,视线却不知定在御花园中的哪一处?
“回主子,近两月了。”碧儿回道。私下里只有主仆二人时,并不以宫谓相称,叫法上倒是随意些。
玉雁唇边荡起抹不知名的笑,仍是那水波风静的神色与声调,“倒是出乎我之意料,想来她们倒是有些心思。”
机灵如碧儿,跟在方玉雁身边,主子一句话,她自然明白是何意,“三爷曾命人传话给奴婢,望小姐一切小心。”
“呵呵,还是他少与爹爹起争执我才放得下心,我的事自是不用他来操心。”嘴里笑骂着,眼中却升起抹暖意,关怀之情不言而喻。
“嘻嘻,奴婢定命人将话传给三爷。”嘻笑两声,碧儿调皮地道。
“嗯——”拖长了声看去一眼,碧儿却是全然不怕的,“我将你宠坏了啊!”又笑骂了句,方玉雁难得轻松地说上两句话。
碧儿又是一阵嘻笑,也不还嘴,灵巧懂事自是比其他奴婢更懂得何为见好便收,终究还是主仆有别,不能逾了身份。
这方主仆两人轻闲自在,却不知暗处一双利眸正看着她们,眼波流转,思绪如海深讳。因站得较远,阁内两人的谈话自是听不到,但看她们神情,倒是没什么令人需要特别注意的。
站在廊下的人正欲举步离去,却突然看到对面御花园中正款款走来一位红衣佳人,身姿丰腴,姿态万千,生得也是艳丽明眸,美人一枚。
可惜神色不善,当看到扶玉阁中的人儿时,脸色更是黑了几分,却强撑起笑脸迎了进去。
顾知轩收起折扇,向前行了几步,转到离扶玉阁较近的后廊。此处虽看不清阁内情形,倒是可听清阁内人之谈话,是以顾知轩在后廊上坐下来,他倒是好奇方玉雁面对其他宫妃的挑衅当如何应对?
碧儿眼尖,自然远远便看到那摇曳而来的艳红身影,低声在主子耳边说了一句,便恭敬立在一旁,不再出声。
“去备些茶点来,本宫要休息一下。”阁下传来一道娇嫩女声,略带骄傲之气地命令道,未想转过前面掩目的奇石,踏上台阶便见到阁中已有人歇下了。
“哎呀,原来已经有人了,想本宫来得还真是不巧,扰了妹妹赏花的好兴致。”来人做作地客气道,眼中却掩不住浮起层嫉妒愤怒交加的神色。
玉雁施施然地站起身向来人行了个宫礼,“臣妾见过德妃娘娘。”面前这人正是在大婚第二日有过一面之缘,当今圣上两位贵妃之一的——德贵妃。
前任丞相赵宁的孙女,可惜赵丞相已于去年病逝,而其子也便是这赵德妃的父亲在朝中政绩实在不足其父十分之二三,是以也只是个空有国丈头衔而无甚实权的闲官罢了,倒是其兄还算争气,再加之赵德妃生的艳丽无双,倒也讨皇上几分欢心,不至于受了冷落,但这情况也限于方玉雁未入宫之前而已。
“妹妹不必如此多礼,坐吧。”
“谢姐姐。”玉雁拂袖再度施施然地坐下,举止间一股慵懒之色,“碧儿,看茶。”
向前移出一步,悄然无声,举止大方有度,比之宫内年长侍妇毫不逊色,斟过茶碧儿向后退了一步,恰是方才所站的位置。
赵德妃的脸上无意又闪过一层怒色,唇角却向上扬起,“真是个不错的丫头。”
碧儿微垂首,更显恭顺,玉雁却是笑而不语,她怎会不知赵德妃心中的盘算。
见方玉雁笑而不语,一时赵德妃竟不知如何开口接话,哽得一口气在胸臆,不知向何处倾泻。
半晌,她才皮笑肉不笑地再度开口转了话头:“妹妹进宫也有不少日子了,不知可还住得习惯?如若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自可与姐姐说无妨。”端的堪堪是一宫之主的架子。
“谢姐姐关心,一切都可,无任何不适之处。”
“哎,看我何必乱献这份殷勤,妹妹自有圣上爱怜,怎劳我多操心。”语毕端茶浅啜,赵德妃乘隙向方玉雁看去。
正自饮茶的玉雁清雅一笑,凤目含笑,“圣上日夜为国事操劳,像此等后宫繁杂小事,怎敢劳他费心,细微小事也自不必去计较,免得圣上烦心。”一番话说得大方得体,令赵德妃又是一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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