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寺外无人经过,更无人看见枢密院使家的三少爷上了端明殿学士顾大人的马车。
“无波楼”是京城内最好的酒楼,酒是上等的好酒,菜是上等的好菜,店小二更是比一般小店来得机灵懂事,更加懂得察言观色,不过最妙的却是“无波楼”的老板。将一座酒楼叫做无波楼,不是店主有把握使得他人不敢轻易在楼内生事,便是酒楼背后有什么常人得罪不起的靠山。
而“无波楼”的情况属于前者,敢在无波楼惹是生非之人,下场通常是被丢到护城河里去喝个水饱。以此,“无波”二字隐晦间正显示了其主人的傲气。
时至正午,未免惹人注意,在街口处顾知轩命车夫将车停下,他与方倦宴两人下了马车,散步而行,由后门进入“无波楼”。
顾知轩轻车熟路地领人一路进门,随后进了二楼一间厢房,不多时店小二便送上一壶上好的西湖龙井,未多打扰,便安静退了出去。
方倦宴一派淡然地坐在顾知轩斜侧的位置,任那一双精明、犀利的眼打量自己,轻饮杯中香茶。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问道:“不知顾大人请下官所为何事?”
手中折扇一摇,顾知轩展颜一笑,“方兄何必如此客气,此地不是朝堂,也非府衙,顾某不为公事,只是闲聊,方兄不必如此拘束。”
见顾知轩无意回答自己的问话,反倒打起太极,顾左右而言他,方倦宴不着急,也不强求,端起茶杯再度轻抿了一口。
顾知轩端着一种既亲切又温和、令一般人忍不住想亲近的笑容看着方倦宴,很有闲情地与方倦宴相对两相看。
室内一派静然,顾、方二人相对而坐,都未言语。
方倦宴神色平和,看不出有何情绪;顾知轩趣味地继续打量着方倦宴,相貌上而言,他与方玉雁有五成相似,但方玉雁眼色深沉、犀利,方倦宴倒是应了他名字中的“倦”字,平和谦淡,没有其姐那么锋芒毕露。
不过狡猾如顾知轩者,自然还知晓这世上有一句话叫“人不可貌相”,更有一种人喜欢扮猪吃老虎,谁知方倦宴是不是这种人?
过于明亮的眼眸转了下,耐性没人好,同时觉得再看下去自己就会变斗鸡眼,而对方却依然可以一直这样沉默下去后,终于有了动作。
顾知轩饮了一口杯中茶,微笑开口:“据闻方兄棋艺甚好?我近来与楚沂下棋每每总是输给他,实在恼怒得很,不知方兄可介意‘指教’一二?”
“顾大人过谦了,顾大人的学识才富满朝皆知,在下区区棋艺实不足以称上指教二字。”方倦宴敛首说道。
“耶,方兄过谦了,谁人不知燕妃娘娘不仅是京城第一美人,才情也堪称京城第一人,方兄乃其胞弟,又怎会相差太远。”顾轩知狡黠一笑道。
“顾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顾知轩眉峰一挑,奇道:“方兄此话何意?”
“在下在方家无足轻重,实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让顾大人前来向我请教之处。”方倦宴放下茶杯,他个性淡然,更不喜在朝为官,但人却不笨。
“哈哈,看来方兄与燕妃娘娘都是自谦之人。”顾知轩话外有话。
“非是过谦,乃是事实。”
“哦!那是怎样的事实呢?”不似方才轻松微笑,顾知轩瞬间变得凌厉起来,盯着方倦宴的双眸犀利如刃。
“端看顾大人想知道怎样的事实?”拿起茶壶,为对方与自己再续上一杯茶,方倦宴仍然语气平和地道。
好个四两拨千斤,“方兄真是好定力。”顾知轩突然一笑道,眼色却更形深沉。
“我不知姐姐要如何做,但……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而那恰好也是你们的目标。”略过顾知轩不含褒义的夸赞,方倦宴道。
“至于姐姐是何用心?事情个中原因是什么?恕我不方便出口,若有可能,姐姐自会告知陛下知晓。”一句话堵死顾知轩余下想问的话。
顾知轩眼底闪烁着熠熠光芒,“我明白了。”
“既是如此,在下便不多留,先行告辞了。”
“不送。”做了个请的手势,淡看方倦宴离开。
看着他瘦削、颀长的身影,顾知轩微微发怔,突然觉得有些郁卒,怎么一遇到这对方家姐弟,他都有种身处下风的感觉。
窗外有鸟儿飞过,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方倦宴身影消失在二楼楼口后,由隔壁厢房走出一道青色身影,踏入顾知轩的厢房,便看到他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知轩回过神,立即换上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扬声命小二上壶好酒以几碟小菜过来,回头看楚沂已重新拿了一只茶杯,正为自己倒了杯茶。
“咦,在无波楼理应喝这里最好的酒,而不是品茶。”顾知轩嘻嘻一笑道。
对顾知轩那一脸痞相,楚沂早已见怪不怪,反而习以为常,也懒得理会。
顾知轩故作一脸纳闷地自问道:“为何我会和你这样一个闷葫芦成为知交呢?真是奇哉妙也!”
“我可以当作不认识你。”放下茶杯,楚沂淡然又认真地道。
咳,顾知轩心中一哽,“楚沂,你是在说笑话吗?”
深黑的眼眸扫了他一眼,顾知轩立即收起那副讨打的表情,“开玩笑,开玩笑……”心中再次感叹自己怎么会和这样一块木头成为好友。
“你有何看法?”楚沂道,在隔壁他将顾知轩与方倦宴的话得的清楚。
盯着手中茶杯内碧色的清澈茶水,一抹茶梗飘浮在上,轻轻地打着转,顾知轩眉心微微蹙起。
“方倦宴温和如一碗水,让人看得清,却看不透。”太极打得更是绝佳,相谈几句后,顾知轩便知从他口中是定然得不出他们想知道的消息。
“但从他口中证实了一件事。”
知他所说何事,顾知轩故意唱反调地说:“你如何肯定那不是他们姐弟事先串通好的?”
“妄图扳倒方敬安,他们没有理由拿这件事来开玩笑。”
“喔?”顾知轩满脸的兴味,“若是方敬安欲利用方玉雁媚颜惑主,诱得从此君王不早朝,做个昏君庸主,使得他可以大权在握,也非是不无可能。需知自古红颜多祸水,将方玉雁留到最后,为的不就是这个?方敬安可称得上处心积虑。”
楚沂冷冷看了说得高兴的顾知轩一眼,某人立刻悻悻然地闭上嘴。
“好吧,方玉雁既然能大方说出她的目的,那么能被方敬安利用的几率是很小。但也不表示全无可能啊!需知他们乃是父女。也许方敬安是察觉到我们有所动作,所以终于决定将女儿嫁入宫中,命她假意向圣上投诚,待一步步取得我们的信任,知悉我们的计划,再一举成擒,这不失为一则甚妙的反间计。”
“方玉雁那样的人若有意做假,又怎会在我们面前如此锋芒毕露,还大胆地露出自己的弱点给我们知晓。”楚沂冷静地道。
“也许这正是她的聪明之处,置之死地而后生。”顾知轩不依不饶地道。
深深看了他一眼,楚沂默然不语,他自然知晓顾知轩在坚持,在担忧什么。
在这政局诡变、暗潮汹的时候,能真心相信的又有几人?他们都不想一切所做的努力,到最后功亏一篑。
“我只是好奇她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见楚沂不说话,顾知轩反而托着下巴,笑眯眯转了话锋。
因为,一切皆有可能。
即使他心中怀疑方玉雁,对她不能全然信任,但同样知晓欲想利用方玉雁绝不是件易事。且从方玉雁入宫后,方敬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看来,对这个女儿连他自己心中也有着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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