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熏风拂面,吹散桌上一大落纸笺。
正在写字的玄龄一皱眉,弯下腰准备去拾那些凌乱的散笺,突然间,就觉得后腰被人揽住。
“中午大好的光阴,你不休息在弄些什么?"
熟悉的嗓音响在耳畔,她轻轻一笑,小猫般乖巧地顺势靠去,偎入她魂牵梦萦的港湾——
对她的举动,风烛是越来越不能理解。
“玄龄,你想怎么办?"
玄龄侧过头,水灵灵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看,“什么怎么办?"
风烛埋首在她的颈窝磨蹭,粗糙的手指划过细嫩的皮肤,“你已是我的女人,难道你要我娶别的女人?"
她刚要开口,便被他截断——
“你再敢说‘是’,我就掐死你,然后去当和尚!"
闻言,玄龄哭笑不得,双臂环在他的腰上,嗔道:“说出来都不怕羞,哪有你这样的和尚,把佛门当避难所呀?你若出家只管去便是,怎地拿我当借口?你自去,我嫁别人!"
“你敢!"明知是开玩笑,他仍怒不可遏,“你最好连这个念头都不要有!不然,真有那一天,我会要那个男人血溅五步!"
“痴汉!天下芳草何其多,怎就吊在一棵树上?"她真不晓得是该开心还是忧愁,“大丈夫何患无妻?"
“我就认准一棵树。你不要给我在这个关头打退堂鼓。我明白告诉你,君玄佩自有唐孤鸿消受,与我无关,你别在那儿乱点鸳鸯,听到没有?"
她格格娇笑,“你总是不把佩儿当个姑娘看,什么‘消受’,多难听!"
“别东扯西拉,说正题!"他又开始不耐烦了。
“说说说!我的好哥哥,你就是沉不住气。”她的小手拍拍他,“明日就是爹的寿辰,我自会当面给他解释,小妹和唐孤鸿的事情,不会有问题的。”
“他们不会有问题,我们呢?"她一直回避的就是他们之间的问题——她不愿嫁给他,是何道理?
“我们之间哪有问题?"玄龄眨眨眼,明知故问。呵,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全心全意去当一个娇柔的小女人。
“你耍我?"他眯缝着鹰眸,不悦地沉下脸。
“我哪敢耍你?"她浅浅一弯唇,“你不是对风君两家那个婚约万分痛恨吗?我现在解除它,给你自由,好不好?"
“我说的不是这个!"女人,想把他给逼疯不成?他的大掌一托她的脸蛋儿,“说!你怎么突然想通的?我记得不久以前,你还为此跟我闹得不欢而散,短短几十天,你就改变了坚持八年的决定,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事情?"她的纤指弹敲粉颊,“大概是你和玄佩的坚持终于感化了我吧。何况,据一段日子的观察,我觉得唐孤鸿是个表里如一的憨厚人,玄佩嫁给他,不会吃亏。既然这样,我也不坚持己见,免得日后大伙都怨我。”说着,凄凄而笑,“告诉你啊,如果一个人被其所爱的人憎恨,那么,就会不得好死。你说,我会不会把自己陷入一个不得好死的地步?"
不得好死?动不动就把“死”挂在嘴边?
他不是个迷信的人,更不相信命运捉弄那一套,但却厌恶诅咒自己的她!
“只是想让你嫁给我,谁要你去死啊?"风烛没好气地吼:“你再拖泥带水,推三阻四,我就绑着你拜堂!"
他口不择言了。
玄龄抿着嘴,忍俊不禁,“蛮子,你是土匪来着?怎么就绑了我去拜堂?"傻瓜,要她如何放得下他啊。
“土匪就土匪!对你当君子,干脆出家倒快些!"风烛横眉怒目地喘着粗气,“我让你让得太多,结果,被你压榨我压榨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玄龄心下一软,柔柔地环住他的脖颈,“我的土匪哥哥,你留了满脸的胡子,是不是早有预谋呢?"
胡子?
呵,说来可笑。刚到京城任差时需要进宫面圣,结果他被一群公主给围个里三层外三层,这才意识到天朝的风气有多么的开放。
有了上次教训,他索性续了满脸胡子,唬唬人罢了,省得赶女人像赶苍蝇,烦死了。
不过,他也奇怪,同样初次进宫走动时,人家花凋、雪韧和月刹就没那样狼狈。或许,他注定是个直来直去,不懂得迂回变通的笨人。但那又如何?人生来性格已然注定,他学不会花凋的左右逢源、雪韧的温和儒雅、月刹的冷酷无情,他的喜怒都要发泄出来,不然,憋也会把他给憋死!
“你想要雪韧那样面如冠玉的男人,下辈子吧。”风烛老大不爽地瞅着她如花的笑靥。
他仍在为雪韧耿耿于怀?
“我何时说要面如‘关羽’的男人?"她慧黠地眨眸,“虽然人家是美髯公,但不一定有我的风大哥对我好,我不稀罕。”摸着他的胡子,“这一脸胡子告诉我八年来你所受的煎熬和风霜,我何时说讨厌它了?虽然有些刺痒——嘻嘻——”
她在笑吗?
他为何看得别扭,总觉得她的眼底隐约压抑着什么……
“玄龄,婚事我暂且可以不逼你现在就同意,但有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回答!"他恢复正经严肃的表情。不怕她不答应婚事,大不了来个奉子成婚,到时她不点头都不行;关键是眼前,还有一堆悬而未解的问题等待处理。
“好,你说啊。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静待下文。
“苗奉月的身份你清不清楚?”
“奉月?"她佯装迷茫,“她不是我的婢女吗?"
“婢女?好个有本事的婢女。”风烛冷冷笑道:“我问你,你的舆珏真被旁人盗走了?"
“是啊,这个我早告诉你了呀。”她噘着嘴,不以为然。
“是被盗走,还是‘监守自盗’?"他犀利地目光不放过一丝痕迹,话语直捣黄龙。
“监守自盗?风大哥,你怀疑我隐瞒真相、谎报军情?"她的杏眸中盛满震惊。
“不许对我撒谎。”风烛深吸一口气,扳正她的脸,“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记着,我要听你说实话。”
玄龄反握他温暖的大手,幽幽道:“你不信我的话,那就不必再问我第二遍。”
“玄龄,别在节骨眼上闹性子。”他压下满腔沸腾的烈焰,不愿以过冲的语气伤她,“无论你做什么,被迫做什么,你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哪怕‘上刀山,下油锅’,是不是?"玄龄无奈地两眼望着房梁,“风大哥,看来你是做捕头的时间太长,习惯把所有的事都疑神疑鬼地瞎猜一遍!舆珏是我君家的信物,你都知道它的重要,我怎会去拿它开玩笑?"
“你不会,但是,你身边的人会。”他一托她纤细的腰,压向自己的怀中,“苗奉月对你做了什么?快说!"他要急疯了,偏偏有人悠闲得很,根本不放在心上。
“奉月一个小丫鬟能做什么?梳梳头、端端水而已。”他的慌乱因她而起,玄龄心里虽动容,却不会去改变任何决定。
“别再跟我打马虎眼!"他咆哮了,头上的青筋紧绷,随时都有炸裂的可能。
“风——”她见他危险的举止难以控制,索性主动上前稳住他喋喋不休的唇。很青涩的吻,若蜻蜓点水。不过很管用,几乎是立刻熄灭了他所有的怒火——
美人计果真是百试不爽的招数。
呃,当然前提是那个男人真的对吻他的女子珍爱万分。
玄龄必须承认,她利用了他对她的感情,太卑鄙。然而,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的法子能阻止他在继续探索下去。否则,她精心布置的一切都会中途夭折!
滴落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请你记住我现在的样子……
因为,再过不久,她的容颜会慢慢衰退,然后,油尽灯枯。
我把一切给你,只希望你的未来不再有挫败……
明日,明日又隔山岳,世事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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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该死!
他简直无颜得该死!行走江湖多年,竟连一个小小的美人计都抵挡不住!自古温柔乡,皆是英雄冢。他在最无防备时,被人轻轻松松地点了睡穴——
再度睁开眼睛时,人已是五花大绑地靠在榻上。
“这是什么意思?"他咬着牙问对面娉娉婷婷的女子。
玄龄一身白纱云袖,头戴包巾,月牙抹额闪亮刺目;珊瑚、珍珠串分饰两靥,乌黑的秀发缠绕着长长的松耳穗子,垂于胸前;一根杏黄的绫缎系在腰间,随风摇曳——
顾盼间风华绝代,出尘曼妙。
她远远地望着目眦欲裂的他,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你不是早看出来了吗?"
“你才是监守自盗的人?!"风烛的理智几乎崩溃,每一字每一句都揪心刺骨——
他心心念念要保护的人儿才是背叛他们的人!那他之前所有的担心和忧虑岂不都成了他人笑谈?她是他爱得最深之人,同时也是伤他最深的人。他生平最痛恨被人欺骗,她却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把玩在鼓掌之中,恣意戏弄。
你的宝贝玄龄没你想象中的脆弱,她,可是厉害着呢。
忽然忆起苗奉月说的话,他不仅仰天大笑,笑得癫狂,笑得无药可救地悲哀……
玄龄抿唇,控制着颤抖的声音:“你想知道的,我会告诉你。你猜得不错,舆珏根本没有丢,那是我为了避开嫌疑,故意把你的注意力吸引到舆珏的上来,好给苗奉月一个盗经书的机会。”
“苗奉月的出现是你安排的?"他的骨节格格作n向。
“可以这样说。”她没有否定,总归结果都一样,“现在,你该明白我为何不能嫁给你了吧!你和我是不同世界的人,两相对立,勉强在一起只会两败俱伤。”
“胡扯!"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斥着暴戾,“你自幼长在洞庭湖君山岛,哪来的另一个世界?"
“你爹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她残忍地揭开风尘的往事。
“我爹——”他一下子坠入地狱,浑身战栗。他的爹早在他出生前就死了。娘不曾细说原因,据他所知,爹是在一场中原群侠与南蛮魔教的混战中为护君万浪而死。
难道,所谓南蛮的魔教就是——
“如你所想,南蛮魔教指的就是苗疆的拜月教。”玄龄的手点点自己的额头,“你看清楚,我娘是白苗圣姑,我是她的女儿,自是新一代圣姑。当年,娘为爹而叛教,随他逃离苗疆。你爹和我爹是生死之交,他为护好友夫妇的周全,独自引开追兵,中毒后坠落洱海,才会死于非命。”她漫不经心地说着,似乎无关紧要,但吐露的风云,宛若利刃,“那时,祖父在世,权居武林盟主,他救子心切,而以拜月教为害一方的理由,冠冕堂皇地派群侠去救人。一场血战死伤无数,归来的人寥寥无几。呵,恐怕不少怨死鬼到阴曹地府都不晓得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只是为了成全一对浅缘的夫妻!"
“你娘千方百计逃出苗疆,可你却反其道而行之。”他摇一摇头,狂喝道:“为什么?"
“因为——我比我娘理智,她为爱放弃所有,我做不到。”玄龄的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我能说的都说了,下面的戏嘛,你只要好好欣赏下去即可。”
她三击掌,两道玄黄身影出现,垂手而立。
“圣姑。”
“点穴松绳,让他在两个时辰后自动开解。”
“是!"月轮奉命封住风烛全身的十四经络大穴。
风烛暴吼:“玄龄——”月影手疾眼快,一点他脑后的哑门穴。
风烛愤怒地瞪着她,死死地、定定地,寒冷如冰的目光好像要射穿她的身体!
“恨我吧!如果——”她幽幽地笑着,那样苍凉,
“你会好过一些的话。”说完不再看他,转身拂袖而去!
两大护法相继离开。
屋里静悄悄,徒剩坛炉内的袅袅余香。
须臾,屋门“吱呀”一声,又进来个女子。她轻手轻脚来到俯首愤怒中的风烛前,冷冷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风烛眼睫微撩,无法言语。
“哎呦,我忘记你说不成话,真是抱歉了。”女子格格讪笑,讽刺不已道:“白苗圣姑的魅力大到让堂堂六扇门的风大捕头心甘情愿地坠入温柔陷阱。啧啧,现在相信我先前的话了吧!看清那个楚楚可怜的女人真正的面目了吗?"
风烛颊上的肌肉猛地一抽。
“你不用动怒,虚火伤肝脾呢。”她得意地瞅着他,“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想通了愿意加入的话,拜月教随时欢迎。”丢下个精巧的竹筒,悻悻退走。
嘭——
门掩上。
风烛受辱地一闭眼,咬紧牙关,瞳孔中迸射出噬血之光。
第九章真相
君山岛岛主的五十寿诞,照道理来说,应该是一桩喜气洋洋的大事,然而在大厅内的群雄,却没有一个笑得出来。
先是君大小姐丢失舆珏,而后少林丢失《易筋经》,这些问题尚未解决,前来登门拜贺的九宫派掌门所赠的《兰亭流觞图》及嵩山派的掌门所赠的《剑南籍稿》均是出自大家手笔,珍贵异常,乃常人金银难求的无价之宝,谁料竟都在进入君山岛后,丢失不见。并且,看守贺礼的人和少林看守藏经阁的人一样,昏迷不醒,需用辣椒水喷面后,才会慢慢地复苏!
少林的不啻大师已把自己和风烛在藏经阁分析的情况,向厅内的群雄一一转述。
事情牵扯到苗疆,坐在上座的君万浪,威严的脸庞逐渐转青。他握着扶手的大掌,关节泛白。旁侧的君夫人担忧地望着丈夫,心里七上八下,怦怦乱跳。
嵩山派掌门义愤填膺道:“苗疆!又是那群魔教中人!当初,为此武林同道不知死伤多少,难道他们是要卷土重来?"
九宫派掌门沉思片刻:“若是卷土重来,他们何以只盗走东西却不见人马前来?"
“被盗的东西何其珍贵!"嵩山派掌门忿忿地一拍桌案,“若是用来对付咱们,说是颠倒乾坤毫不夸大!"
用舆珏可潜入洞庭湖八百里水域而不被察觉,即使被人拿来仿造君万浪的令珏,调动那些水上蛟龙也易如反掌;少林《易筋经》内藏武学秘笈,一旦泄漏出去,后果不堪设想;而《兰亭流觞图》和《剑南籍稿》更是价值连城,若被典当,招兵买马,便是颠覆几个城池都绰绰有余。
谁都不敢设想丢失它们的毁灭性严重……
“阿弥陀佛,为何不见风施主?"不啻大师环视大厅,有些奇怪没见到那个洞察力敏锐的男子。
“是啊。”君夫人深有同感,对丈夫道:“相公,不但是烛儿那孩子没来,玄龄和佩儿也未到场。”
“哼,你好意思说。”君万浪扬起浓眉,“都是你宠坏的结果,越来越不像话,连老子的寿辰都不肯露个面,两个不孝女,算我白生养她们一场!"
“相公,你别生气,两个孩子都大了,又不是不懂事,或许在给爹爹准备贺礼亦未可知。”君夫人好脾气地开解。
出身书香世家的君夫人温柔似水,有时君万浪都奇怪,她怎能生出玄佩那顽皮的丫头,反而玄龄的秉性像极君夫人。
阴差阳错?
玄龄的娘在世时,恰是个鬼精灵似的姑娘……
或者,上天是有意捉弄他。
怔愣醒神,他朝在座的唐门三少主道:“孤鸿,玄佩人呢?"若非有风烛,他倒挺欣赏这个敦厚老实的年轻人。
唐孤鸿听到长辈问话,忙拱手说:“君伯伯,玄佩人在何处孤鸿不知,但她昨日说,好像是要取君大小姐送您的寿礼,大概会晚来一阵子。”
贺礼?她们姐妹搞什么鬼?
“玄佩去拿玄龄送我的贺礼,那玄龄又去哪了?"君万浪的额角隐隐抽痛,无奈之极。
现在的情况,他哪里有心情过寿?
胡思乱想时,君玄佩蹦蹦跳跳地从外面进来,怀里抱着一个精美的锦盒。她不曾留意其他人的沮丧,开开心心地跑到正座前,对父亲甜甜笑道:“爹!女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佩儿,你姐姐呢?"君万浪问。
“姐姐?她没到吗?"君玄佩茫然地皱皱眉,“奇怪!是她让我去拿给您准备好的寿礼,怎么自己却不来了?"
“相公。”君夫人插口:“玄龄一向懂得分寸,万不会失礼。你不如先看看她的寿礼,说不定内有玄机。”
君万浪点点头,伸手解开锦盒上的丝带,一掀盒盖——
“什么?!”
左右看到盒内物品的人全部惊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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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四下哗然。
君万浪一把抓住玄佩的手腕,吼道:“你姐姐呢?”
原来,锦盒中的四样物品正是丢失的舆珏、《易筋经》、《兰亭流觞图》及《剑南籍稿》!
君玄佩吓一跳,手腕被捏得生痛,委屈地噘着嘴:“人家说了不知道嘛!龄姐要我今日去桃花林的墓碑附近找锦盒,并没告诉我其他的事情啊!爹,你不喜欢这些东西就算了,犯不着生气嘛!"
“佩儿,不得胡闹。”君夫人给女儿使眼色,“快告诉你爹这些东西是怎么会事儿?"
君玄佩嘟着唇,撒娇道:“娘,人家没骗你们!真的是龄姐吩咐我去桃花林,在风姨的墓碑附近挖出贺礼啊!"
九宫派掌门似笑非笑,鼻子哼道:“君岛主,咱们好心拜寿,令千金这个玩笑,可是开大了。”
“阿弥陀佛!"不啻大师也扬起弯弯的白眉,“君岛主,若是令千金的玩笑,她怎会使用曼陀罗粉?您可否解释一下——”
解释?
君万浪自己都是满头雾水,根本不知该话从何起。
嵩山派掌门忽然凉凉一笑,“早有耳闻,君岛主和苗疆拜月教颇有渊源,莫非,传言属实?"
“你——”君山岛的弟子各个虎目圆睁,“血口喷人!"
君万浪一挥手,压下他们激昂的情绪,沉声说:“此事颇有蹊跷,请诸位掌门稍安勿躁,待君某查个水落石出,定还大家一个公道。”
“不用查,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嵩山派掌门霍得站起,气冲冲道:“君大小姐是你的女儿,你能把她怎样?全当是我们自找没趣儿,跑来给人戏耍!告辞!"说着一甩袖子便要离去。
“不能走!我们得要个交待!"九宫派掌门拦住她,“你走了此事不是一了百了?拜月教曾害死我们诸多兄弟,就这样算了不成?倘若君山岛不能解释清楚,有何资格在江湖立足!"
“对对!"附和的吵闹快要掀开房顶。
君万浪一咬牙,“来人,去把大小姐给我绑到厅上来!"
“相公!”
“师父!"
“爹!"君山岛众人大惊。
“阿弥陀佛,依老衲看,君岛主为避嫌,最好让其他派的人去找君大小姐比较好。”不啻大师不偏不倚地开口。
九宫派和嵩山派的人刚要往外闯,便被从外向内走的三个人给堵了回来——
“呦,一大群汉子兴师动众地去抓个姑娘,好威风啊。”银铃般娇媚的笑声环绕四周,红衣如焰的女子把玩着发辫,袅娜多姿地斜靠在厅外的门柱上;那张粉面含笑,眉目如黛,风姿绰绰;满身的珠光宝气缭绕,一股子侵入脾肺的郁香弥漫在空气中,勾魂摄魄。
“你是何人,敢私闯君山岛?"九宫派掌门不满地质问。
“我?"少女点点俏鼻,呵呵媚笑:“你来得,我自然来得;你来不得的地方,我也来得。”
“闹够了,如瑟。”走来的虬髯大汉斥道。
“风捕头?"不啻大师眼眸一撩。来人正是他刚才寻之不见的风烛,而且,风烛身后还有一名手持洞箫的紫袍男子,乃六扇门四大捕头的——月刹!
风烛两目泛着血丝,朝君万浪一颔首:“君伯伯,你不必派人寻找玄龄了——她现在根本不在岛上。”
“不在岛上?"
“不错,她被拜月教的人带走了。”风烛不理会周遭那些窃窃私语,当众宣布:“你们都看到了玄龄的贺礼,难道不觉得奇怪?她若是有意玩笑,不会跟着拜月教走;若是真的跟拜月教有所勾结,又何必把盗走的东西送回来?"
“龄姐到底想干什么?"君玄佩忍不住插话,她早就觉得大姐有点古怪。
唐孤鸿一拉她的衣角,示意冷静,她闷闷地闭上嘴巴。
风烛的话被打断,径直走向锦盒,看了看,略一沉思,举起来面对众人,大声说:“你们都看清了吗?四样宝物按摆放的顺序,分别是舆珏、《兰亭流觞图》、《易筋经》和《剑南籍稿》,稍加思考就可曾觑出端倪。但是,你们谁也没去看!"大掌一指几样东西,“舆珏中的‘舆’字加《兰亭流觞图》的‘图’字,再加《易筋经》的‘易’字和《剑南籍稿》的‘稿’字合并,即是玄龄要告诫的话。”
君夫人不愧是名门书香之后,第一个反应过来,“相公,是‘舆图易稿’这个词!"
舆图易稿?!
风烛抿抿唇,说道:“‘舆图易稿’的原词是‘舆图换稿’,但意思都一样——江山易主,改朝换代。她,要告诉在座诸位,拜月教会将武林卷入一场关乎社稷更迭的漩涡里去。”
“有这种事?"嵩山派掌门纳闷不已:“她一个小姑娘,如何知晓拜月教的机密?"
“你们或许不知。”风烛望了一眼上座的君万浪,道:“我们在去少林做客的时候,曾救下一名少女,那少女其实是拜月教的圣姑,她刻意接近我们,是要趁机作乱。或许,玄龄无意中发现她的秘密,所以被要挟,不得已出此下策。一来提醒各位防患未然;二来,她应是故意主动帮拜月教的人盗宝,实则在尽量移花接木,瞒天过海,若我猜得不错,拜月教的人尚有一套假的四宝。”
“罪过,老衲等差点冤枉了君大小姐。”不啻大师叹息,“君姑娘有勇有谋,令人惭愧啊。”
嵩山派掌门说道:“君大小姐被拜月教劫持,万一被发现盗取的宝物是假的,岂不又起风波?"君玄龄的生死对他们无关紧要,倘若拜月教卷土重来,麻烦就大了。
“的确,江湖是江湖,素来与官场无牵涉。”九宫派掌门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按君姑娘所言,一场浩劫为时不远,君岛主请恕我们提前离开,须回各门安排。”说罢,不等回应就带着弟子徒孙与嵩山派等人带头离开。其他门派见状,也都纷纷告辞。
“喂喂!"君玄佩懊恼地一跺脚,“爹,你都不拦他们?姐姐怎么办?她在等我们去救人耶!"
君万浪摇摇头,“诸位掌门回去研究御敌之策,无可厚非,你要爹以什么理由留他们?"打发厅内弟子出去送客。
“大难临头各自飞罢了。”倚着柱子的红衣女子懒洋洋地道,毫不留情,辛辣露骨。
“这位姑娘是——”君万浪看向她。
“萧如瑟。”红衣女子爽快干脆地自报家门,“你家风贤侄的小师妹,祝融野叟的徒儿。”
唐孤鸿“啊”了一声,“你是姑——”
“‘姑’什么‘姑’?"萧如瑟打断他,笑眯眯道:“论辈分小女子无论如何也做不了你的姑姑吧。”
“不是,我是说——”唐孤鸿一着急,满面通红。
君玄佩一叉腰,“你敢凶他?”
“小丫头,我不但凶他,”萧如瑟娇媚地一笑,身形闪至唐孤鸿右侧,出其不意地在他颊上一吻,“还能吻他,你能把我奈何?"
“你你你——”君玄佩气得口齿不清,哇哇大叫,一把推开亲密的二人,嫉愤而去。
“佩儿——”唐孤鸿着急地直冒汗,回瞪萧如瑟,“姑姑,你不要捉弄我啊!"
“我一向如此,是那小丫头经不起逗。”萧如瑟无辜地耸耸香肩,兀地,凤眼一眯,低声说:“你再乱叫,别怪我不客气。”
唐孤鸿为难地皱皱眉,终究不放心君玄佩,跟着追出。
萧如瑟扬袖落座,津津有味地呷一口茶,“好了,该走的、不懂事的都走了,你们继续!"
大家敛住惊艳的目光,恍然大悟。
不过,唐孤鸿那声“姑姑”让君万浪、君夫人,包括风烛都十分纳闷,这天南地北毫不相干的两人会认识,甚至还有着古怪的关系——
然而,没人去深究下去。此刻,他们的心思都在那个生死未卜的人身上。
“烛儿,你隐瞒了什么?"君万浪走下来,面对面,“是不是和玄龄有关?"
风烛刚才闪烁其辞的一顿话只瞒得过那些不知情的人,可君万浪却越听越不对劲。
“君伯伯,”风烛迎视着他,目光如电“该解释的人是你不是我——你不认为,事已至此,无需隐瞒了吗?八年前,玄龄之所以毁婚,到底为什么?"
如果,不是小师妹料到他离开六扇门必回洞庭湖,才和月刹赶来碰巧解了他的穴道,他至今还在受制;如果,不是发现了桌角下的经文,联系一下前因后果,或许他真的会恨玄龄——昨天看的那些都是她仿《易筋经》而写的假经文;如果,他忘记了当初玄龄在少林说的那句——
希望无论到何时,你都是那么冷静。
如果,如果,有太多的如果,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由当初一段往事引起——
欠他解释的人正是君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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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往事,弹指云烟。
听罢风烛从头至尾的叙述,君万浪一下子苍老许多。
他仰天长叹,淡淡道:“我答应过玄龄,一辈子都不告诉你实情,但是,我终是拗不过你的。你——若对玄龄情深意切,就让她去吧。因为,玄龄到了苗疆还有一线生机。”
“怎么说?"风烛双拳紧握,对掌心的血丝浑然未觉。
“玄龄的娘是白苗的圣姑,在拜月教人的血统里,都传承着一种含有剧毒的隐蛊,在男女十五岁的时候发作,如果在二十四岁之前不能与另一苗人婚配,隐蛊的剧毒回扩充到全身,届时,药石惘效。”君万浪手扶着椅子,五指深陷,“玄龄的娘为了跟我厮守,不顾一切逃离苗疆。你爹,便是那个时候为救我们而死。后来,玄龄出生没几年,她娘因蛊毒发作便死了。”
“蛊毒遗传?"风烛嘶哑地问。脑中闪过记忆中郁郁寡欢的娘亲,闪过玄龄好几次那欲诉还休的凄楚。甚至说,他开始憎恨那已死的苗怜月,她明知有恶果,为何要生下玄龄?他们这一对夫妻害死了多少人?如果,他们从此白头到老,或许死去的人也会瞑目,偏偏,只是为了一场短暂的欢娱。难怪,玄龄会说什么“勉强在一起只会两败俱伤”——
“不错,玄龄那年要嫁给你,正好十五。我起初看她没一点征兆,以为遗传之说会有偏颇,或许玄龄的命没她娘那么苦。哪里知道,成亲当天,蛊毒突然发作!"君万浪痛苦万分地将十指插入发丝中,“她来给我行拜礼时痛昏过去!我——不能瞒她,把实情都告诉给她。玄龄跪下来求我,让我不要告诉你,而且决定毁婚,她宁可背负你的憎恨,也不要拖累你。那傻孩子怕——怕你会和你娘一样执著,为她日后的死而遗恨终生。你是风弟惟一的血脉,我不愿耽误你,才答应她修改婚约,把玄佩许给了你。可是人能预料的有限——玄佩遇上了孤鸿,非君不嫁。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愿再误你一次,勉强接受玄佩的意见,让你和唐门三少主公平比一场——”
“够了!"风烛怒喝,呼呼喘气,受伤地嘶吼:“一口一个事非所愿,一口一个情非得已,你们父女凭什么替我做主?这是什么狗屁主意?该死!"让他一次次去误会,让他不只一次去伤害玄龄,让他生生世世永坠入地狱……
什么“被爱的人憎恨会不得好死”?
胡扯!会不得好死的人会是他——
萧如瑟品着茗,正舒服地享受着,突然发现情况不对,忙从袖口刺出一枚三绫针,没入风烛后颈的哑门。
“啧啧,我说我的亲亲师兄,难怪人家点你的哑穴,你真是不会说话。”她无奈地咋咋舌,后悔刚才给他解穴,“你是要你的玄龄活呢,还是死?"
风烛瞪着她,似乎要吃人一般。
“你瞪我也没用。”她嘻嘻笑道:“谁让你不乖,师父不愿把绝技传你,只传给我?你还是省省口水吧。”
风烛想掐死她。
萧如瑟笑眯眯地道:“在心里骂我?哼,骂我也没用!你也不想一下,那君玄龄回到苗疆和黑苗人成亲,总算是保住性命,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放开点嘛!"
此语出,屋内愁云密布,君万浪不知是喜还是忧。
风烛一闭目,双拳的血管瞬间暴凸,根针自颈后崩出!他的脸色阴霾,那口吻比灰飞烟灭更虚空——
“你了解她吗?她根本不会答应嫁给黑苗的人!"
她只是做给他看,要他死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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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夜。
一道人影跃墙而出,奔至君山岛的渡口。
“夜半三更,哪里悠闲?"红色的身影横挡在路当中。
“滚开!"不耐的声音爆裂如雷。
萧如瑟秉着世人“伸手不打笑面人”的原则,笑得更加嚣张。
风烛忍无可忍,“你再不闪,休怪我不顾同门之情!"劈空一掌,想打昏她再脱身。
眼前绿光一闪,持箫的月刹挡住了他。
“月刹!你跟我动手?"
月刹抿唇不语,掌中的洞箫纹丝不动,抵住他的掌!
萧如瑟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石头上,摸摸下巴,“师兄啊,你的同僚现在是我的仆人,不再是六扇门的人。哦,我忘记你也不再是,‘风花雪月’四大神捕已神秘失踪,世人皆知。”
“你到底要怎样?"风烛心急如焚,哪里有心思管他们怎样相识,凑到一起去?
“问我?"萧如瑟拍拍掌,一阵冷笑,“你以为你想什么我猜不出?哼,你就算见到她、救出她又如何?她体内的蛊毒你解得了?笨,你便是豁出去也该叫上美丽善良的我!怎么,为当初师父不肯教你绝招,你嫉妒得连求求慈悲心软的我都不愿?"
“你——”风烛都急糊涂了,这时才想起萧如瑟那一身卓绝的医术!尤其是师父所传的“灵龟八法”和“飞腾八法”更是针灸治病的奇法!
“你……能够救她?"他已是章法大乱了。
不试一下谁知道?萧如瑟一翻白眼,“不知道!"
结果就是——
三道人影结伴南去。不过,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悄悄尾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