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怜公子是很好的人,桑枝喜欢他好不好?”他笑了起来,眼睛好痛,不知道是什么模糊了视线。傻瓜,你这样,会很痛苦的……凤兮啊,早就不值得你喜欢了。
桑枝眨眨眼,“凤兮凤兮,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她很不解,“我喜欢风怜公子,可是那不一样——我也喜欢凤兮,可是,那不一样啊……”她有些急,眉头都蹙了起来。
“有什么,不一样呢……”嗓子里也好疼,他感觉自己的话都是颤抖的,带着撕裂的痕迹。
“我、我不知道呐,但是——不一样的……就是不一样的呀。”她惊恐地解释,有些感情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不明白,喜欢就是喜欢了,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凤兮为什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这么咄咄逼人?她皱眉,想得头隐隐作痛——
凤兮轻轻地退后了一步,“桑枝,你还记得《莺莺传》吗?张生不要莺莺了。”他抬头,那脸上早就不是曾经的倦柔之色,透出的是无奈的无法看破的孽障,“桑枝——这次,是我不要你了,我不需要你了,你——明不明白?到底——明不明白呐?”
桑枝瞪大了眼。
她看到他退了一步,衣袂翻飞锦绣如花,他已经从她身边离开,她连伸手去抓的资格和勇气都没有——都没有!原来这个人想要离开是那么容易,而她根本什么也不能阻止,那一步,明明那么小,为什么好像轻别了一生一样,好远,远到她再也不能并肩站在他身边。
如果凤兮是一个梦,那么就一直变成一个梦,她宁可凤兮消失了不见了,宁可相信凤兮成了神仙,也不要眼睁睁地看着他退离了身边。
她好像要哭了起来,但是眼泪始终不掉下来,“不明白啊……我不是莺莺啊,我不明白啊,凤兮,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她伸手就要去扯他的衣服,一手突然抱住了头,好痛——好像细小的针扎进了脑袋——
“够了!”风怜懿抢先一步跃了过来将她一把拉开,“你当真是要把她逼死在你面前你才甘心吗?”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凤兮——这就是凤兮,可以利用所有的感情,把你推入地狱万劫不复!他以为昨夜的话就此罢休,没想到今日他竟然当着桑枝的面变本加厉地说出!
“不要!”桑枝尖叫起来,御梨栖像被笼罩在什么凄厉的,尖锐的阴影里,“风怜公子,你放开我!凤兮,你告诉我啊,我不懂,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凤兮对我好,我就要对凤兮好的,我说过要保护凤兮的,我不允许别人欺负他!”她死命地挣扎。
“他对你好?”风怜懿怒火中烧,“他对你好,就不会任由你追着马车险些被撞死也不闻不问!欺负他?现在是他在利用你欺负你!”有多少人因他而死,多少人死在他手上,他现在的位子,是靠什么堆出来的他自己最清楚。
“不是的不是的,”桑枝摇头,想要推开风怜懿,“凤兮肯定是有苦衷的,”就好像戏里唱的,张生也是有苦衷的,“风怜公子——你,你这样说……他会难过的……”她急得眼泪要掉下来,可是还是没有哭。
“我不管他什么初衷,结果就是他几乎杀了你,这是事实,这是事实!你为什么还看不清楚?他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你为什么——还要替他说话?”风怜懿咬牙。
事实?对,这就是事实……
“呵呵……”凤兮突然笑出了声,好像冰凌上的冥花,陡然令周围所有人心上一寒。好难受,心里被什么刺中了伤口,隐隐作痛到无以复加——“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桑枝,有个人喜欢你呢,你有比我更好的更容易得到的感情,为什么你还没有变心呢?桑枝,是不是要我毁在你面前,你才肯相信凤兮不是个好人?你才会——愿意,不要把这整颗心放在凤兮身上?桑枝,你明白的——长痛不如短痛,为什么……自己做不到呢?
他缓缓朝旁边走去,这里的凄厉丝毫没有影响到混乱的御梨栖,在被封闭的梨园里,到处是为了活下来而逃窜的人,“桑枝,你说凤兮值得你保护,是因为凤兮是好人,”他的手中执着剑,剑上还滴着血,他一步步上去,走得缓慢,好像——负罪千行!负罪千行!他轻轻一笑,有了妖孽的尖锐,“可是现在的凤兮,已经是坏人了——坏人,记不记得?”没有人知道他要做什么,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他。
他提着剑,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细致,但是骨子里好像多了很多很多的痛苦和怨恨,那让桑枝错觉——他支撑不下去了,那颓然得好像要放任自己解脱的声音让她全身一震——他不是化身夺命的妖孽,而是会逼疯自己,他会逼死自己的!
他会死的。
桑枝只想到这里,不知哪来的力气,尖叫一声,竟然甩开了风怜懿,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凤兮的腰,“撒谎撒谎!凤兮值得是因为他对桑枝好,他就是好人,不管他在外面做了什么,只要他对桑枝好,他就是桑枝的好人!谁也不可以改变!”她一直在说着好人好人,在她的心里,好人和很好的人,始终是有差别的!有差别的!
“扑通。”就在桑枝说完这句的时候,凤兮的跟前有人跌倒了,血直直溅上了凤兮的衣衫,凤兮收回了出鞘的剑,好冰冷,“反抗者,一律杀无赦。”然后他掰开了桑枝紧紧搂在他腰上的手,移开了身体,让桑枝看到了地上的尸体——那是,他方才亲手杀死的人。
所有人都震惊在当场,风怜懿连连摇头,用这样的方式让桑枝死心,那无异于桑枝亲手杀人——凤兮,你一定会下地狱的!一定会!
桑枝也被吓到了,她突然想起那日在御梨栖门口,他说,刀子会伤人,会让人流血,杀人的,都是坏人。如今,他却亲手执刀,当着她的面,杀了人——好像,连自己的手上也沾染了血,桑枝吓得频频后退,整张脸苍白起来。
凤兮任由她退开。他的手上有血,是所谓反贼的;她的手上也有血,却是凤兮的。
广泽王呆了半晌,冷风吹得血液都寒凉了起来,扬手一挥,“全部抓起来!”好似他到现在才想起来自己是奉旨来抓反贼的,今日御梨栖一变,好像很多人事的关系出乎了意料,他不能先下定论,也不敢下定论,这些——都是当今圣上最忌讳的东西!
桑枝一听,整个人站在凤兮面前,张开双手一挡,“不要!”她大叫起来。
风怜懿几欲闭眼,桑枝不是傻,而是将一个人放进心里后,她甚至会比旁人更敏感更直觉地去为那个人拼尽一切,只是——你放进心里的那个人,是不值得的。凤兮——你何德何能,究竟是什么让桑枝这么死心塌地?
广泽王一愣,是,眼前这行为古怪的凤兮确实有些出人意料的诡异,他甚至不知道凤兮下一步要做什么?他轻哼了声,身上一剑未报,他心有不甘。逼迫?杀人这种事,哪里还有逼迫?
凤兮微微一颤,他伸手压在桑枝的肩头,想要将她推开身边,桑枝一反手搂住了他的衣袖,她眼睛睁得很大,眼眶里蓄满了眼泪在那里滚来滚去就是不掉下来,“凤兮呐……我总觉得凤兮是个梦……可是,凤兮是真的……为什么,要是真的呢……”如果是个梦,她可以一直做梦做下去,可是这个人这么真实深刻地又出现了,说着话,杀了人——凤兮凤兮,我为什么总觉得这一切不是真的?他的伤口还在渗出血,殷红的血滴落了下来,落在桑枝的指尖,她愣了一下,将手指放进嘴里——好真实的感觉,血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