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要往西首下山,既然姑娘此刻已然安全,就此别过。”他掏出怀中的荷包。“这是方才姑娘掉在路口的,物归原主。”
她丝袖一抬,一段白皙无瑕的玉指从袖口露了出来。
“姑娘,后会有期。”他举手拜别。
走开几步,忍不住回头一看,她依然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脚边是一具尸首,地上有四个劫匪。
云仰再不喜欢她,也实在无法狠心走开。
“姑娘此去的路上,有其它人接应吗?”他停下来问。
她摇了摇头。
“我还有两位师妹在前头的镇子里等我,姑娘要不要一起下山,待到了有人烟之处,再传讯给家人过来接应?”
她依然摇了摇头,站在原地不动。
云仰有点无计可施了。她到底想怎么样?
“公子可否送佛送上天,送小女子下山去?”她终于开口,提出的却是强人所难的要求。
“姑娘,这座山有个名头,叫‘三十里山’,意即入了山之后,无论往东西南北起码都要三十里以上。我的师妹已经在山脚下等着,我若送了姑娘往另一头下山,一日之内实在无法往返,不如姑娘随我一起下山再做打算?”
她继续摇摇头,身子动也不动。
云仰望望所来之路,望望她的去程,望望地上的死婢女和四个绑架犯。
她不肯走,该怎么办呢……
“哗,师兄!你劫财又劫色啊?”巧儿心中的景仰如山之高。
“别胡说。”二师姊正色地加一句:“财比色重要。”
师姊英明。
“你们两人莫要胡说,她的婢女死了,她不肯随我下山,我又不能丢她一人在山上,只好点晕了背下来。”云仰无奈地道。
“她的婢女怎会死了?”云咏蹙眉问。
云仰摇摇头,有些气沮。“是我不好,在和人动手时,他们偷施暗算放毒,那小姑娘没能躲过。”
“嗯。”云咏听了,只是点点头。
“师兄,你只是点晕了她吗?有没有趁机成事?”巧儿问。
“你想成什么事?”云仰打她一个爆栗。
“还荷包还到背了个女人回来,这下子真有机会对人家负责了。”巧儿喜滋滋地搓手。“她现在心灵脆弱,一定更需要人安慰。”
“你到底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云仰着恼道。
“心灵脆不脆弱是一回事,眼下倒是有个新问题──”云咏看着床上直挺挺的姑娘。“师兄,你得多养一口人了。”
“……”
“……我就说荷包不急着还嘛!”巧儿咕哝。
他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好吗?
第2章(1)
云仰不太有绑架良家妇女的经验,因此他不确定正常的良家妇女被绑架会有什么反应,不过肯定不是眼前这种——
她未免冷静得过分。
清晨,客栈房间,一张方桌,四人围桌而坐一一巧儿一早拉着他咬耳朵,自告奋勇要负责套话,云仰便由得她去。
“这位姑娘,你家住何处?叫什么名字?噢,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这位是我的大师兄叫云仰,就是他把你绐‘友善的’带回来的;这位是我二师姊叫云咏,漂亮吧?美丽吧?功夫更好哦!我叫云巧儿,大家都叫我巧儿,我们是清虚派的弟子。姑娘看起来不像是武林中人吧?那你应该没有听过清虚派。没听过没关系,我们清虚派就在赤省境内。对了,姑娘看起来就是挺有钱的样子,想必是个富家千金。我们清虚派可穷死了,穷到都快废派了,想想真是让人烦恼不已——”
“咳。”云仰轻咳一声。
“师妹,你真是好会套话。”云咏深深赞叹。
“啊?”好像她自己先把底招光了。巧儿搔搔脑袋,笑得有点尴尬。
面纱忽然飘出一声淡淡的轻笑一是的,没错,她依然戴着面纱。
话说师兄咋天送了她回来,自然是把她放在师妹俩的房内。基于男女授受不亲,女女可能也授受不亲,所以两姊妹都没有人动她,她也就保持原样的睡去、保持原样的醒来。
“我这身衣服穿了一宿,甚是不清爽,云咏姑娘和我的身形相仿,可否借一套衣衫让我换洗一番?待得梳洗妥当,再喝茶闲谈也不迟。”
云仰自识得她以来,这是她讲话最长的一次,而且语气几乎是和蔼可亲,完全不像咋天那种木头人似的。
云咏点了点头。“姑娘请随我来。师兄,借你客房一用。”
待两道娉婷的身影移出门外,巧儿立刻迫不及待的移坐到大师兄旁边。
“师兄,你看这姑娘神秘兮兮……噢!”被修理了。巧儿哭丧着脸抱着头。
“不错啊,连我们快要废派都迫不及待四处宣扬。清虚派若是没有收掉,岂不辜负你的一番心意?”云仰收回敲她爆栗的手,悠然喝茶。
“人家就想刺激一下她的同情心、同理心兼羞耻心嘛!说不定她听了心有所感,就给点银钱补偿你的救命之恩了。”
云仰听了,气得都想笑出来。
“啊!别打别打!”她抱头快躲。“师兄,我看她身段玲珑,手又腻又白,跟水葱一样。等她的面纱拿掉,一定是个不下于咱师姊的大美人!”
“那又怎地?”云仰对女人的相貌着实不感兴趣。
双眸亮晶晶的巧儿还想说什么,廊上已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从步履听来,那位姑娘确实不谙内力,不若云咏的轻悄无声。云仰心想。
巧儿把握机会飞快道:“师兄,这个姑娘一定很美,家里一定很有钱,心里一定很感激你。你大展神威救了她,她一颗芳心一定系在你身上。待会儿你看到她的真面目,就会发现她原来有多么的……其貌不扬呃啊啊啊!”惨呼。
面纱姑娘站门口对她浅浅一笑。
当然,此时她已不再戴着面纱了。
巧儿真正是大失所望!
这姑娘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小,五官组合起来实在不怎么样。一张脸皮虽然不黑,却透着一股糙黄的色泽,怎么看都不健康。
她的美人呢?她的美人配英雄呢?她的有钱美人配英雄、然后让英雄也变得很有钱呢?虽然师父有教,不可以貌取人,但是他们家师兄总得配个长相还过得去的吧?
巧儿失魂落魄地跌坐回位子上,整个人都蔫了。
虽然她师兄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可是她是啊!
“姑娘请坐。”云仰伸手示意。
“劳各位久等了。”那小姐施施然走过来。
走在她身后的云咏目光和师兄对上,微微往脸上做了个手势。
云仰心头一动。
清虚派有一门功夫叫“观心术”,当然不是真正能观得旁人的心思在想什么,而是观察别人的眼睛、神情,乃至于一丝一发的拂动,都有其意义。观心术练得精琛之后,可由旁人一些不自觉的肢体动作或视线移动,猜测出他们的意向行事,达到料敌机先之实。
师父嫌这门功夫华而不实,花极多的时间收到的成效却是极低,于是并没有特别嘱咐他们修练;倒是云咏个性沉静,对这门看人观心的功夫很感兴趣,于是三人之中她对观心术最有心得。
方才云咏的那个动作是在告诉他,这位姑娘的脸上有问题。
他们见到的,只怕依然不是她的真实相貌。
云仰暗暗冷哼。这般藏头缩尾,是在耍什么心机呢?
他不动声色地为娇客倒了一杯茶,推至她面前。
“这位姑娘,我们小师妹不懂事,言行多有失礼了。”
“几位别姑娘、姑娘地叫了,多么见外。我姓柳,单名一个沁字,还没谢过公子救命之恩。”柳沁抱手一拱,甚是文雅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