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南堂口就在眼前。他站在相临的民宅屋顶,往下审量。
南堂是座口字形的院落,周围是屋宇,中间是铺着石板的天井。
既是古怪帮的堂口,戒备必然森严,他寻思着该用何种方法进去。
他等待片刻,瞧瞧他们夜晚的岗哨是怎样的时辰与路线。
观察半晌,却感觉不太对劲。整座堂口安静得过分,除了一个杂役拿了支扫把从天井穿过去,再不见其它动静。
四面屋宇中,只有大门正对的那间主厅有灯火。
怎么会连个巡守的人都没有?他心中大疑。
过一会儿,连主厅的灯火都晃了两下,灭了。
莫非他们知道今晚有人要夜闯堂口,所以故布疑阵?可是云仰今晚来到此处,也是一时起意,古怪帮更万万没有事先知道之理。
他决定亲身进去瞧瞧。
他的脚下眼前是一条笮巷,与南堂口相隔。他轻轻一跃便落至南堂口的屋顶上,静听片刻,确定没有任何动静。
他无声无息地沿着屋脊掩向主厅。期间通过的屋子,毫无任何呼息之声,确实是一个人都没有。真正是奇也怪哉!
难道孟珀也不在此处?
莫非是陈铜、白常识破了他们的伪装,午间故意说那些话引他过来?
总之,人既已到了此处,万没有空手而归之理。他轻轻巧巧地跃落在天井中央。
安静无声。
没有帮众拿刀杀出来,没有机关万箭穿心,没有毒烟毒霎。只有头顶上的一轮月光,静悄悄染了他一身银白。
他缓缓前进,一步,两步。
整座院落竟然真正是无人。
他轻轻一跃,来到主厅堂前。往右望去,一怔。
右首有一扇窗户是开的,虽然四下漆黑,他的眼力极好,望进去只见到一排门栅,有如因牢一般。
他低头一看,又是一怔。地上有许多深色暗泽,看得出来年代已久,并不是新的。
看起来像血渍他蹲下来摸着一道暗泽,沉吟半晌。
转头往身后瞧去,赫然发现整片中庭斑班点点的暗泽不在少数,甚至有几个地方是一大摊一大摊的。
石板上有些痕迹,看起来像长鞭挥过留下来的,也有利刀利斧劈开之痕。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你千万别贪新鲜,去他们堂口探头探脑,尤其别去那个南堂□,那里啊!可阴森了……陈二子的话飘进他心中。
他不再盘桓,飞身进入主厅内。
室内寂暗无光,唯有隐约的月芒透过窗纸微微映亮。
孟珀双眼大张地瞪着他。
云仰无声与她对望。
孟珀,或者说,她的头,立在一根长矛之上。
长矛后方是一只刑架,她的身子绑在刑架上,四肢斩断在地。
一具身体,尸分三处。
即使云仰天不怕地不怕,如斯的惨状依然令人心底生寒。
他知道南堂口是什么地方了。
南堂口是古怪帮的刑堂。
第7章(1)
柳泌在府王爷庙后来回踱步。
她神通广大弄出来的马系在旁边的大树下,正自低头吃草。
她抬头瞧瞧月色,再回头看着街的两端。
终于,一抹灰影凌空而来。
她心头一喜,立时迎上去。
“云仰!”
他是一个人来的,孟珀呢?
“孟珀死了。”云仰简洁地道。
她一怔。“怎么死的?”
他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
她接过来一看,是个女子的手环,一颗颗木头珠子串成的,色泽深重,显已配戴多年,中间有一颗较大的佛陀头像。
“这是阿咏自小戴到大的护身符,从来不离身。我离开南堂口之时,在他们的门旁捡到。”即使在如此深夜都能看出他的脸色铁青。“古怪帮抓走了阿咏,我们得想法子救”
“你脸色这么难看,是因为孟珀死了,还是因为他们抓住你的师妹?”柳沁忽然问。
“这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要尽快找到云咏!
“当然有关系。”
如果是因为孟珀死了,表示他担心她的多;如果是因为云咏被擒,表示她就算中毒快死了,在他心里也没有师妹的下落重要。
心急如焚的云仰哪里搞得懂这种姑娘家的心思?
“陈铜说,今晚午夜阴无阳和他们约在东城门外的树林碰面。倘若阿咏在他们手中,说不定会带着她一起,我们得赶去东城门才行。”
“好啊!你快去救你师妹,不用理我了,就让我在这里毒发身亡好了。”她负气往树下一坐。
“你……你……这时候闹什么脾气?”云仰又气又急。“好吧!你没有武功,也不宜跟着我去,不如先回客栈,等我带回云咏再去和你会合。”
以柳沁的任性脾气,早就发作了,她难得硬生生地忍了回去。
这人满肚子呆气,什么江湖义气和责任心,他的师门、师妹就是他的命,在这一点和他硬碰硬简直自讨没趣。
她不就是因为他的这份呆气才喜欢他的吗?
“算了,我们走吧,去东城门救你师妹。”她叹了口气,抹抹脸站了起来。
明明前一刻还气虎虎的,下一刻突然好商量了起来,云仰永远搞不懂她的心思。
“你身子还不十分灵便,还是回客栈等我为宜。”
柳泌板起脸。“云仰,我警告你,我现在心情不太好,我说要跟你去就是要跟你去;你若不放心,挑些高一点的树头把我放上去就是了。你最好现在不要惹我!”
片刻后,一个深色身影乖乖背着一个娇小的人儿,大鹏展翅般往东城门而去。
边城风大,云仰算是见识到了。
一入了夜,原本平静的陀阳城开始刮起大风,凄飒如鬼哭神号。
如此强劲的风声反倒掩去了许多细微的声音,让他比较放心地将柳沁带到离会面地点更近一些的地方。
两人盘踞在一株高树上。狂风猎猎吹得枝条不住晃动,他担心她会害怕,一手稳稳地环住她的上身。
月光在他们背后,正好将前方的景物照亮;两人的影子融在浓密的枝叶之间,不易显露行迹,如此的监探之地再适合不过。
他们才藏好不久,陈铜胖硕的身子,与白常瘦长的人影便迅速从林外奔来,身旁却没有云咏的身影。
莫非阿咏不在他们手中?云仰心头的焦虑更甚。
一双柔软的手覆在他的拳上,他焦急的心不知不觉地平抚下来。
忽地,北方几条人影快速袭来。
来的三个人近了,身上穿着古怪帮的服饰,陈铜主动迎上他们。
“吴德能,少主到了吗?”
“少主要我们先到,他身边那人有些麻烦。”那名叫吴德能的帮众回答道。
“什么麻烦?”白常的嗓音在如斯夜色里,真有些白无常的味道。
“小的也不清楚。似乎是进了陀阳城之后,水土不服,将咱们的速度都拖慢了。少主要我转告,这人身后有厉害的对手跟着来了,要我们大家都小心对付着。”
“什么厉害的对手?”陈铜的破锣嗓在宁静的夜色中铿锵直响。
“这……少主没说那么清楚。”吴德能抓了抓脑袋。
“琨帐!传个话只传三分,要你何用?”白常气得一巴掌挥过去,陈铜连忙将他的手拦下。
“白兄弟,少主本来就是话只说三分的人,莫迁怒他人。”
倘若换成不同的立场,云仰会喜欢这个陈铜。他虽然外表粗鄙,心肠却是极好,和其它古怪帮的人全然不同。那夜云仰和柳泌被古怪帮所擒,陈铜在言语间就颇多回护他“若是少主带着的人那么麻烦,干嘛不一刀杀了?”白常生性就暴戾许多。
吴德能支支吾吾几声,也说不上来。他在帮中的地位不高,本来就难测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