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宁静的潭水中浮着一条巨大的鳕鱼尸体,谁又曾看出这里曾经群魔乱舞,妖气满天呢?
朗灰站起身形,走进潭边。对着鳕鱼五指张开,蓦地一颗黑色的珠子出现在他的掌心,“倒是凑合了。”说着将珠子扔进口中咽下。盘膝闭眸,心中默念咒语,一刻钟后睁开眼睛,眼中精光暴射。还好及时,不然内丹碎裂,便真的什么也没有了。朗灰站起,狼头瞬间恢复成人脸,身上灰色的皮毛变成了灰色的长衫。一转身,见平安已经不哭了,呆呆地坐在悦儿身边,看到朗灰走近,呜咽地开口道:“爹,娘死了,娘不理我了。我使劲地掐自己,胳膊已经掐青了,很疼,可是梦还是没有醒。怎么办?”
“平安,你退后。”
“啊?”
“站起来,往后退几步,我去看看你娘怎么样?”
“哦。”平安不明所以,却仍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朗灰这才走近,蹲下身将悦儿扶起,一探鼻息,呼吸已经停止了。将她的魂魄招回来并不难,只是这个身体已经被鱼精的妖火击坏了,要修这个身体只怕要费些时日。
“爹,娘怎么样了?呜……”
“别哭了,你娘没事。”
“真的?娘……”
“喂,别过来!”朗灰大吼,却是已经晚了。
平安只记得刚刚触到娘的衣袖,爹跟娘便一同被他震飞了。平安吓得眼睛都直了,傻傻地看着自己的手,“爹、娘?”
朗灰抱着悦儿被震飞数丈,重重地摔倒地上,一口鲜血喷出,“你别……”话音未落,平安又担心地跑了过来。
这次朗灰没有被震飞,双眼一翻,头一歪,趴到悦儿的身上也失去意识了。
“爹、娘,你们醒醒啊!呜呜!不要吓安儿啊!娘,我以后一定听话,再也不调皮捣蛋了。爹,我以后会好好练功,不惹你生气。你们醒醒啊!呜呜!为什么这个梦还不醒啊?娘,安儿怕。你快叫醒我啊!呜呜……”
安儿真的很伤心、很伤心,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梦不醒,梦里的爹娘也不醒。他发誓,等他醒了以后,再也不睡觉了,这样就不会再有梦了。
悦儿有意识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无痛无感,连仅有的意识都是灰蒙蒙的。渐渐地,她有了嗅觉,鼻间总是萦绕着一种淡淡的花香,又过了几天,眼睛开始有了光,慢慢地可以看到模糊的身影,直至身影清晰。大部分时间陪着她的都是安儿,小小的身影在她身侧晃悠。嘴巴一开一合,小手更是比划个不停,只是悦儿听不到他的声音,不但如此,她也依然开不了口,全身上下唯一可以支配的只有眼睛。
朗灰每天傍晚才会出现,悦儿开不了口,且意识会渐渐地陷入昏迷。等她再次清醒,已经是早晨,身边又只剩下平安一人。
悦儿发现自己是躺在一片花丛中,所以鼻间才会有萦绕不去的花香。她心中有很多疑问,却苦于开不了口,但见平安与公子都安然无恙,焦急的心情总算能平静一些了。
某日早晨醒来,看到平安坐在她身边正在啃馒头,像是吃得急了,被咽住了,急忙找水来喝。
“安儿,慢些吃!”
“咦?”平安转过头,“娘,刚刚是你在说话吗?”
“啊!我……”悦儿也是一惊,接着喜道,“安儿、安儿……”
“娘,娘你能开口说话了……爹、爹,娘能说话了!”
悦儿很是高兴,蓦地又察觉到,她已经能听到安儿的声音了!
随着安儿惊喜的呼唤,悦儿听到了朗灰的脚步声,接着他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公子……”
“能开口了,恢复得还算不错。再过七天,身体应该会有知觉了。”
“公子……”悦儿只叫了两个字,眼泪便流了出来。公子的面貌变了许多,双颊凹陷,身形虽挺拔,却也消瘦得可怕。露出的肌肤坑坑洼洼,像是烫伤留下的痕迹。虽然明知这具身体对他来说只是副皮囊而已,却还是忍不住伤心。
“娘,你怎么哭了?没事了,你的病马上就会好了。对了,娘,你是不是饿了?”
“没有。”悦儿感动地道,说也奇怪,这些天来她滴水未进,却没有丝毫的饥饿感。
“平安,你先出去,我跟你娘有话说。”
“哦。”虽然万分不甘,安儿仍乖乖地退了出去。
平安离开后,朗灰直接坐到花丛之上,“你的身体已毁,我用花之精血为你续通身上的脉络。只是你的身体不能离开花谷太远,否则会有危险。”
“公子,悦儿不明白。”
“简单地说,你已成半妖,生命已与这花谷融为一体,就像花儿不能离枝,否则会迅速地凋零。”
“什么?”悦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也成妖了?
朗灰蹙眉,“你若不喜,我也可以在人群中为你寻个契合的身体,只是要你多等一些时间了。”
“公子。”悦儿突然道,“我现在的寿命是多久?”
“会很长……比普通的人寿命要长久。”
“那我可以多一些时间陪在公子身边了。”悦儿喜道。
朗灰神情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暖色,“只怕活得太久,你会烦。”
“怎么会?世人想长生不老还做不到呢!”悦儿笑说,以前她想跟公子在一起,却又心存顾忌,毕竟一是人,一是妖,那时只求这一世能陪在他的身侧便好了。如今她也算妖了吧,那岂不是可以永远跟公子在一起了?
“那就这样好了。”朗灰淡淡地说,“先休息吧,这样有助你早日恢复。”
七日过后,悦儿的身体果然恢复了知觉。却有些虚弱,坐起一会儿便觉得累,下地行走更要人搀扶才行。
一日,安儿神秘兮兮地拿来一面镜子,“娘,你来看。”
“嗯,看什么……”悦儿接过,当看到镜中的自己时,瞬间愣住了。这张脸,天!她好像一瞬间年轻了十岁,怎么会变这么多?悦儿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肌肤,竟如婴儿般稚嫩,肌肤胜雪。
“娘,爹说你虽然大病一场,却因祸得福喔!变漂亮了。嘻嘻。”
悦儿笑了笑,一抬头,却见朗灰走了进来。平安回头,“爹。”随即从床铺上跳下,“娘,我去练功了,一会儿回来。”由朗灰身侧快速地溜走。
“好些了吗?”
“嗯。”悦儿轻轻地点了下头,“公子,没想到我还能看到自己十年前的样子。”说着,脸颊微微泛红。
“这张脸看久了,只怕你会腻。”
悦儿轻笑,“怎么会呢?悦儿觉得自己越来越漂亮,倒是公子消瘦了许多。公子,悦儿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我技不如魈,镇妖图被他拿走了。”
“公子?!”
“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夺回来……让我看看你恢复如何了。”说着他拇指点上眉心。闭眸片刻后,睁开眼睛,“再过半个月,你便可以行动自如了。”
悦儿抿嘴一笑,“谢谢公子。”
“你先休息。”朗灰转身,手却突然被悦儿抓住。
“公子……”悦儿垂着头。
“你变半妖以后倒是比以前大胆了。”朗灰笑着说。
悦儿脸一红,手陡然松开,“悦儿只是想跟公子多说会儿话而已。”
“嗯。”朗灰坐回悦儿身侧,“我自修炼镇妖图开始,便已经不近女色了,倒是委屈了你。”
“公子!”悦儿惊呼一声,脸颊已经红透了,“悦儿没有其他的意思。”
“羞什么,你十六岁时便是我的人了。人有欲望乃天经地义的事,不然又如何繁衍生息?妖的本性却比人诚实多了。想要便要,哪需理会世间道德伦理。即使你有其他人,我若喜欢你,便也不会在乎,你既然跟了我,以后此事便可放开些。”
悦儿紧咬着嘴唇,窘迫得手足无措,这种事情怎么能轻易放得开?况且,她适才真的只是想跟公子说说话而已。突然,悦儿想起一事,“公子,安儿好像不记得发生的事了!我试探地问过,安儿只记得我突然生了病。”
“嗯,是我抹掉了他这部分记忆。”
悦儿点头,“怪不得,这样也好。否则就算他认为所发生的一切皆是梦,只怕也是个噩梦。”
朗灰微微蹙眉,想起当日情形,不由得心里一阵暗恼。他只有现了狼的原形,才有力气挪动身体。趁着平安抱着悦儿大哭的时候,悄悄地溜走。他被那宝物伤得不轻,随后又诱哄平安将身上的宝物扔掉,他这才敢接近他们母子俩。
“公子!”悦儿见朗灰的脸色沉了下来,有些担心地问,“公子不喜欢安儿吧?这次他是闯了大祸。但你念在他无心……”朗灰突然道:“我对安儿无所谓喜欢与否,当初我不想让你将他生下来还有一个原因。人与妖、与仙相恋都乃大忌,人往往会不得善终。尤其是与仙、妖相恋后,珠胎暗结的女子,能平安生下婴儿的很少,即便生下来,母亲也往往会死于非命,这是天谴。我算不出你腹中胎儿是继承了谁的血气……还好,是他的血缘,不然,你只怕早已不在这世上了。只是安儿或多或少也受了我的影响,所以你的身体才会被鱼精的妖光击毁,这也算是死于非命了。”
悦儿听得呆呆的,“原来如此,是我误会公子了。”
“世间的事情,有因便有果,你若没有生下安儿,或许你我的缘分早就尽了。”
“悦儿生下安儿没有后悔,跟公子在一起也不会后悔。”
“我现出人身狼头时,你不怕我,确实令我欣慰。你以后唤我朗灰,公子这个称呼就丢了吧!我狼族对待女子要比人忠诚得多,一生只会有一个妻子,从此刻起你便是我狼妖朗灰的妻子,至死不渝。”
“朗……灰……”悦儿的表情呆呆的,既惊又喜,上次他要娶她为妻,控制意识的却是那个司徒,而此刻是朗灰将她认定为今生唯一的妻子。悦儿的眼睛瞬间变模糊了。
朗灰伸手轻抚悦儿的脸颊,擦去她脸上的泪,笑着说:“你的皮肤倒真比以前嫩多了,等身体完全恢复就住到我那里吧。”
悦儿突然闭上眼睛,扑进朗灰的怀中。
“娘,我回……爹,你还没走啊?”
悦儿像触电般退了回去,抬头有些不自然地对平安笑笑,“安儿,怎么满头大汗的?”
朗灰转回头,上下打量他一眼,突然道:“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安儿的身后突然传出两声吱吱的叫声。
悦儿一怔,怎么回事?
却见安儿从身上拉出一只白猴,只是这只白猴浑身发抖,双眼恐惧地看着朗灰。
朗灰冷哼一声,一甩衣袖,对悦儿说:“我先走了。”
朗灰一走,白猴的身体才停止发抖。
安儿见爹爹走远了,暗自吐了下舌头,“娘,还好爹爹没有发火,呵呵,白毛每次见到爹爹都会害怕。它一抖,我都要抖了。”
悦儿笑了,“不是说去练功吗?”
“安儿练了,现在白毛已经跑不过我了。”安儿得意地说。
悦儿笑着点头,“那还要继续努力,像你爹一样厉害才行。”
“安儿知道了。”平安扬起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