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知道罪不及妻孥的道理,只是一听到万达镖局几个字,她便完完全全的失了理智,这些时日,她们比邻而居,虽然从未有交集,但难免有打照面的时候。
每当碰面,她都能在赵灵秀眼里发现深深的怜悯及歉意,她感觉得到赵灵秀想跟她说些什么,但她总是视而不见的走开刚才赵灵秀说出那句“我当你姊姊吧”,她的胸口不知怎地一阵发热,原本因发了恶梦而冰冷的手脚跟身体逐渐温暖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是这么痛恨所有跟万达镖局相关的人事物,怎么会因为赵灵秀的一个拥抱而感到安心及安定?
“琉香,可以请你相信我吗?我所知道的赵安峻,是一个宁可自己吃亏,也绝不占人便宜的人,是一个对妻子深情,在妻子死后始终不肯续弦的人,是一个对女儿严厉却又温柔的人,是一个会勒紧自己的裤腰带,也绝不让底下弟兄们饿着的人……”赵灵秀语带哽咽,“发生在你身上的不幸,我很愤怒、很遗憾,也很心疼,但请你相信这绝对与我爹无关,只要我能回去查清楚,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及公道,在这之前,请你不要拒绝我的关心,好吗?”
听到她这番真挚的话语,琉香的泪水不自觉的掉下。“我……我想姊姊……”
“我知道,我知道”赵灵秀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地安抚,“就把我当姊姊吧。”
琉香胸口一紧,忍不住放声大哭,不由自主的环抱着她,可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教她又激动的推开了赵灵秀。
姊姊千真万确是被万达镖局的人害死的,不管赵灵秀多诚恳,多温暖,她都不能轻易的相信其片面之词,否则她就太对不起惨死的姊姊了。
赵灵秀很能体谅她内心的挣扎,香,你姊姊叫什么名字?”
“琉……琉秀。”
“秀外慧中的秀?”
琉香点头。
“我也是这个秀字。”赵灵秀笑视着她,“你说多巧。”
琉香微微拧起秀眉,幽幽地说:“但你不是我姊姊……”
“我确实不是,不过……”天性乐观的她眼睛一亮,“如果你需要‘姊姊’,我随传随到喔。”
琉香怔怔地望着她。
两人就这么互望着,丝亳没发现她们的对话全教站在外头的男人给听了去。
翌日,樊刚在书房里沉思。
昨天夜里雷声大作,他立刻快步赶往琉香住的小院,琉香的姊姊就是在这样的雷雨夜里断气的,从此每当打雷下雨的夜晚,琉香总是害怕得不敢睡。
当他走进小院,发现琉香的房门敞开,他几个大步向前,才到廊下便听见赵灵秀的声音。
他轻手轻脚的靠近房门边一探,只见赵灵秀紧紧的抱着琉香安抚着。
当他听到那句“我当你姊姊吧”,他的心不自觉的悸动了。
看琉香在她怀里那安心的表情,他可以确定她给了琉香所需要的温暖及抚慰。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她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强悍不服输的习蛮千金,可撞见这一幕,他改观了。
在她心底深处,有着一块别人不知道的柔软,能让对关于万达镖局的一切都恨之入骨的琉香卸下防备。
赵灵秀,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女人。
他忍不住在心里想着。
想到这儿,他不禁想起在不久的将来,即将娶到这个奇女子的骆晓风。
她是那么一心一意的相信着她爹,也认定了骆晓风,可她知道骆晓风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两年前,他在同安意外救了十几名少女,当他从她们口中得知押送她们的竟是万达镖局的镖师时,一开始也跟赵灵秀一样不敢置信。
他非常惊讶及不解,赵安峻是在押镖这行当上名声当当的人物,在各界也都享有极佳的评价,众人皆知他为人侠义,乐善好施,因跟着官商两界的好交情,走镖数十年,从未有人敢打万达镖局的主意。
龙门山是万达镖局前往南方的镖路之一,长久以来,双方相安无事,各取其道,在他据了黑龙寨之后,也不曾跟万达镖局有过纷争冲突。
不为别的,只因他深信万达镖局干的都是光明磊落的事业。
可经历了琉香等人的事件,他开始明查暗访,想查出万达镖局在人口贩卖的行当里,究竟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每次劫掠那些奸商贪官时都是蒙面,因此众人只知道樊刚是黑龙寨当家,却从来不知道他究竟生得什么模样,也因为如此,他才能无所顾忌的进行查探。
半年前,他终于跟一个名叫火狐的非法人牙子牵上线,得知更多关于万达镖局的内幕消息,这才知道万达镖局这几年经常藉走镖之名,行走私之实。
镶师走点私货原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但万达走的却是活生生的人。
他从火狐口中得知,万达的大镖头骆聪及其子骆晓风曾几次亲押掳来的少女,将她们送至人牙子手中,再卖至各地,他还听说骆晓风这人表面上是谦谦君子,背地里却是个阴狠之人。
骆晓风曾在开阳与颜彪接触,并数度进入布政司面见邹荣海。赵安峻人脉广,官商两界不乏和他有交情的,骆晓风是自己拜会,还是带着赵安峻的话或信件给邹荣海?
至于骆聪是赵安峻重用之人,两人情谊十分深厚,赵安峻不仅收其子为徒,甚至将独生女许配给他,由此可见两家的交情是非常密切及深入的。
因着这样的关系,樊刚判定骆聪和骆晓风不可能在赵安峻眼皮底下胡作非为而不被发现,也因此,他始终认为赵安峻与此事难脱干系。
可阴错阳差掳了赵灵秀后,看她坚定捍卫父亲的清白,又看她似乎对镖局走私人口之事亳无所悉,让他不禁重新思考,会不会是骆聪父子只手遮天,在赵安峻眼皮底下行恶?
若赵安峻真被蒙在鼓里,那么他将女儿许配给骆晓风便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想到赵灵秀要嫁给那样的男人,他不知怎地心里一紧,莫名烦躁起来。
这时,趴在他脚边的弟宝用嘴碰了碰他的脚,他低头看它,它也正睁着幽黑大眼看他。
“小子,你很喜欢她吧?”
“呜。”弟宝低呜了一声。
“可她终究有离开的一天,除非……”除非什么?
“当家的。”门外传来声音,拉回他远去的思绪。
回过神,他看着门外的马希平,他是教他武功的师父。“马师父,什么事?”
马希平走进屋里,呈上一封信,“周全派人送回来的。”
周全是黑龙寨安在沂阳的一名探子,他在沂阳是卖杏仁茶的小贩,利用其身分四处查探,并严密监控万达镖局的一举一动。
他接过信,展开并速阅。
“信上说什么?”马希平问。
樊刚将信递给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正如火狐所说,这趟重镖的委托主确实是都马侯。都马侯当年立下了汗马功劳,助圣上登基为帝,圣上不但封他为侯,还将京里的一栋豪邸赐给他,当然黄金银两及珍稀珠宝也是少不了的。”
“这么说来,万达镖局这次走的镖不比寻常。”马希平说。
“十几车的金银珠宝,那可有多少人觊觎着……”樊刚哼地一笑,目光往窗外一瞥,笑意顿时敛住。
“近来万达的人在开阳城里活动频仍,怕是有什么计划……”
“不打紧,盯紧就是。”他朝马希平使了个眼色,要他终止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