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知道为何又与年迈的外婆起了争执,母女俩互不理睬,连晚饭都无人准备。吕钊认命地拿起锅铲,施展仅有的厨艺折腾了一个蛋炒饭出来。当他小心翼翼地将食物端到母亲的面前,却只换来母亲的一张冷脸。
“你爸爸约我下周去签离婚协议。”
吕钊点点头,没有出声。
“昨天才跟我摊牌,今天就喊要签协议。一定是那个女人怂恿的,她怎么这么恶毒!”周霞偏着头,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
那女人是谁?这悬在嘴边的问题,吕钊不知要如何问出口。对于父亲的外遇他毫不知情,也实在无法想像向来“唯妻命是从”的父亲会背着母亲与其他女人来往。可母亲言词确凿,看起来不像是凭空臆测。
“她认识你爸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就说这半年他往家里交的钱怎么越来越少,原来都拿去养那只骚狐狸了。我跟他结婚二十年,他居然这么对我,这个畜生!”
母亲持续不断的抱怨阻断了吕钊纷乱的思绪,见她情绪越来越激动,便试图用食物转移她的注意力。
“妈,先吃点东西吧!”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看着你爸这么对我也不知道要帮我,我生你有什么用!”周霞用力一挥手,将儿子端来的蛋炒饭掀到了地上。
呆滞了一会儿,吕钊慢慢蹲下身,想拾起地上的盘子,却被母亲顺手扔过来的木梳打中头。
“滚,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
抬眼看了看一脸狂躁的母亲,吕钊低头跑出了房间。
“钊钊。”
不知何时站在门边的外婆叫住了吕钊,招手说:“过来,外婆有话跟你说。”
吕钊听话地跟了过去。
“孩子,”年迈的外婆伸出干枯无力的手握住外孙的手掌,语重心长地说:“你妈心情不好……你要体谅她。”
吕钊无声地点头。
见他如此乖顺,老外婆不禁叹了口气,“难为你了。”伸手摸了摸吕钊被梳子打肿的额头,她心疼地说:“瞧你都这么大了,你妈怎么还是不知道心疼人呢?”
吕钊低下头,看着鞋子上沾着的不黄不白的饭粒,双眼刺痛。良久,终于问了句:“外婆,我爸妈非离婚不可吗?”
外婆怔了怔,随即叹了一口气,“你爸爸会变心也不能全怪他。夫妻之间一定要有商有量,相互忍让才能长久。可你妈就是脾气太强,我早就提醒过她,她不听,非要讲霸道,弄到今天这个地步,真是……”
老人家打住话头,有些哽咽,“你爸来找我,说他差不多有十年没跟你妈妈心平气和地讲话了。”
关于这一点,吕钊当然清楚。
以前父母常常是争吵不断,不过每次爸爸都会让步,以求息事宁人,日积月累的,他从来不觉得这种争吵会是一种隐患。可现在,它就像藏在地底的岩浆,碰上外力,彻底喷发。
“一切都会好的,对吗?”吕钊看着外婆,眼中透着希望。
外婆没有回答,只是将吕钊拉到身边,轻轻搂住他的肩膀。她也想要希望,只是这希望从何而来?她找不到。
整夜的噩梦,吕钊在床上翻来覆去,汗湿了大半张床单。
“钊钊!”
外婆的喊声让他瞬间惊醒过来。
“你妈妈说要去找你爸爸谈谈,你最好跟过去。”
看着外婆慌张的脸,吕钊呆滞得厉害。
“钊钊?”
“我梦见爸爸杀了妈妈……”依稀记得梦里的情形,吕钊忍不住全身发抖。
“什么?”
“我这就去。”胡乱把衣服套在身上,吕钊踉跄着跑出了门。他不要去回忆那个可怕的梦境,他的家不该是那个样子。
就像冥冥中自有注定,当吕钊赶到自家楼下,就见救护人员将一个人抬了出来,所有的声音都退去了,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接着,他看见一缕长发自担架上落下,那不是妈妈,吕钊不认识那女人。他看见爸爸拉着她的手,脸上写满焦急与关切。
“爸……”
吕爸爸循声看了儿子一眼,随即又把注意力放回那女人身上,跟着她一起上了救护车。
车子鸣起刺耳的笛声,吕钊傻傻地站在原地,直到另一拨人经过他的身边。
“妈?”吕钊没有错过母亲手腕上明晃晃的手铐,立刻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想走近母亲,却被她身后的警察挡开了。
“你是谁?”
警察拎着周霞的后领,吕钊不喜欢那动作。
“他是我儿子,不关他的事!”周霞一边紧张地向警察解释,一边推了吕钊一把,“回去,去外婆那里,我没事!”
“妈!”
“回去!”
同样的笛声,却是向着不同的目的地。
吕钊第一次没有听话,而是拦了辆车跟上去。
警局里,有位好心的警察向他解释了事情的始末;母亲捅了父亲的情人一刀,不但害她性命垂危,还害得她肚子里的孩子夭折。
警察说,母亲会被指控蓄意伤人,如果那女人死了,罪名就会转为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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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在沙发上,吕钊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完全掏空,脑中只有父母往日的争执声盘桓不断。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劈啪作响。
好好的青天流云,为什么顷刻间就变成了狂风暴雨?他不明白。
“再去求求你爸爸,让他不要告你妈妈好不好?”外婆的哀求像套住脖颈的枷锁,勒得吕钊喘不过气来。
“外婆,没用的。”
“再试试,你是他儿子,说不定……”
“外婆!”
“再试试,再试一次!牢里那个可是你亲妈呀!”
“……”
吕钊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不想告诉外婆,为了母亲的事他不惜跪在父亲的面前请求帮助,可是,得到的回答只是一次又一次的闭门羹。
“想告她的是文晴的家人,不是我!你妈妈害死了文晴和我的孩子!那个死掉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还有文晴,她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你只想让你妈没事,那文晴怎么办?”
父亲最后的话很有理,却又那么无情。他好像完全忘了,他们曾经也是一家人,他忘了他也是吕钊的父亲,母亲的丈夫。
这就是所谓的世事无常吗?劈头盖脸的无助让吕钊全身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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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饶不知道自己在吕钊外婆家门口外站了多久,只知道当他看见吕钊时,双腿已经差不多麻痹了。
“别跑,我们坐会儿好不好?”在吕钊转身想跑之前,纪饶用力拖着他并肩坐在楼梯上。
“找我有事?”低头看着牢牢抓住自己的五指,吕钊的鼻尖有点酸。
“你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学校了。”
“家里有点事……”
“我都知道了。”将吕钊的手贴在胸前,纪饶脸上是难得的严肃,“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说一声,不是存心让我担心吗?”
手背上的温度高得烫人,吕钊挣扎着硬是将手抽了回来。“告诉你也不能解决问题。”
这是事实,不过纪饶还是被这事实扇红了脸。“如果我知道,起码、起码你还可以有个说话的地方,不用把事都憋在心里。”
“我没有。”吕钊还在嘴硬,可泛红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他。
“我陪你去打球吧。”
“嗯。”
羽毛球是吕钊唯一喜欢的运动,也是他心情不好时最有效的调节方法,也许他该去打一场,流个汗,把烦恼暂时丢在一边。幸运的是这个方法好像还管用,只是当他踏着轻快的步子回到外婆家时,不幸的事再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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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外婆中风了。这种病在她这个年纪很常见,老人家都不能受刺激。”医生看着一脸煞白的吕钊,问:“你的家长在哪里?我需要他们来给你外婆办住院手续。”
“我来办。”
医生看了吕钊一眼,问:“你多大了?”
吕钊迟疑了一下,说:“十八。”
“身上有钱吗?”
“……”
“还是去叫你的父母来吧,记得让他们带上有效证件。这是单子,办手续在一楼。”
接过医生手中的单子,吕钊抿紧了双唇,低头走出诊室。
电话那头父亲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挂断,最后干脆不接听。吕钊感觉胸口被人塞进了一大把棉絮,让他呼吸困难,进而绝望。
不远处,有个护士为了禁烟的问题同一个男人争执起来,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刺着吕钊的耳鼓,让他难受得想摔东西。
“不要吵了!”
吕钊终于忍不住暴喝一声,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
半晌,有个声音在问:“是你?”
吕钊转头看着那人,立刻面如土灰,“我没有钱还给你。”
第三次见到聂闻达,吕钊仍是衰运当头,就像这人是他命里的灾星。
“我不是来追债的。”吕钊防备的样子让聂闻达觉得有些好笑,接着好心地询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眼前这人一脸平静,完全看不出半分钟前还与护士争得面红耳赤,简直就是变色龙的现代版,吕钊没好气地顶了一句:“不关你的事。”
吕钊稍嫌恶劣的态度并没有影响到聂闻达,反而让他有了继续追问的兴趣。
“家里人病了?”
想起自己的外婆,吕钊怔了怔,没有回话。
医院这地方不比商场影院,没事谁会在这里逛?聂闻达觉得自己问得多余,不由得摇头一笑,轻描淡写地说:“我爸今天也住院了。”
下意识顿了顿,他扯下脖子上早已松垮的领带,胡乱卷成一团塞进口袋里,语气里透出一丝沉重,“高血压几乎要了他的命。”
闻言,单纯的吕钊立刻为自己的态度感到万分羞愧,连忙说了声:“对不起。”
“没关系,碰上这种事都会比较心烦。”聂闻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小男生说这些,也许是父亲突然犯病让他乱了方寸,也许人在孤立的时候总会想找些援助,即使那援助并无实际意义。
同病相怜的感觉让吕钊对聂闻达的排斥减弱了几分,进而有了向他倾吐的欲望,“我外婆病了,医生说很严重。”
看到吕钊悲伤的神情,聂闻达忍不住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袒露自己的无助让吕钊觉得有些窝囊,但他是真的需要找个人来倾诉,而聂闻达又是一副很可靠的样子。
“你父母呢?”聂闻达四下望了望,没有发现吕钊父母的影子,不由得奇怪。
父母?
吕钊神色一黯,随即又强打起精神,笑着说:“我能处理好的。”
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不过那惹人怜惜的无助模样中,却包含着与年龄不符的坚强。聂闻达感到一丝触动,虽然不清楚吕钊家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他直觉地想要帮助这个孩子。
他想为他抹去那些挂在眉宇间的忧伤。
没等聂闻达出声,一声高喊就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吕钊!”
有人隔了老远就叫了起来,听那“咚咚”的脚步声,吕钊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纪饶。
“小声点,这里是医院。”看着气喘吁吁的纪饶,吕钊心情稍稍好了些。
纪饶看起来比吕钊更焦急,人还没站稳就连珠炮似地问道:“你外婆怎么样了?住院手续办了吗?吕叔叔还是不肯接你电话?”
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一个,而且哪一个都不想回答。吕钊摇摇头,没有出声。
见吕钊这个样子,纪饶不由得双肩一垮,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我刚刚去求我爸帮忙,可他……”
“没关系。”帮忙办理入院手续就意味着要代垫住院费,纪家并不宽裕,自然不会轻易点头,吕钊明白。
“对不起。”
“别说傻话了。”
“那怎么办?医院会不会赶人啊?”
纪饶事无钜细地打听着,就像存心要帮吕钊把所有烦心的事统统复习一遍。好在吕钊并不介意,此刻就算纪饶想学麻雀在他耳边唱歌,他也会尽量把它当成天籁。他只有这一个朋友,唯一一个陪在他身边的人。
完全被晾在一边的聂闻达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俩,眼中闪过难懂的情绪。
纪饶在唧唧呱呱好长时间之后,终于注意到聂闻达,第一反应竟是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聂、聂先生!”他结结巴巴地打了个招呼。
聂闻达点点头,神情严肃。
吕钊没有留意他们的互动,纪饶的问题正是他最担心的,“我不知道。如果外婆能醒过来,我就能问她钱放在哪里,到时候……”
天知道一个中风的病人要多长时间才能清醒?就算醒了,脑筋清不清楚都是个问题。
不过,说到钱……
在吕钊的眼中,此时的聂闻达突然变成了一堆花花绿绿的钞票,而且是持有身分证的大额钞票。掰着指头数一遍,除了眼前这个人,他根本找不出第二个符合条件的求助对象。
“你能帮我外婆办一下入院手续吗?”如果他这么问,聂闻达会怎么回答?吕钊不敢开口,之前欠下的还没还清,现在又要借,任谁也不会答应吧?
这时,就像是看穿了吕钊的心思,聂闻达居然主动开口说:“我可以帮你办手续。”
听到这话,吕钊不由得喜出望外,可强烈的自尊心又让他忍不住推辞说:“不用了。”
“反正你已经欠我钱了,再多一点也无所谓。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聂闻达注视着吕钊,表情却恢复初见时的冷淡,他不想让吕钊觉得他别有用心,只是,今天的接触的确让他有了一些想法。
“那些钱……我可能要很久以后才能还上。”吕钊软化了,接受聂闻达的帮助是他唯一的出路。
“我相信你不会赖帐。”聂闻达打消了吕钊最后的犹疑。
于是,吕钊诚恳地道了声:“谢谢。”
站在一旁的纪饶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往地对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聂闻达道貌岸然的样子是出于某种伪装。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所以他无法阻止吕钊接受他的帮助。
事实上,他也没有立场阻止吕钊做任何事,他只是个什么忙都帮不上的没用家伙而已。
聂闻达为吕钊的外婆办完入院手续后,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而纪饶和吕钊则在医院一直守到探病时间结束。出了医院,纪饶坚持要陪吕钊回家。
“你回去吧,我没事。”吕钊拒绝了纪饶的好意。
“不行,今晚我住你家好了。”
“为什么?呃!”听到纪饶要住他家,吕钊结结实实打了响嗝,不是饱的,是吓的。
纪饶帮他拍拍背,理所当所然地说:“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不会做饭。”
“我会!”
“我比你做得好!”
虽然纪饶说的是事实,但是吕钊并不认为这是个让他留下的好理由。“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我没可怜你,就是怕你晚上一个人会觉得闷。”纪饶急了,紧紧抓住吕钊的手腕。他是那么急切地想为这个好朋友做点什么,可他能做到的,也仅仅是最简单的陪伴而已。
感受着手腕上的力道,吕钊知道自己该拒绝。
与纪饶单独相处不是件明智的事情,他清楚上次的亲吻并不是意外,那是因为他想吻他才会发生的。他不能让纪饶发现这个丑恶的事实,在失去所有的依靠之后,他不能再冒险,他也不想失去这双温暖的手。
“不用了,我一个人没问题。”
家里的事已经焦头烂额,他不能再给自己找麻烦。对纪饶的感觉只是错觉,吕钊不停用这话催眠自己,他已经承受不了任何变化。够了!
“可是……”
“我想一个人待着。”吕钊强硬起来,不想与纪饶再争下去,他怕自己会改变主意。
热脸贴了冷屁股,纪饶知道自己再说也没用,于是默默地将吕钊送到他家楼下,然后垂头离去。
吕钊捏紧拳头,费了好大力气,才压制住想要叫住他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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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简洁现代的办公室内,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埋头看着什么,连有人进来都没察觉,直到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吕钊?你不是对他不感兴趣吗?为什么看他的资料?”
“啪--”
聂闻达按住手头的文件夹,不让罗跃奇有机会再看一眼。不过罗跃奇可没那么好打发,只听他“啧啧”几声之后,单刀直入:“这么神秘……说!有什么阴谋?”
聂闻达侧身看着他,继续面无表情。
罗跃奇见惯了他的扑克脸,所以完全不受影响,干脆一屁股坐到他的办公桌上,神情暧昧地问道:“你不是打算老牛吃嫩草吧?”
“你的公司垮了吗?三天两头来我这里闲晃。”当你不想回答某个问题时,最好的办法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不过,罗跃奇可不是轻易能绕晕的人。“不要岔开话题,是我先问你的。”
“你既然这么闲,我可以通知罗叔叔,让你过来这边帮我。”聂闻达假意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喂!你也太小人了吧?动不动就拿我爸来压我!”抢过聂闻达手中的话筒,罗跃奇甘败下风。
聂闻达双手抱胸,露出胜利的微笑。
“说正事了。”罗跃奇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问:“你爸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问题,聂闻达收起了笑容,有些烦躁地说:“老样子,当医嘱是放屁。”
“呵呵,你爸本就喜欢到处走动,现在让他成天躺在床上,当然难受。”
聂、罗两家是世交,彼此都很熟悉对方家中的情况。聂闻达的父亲上星期犯高血压入院,抢救回来后,却不愿配合医生的治疗。
聂闻达对付谁都得心应手,唯独对他爸爸没辙,结果被折腾得够呛。
看他碰得满鼻子灰,罗跃奇暗暗笑到肚子抽筋,但是场面上的安慰话还是要讲的:“找点让他开心的事,老人家心情一好,什么事都好商量。对了,学校那边怎么样了?那个要是办好了,聂伯伯肯定开心。”
“学校答应先举行奠基仪式,下周我会带他过去。”
育才中学是聂闻达父母相遇相恋的地方,自从聂母去世之后,聂父一直想为母校做点什么以悼念亡妻,所以聂闻达拿出一大笔钱来,资助育才中学修建一座新的教学楼,以满足父亲的心愿。
“要我陪你吗?”罗跃奇问。
“你一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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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吕钊去了一趟学校。很多天没上学了,他必须去做个交代。
在班导师的办公室里,他低着头,双手不安地抓着衣服的边角。
“你真的打算退学?没有你父母的同意,我不能……”
“老师,我现在根本见不到我爸妈,外婆在医院也需要人照顾,我没时间回来上课。”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如果家中的状况没有好转,吕钊连吃饭都成问题,更别提下期的学费。还有同学们异样的眼光与隐约不断的耳语,吕钊受不了这些,连一刻都不想待下去。
吕钊的班导师是个尽职尽责的好老师,她一直很喜欢成绩优异的吕钊,看他为了家里的事焦头烂额也十分同情,于是说:“还有一年你就要考大学了,这个时候退学实在太可惜。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家的亲戚或朋友全都帮不上?”
吕钊摇头。父亲那边就别提了,母亲这边的亲戚少得可怜,而且都是远得不能再远的关系,根本靠不住。
“那好吧。我会跟学校反应一下你的情况,先不退学,我帮你申请休学一年好不好?”
“谢谢老师。”
吕钊深深地鞠了一躬,退出了老师办公室。
临近深秋,教学楼上满墙的爬山虎差不多全枯了,只剩下纠结盘错的暗色藤筋。吕钊从那萧索的墙边经过,感觉人也跟着枯黄了。
不远处的操场上全校学生正在集会,广播里热闹地说着什么,他抬眼扫过黑压压的人群,想找寻纪饶的身影,却意外发现站在礼台上的聂闻达。
高大挺拔的身躯,严肃的黑色西服,一丝不苟的发型,虽不及他身旁的红发男人显眼,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就像察觉了吕钊的视线,聂闻达突然将脸转向他的方向,吕钊赶紧低下头,疾走离去。
“那不是你的‘水桶小子’吗?怎么看到你跑得比兔子还快?”罗跃奇压低声音,侧身对聂闻达耳语。
聂闻达没有回应罗跃奇的调侃,视线追随着吕钊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让人无法察觉的微笑。
吕钊站在人群的最后,一脸茫然地张望着,那小小的、无助的样子莫不让人怜惜。
但聂闻达感觉他并不如看上去那么脆弱。他是一个随时戴着透明盾甲的孩子,柔弱不过是天生的假象,他会与自己遭遇的困难战斗到最后一刻,直到周身的保护全部碎裂。
吕钊对聂闻达来说,是一种沉静的、带着魔力的吸引,这样的吸引让他蠢蠢欲动。男人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会本能地想去据为己有,聂闻达也不能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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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清清的早晨,冷冷清清的房子。
吕钊想为外婆炖个鸡汤,却不知道掌握火候,结果把汤给熬干了。推窗散了满屋子的焦味,吕钊气馁地将汤勺扔回锅里。
聂闻达进门的时候,没错过吕钊红红的眼眶。
“听说你休学了。”他问。
不明白聂闻达为何来访,吕钊回答了一部分事实,“我要打工赚钱还给你。”
“我有急着让你还吗?”
“那你来做什么?”
先前的沮丧还没消褪,吕钊实在拿不出什么好脸色。于是谈话从刚开始就僵住了,吕钊甚至懒得打听聂闻达的来意,而是撇下他迳自收拾起厨房的残局来。
聂闻达也不生气,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看吕钊忙进忙出。
“有事吗?我要去医院了。”无法忽略如此巨大的存在,吕钊不得不再次开口。
“我送你。”聂闻达提议。
吕钊本想拒绝,可当他看到那辆连累自己背了一身债务的BMW,他改变了主意。反正都要出钱,为什么不坐?
两人坐进车里,聂闻达没有动,只是扭头看着吕钊。
吕钊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于是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半晌,像是厌倦了与吕钊玩这种公鸡斗眼的游戏,聂闻达一倾身靠近了他。
吕钊被吓了一跳,反射性地伸手推他。“干什么?”
低头看了一眼撑在自己的胸前的双手,聂闻达不禁有些好笑。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直直地对着那双惊恐的眼睛,聂闻达抬手一抽,将安全带扣在吕钊身上。
吕钊的脸瞬间变成了一个大番茄,随即低下头,差点没把脸埋进肚脐里。聂闻达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嘴角浮起浅浅的笑意。
尴尬地撑过二十分钟,车到了医院,吕钊恨不得拔腿就跑,却还是被聂闻达快一步抓住手腕。
“这是律师的名片,他打刑事案很有经验。”
看着那张名片,吕钊的表情有点木,“我没钱请律师。”
“我可以借你。”
“我已经欠了很多……”
“想让你妈妈早一点没事,就去找他。记着跟他说我的名字就是了。”不等吕钊回答,聂闻达将名片塞进他手里,驱车离去。
吕钊傻傻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糊里糊涂地走进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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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犹豫太久,吕钊就揣着聂闻达给的名片找到了那名律师。
律师是个矮墩墩胖乎乎的男人,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半点精明能干的样子。直到他说服了死活不肯见儿子的母亲,吕钊对他的信任才稍稍有所提升。
“你不要来看我了,好好读书。妈妈的事张律师会办好的。”
周霞的头放得很低,几乎碰上身前的桌面。
她瘦了,就像被霜打过的茄子,感觉上已经没有任何饱满的部分。丈夫背叛时煽动起来的高涨气焰,此刻在她身上也已找不出半点痕迹,余下的只有颓然与无力。
吕钊没有对母亲提起外婆的病,也没有提起自己休学的事,爸爸的冷漠他更是只字未提,他只是不断地点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听话、更顺从。坐在他眼前的是被变故折磨得憔悴不堪的母亲,他实在不想让她再受到更多的打击。
离开了被高墙电网包围着的看守所,吕钊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将妈妈的消息告诉了外婆。
“被妈妈刺伤的人已经脱离危险了,张律师说会去争取法官同情,尽量把案子定性为误伤,这样惩罚就轻了。张律师很有本事,妈妈一定会没事的。”
外婆中风后一直不能言语,但是神智很清楚,听到吕钊的话不由得高兴得老泪纵横。吕钊一边擦去那些泪水,一边摆出最最欢喜的笑容,安慰着外婆也安慰着自己。
他不忍心告诉外婆,据张律师最乐观的估计,母亲的刑罚最少也是两年监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