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庆保镖局后宅的院子里,一名镖师正在练拳,虽是秋凉时节,他却汗水淋漓。此人名叫王梵超,是继君行的旧部,亦曾是侯府护院及继慕声的武师父。
王梵超性情耿介正直,对主子亦忠心耿耿,但他心中的主子唯有继君行与继慕声,不为郑眉所用,在继慕声生那场改变他人生的大病前,郑眉便以“独断独行,难以差遣”为由将王梵超逐出侯府。
继君行久驻边疆,鞭长莫及,直到他得知继慕声大病而赶回开阳城后,才知道王梵超已经离府。
之后,王梵超没再回府,而是到庆保镖局当镖师,一晃眼,也已十个年头。
王梵超自创王家拳法,独步江湖,除他本人,学过他王家拳的不及五人,而继慕声便是其中一人。
拳练得正专注,王梵超忽地意识到院子的一隅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此人身形高大,一身黑衣,没入夜色及树影中。
“谁?”他收势,沉声喝问。
“师父。”角落里的人出声的同时,也跨步走了出来。
听见来人唤自己师父,王梵超心头微震,他定睛看着来人,直到那张脸在月色的映照下越显清楚……
他陡地一震,惊疑的瞪大眼睛,张着嘴巴,“你……”
好一会儿,他说不出话来,只是两眼发直的看着那人越来越近。
终于,那黑衣人来到他面前,然后单膝行跪拜之礼。“徒儿向师父问安。”
王梵超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的伸出手将人拉起,“世子爷,您快请起。”
那隐身在暗处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定安侯府的憨世子——继慕声。
他神情凝肃,“一别十年,师父可好?”
“好,我很好,世子爷您……”看着眼前一点都不像傻瓜的继慕声,王梵超露出困惑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场大病后,人人皆知继慕声成了傻瓜,可如今在他眼前的继慕声一点都不像是个傻子,他的眼神深沉,闪着精光,说话也有条有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继慕声又怎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庆保镖局?
“世子爷你……”他不知道该如何问继慕声内情,半天也没吐出完整的句子。
继慕声知道他想问什么,因为,他对于自己能变回正常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死过。
他清楚记得那天,他的妻子颜无双一如往常的给他炖了补汤,哄着他喝下,孰料,他喝下不久便痛苦难忍,之后吐血身亡。
补汤是无双给他喝的,但他却深深的相信并知道毒死他的不是她。
无双是已故升授奉直大夫的庶女,按理,她这样的身分根本不配成为他的妻子,一切皆是继母的安排。加上当时的他是个傻瓜,不明白这一切的不合理,不能为自己做主,也无法反抗。
而他爹长驻边关,未能返回开阳城主持他的婚礼,因此,婚礼便也寒伧的随便办了。
至于无双没有任何嫁妆陪嫁,只带着几套寒酸便服便进了侯府。
可她本分地、认命地全心全意的伺候他、照顾他,无论穿衣卸履,饮食起居,都不假他人之手。
他们成亲一年,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说是世子夫人,但其实她更像是个丫鬟。然而她从不埋怨,只有他们两人独处,她也不曾对他口出恶言,或是趁机糟蹋。
所以他相信毒杀他的另有其人,绝不会是善良的无双。
是谁借无双之手毒杀他呢?恢复神智的他不必想也知道答案,在侯府之中,除了他的继母郑眉跟异母弟弟继慕凡,还有谁想取他性命?
不管真凶是谁,在他死后,无双肯定会因为“毒杀亲夫”而死,可他却无力阻止……
然而他死后便发现自己重生回到与无双成亲的前一年。
老天爷给了他再一次的机会,还给了他一颗清楚的脑袋,让他可以拯救自己,而这一次,他不只要翻转自己的命运,也要扭转无双的人生。
“世子爷,十年前的那场大病后,你不是就……怎么现在你看起来安好无事?”
“师父,这事一言难尽。”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向王梵超解释说明,不过他知道王梵超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直接把话题转向他今日前来的目的,“师父,徒儿今晚前来是有事相求。”
王梵超神情凝肃地道:“世子爷请说。”
“师父,徒儿想继续习武,不知师父可还愿意传授?”
“当然。”王梵超一口答应。
“徒儿谢过师父。”继慕声拱手一揖,续道:“另有一件事,还望师父答应。”
“世子爷直说无妨。”
“徒儿想请师父助徒儿一臂之力,帮徒儿训练一支暗卫。”
闻言,王梵超拧起眉头。侯府之中已有侍卫,做为世子,如需人手大可开口调动,如今却要在侯府之外秘密组织一支暗卫……
敏锐如他,立刻意识到继慕声身边有潜藏的危险。
“世子爷,王某必当戮力为之。”
第2章(1)
继慕声欢欢喜喜的回到府中,见到正要前往颜府拜访的郑眉及继慕凡,他蹦蹦跳跳的跑上前去,递上刚刚自万叶织买回来的一方手绢。绢上四边绣着绿藤及红花,绣功一流。
“送给母亲!”他兴高采烈地道。
郑眉微顿,看着他那傻气的模样,再看看他手上的丝绢,她不自觉的拧了拧眉。
“你哪来这种东西?”她有点为难地收下那方丝绢。
“这手绢是声儿买的!”他咧着嘴笑看着她,然后从怀里又掏出一个红色的绣花荷包,“还有这个,都送给母亲!”
郑眉一脸嫌恶,却只能忍住恶言,勉强平静地说:“行了行了,那个荷包你自己留着,我不需要。”说着,她神情严厉的看着他身后的家乐,“世子怎么有这些东西?”
家乐小心地回答,“是在万叶织买的,世子爷说喜欢,坚持要买。”
“喔?”郑眉若有所思的睇了继慕声一眼,“他高兴就好,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说完,她跟继慕凡使了个眼色,便移步向前。
继慕凡跟上郑眉,低声地道:“母亲,那傻瓜最近常常出府……”
“我知道。”她淡淡地回应,“我让人跟过他。”
闻言,继慕凡一怔,“让人跟他?为什么?”
“一个十年没出过侯府大门的人,现在却三天两头往外跑,我怎能不提防?”郑眉说着,瞥了他一记,“瞧你多漫不经心。”
他虽然低头表示受教,但还是不以为然,“母亲,他只是个傻瓜,能成什么事?”
“凡儿,”郑眉神情严肃,“小心驶得万年船,凡事都莫要轻忽。”
“母亲教导的是。”从小嚣张跋扈,是个小霸王的继慕凡,在这世上唯一服从的人只有郑眉。“那么母亲可有发现什么?”
“当然有。”
继慕凡心里一凛,“是什么?”
“我发现……”郑眉脸上笑容充满戏谑之意,“他真的是个傻瓜。”
跟踪继慕声的人回报说,继慕声出府后,到处吃到处玩,还尽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有时是女人的东西,有时是孩子的玩意儿,他从没接触过任何人,而府外的人似乎也不知道他的身分。
“那傻瓜大概是在府里待腻了,现在才会尽往外跑吧。”郑眉不以为意地轻哼了声,“随他去吧,他也没多少日子了。”
以为自己听错了,继慕凡惊疑不定的问她,“母亲,您刚才说……”
“凡儿,你暂时什么都不必问。”郑眉眼神高深莫测,冷冷地一笑,“往后你自会知道。”
颜无双带着自己跟碧心做的几个香包跟荷包来到了万叶织,万叶织的解老板正在招呼客人,一见她便先跟她使了个眼色,要她一旁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