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得他回家去了呢,要不你回去瞧瞧。”
一听,她匆匆忙忙赶回家,怀着期待一路着进门,“初六、初六……”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却始终没人回应她。
她不死心的将家里每个地方再找了遍,打算再出去找人时,一位街坊带着一名小二过来找她。
“高丫头,初六同那几个住在升明客栈的外地人走啦。”
闻言,高久思满脸震愕,“你说什么,他跟着他们走了?”
那小二回答,“没错,初六离开前,吩咐我把这送来给你。”他把一个用布巾包起来的物品交给她。
高久思接过,打开来,看见里头放了件湖绿色的衣袍,那是她买给他的,她拿起衣袍时,从里头掉下一只装满银子的钱袋以及一张纸条,她捡起钱袋和纸条,纸条上头写着几个字,幼时爷爷曾替她请过一位西席先生教她读书识字,看着那内容,她拿着纸条的手因心绪激动而轻颤着——
丑八怪,本少爷钱多的是,银子还你,过往的事一笔勾销。
她抬起头,怀着一丝希冀,哑着嗓问:“他们走了多久?是那些人强行把初六带走的吗?”
这小二先前也见过初六,回答道:“初六是自个儿同他们走的,我听那些人还称呼他世子爷呢,他们是乘马车走的,已走了好半晌,初六离开时还特意交代我,等他们走远后,再把这送来给你,我瞧他似乎完全变了样,不像先前那般呆傻了。”
倘若初六不是自愿跟他们离开,她无论如何都会去追回他,可如今亲耳听见小二所说的话,彻底打碎了她心中那一丝希冀。
高久思紧咬着唇,向小二和街坊邻居道了声谢后,便把大门阖上,失魂般的走进屋里,接着将脸埋进衣袍,压抑着悲伤,无声的啜泣。
她终究还是失去了初六。
他没有一丝留恋,抛下她这个结发妻子走了!
奶奶走了,初六也走了,这个家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一丝声音,再也不会有人对她露出憨傻的笑,亲昵的喊着她思思,不会整天粘着她,也不会再对她说“思思不哭,我陪着思思”。
会说这种话的那个初六,已经不在了。
才失去奶奶,又失去了他,高久思心痛得宛如要窒息,她紧抓着胸口,望见掉落在地那张字条上头的“丑八怪”三个字,她心一痛,想起那天他口口声声喊着丑八怪时,她隐隐就有种不安,觉得当时那个跋扈张狂的他也许就是初六真正的模样,没想到……她的恐惧成真了。
她默默垂泪,哀悼着初六的逝去;恢复记忆,不再憨傻的初六,已不是初六,那个初六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悲泣的喃道:“初六,你明明答应不会离开我,我们会永远在一块的……”
与此同时,离水云镇越来越远,安长念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少,他在生自个儿的气,气自个儿竟莫名的想再回去看那丑八怪。
“喂,问你话呢,你发什么呆?”同乘一辆马车的陶七,不满自个儿的问话迟迟等不到回答,抬手拍了他一下的胳臂。
“什么事?”安长念神色有些蔫,提不起劲。
陶七把适才的话再说了遍,“我问当时船难是怎么发生,你又怎么会漂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两人虽是表兄弟,但他一向看对方不怎么顺眼,尤其对安长念记起一切后便抛弃高久思,自个儿返京的事,更是看不过去。
在他看来,高久思不仅于他有救命之恩,还收留了他,虽说她为了替她祖母冲喜哄骗他成亲,可成亲后,她一直尽心尽力在照顾他这个傻夫,他却只找庞度拿了银子让人带去给她,就想了结这段恩情,未免太薄幸了。
听他提起这事,安长念顿时面露愤怒之色,“我是被人给害了!等我回去找到那混蛋,非把他抽筋扒皮不可!”
“你被人给害了?”陶七有些意外。
“当时我的船被几条大鱼撞了,也不知那些鱼是什么做的,竟有着一身铜筋铁骨,硬生生把船给撞破了几个洞,又遇上几个大浪打来,整条船就散了,危急间,我抓住了一块船板,由于事发突然,等我定下神来后,才发现其他的人都不见了,只有当时随我出海的一个随从也抓住了根木头,漂在我旁边,可他那根木头太小,见一个大浪打来就要把他给淹没,本少爷才好心让他过来我这块船板上。”
“然后呢?”
“我们在海上漂流了大半天,都不见有人来救,就在日落时分,好不容易瞧见附近有条渔船,我们一边呼救一边划过去,谁知道就在那当下,他竟然朝我的脑袋狠狠挥了几拳,然后把我推进海里。”提起这件事,安长念恨得咬牙切齿。
陶七原以为那随从是想独占那块船板,但继而一想又觉不对,“不是已看到渔船,快得救了,他为何要袭击你?”
“他把我推入海里时,责怪我说,要不是当初我命人钓起那尾大鱼,也不会害得船被那尾大鱼的同伴给撞破,导致翻船。”这是他的错吗?又不是他让那些鱼把船撞沉的,要怪该怪那些该死的鱼才是吧。
陶七不客气的说了句,“听起来你确实该死。”他听说出事后,活着回来的只有六个人,当时可是有三十几个人一块出海啊。
见他非但没有责怪那谋害他的奴才,还帮着对方这么说他,安长念怒道:“你说什么?!”
“要不是你非要钓那条鱼,也不会引来它的同伴撞船想搭救它,这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而且你知道与你一块出海的那些人,有二十几个全都葬生海底吗?”
听见死了这么多人,安长念静默了瞬间,接着便驳斥道:“海里的鱼本来就是让人钓的,我让人钓鱼有什么错?谁知道那些鱼竟会疯了似的来撞船?”他没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心里也十分后悔,但长久以来的骄傲让他说不出抱歉的话。
他这么说似乎也没错,但陶七凉凉的拿另一句话来堵他,“你要是不出海,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觉得他这分明是故意挑刺,安长念一时忘了愧疚,“陶七,我知道你巴不得我死了对不对,你们明明来了水云镇多日,却迟迟没来找我,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恢复记忆,想让我一辈子做个傻子?”
陶七不疾不徐的回道:“那时庞度去找过你,是你自个儿不肯跟他回来,而且你完全不记得咱们,要带你回京,只能绑着你或是打昏你,难道你希望我们这么做吗?”
安长念拂袖冷哼,“我看你压根就不想带我回京。”当时他去了升明客栈,找到庞度后,便让庞度替他弄来一件象样的衣袍,换下身上穿的那件,再命人连同银子送回给高久思。
他得回记忆的同时,也记得在他失忆时发生的所有事,包括他神智不清,疯疯癫癫的把自个儿当成了皇上、皇后、某个将军、大臣和王公贵族等,甚至还有他养的那头白狼,其中也包括他曾短暂变回自个儿的那次。
想起那时高久思讥笑他,身上没半文钱,他才让人送回那身衣袍和银子,就是要让她知道,他堂堂泰阳侯世子,银子多的是。
想起她,他掀起车帘,忍不住再朝水云镇的方向瞥了眼。
那丫头该收到他命人送去的衣裳和银子了吧?脑海里涌现他成为初六时,与她在一块的那些记忆,对自个儿被当成傻子,他觉得难堪的同时,心里又莫名的掠过一些怪异的情绪,像是不舍、像是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