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向来只有别人争相邀她投宿,岂有要她主动开口讨的?
她愿意待下是因为知道他人好、个性又良善,不计代价地将她从山上背下山安置;倘若他不是这般单纯不求回报的好人,她哪肯待下?凭她格格的身份,愿意将在这破房间,他真该要感到荣幸。
“可是……”哪有人这样的?“我救了你回来也没要求你报答,可你总不能添加我的麻烦吧;更何况,我是个男人……”
这是哪里来的姑娘家,怎么这般不知羞耻?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她不懂吗?
“男人又如何?”她柳眉一挑,语气极为不耐。一你到底想说什么?”
劳用劻见她这种高姿态,不知怎地,难得发作的火气也蠢蠢欲动。
“你八成没试过男人的可怕。”他沉声道。
瞧她的穿着,八成是哪家的富贵千金女扮男装出门,在闺房里闷久了连见识也少,完全被宠坏了,居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地说那种话挑衅男人。
房间就这么一丁点儿大,住着一男一女,倘若他真起了什么歹念,她逃得了吗?
当然,他可不是那等下流之辈,不过想要吓吓她罢了;最好可以吓哭她,好让她乖乖地回家去,别待在这儿和他瞎搅和。
“是吗?我倒想看看。”关兰芷把后挑得极高,压根儿不把他瞧在眼里。
她能够在外头游玩一整年,却不见阿玛和额娘派人找她,是因为她有足以自保的功夫,寻常人根本近不了身。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他们根本不要她了……
可恶!他又让她想起不快乐的事!
“你真是不怕?”她真是个不知人间险恶的千金大小姐。
“你可以试试。”她笑得万分挑衅。
她碰巧一肚子的火,正想找个东西发泄消火,他主动送上门来,她可是乐意得不得了。
不是她不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而是他这话问得不是时候,还勾起她的伤心事,让她不由得大动肝火。
闻言,劳用劻岂会同她客气,一个箭步冲向前去,想要强行将她压在炕上,孰知他手尚未摸着她,整个人便给摔了出去。
他有点摸不着头绪地呆坐在地,想不明白自己都还未碰着她,便是一阵天旋地转,随即跌落在地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好像没碰着她啊,怎么自个儿转个弯便掉到炕下了?
劳用劻有点不解地抬眼瞅着坐在炕上、一脸骄恣笑意的关兰芷,他尚未启口询问,她倒是先开口挑衅了。
“想不想再试试?”
哼!她的武功可是阿玛亲自传授,能够差到哪里去?一般大内高手和她过招都不一定能够胜出,更何况他这般文弱的男子?
“你……”她竟敢瞧不起他?他可是个大男人耶,倘若连一个女子都驯服不了,他还有什么颜面见人?
他缓缓爬起身,慢慢靠近她,修地冲向前去,但刹那间,他又被一股力量给推回地上,而且这一次摔得比之前还痛,教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难以置信地瞪视着她,直把她当鬼怪看待。
她的外貌绝美得不似一般女子,而她的性格喜怒无常、蛮横骄纵,完全不受女诫的规范,而且他一直近不了她的身……倘若她不是鬼怪,会是什么?
“你那是什么眼神?”见他的眼中满是骇的神色,关兰芷不由得微恼地吼道:“你别以为我是什么鬼怪,你沾不了我的身是你自个儿无能,要怪谁呢?总不能将自己的无能怪罪在我身上吧。”
他简直是放肆!她的美貌在大内可是众所周知,他居然胆敢把她当成鬼怪……
“我无能?”这下子他真是不能忍受了。
一个姑娘家说起话来竟这般口不择言,一点羞耻都没有,居然还敢说他无能?他可是堂堂七尺之上的男子,岂能让她说成无能!
原本只想吓吓她,但现下他改变心意了。
劳用劻一把扑上前去,管他是不是还会让古怪的力量给推送出去,反正他一定要好好地教训这压根儿不懂得矜持的骄蛮姑娘。
然而,这一次他好不容易沾上她的身了还没来得及吓吓她,便听见身后传来门咿呀打开的声音……
“哎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吾夏柳一踏进房门里,还没瞧清楚什么状况,便见着炕上两抹交缠的身影,忙以摺扇遮住自己的眼,推着身后的汝贝碧往外退。
“你们误会了!”劳用劻急忙大喊。
他不是那种人,他只是想……完蛋了!现在不把话给说清楚,他跳下黄河都洗不清。
“用劻,难怪咱俩要找你一起到西巷街,你就是不愿,原来是早已经有相好的在房里等着。”吾夏柳见他追出房门外,不禁取笑着,还不忘挤眉弄眼。“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居然连说都没说一声,太不够意思了!”
“就是说嘛,真是太见外了。”汝贝碧不忘搭上一句。
劳用劻欲哭无泪,无奈至极地道:“不是这样的,她——"
“你敢说方才那个不是女人?”吾夏柳可不给他辩解的机会。“我是没瞧得十分清楚,如今天候冻了些,穿的衣袍比较厚实,看见的曲线自然不是很清楚;不过她若不是女人,你和她抱在一块儿,又是为哪桩?”
“可不是,快快从实招来。”
“真的不是你们想的……”老天爷,他没事那么好心肠干啥?无缘无故惹了个冤孽在身边,把自个儿搞得里外不是人。
“要不然是怎样?”两人双手环胸等着。
“我……”教他怎么说啊?
这件事可真是巧到莫名其妙,他们二人早不进来晚不进来,偏在那当头进来……他只是想吓吓她,事实上他连半点遐思都没有,怎么可能染指那个蛮横无理又忘恩负义的姑娘?
“还是你正在兴头上,不如待你先办完事之后再从实招来。”吾夏柳打趣地睨着他,又和汝贝碧对视一眼,笑得极为邪恶。
“我?兴头上?办完事?什么跟什么啊?我哪有在兴头上,你们又是要我去办什么事来着?我根本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该死!他又语无伦次了,他今天是不是撞邪?要不怎么会诸事不顺?
“还说听不懂?脸都红成这样了,还装蒜?”汝贝碧笑得极为失态。“咱们兄弟俩知道你羞于泄露此事,也不戏弄你了,快进去吧,晚些咱们再聊。”
劳用劻一愣,总算是有些明白了。不过,他的脸不是羞红的,更不是让欲火给烧红的,他是让他们夹缠不清的话和房内那个不知所谓的姑娘给气红的。
“你们同我一道进来。”
他不让他们两人走,反倒是推着他们进他的房里。
“不好吧,这情况……”
不用多说,他今天绝对要把事情说清楚,不能让他们污蔑了他的人格和清白;顺便再告诉他们,他今天究竟有多背,又是怎么被房里头的那个女子整得如此狼狈而窝囊。
“你·”
把吾夏柳和汝贝碧推进房里,劳用劻拧眉敛目,本想要对关兰芷晓以大义,孰知她早已整好衣袍,甚至连暖帽都戴好了;一身男子的装束,加上一双不怒而威的美眸直盯着他,好似早已在等着他。
“这是你的朋友?”关兰芷刻意压低了嗓音。
“他们是我的。…”啐!他是怎么了?那么听她的话干嘛?她说什么,他便得答什么吗?止住了纷乱的心思,劳用劻忿忿地道:“你不要再装了,你……”
“我装什么了,用劻?”关兰芷截断他的话语。
“你…”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难不成她真是鬼怪?
“咦?他不是个姑娘家,根本只是个还未长大的少年郎嘛。”吾夏柳听他们一来一去的对话,再走眼瞧了瞧从定关兰芷应是男儿身。“方才匆匆一瞥,我没瞧清楚,把他误认成姑娘家……”
“她确实是…”
劳用劻正要辩解,关兰芷却早他一步开口。
“在下姓关名兰芷不知二位见台该如何称呼?”她恭敬地询问,其温和的姿态与方才在房内的蛮横大相迳庭,让劳用劻不由得看傻眼。
“‘篮子’?这名字倒是挺特别。”汝贝碧晒笑道:“在下姓汝名贝碧,他姓吾名夏柳,咱们都是同劳兄一道自江南上京城赶赴会试的举人,你呢?你和劳兄又是什么关系?”
“哼,好一个‘我下流、你卑鄙’来着……”关兰芷小声讥讽道,声量大小只有劳用劻听得分明。
方才他们在门外所说的下流话,她可是半点都没遗漏。
真不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到底是怎样通过乡试中了举人来着,更不知道像劳用劻这般温文儒雅之人怎么会同如此污秽之流凑在一起。
“你说什么?”汝贝碧没听清楚,将身子趋近一些。
“没有,我是说能和两位结识,是我的荣幸。”关兰芷换下讥讽的脸,转为温和的笑脸。
“原来是这样,算你有眼光,小兄弟挺不错的。”吾夏柳颇为同意地点点头,又问:“你和劳兄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会在他房里?”
“我是他一块儿长大的竹马之交,方巧今儿个上京遇见他,他便邀我到他的落脚处暂歇。”她对答如流,没有半点停顿,仿佛事情真如她所说一般,全然没有半点的迟疑。
劳用劻瞧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她竟然打算赖上他……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救她,最好是放她冻死在山上,也省得他背个半死还气得自己七窍生烟。
“这么巧……那你们刚才是在……”吾夏柳今天是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就如吾兄心里所猜想的一般,你就别再逼问了。”关兰芷对答无碍,美眸不忘睐向身旁早已呆立如石的劳用劻。
“喔…原来如此,难怪不管咱们兄弟俩怎么邀他,他都不肯一同上西巷街,原来就是如此……”汝贝碧恍然大悟,和吾夏柳互换一眼,稍稍退后几步,笑得有点尴尬地说:“那……咱俩就不打扰,先告辞了。”
语毕,随即夺门而出。
用这一种方式不是方便许多吗?瞧他们两人跑得多快,也省得老在她耳边吵得没完没了。
关兰芷勾唇轻笑着,回身望向呆若木鸡的劳用劻,“是不是由本少爷作主,本少爷在外行走就喜欢这样称呼自己,你再敢多啰唆,本少爷就把你丢出去。”关兰芷纤手用力一拍桌,桌角瞬间让她的手刀给削掉一块。
劳用劻看傻了眼。
她……除了脸蛋和没剃掉的头发,实在瞧不出哪里像个姑娘家,尤其她的手刀这么一削……这下子,他总算明白为何先前总是沾不上她的身了。
“那么,你打算待到何时呢?”他不动声色地把手缩到桌面下。
“你不欢迎我?”关兰芷抬高香腮,一脸威胁的神色。
“当然……不。”他狼狈地陪着笑脸。“相逢自是有缘,天下人何其多,咱们两人能够识结缘,我当然欢迎你。”
他能说不吗?
倘苦她一怒之下肥手往他一劈月B他还活不活得成啊?孔夫子说过:唯女人与小人难长也,还真是有道理2
“欢迎便成,我把你当成知己朋友看待,只要你待我好,我没道理对你差的,是不?”
关兰芷举着夹菜送进口中,大口大口地嚼着,意态豪迈不羁,看得劳用劻冷汗直冒。
“说得是。”他只能陪笑点头。
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是他一时心软把她背下山,如今她赖着不走,也是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人,只是……只是有点后悔干嘛要当好人,如今把自个儿害得这般惨?
“那你呢?”关兰芷斜瞥他一眼。
“嘎?”
“我问你要在此待到什么时候?”她略微不悦地道:“你那两个孤朋狗友不是说你们打江南上京来赶赴会试吗?那么你打算在此待到会试结束后才走吗?”
“是。”他可怜兮兮地答道。
“那好,我便待到那时候。”关兰芷再夹一口菜,不忘配上一口酒。
“嗄?”那他岂不是别想念书了?
“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总是不太好,倘若让人知道你的身分……”劳用劻想劝她打消主意。
“不会有人知道。”关兰芷瀟洒地以袖抹嘴。“只要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的,对不对?”
劳用劻抬眼与她对视,睇着她那微别的唇和迷蒙的眸,霎时有点失神;然而在发觉她的眉一拧、美颜刹那间化为狰狞时,他立即回神,轻咳了声道:“总是会有万一的,而且你也不可能老在房里戴着暖帽,迟早会落人口实,尤其我那两个朋友,他们……”
“我当然不可能老在房里戴着暖帽,更不会总他们机会揭我底细,这些细节我自己会注意,只要你不说绝对不会有人发现。”她笑眯了微醺的水眸,轻抬起纤手直朝他探去。“你还有其他意见吗?”
劳用劻见她伸手过来,身子微瑟缩了下,原以为她要对他下手,岂料她只是轻拍着他的脸,害他吓出一身冷汗。
“你说的有道理,我不敢有意见。”他嗫嚅道。
为何她这般娇艳绝美的女子,性子却好似地痞流氓,总让他有种被威逼的感觉?
她明明是个姑娘家,然而她的行径穿着、语态神色却似个不拘小节的男子,妇顺里头的四德,在她身上见不着半点,也不知道她的爹娘是怎么把她教成这副德行?
“那就快把晚膳吃一吃,早点休息。”
话落,关兰芷便站起身,纤细的身子却踉跄了一下,眼看着快要倒在满桌菜肴上头,劳用劻眼明手快地将她抓个正着,免除她的窘态。
关兰芷的潋滟水眸对着他的俊目,冲他嫣然一笑,吓得他险些松手。
“你用膳吧,我要休息了。”让他扶正身子,她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一步步走向炕床。
“哦……”无言目送她走向炕边,他傻愣愣地回首瞪着满桌佳肴。
他确实挺饿的,可不知怎地,眼前的佳肴竟化为她魁惑的笑,鼓动着他甚少失序的心跳……
原来她这么美,即使不着妆,她也绝美得教人屏息,但是…不对,她睡在炕上,那他待会儿要睡哪?
一思及此,劳用劻瞬即抬头,见她早已人睡,不禁颓然地垮下肩。
她不走他又能如何?即使想吓唬吓唬她,也根本近不了她的身……也罢,由着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