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嫣透过爱看戏的宝庆楼掌柜的妻子余氏,让掌柜点了头,每隔几天,跟秦悦一起出门采买一趟。
秦悦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鲜少出红霞阁,每个月除了上扬州城外的普陀寺参拜祈福外,这大半年就只为了嬷嬷的食材会主动出门。
两人离开戏园,走向同一条街上的宝庆楼,虽然天还未亮,但她们到时,宝庆楼的伙计已将牛车备好,就等她们了。
“山哥,早,”一走近,赵嫣就爽朗的打着招呼,“我们可是迟了?”
“没。”被叫山哥的乔顶山咧嘴一笑,“来得正好,秦大娘早。”
红霞阁里的人多唤她秦姨,而外人便都叫她秦大娘了。
秦悦戴着一顶斗笠,巧妙的遮住自己额头上的胎记,她点了点头,惜字如金的回了声,“早。”
“快上来吧!”乔顶山也习惯了秦悦的内向寡言,并不在意,只是招呼着说:“走了!”
赵嫣伸出手扶秦悦坐上牛车,自己随后坐到她身旁。
等两人坐稳,乔顶山这才让牛车缓缓前行,准备出城到庄子上采买,这活儿对他来说不重,只是要起早,常走到一半就打起了瞌睡,但若是有赵嫣在,一路上说说话,人便能精神不少。
“听说昨儿个戏园里很热闹。”乔顶山一边赶着牛车,一边随口聊着。
赵嫣吃着姨母一大早就替她准备好的大肉包,吞下之后才道:“山哥,这话错了,我们红霞阁可是扬州首屈一指的大戏园,哪一天不热闹。”
乔顶山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道:“好、好、好,是我说错了,红霞阁是扬州第一阁,如今又出了个冉姑娘,自然是天天热闹。”
提到了白小冉,乔顶山脑中不由浮现其在台上的风采,忍不住一叹,一脸陶醉,“冉姑娘真是美,如今大部分的人都是冲着冉姑娘去听戏,以前红霞阁就热闹,现在更是连想买张戏票,捧着银子都买不到。我们这些粗人,比不上那些富贵人家,就连想远远看一眼都是奢望。巧巧,你倒是好,住在红霞阁里,想见便能见,真羡慕你啊!”
赵嫣忍不住一笑,“今日才知道,原来山哥也喜欢冉姑娘。”
“漂亮的姑娘谁不喜欢。”乔顶山也不矫情,爽朗的承认,“不过我有自知之明,人家冉姑娘的艳名才情是摆在那里的,连两淮盐运使魏大人家的大公子都看不上眼,我这小伙计连梦都不敢作。”
提起两淮盐运使,赵嫣笑容隐下,垂下眼眸。这家的大公子姓魏名孝政,若硬是攀个关系,这人可是她名义上的表哥,打她出生,就视她为眼中钉的赵家二房嫡母魏氏,就是出自魏家。
不得不说,魏氏的出身确实不差,娘家兄长一路从运判坐到了从三品的两淮盐运使,官位不低,在这个位置上还很有油水可捞,魏氏也是因为有这么富贵的靠山,才能在嫁进赵家后抬着下巴看人,呼风唤雨,就连赵家当家长房的大夫人都得给几分面子。
魏孝政在白小冉还是个小角儿时就已看中她,只要有她上台的戏,都不吝于花大把银子给白小冉打赏添光彩。
白小冉本来就长得好,又有人拿银子追捧,自然声名大噪。白小冉能有今天,多少也是因为有了魏孝政的推波助澜。
“魏大公子连着好几日在宝庆楼的雅阁包了席面,盘算着请冉姑娘一聚,谁知道你们家的冉姑娘再三以身子不适推托,昨日魏大公子还因此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赵嫣闻言,情绪没太大的起伏,魏孝政说穿了就是个纨裤,虽被称为大公子,也不过就是因为占了个长,实际上,不过是个庶子,魏家主母说得好听是将之视如己出,不因庶出而有别,实际上却是直接将人给养废了,这么些年,江南一带提起这位魏大公子,谁人不知他就是个成天只知看戏,追捧伶人,流连烟花之地之人。
“只是他发脾气就算了,偏偏把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全给撒了。”乔顶山惋叹一声,“闹出的动静不小,我在灶房都听到了。”
赵嫣闻言,立刻捂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山哥,真有此事?”
“是啊!”乔顶山好笑的看着她,“瞧你吓的,你放心吧!大公子就算是记恨上了,想找麻烦也是找到冉姑娘或红霞阁头上,不会扯上你。”
“我自然不担心大公子记恨上我。”赵嫣眨着眼,俏皮的说:“我难受是可惜了那桌酒菜,与其撒了,还不如给了我。”
赵嫣爱吃食,这是众所周知之事,一旁的秦悦听了,忍不住一笑。
乔顶山也是失笑,“不是我说你啊!巧巧,你也是个大姑娘了,我家媳妇儿在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都嫁给我了,而你的亲事却没个着落,你再不克制,小心嫁不出去。”
“我不在乎,我这辈子只要有姨母与我相依为命就好。”赵嫣满脸不在意,勾住了秦悦的手臂撒娇。
秦悦带笑摸了摸她的脸颊,一脸慈爱。
乔顶山分心的看了后头一眼,看不清楚秦悦的容貌,只隐约能看见她微扬的嘴角和小巧的下巴,他的师傅是宝庆楼的掌勺大厨林义,今年三十好几,死了老婆后就没再娶,也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安静得几乎让人以为不存在的秦悦,身为徒儿,乔顶山自然是盼着师傅能找个知心人,不然孤家寡人,到老了也是凄凉。
“巧巧,你想跟秦大娘相依为命就好,那我师傅怎么办?”乔顶山似笑非笑的打趣道。
赵嫣一下就听出了他话中有话,立刻顺着他的话说:“若是林叔能入我姨母的眼,我也不介意家中多个人。”
乔顶山闻言,哈哈大笑。
秦悦反应慢,但也不傻,听出两个小辈是在打趣她跟宝庆楼掌勺大厨的事,她一如过往的沉默,低下头,脑子却努力的想着林义这个人——印象中这人有双很大的手,每次东西采买回去,他总会做些巧巧喜欢吃的点心让她带回去,长得如何,她真没太多的印象,因为她自卑,向来不敢太直接看人,走在街上,八成她还认不出他,不过当然,这话太失礼,她从来没好意思说出来。
乔顶山见秦悦依然沉默,怕惹恼了人家,反而坏事,连忙换了个话题说道:“其实昨天我们宝庆楼除了魏大公子闹一场外,还来了群贵客。”
赵嫣将最后一口包子给塞进嘴里,好奇的问:“贵客?!”
乔顶山点头,“据说是京城来的,向来喜静,一进宝庆楼,就包下了整个西院。”
“手笔真大。”赵嫣的口气有着赞叹,宝庆楼是扬州最大的酒楼,单单西院就有两栋阁楼,各有两层,至少三十六间房。
“手笔确实不小,可惜身子不好,运气也差,初来乍到,就在街上惊了马,差点连命都没了。”
赵嫣一听,差点被嘴里的包子给噎住,霎时后悔为何要塞这么大一口包子?
她用力的吞下,缓了口气,这才开口问道:“山哥,那贵客的模样是不是长得极好?”
“怎么?你见过?”乔顶山好奇的瞥了她一眼,“你也知道除了采买外,平时我都待在后头的灶房里,哪里能见着什么贵客,不过我听前头去伺候的何小二说,这贵客确实好看赛过姑娘家,甚至还美过冉姑娘。我看那小子就尽会胡说,怎么能有男的漂亮得像个姑娘家,更别提还比冉姑娘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