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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心人 第六章 作者:季蔷(季可蔷)
    她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虽然她的好朋友们在听到她的决定时有些犹豫,有些不赞成,她仍毅然。

    没有人可以劝她打掉这个孩子--这是她跟浪远的宝宝,她为他孕育的生命结晶。

    她们怎么能因为怕她受苦就要她放弃这个宝宝呢?她是宝宝的母亲啊,她应该是第一个保护他的人。

    不论他的父亲认不认他,不论他来到世上是否是个意外,她这个母亲都会展开羽翼,竭尽全力地保护他。

    因为他是她的孩子,也是她心爱的男人的孩子。

    “你如果决定要生,那就生吧。”确认她的决心后,汪明琦首先开口,“不论他的父亲会不会认他,总之,我是报名要做他干妈了,他反正不愁人疼。”

    “也算我一份。”柴晶晶笑,“生下来后你要是没时间带我可以帮你,家声一定也很乐意帮忙的。”

    “那我……也可以吗?”叶盼晴眼眸清亮,“宝宝可以同时认三个干妈吗?”

    “当然可以。”汪明琦微笑,“我相信他妈妈应该不会反对的。”

    “你会反对吗?湘爱,不会吧?”

    “当然不会。”事实上,她感动得热泪盈眶,“我应该替宝宝谢谢你们。”

    “别这么客气,咱们可是好姊妹啊。”柴晶晶拍拍她的肩,“来,现在好好想想,你怀了孕是不是该辞去工作比较好?”

    “对啊,有了身孕飞来飞去是不方便。”

    “先辞职吧,湘爱。”

    “过一阵子再说吧。”她摇头,“我暂时不能放弃这份薪水,宝宝出生后一定要花很多钱的,我得多存点。”

    “湘爱,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

    “不,不能连这个都要你们帮我。”她明白姊妹们想说什么,连忙拒绝,“不能让你们跟我一起养孩子。”

    “那有什么关系?我们可是孩子的干妈啊。”

    “只要过年时给他乡点压岁钱就好了,真的。”

    “唉,你真是的,说不过你--”

    于是,她又上飞机了,回到公司,参与这次前往纽约的航行。

    长途飞行是疲累的,在连续站了几个小时之后,她不仅腿酸,腰部也不舒服。

    “忍耐点,宝宝,忍耐点。”她只能不停地低声鼓励着肚里的孩子,也鼓励着自己。

    忍耐点,事情没有那么糟的,只要她平安把孩子生下来,浪远看了孩子的长相,一定会相信这是他的孩子的。

    那么,她的宝宝就会有一对疼他宠他的父母了。

    加油。

    她默默鼓励自己。

    唤人铃响了,几位正打着盹的同事同时惊醒,她朝她们比了个手势,要她们继续休息。

    掀开帘幕,她走向头等舱按铃的贵客。

    “我的太太有点不舒服,能给她一杯热水吗?”一个中年男子仓皇说道,不安地拥着身旁挺着大肚子的妻子。

    “好的,请等一下。”

    回转小厨房,她为客人准备了一杯热水,想了想,又取出一条预备的毛毯。

    “请喝水。”看着客人细心地喂妻子喝完水后,她又微笑递上毛毯,“你太太怀孕了,最好多盖一条毛毯,免得着凉。”

    “啊,谢谢。”中年男子接过,轻轻为妻子覆上。

    “谢谢你啊,亲爱的。”他的妻子对他虚弱地微笑。

    他低下头,亲吻一下她的面颊,“好好休息。”

    “嗯。”她点头,在丈夫的拥抱里,闭上眼眸。

    有半晌,董湘爱只是傻傻地看着,她知道自己这样窥探客人很不礼貌,可就是无法阻止自己。

    他们看起来……好甜蜜。

    眼眸微微发酸,她连忙别过头。

    正欲转身离开时,飞机忽然一阵轻微的颠簸,怀孕的妇人轻声惊叫。

    “请别担心,夫人,只是遇上气流而已。”她立刻回身安抚贵客,“很快会没事的。”

    “是啊,别害怕,有我在这里。”她的丈夫也温声安慰道。

    董湘爱微微一笑,视线有些朦胧。

    忽地,飞机又是一阵颠簸,她猝不及防,身子一晃,撞上走道旁的座椅。

    安全警示灯亮起了,机上开始广播要乘客们系上安全带。

    没事的,只是高空的气流而已。

    多年的飞行经验让董湘爱明白这样的摇晃其实不算什么,紧急广播也只是例行性的安全考量。可她却抑制不住淡淡惊慌。

    或许是因为方才撞击的关系吧,她的下腹有点疼。

    她伸手扶着座椅椅背,一路对几个被惊醒的客人微笑解释,一步一步走回休息区。

    然后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躲进洗手间。

    解开裙子,她果然发现令她怀疑的事实。

    她的内裤,沾了血--

    她怔怔看着,好一会儿,脑海一片空白。

    然后,才逐渐惊慌起来。

    不会流产了吧?

    她低喘一声,紧紧抓住洗手台的手指泛白,急忙低头检视。

    她的双腿仍然洁白,染红的唯有内裤的一小片。

    没事的,湘爱,没事的。

    她深呼吸,安慰自己。

    医生说过,怀孕初期,轻微的出血是正常现象。

    她没事的,没事的。

    一颗高高提起的心逐渐落了地,她松弛下来,软靠在金属墙面。冰凉的触感沁入体内,忽地激起眸中一阵水雾。

    这样是不行的,今天的她也许只是平常的出血,可万一哪天飞机真碰上了乱流,她不敢保证自己能否保护肚里的孩子平安。

    这样不行的,就算腹部还没凸起,这份工作对肚里的宝宝还是太危险。

    “对不起,宝宝,让你受惊了。”她伸手抚住腹部,喃喃对孩子道歉,“妈妈太任性,我不应该还参加飞行的。”

    她不该飞的,这时候,一切应该以孩子为重啊。

    “对不起,宝宝,对不起--”想起方才她察觉内裤沾血时那近乎狂乱的慌张,眼眸更加酸痛。

    她扬起手,藉着紧紧咬住自己的手背,阻止自己逸出软弱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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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湘爱要生了?”

    深夜,当董湘爱的好友们一个个被急电挖起来时,乍醒的面容都是难以掩饰的惊慌。

    “阵痛很严重,我看她很难受的样子。”

    听见汪明琦这么说,殷贤禹立刻挂断电话,以狂风般的速度飙车,亲自上汪明琦住处接了正在她家作客的董湘爱,然后将两人以同样的速度送进了医院。

    柴晶晶与叶盼晴也随后赶到,正巧看着一群护士将董湘爱推进产房。

    “她就快生了。”医生对他们说道,“你们哪一个要进产房陪她?”

    “嗄?”所有人面面相觑,想起孕妇生产时呼天抢地的痛苦,都是一阵心惊。

    “你吗?”医生首先转向殷贤禹。

    “不,我--”一向冷静的他想起那场景,竟也不禁冒汗。

    “我来陪她吧。”汪明琦越众而出,语气坚定,“我跟她一起上过孕妇课程,应该能帮上忙。”

    “很好。”医生点头,转头吩咐护士,“帮这位小姐准备一下。”

    一阵忙乱后,产房的大门关闭,隔开了忧心仲仲的众人。

    医生与护士开始例行性的准备工作,而已经痛得睁不开眼的董湘爱,紧紧拽住汪明琦的手。

    “好痛,明琦,我--好痛--”她重重喘着气。

    “别紧张,湘爱,记得孕妇课程教的拉梅兹呼吸吗?来,深呼吸。”

    “我……呼呼,好痛--”

    “好了,可以开始了。”准备就绪后,医生也加入鼓励的行列,“深呼吸,董小姐。”

    “呼--呼--”为了孩子,她会忍耐。

    可是真的好痛,她想像过生产的痛苦,却没想到是这样撕裂全身肝胆的极度痛楚。

    她真的撑得下去吗?真的能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吗?

    “明琦,我……好怕--”

    “忍着点,湘爱,加油。”看着好友痛得大汗淋漓的脸孔,汪明琦也忍不住震撼,很不容易克制住情绪。

    “好……好--”

    一个多小时后,宝宝依然没有出来的迹象,看着好友愈来愈纠结的脸孔,汪明琦也急了,“医生,怎么这么久还没生出来?会不会难产啊?”

    医生安慰她,“放心吧,第一次生产总是比较困难,胎位看起来很正常,应该不会难产。”

    “可是--”汪明琦咬唇,望着好友一次次濒临昏厥却又痛醒,她实在不忍啊。“湘爱,加油。”她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哑声鼓励她。

    “明琦,我……受不了了,宝宝……宝宝不会有事吧?”董湘爱狂乱地问,痛楚一点点夺去她的理智,几乎崩溃。

    “不会的,只要你加油,宝宝就不会有事的,来,勇敢一点,深呼吸。”

    “明……琦……我想见他--”

    她想见他啊!她也许快死了,可如果能见到他,她死也无憾。

    “湘爱。”汪明琦不忍地说。

    “我想……见……他--”她苍白着脸,“他在哪儿?”

    “你忍着点,湘爱。”汪明琦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深呼吸。”

    “呼……呼--痛,我好痛--”

    “加油。”

    “明琦,我不要……生了,以后……再也不了。”

    这样的痛苦,一次就够了。这样的煎熬与思念,一次足够了。

    她再也不要生了!为什么男人做爱后能那么潇洒地离去,却留下女人独自承受这可怕的一切?

    “我……不生了--”

    泪水冲上她的眼眸,甚至还来不及坠落,便被全身体热蒸发。

    “好好,以后不生了。谁敢要求你生,我们这群姊妹替你拿刀砍他,好吗?”

    “谢……谢--”她想微笑,可却无法牵动唇角,只能强展着朦胧的眼眸。

    忽地,一阵激烈的痛楚袭来,让好不容易稍微平静的她再度爆出惊声尖叫。

    “啊--啊--”狂野的叫唤清晰地传出产房外。

    “湘爱。”守在病房外的几人听闻了,一个个面色发白。

    生产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就连只是在外头陪着的他们,在听着那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呐喊时,也忍不住心惊胆战。

    她不停地尖叫,一声接一声,叫得嗓子都哑了。

    “浪……远,你……在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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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浪远恍然从梦中惊醒。

    有人在叫他,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坐直上半身,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沿着前额坠落。他伸手抚去汗水,一面听着自己在耳畔不停回响的心跳。

    是梦吗?可他从来不曾作过这样的梦,梦中的他似乎被某种巨大的恐惧笼罩,周遭尽是漫漫迷雾。

    然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蒙雾中,他听见了椎心刺骨的痛喊。

    那令他整个人在雾中颤抖起来,他急急地四处张望,却什么也看不见。

    究竟……是谁在喊他呢?

    为什么那既尖锐又微弱的嗓音听来如此痛苦、如此压抑、如此令人不忍的绝望?

    是谁呢?

    他惊怔地想着,虽然还是凌晨,却已睡意全消。

    翻身下床,他套上睡袍,走向窗前,拉开窗帘。

    窗外,一弯新月如钩,薄雾,在玻璃淡淡漫开。

    城市,很安静,放纵了一夜的台北似乎累了,静静地躺在白金色的月光下休憩。

    这样宁静的夜,宁静得让人觉得好倦、好累,却也好安详。

    这么宁静的夜,所有人都该悠悠沉入遥远的梦乡了。是谁?还那样痛楚地呼唤着他?

    是谁?

    莫名的寒凉蓦地窜上徐浪远的脊椎,他绷紧身子,抵抗着那股迅速占领他全身的惧音i。

    该死!他究竟在怕什么?

    低低诅咒一声后,他旋转身,打开房门来到客厅的酒柜前,找出一瓶威士忌。

    愣愣地望着威士忌酒瓶,好半晌,他脑海一片空白。

    然后淡淡的哀伤,一点点、一点点笼上他的眉眼,一点点、一点点沁入他的肌肤

    看来,他又将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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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抱,给我抱啦!”

    生产一星期后,当董湘爱还微微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坐月子养体力时,她几个好友已完全无视于她,在房里抢起她的宝宝来了。

    “不行!你刚刚不是才抱了很久吗?现在换我了。”叶盼晴拒绝柴晶晶的恳求,一面伸手逗了逗怀中婴孩粉嫩的小睑,“宝宝,你真可爱啊。”说着,她忍不住亲了他一下。

    “色女!瞧你看他的样子,像要把他吃了。”抢不到宝贝的柴晶晶气闷难抑。

    “呵呵,刚刚是谁不停地狂亲宝宝啊?亲到连男朋友都看不下去,索性走人以示抗议。”

    “我哪有?”柴晶晶脸红,“而且家声是因为公司有事,才不是什么看不下去呢。”

    “总之,我就是要亲宝宝啰,怎样?你嫉妒吗?”叶盼晴调皮地道,又亲了婴儿一口。

    柴晶晶攒眉,上前一步,正打算不顾一切抢过来再说时,另一双手灵巧地劫走宝宝。

    “明琦!”两个女人同时瞪向眼明手快的程咬金。

    “都别争了。”汪明琦优闲地说,“也不想想是谁亲眼看着宝宝出生的?我才是最有资格抱他的人。”

    “明琦--”两个女人愁眉苦脸。

    “你们要抱也行,等我先玩够了再说。”汪明琦不怀好意,一面说,一面果真不客气地“玩”起宝宝来。

    “完了,完了。刚出生就被这魔女茶毒,看来宝宝将来一定会吃女人亏了。”柴晶晶哇哇大叫。

    叶盼晴听了,忍不住笑。

    就连躺在床上的董湘爱也不禁笑了,苍白的脸染上几许红晕。

    正当几个女人斗嘴斗得不亦乐乎时,宝宝忽然小嘴一扁,哭了起来。

    “哇!怎么哭了?”听见婴孩宏亮的哭声,一向冷静的汪明琦立时手忙脚乱起来,“怎么回事?我没怎样啊。”

    “看吧,宝宝很聪明的,不要以为他还小就欺负他。”

    “可是我真的没怎样啊。”

    “宝宝懂得察言观色嘛,一看就知你这女人绝非善类啰。”

    “柴晶晶!”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儿子的哭声实在抽得她心疼,董湘爱连忙直起上半身,伸出双手,“宝宝大概是饿了,我看看。”

    “原来是肚子饿了啊。”得知不是因为自己“不善”的脸孔惊吓了宝宝,汪明琦明显神情一松。她将孩子小心翼翼地递还给母亲。

    于是,几个女人围坐在病床畔,几乎是着迷地望着董湘爱以母乳哺育的画面。

    “对了,也该给宝宝取个名字了。”叶盼晴忽地开口。

    “对啊。”柴晶晶一拍手掌,眼眸灿亮,“我已经想到好几个了,就等大家来投票。”

    “还是先问问妈妈的意见吧。”汪明琦泼她冷水,“湘爱,你想到取什么了吗?”

    董湘爱不语,只是低垂着头喂奶。

    “没想到吗?”

    她仍然沉默,好一会儿,才细声开口,“我想……应该等他爸爸见过了再说。”

    三个女人同时皱眉。

    “湘爱,你的意思是--”叶盼晴犹豫地问,“要让这孩子姓徐?”

    “他当然姓徐,他是浪远的孩子啊。”

    “问题是要看对方认不认啊。”柴晶晶心直口快。

    话一出口,董湘爱立即容色一白。

    柴晶晶顿时懊悔,“不是,湘爱,我的意思是--”想弥补,却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汪明琦解救了她,她看向董湘爱,“你还是相信徐浪远会认这孩子吗?”

    “他应该要认的,不是吗?”董湘爱蓦地扬起头,语气蕴着某种迫切,“宝宝的眼睛跟鼻子都长得很像他啊。”

    汪明琦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柔柔地抚过孩子的脸颊。

    是的,也许这孩子的五官长得还挺像徐浪远的,但那又如何?长得漂亮的婴儿其实看起来都差不多,除非验DNA,否则很难证明这就是他的亲骨肉。

    他肯认最好,问题是,也很可能不认啊。

    “湘爱,其实……”

    “我相信浪远一定会认宝宝的,人家说父子天性,对吧?”

    “这个--”汪明琦暗暗叹息,转向另外两个女人,以眼神寻求她们的协助。

    接收到她的目光,两人都是一阵犹豫,终于,还是一向直率的柴晶晶负起点醒梦中人的责任。

    “湘爱,有件事我们一直没告诉你。”

    不祥的语气令董湘爱身子一颤,她咬牙,强迫自己勇敢地迎视好友严肃的眼神。

    “你知道为什么殷贤禹最近都没来看你吗?”

    “禹哥不是……出差了吗?”

    “对,他出差安抚客户。接连几个大客户取消了合约,这几天他忙着跟他们谈。”

    “为什么?”

    “听说是英华集团对他们施加压力。”

    “什么?”董湘爱一惊。

    “你也知道,商界的人彼此都有来往的。”汪明琦接口,“徐家的人脉广,要是他们到处散发对贤禹不利的消息,他确实很难做生意。”

    “我不相信,明琦。这不可能……跟浪远无关--”董湘爱拚命摇头。

    望着她一心一意为那个负心人辩护的模样,柴晶晶既生气,又为好友不值,她锁紧眉头,“好吧,就算这件事跟他真的没关系好了,还有一件更让人气愤的事。”

    “还有……什么?”

    “听说徐浪远准备跟一个世家干金订婚,今晚就会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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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订婚了,一个月后就要结婚,对象正是她曾经见过的女人--丁琴媛。

    乍听这个消息,董湘爱第一个反应就是往英华的办公大楼冲去,即便几个好友拚命阻止,也挡不了她的决心。

    最后,是英华的警卫挡住她的。他们依然对十个月前发生的一切记忆犹新,一见她这个曾经惹得老板雷霆大怒的女人出现,立刻警戒地围上来。

    无论她怎么恳求,他们都不肯让她越雷池一步。

    她无奈,萧索返回医院。

    在病床上翻来覆去几个小时后,她作了另一个决定。

    为孩子穿戴温暖后,她抱着他跳上一辆计程车,直奔徐家位于天母的豪宅。

    这栋西班牙式的白色别墅,正是今晚订婚宴的场所。

    为了配合主题,整栋宅院妆点得浪漫细致,一团团的玫瑰态意绽放,为沁凉的月夜平添几许美丽风华。

    宴会,露天举行,在徐家端丽的庭园里,长长的餐桌上一座座栩栩如生的冰雕招惹着宾客们的视线,一碟碟精致的点心更让人食指大动。

    室内乐团悠悠奏起了华尔滋舞曲,一对对的宾客翩然起舞。

    她一眼就望见了他。

    他正跟未婚妻跳着舞,从前总是漾着调皮笑意的唇此刻只是冷酷地抿着,线条分明的脸庞也不见那令她心悸的满不在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霸气。

    唯有他的身材,依然和她记忆中一般挺拔。黑色西装,黑底银条纹领带,条纹衬衫,衬得他整个人英气勃勃。

    依然是帅气非凡啊。

    睁大朦胧的眸,她拚命想看清夜夜在她梦里萦绕的身影,可愈看,心愈慌。

    他依然那么好看,那么迷人,可她,却憔悴得连自己都不忍卒睹。

    离开医院前,当她对着镜子审视自己时,几乎被镜中反照的影像吓去了三魂四魄。

    她……看起来竟那么苍白,那么憔悴,浮肿的眼皮下浮现着淡淡的黑眼圈,身材也因刚刚生产完较以前发胖许多。

    她紧抓着镜子边框,拚命想寻找从前那个神采飞扬的美丽空姐,可看到的,却只是一个面容沧桑的单身母亲。

    这样的她--这样连她自己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她,能够吸引他的注意吗?能够让他多看她一眼,甚至唤回他曾经的情感吗?

    她还能让他像从前那样对她邪邪地笑,甚至伸手捏捏她的鼻尖吗?

    她还能做到吗?

    不,她一定能做到的,她必须做到!

    深吸一口气,董湘爱试图凝聚全身的勇气,纵然胸口忐忑,纵然心跳狂野,她仍强迫自己挺直身子,一步步走进徐家富丽堂皇的庭园。

    没有人拦她--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豪华轿车一辆辆驶来,华衣贵客一个个穿梭,几乎忙坏了所有白衣侍者。

    她顺着川流人潮走向了他。

    他看到她了,正踏着舞步的身子一僵,好半晌,才又继续跟上节拍。

    他看到她了,却没有理她。

    她的、心,开始下雪……

    “小姐,请问你是?”终于有个人发现她了,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好奇地注视她与她怀里的孩子。

    很少人带着婴儿参加宴会的,这女人的行举太过特异,而且她的打扮也不够时尚奢华,不像受邀的贵客。

    “你找人吗?”注意到她的眼神飘飘然的,朦胧若雾,男人更加好奇,继续追问。

    “你是谁?”她像终于听到他的声音了,转过头,漠然瞥他一眼。

    “我姓张。”男人急忙抽出一张名片,“媒体记者。”

    记者?

    听闻他的名衔,董湘爱倏地警觉,连忙旋身,抱着孩子就走。

    “请等一下,小姐。”张姓男子追上,“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认识你而已。”

    她没有理他,依然快步前进。

    这下可完全勾起男人的兴致了,职业的本能教他迅速嗅出不寻常的味道,直觉这女人身上一定有故事。

    也许,又是一桩豪门八卦。

    “小姐,请你等一下,请等等。”他追上了她,硬生生扯住她的衣袖。

    “你做什么?放开我!”她挣扎着。

    “别紧张嘛,小姐,我没有恶意。”

    “你放开我!”

    “小姐,我只是……”

    “放开她!”低沉的怒喝忽地在两人身后响起。

    两人同时回头,迎向一张青筋进动的阴沉脸孔。他正是今晚的男主角,而他的眼神,寒酷、冰冷,足以令人胆寒。

    张姓记者吓了一跳,不觉后退几步,“你别误会,徐先生,我只是……”

    “走!”徐浪远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他也很识相,立刻转身离去,一秒也不敢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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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来干什么?”

    男人仓皇的背影淡去后,徐浪远才瞪向董湘爱,目光一触及她苍白憔悴的容颜,剑眉立即一蹙。

    “我……有话跟你说。”

    “我无话可说。”

    “可我有!”她扬高嗓音,明眸蕴着祈求,“求你,只要几分钟就好。”

    他瞪视她,半晌,发现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时,脸色一变,倏地伸手拽住她的臂膀,一路将她拉到庭园某个隐密的角落。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低吼。

    “我……带孩子来看你。”她颤声道。

    他愕然,好一会儿,唇角讥诮一扬。

    她呼吸一停,“浪远,这……是我们的宝宝。你看看好吗?”

    他只是瞪她。

    冰寒的眸光几乎夺去了她的勇气,她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克制打颤的牙关,捧高孩子,央求他垂怜,“你看一眼吧,浪远,这孩子……真的很像你。”

    “是吗?”他冷冷地说,眉眼下动。

    “是……是真的!”她失声喊,快被他的眼神击溃了。“你看他的眼睛,他的鼻子……这是你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

    他沉默不语,随随便便瞥了一眼婴孩后,嘴角缓缓扬起怪异的笑弧,“长得挺漂亮的。”

    “是……是啊。”

    “男的女的?”

    “是男的。”她勉力微笑,“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他也对着她笑,笑得令她心惊。“替我恭喜殷贤禹。”

    她一愣。

    “这孩子长得很像他。”

    “像禹哥?”她不敢置信,“可这明明是你的孩子啊。”

    “是吗?看来连你这个母亲都搞不清楚他是谁的孩子吧。”他仍然笑着,湛深的眸却冷得令人心寒。

    她身子一软,差点抱不住孩子,“你……你--”想说话,却一句话也出不了口。

    她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她心爱的男人到现在还是不肯相信她!

    容颜扬起,明眸蕴着盈盈泪光,“宝宝……是你的--”嗓音半梗在喉头,沙哑得连她自己也听不清。

    “别对我说谎,也别再演戏。”他眼神清冷,“滚回去!回去找你的殷贤禹!就算你总算明白他的条件还是不如我,也来不及回头了。”

    “我--”

    “因为现在殷贤禹事业不顺,所以你才会想又回头来找我吧?别作梦了!我不会要一双别的男人穿过的破鞋。”他不屑地冷哼。

    而她听着他绝情的冷语,忽地崩溃了。几个月来,她一直不停在心中鼓励自己,强自支撑,为的就是能让徐浪远理解她。

    她以为,生下他的孩子能证明自己对他的爱。

    她以为,见到自己的孩子他便会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她以为,给他这么长的时间已然足以平复他的心情,能让他愿意静下心来听她解释。

    可原来,一切只是她自作多情。

    她,再也无法假装坚强了。

    “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论我怎么说你都不信--”她哽咽着,泪水成串自眼眶滑落,有几滴落向了正沉睡的孩子,惊醒了他。

    于是,宝宝也跟着心碎的母亲一起哭了起来。

    听着一大一小的哭声,徐浪远更加心烦意乱,他恨恨地瞪视这对扰乱他的母子,胸膛郁积着咆哮的冲动,却偏偏无法出口。

    他紧紧握拳,克制着激动的心绪,直到一阵突如其来的闪光攫住了他的目光。

    “怎么回事?”他蹙眉,在瞥见草丛后一个背着相机的男人匆匆逃离后,下颔一凛。“怎么回事?!”他大步走向董湘爱,用力摇晃她纤瘦的肩膀,“你找记者来拍照?”

    她没说话,不承认,也不辩解,只是任他摇晃。

    “你该死!董湘爱!”他忽地狂怒了,认定这一切是她早有预谋,“没想到你这女人手段如此阴狠!你到底想怎样?带着孩子跑到我的订婚宴来大闹也就罢了,居然还让记者来拍照!你说!你究竟想怎样?你这恶毒的女人!”

    “我……没有--”在他震天怒吼中,她低哑的辩解听来微弱无力,“你放开我,孩子会被你吓到。”她抬头,紧紧护着怀中的婴孩。

    他怒瞪她,脸色忽青忽白,好一会儿,才厉声开口,“原来这就是你今晚的目的,带着孩子想强迫我认帐。”

    “我不是……”

    “好,你想要钱是不是?多少?一百?两百?这样吧,我给你五百万,行吗?”

    “五百……万?”她怔了,完全弄不懂现在的状况。

    他却把她的讶然当成惊喜,眼神更加不屑,“不必客气,就当我谢谢你陪我睡了几个晚上。”

    陪他……睡?

    她全身发凉,如坠冰窖。

    被自己最爱的人如此轻贱--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明天我让人把支票送给你,你目的达到,可以走了。”他冷淡地下逐客令。

    她却动也不动。

    “我要你滚!”他暴怒。

    愤怒的咆哮终于引来某个窈窕的倩影,是丁琴媛,她正走向两人,妆点得万种风情的脸写着不满。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徐浪远,眼眸却直直瞪着抱着婴孩的董湘爱。

    “没事!”徐浪远粗鲁应道,正想把她拉走时,她却认出了董湘爱。

    “你就是那天到办公室来找浪远的人?”尖锐的嗓音满蕴嘲讽,“怎么?你带着孩子专程来向我们祝福吗?”

    董湘爱没有回答,定立原地,一动不动。

    “你该不会想说这孩子是浪远的吧?哈!想麻雀变凤凰也不要用这种可笑的手段!”

    刻薄的言语宛如利刃,剜割董湘爱的心,她身子忽冷忽热,颤颤扬起一张苍白似雪的容颜,这才发现会场内部分宾客已经发现此处的异样,纷纷将疑问的眼光投射过来。

    这么多人看着她,看着她跟宝宝。他们是怎么想的呢?

    董湘爱蓦地咬牙,偏过头。

    徐浪远也注意到众人异样的视线了,下颔肌肉一阵激烈抽动,“你还不走?难道还想在这里让别人看笑话吗?”

    看……笑话?

    他是这样想的吗?她是个……笑话?

    扬起眸,她凄楚地望向他冷淡的脸,“浪远,你真的认为……我会拿你的钱?”

    “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

    心,凉了。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他如此侮辱她,她还能再说什么?再求什么?他根本……毫不在意她啊!

    “……如果你想要婚姻的话,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娶你的!”

    婚姻?听闻这个名词,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她一直笑,一直笑,笑得嗓子都哑了,笑得徐浪远心神不定。

    然后她终于扬起沾上泪珠的眼睫,“我究竟为什么会爱上你呢?浪远,究竟为什么呢?”

    “你确定你是真的爱上我吗?”黑眸掠过讥嘲暗影,“好吧,就算你真的爱我,那也是你的不幸,谁要你爱上一个负心浪子呢?我早警告你,我不相信爱情。”

    “是的,你不相信爱情--”她哑声重复。

    或许,是她的错吧。明知道他是个游戏情场的浪子,却还是被他吸引;明知道他曾对其他女人负心,还痴痴地以为自己会是例外;明知道他不相信爱情,还不顾一切地爱上他。

    或许这一切,是她咎由自取吧。

    谁要她爱上一个负心人?谁要她一颗心全掏给一个不该爱的人?

    是她自己傻,所以,不该怨的……

    “我懂了,浪远,我终于懂了。”她喃喃,眼眶依然发红,泪水却风干了。

    “……你走吧。”

    “我会走的,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再缠着你的。”红肿的眸定定望他,“可是浪远,你要记住一件事。”

    “什么?”他不耐地说。

    “你要记住,今天是你要我走的。”她好轻好轻地说,“我走了,就永远不会再回头。你明白吗?”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怒斥,暗暗气愤自己莫名的心惊。

    “你明白就好了。”她浅浅微笑,好深、好长地看他一眼,然后缓缓旋身。

    他瞪着她挺直的背影,她走得那么坚决,那么飘然,那么毫不犹豫,头也不回。他瞪着,又是激动、又是烦躁、又是无法抑制的憎恨,忽地,胸膛漫开一股很想重重刺伤她的冲动。

    于是他开口了,像从前那样温柔亲匿地唤她,“湘湘,告诉我实话。该不会连殷贤禹都不要你了吧?所以你才把自己弄得那么憔悴。”

    那么,他的确是嫌她难看了。

    董湘爱木然想着,木然应道:“我变成这样是因为我生了个孩子。”

    “啊,原来生孩子真的会让女人变丑。”他哂然一笑,“我想你以后应该不会想再生了吧。”

    她闻言,步履一滞。

    她的心,还活着吗?或者,正一点点地死去……在泪水完全风干后,她的心也会皱缩成一团干扁吧。

    那也好,也好·……

    “你说得对,浪远,我不想生了。”她也笑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又不能帮我骗到一个金龟婿,还让我变得又丑又胖。”

    是的,她不会再生了,不会再为任何男人怀孕,为任何人孕育生命的结晶。

    对她没什么好处,不是吗?

    她不会了,不会再像这样去爱一个男人--

    永远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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