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电视新闻下停报导阳明山樱花盛开的消息,一再一再地提醒民众出游赏樱,勿错过良辰美景。
樱花开了啊。
凭立窗前,董湘爱愣愣望着蓝天上几朵雪白的流云,心神有些恍惚。
仿佛才不久以前,她才在脑海里编织着春季与情人共沭樱花雨的浪漫幻想,而今,樱花雨纷飞,可她的情爱已远。
风吹来,撩起鬓边一绺发丝。她轻轻一绾,将乱发收束耳后,也收拢了一颗彷徨的心。
离开窗前,关掉电视,她轻悄悄地踏进卧房,俯望正躺在床上沉睡的儿子。
依然这么甜美,这么纯净,不知人间忧愁。
她微笑了,低头在婴孩额上印下一吻。“但愿你永远不知道,宝宝。”
喃喃低语方落,叮咚门铃声忽地响起。
她微微蹙眉,不觉瞥了一眼腕表。下午两点。在这样非假日的安静午后,照理说她不该有任何访客啊。
打开门,她意外地迎进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徐英,徐浪远的父亲。
“伯父您好。”礼貌地请客人就座后,她送上一杯冰水。“请问有什么事吗?”
徐英没立刻回答,先饮了一口水,接着锐利的眸扫过董湘爱一身,然后才缓缓开口,“宝宝在睡觉?”
“嗯。”董湘爱点头,在他对面坐下,静静等待他说明来意。
她知道他不会是来看宝宝的,这几个月她给了徐浪远许多次照顾儿子的机会,她相信他一定也会把宝宝带回家让爷爷看。
如果只是为了看宝宝,徐英不会挑她在家的时候,他来,想必有话对她说。
果然,他再深吸一口气后,开门见山地说:“湘爱,我希望你带着宝宝回家来。”
“回家?”她挑眉,“伯父是指徐家?”
“当然。”
“那里从不是我的家。”她淡淡地说。
“只要你肯嫁给浪远就是了!”提到这,徐英不禁有些生气,“浪远告诉我,只要你愿意,他随时可以把你娶回家,问题是,你偏要当个单身妈妈!”浓眉一紧,“为什么?湘爱,难道你到现在还怪浪远?”
她摇头。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肯答应他的求婚?”
“并不是我不怪他就表示我愿意嫁给他,伯父。”她浅浅地笑,水眸澄澈,“这是两个问题。”
“我认为是一个问题!”徐英粗声低吼,“我真不明白,浪远有哪里不好?徐家有哪里不好?放着优渥的生活不过,偏偏要宝宝跟着你吃苦,就算你不在乎自己,难道不心疼儿子吗?”
“我并不认为自己在吃苦。”董湘爱正色,“也不认为宝宝跟着我会吃苦。就算他以后不能过那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太子生活,至少也会衣食无忧。”
“是吗?”徐英冷冷撇嘴,“好吧,就算你现在的薪水很足够养活你跟宝宝了,可是以后呢?他还要上学呢。而且你总不可能一辈子在天上飞吧?总有一天得退下来做地勤,据我所知,地勤人员的薪水可没那么多。”
董湘爱不语,只是展眸凝睇前来寻衅的老人,许久,她静静问:“你真的希望我嫁给他吗?伯父,我记得您以前并不想让我跟他在一起,甚至还拿自己有病为借口骗我劝他回家。”
“这——”徐英一窒,蓦地有些狼狈,“你都知道了?”
“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了。”
“我承认……我承认那时候是不希望你们在一起,我以为你配不上浪远,可是——”
“难道我现在就配得起他了吗?”
淡漠的讥讽刺得徐英眼皮一跳,他眯起眼,不情愿地咆哮,“好!就算我错了,那时候我不该那么小心眼!我以为你看上的是徐家的财富,我有眼无珠,行不行?现在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女人,也知道浪远对你是认真的,所以……所以——”
“你到底想说什么?伯父。”
他瞪眼,为自己在一个丫头面前屈居下风懊恼不堪,“我想说的是,如果你坚持不肯跟浪远结婚,那就别怪我无情!”
“什么意思?”
“我要争取孩子的监护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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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争取宝宝的监护权?”
沉冷的质问敲击着徐浪远的耳膜,他一愣,直直瞪着难得出现在他办公室的董湘爱。
原本看到她出现时飞扬的心瞬间一沉。“什么意思?”
“这个!”她来到他面前,扬臂举高一封标准信函,“律师信!”
“律师信?”他一愕,接过信函匆匆展开览阅,接着扬起苍白的脸,“湘湘,你误会了,这不是我的主意,我并没有请律师。我……我知道这样做你会——”
她会难过,会心痛,而现在的他绝不会愿意如此折磨她。
“徐浪远,难道你忘了吗?当初是你不肯认宝宝的,你不肯认,现在就没资格跟我抢。”
“我知道,我知道当初是我错了!我没有跟你抢宝宝的意思,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看着她漠然瞪视他的神态,他急了,“你相信我!”
她没说话,澄眸仔细凝睇他,像在评估他话语的真实性,终于,她缓缓开口,“你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他摇头。
“那么,是你爸做的了。”
“我爸?”
“那天,伯父过来找我,他希望我跟你结婚。”她淡淡解释,冷冷撇开唇角,“我不肯答应,他就威胁要夺回孩子的监护权。”
“爸他……真的这么说?”徐浪远望着她,微微惊颤。他惊颤的并不是父亲的举动——他想得到他会这么做,令他难以承受的是她的表情,这么清,这么冷。
对跟他结婚这件事,她真觉得如此可笑吗?
“湘湘,请你……请你体谅我爸,其实他也只是希望一家和乐,他希望能天天见到孙子,希望宝宝能过好的生活,也希望你……”
“你的意思是宝宝跟我在一起只会吃苦吗?”她打断他的话,颊色刷白。
“不,我的意思是——”他抬起手,不安地爬梳一下发,“我只是希望你们母子俩过得好!我不希望……不希望你在飞行与宝宝之间疲于奔命,你总是很累,湘湘,不论李太太再怎么为你进补,我总能看到浮在你眼皮下的黑眼圈。这阵子你每回拜托我照顾宝宝都说你临时有约会,可我知道不是,你其实只是跑到明琦店里是不?你想你可以找朋友聊天,可每一回都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你……”
“你怎么知道这些?”她微微拉高嗓音,明眸掠过一丝遭他看透的狼狈。
“明琦告诉我的。”
“明琦告诉你这些?”她不敢相信。
“她只是关心你。”他沉沉叹息,凝望她的眸有歉意,有疼惜,也有藏不住的淡淡落寞,“其实大家都关心你,你又何必……这么倔强?”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跟你结婚罗?我应该放手让你养我跟宝宝,每天在家里享清福、过少奶奶生活罗?我要这么做才不倔强,才对得起关心我的朋友是不?”她愤然低喊。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更丧气了,开始在室内踱起无奈的方步来。为什么他老会让她把他的意思弄拧呢?为什么他明明有满腔爱语想诉,却总是无法清楚表达呢?从前那个在女人面前无往不利的他呢?为什么现在面对她,他总是词穷,总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现在根本不像从前的他了!他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徐浪远……
一念及此,徐浪远蓦地一顿,停住踱步的身躯。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
他反覆思量,蓦地,恍然大悟。
“你干嘛这样看我?”突然转向她的深邃眸光令董湘爱有些不自在,她颦眉,不解他为何转变如此之快。
方才的烦躁、激动忽然一扫而空了,现在的他像终于把握了方向的水手,坚定地准备扬帆。
他走向她,直直地、不容她逃避地走向她。
“干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答,深深凝视她半晌,“湘湘,听我说好吗?”
“说什么?”她吸一口气,先行武装自己。
“那次你对我说的话,这阵子我一直在想。”
“什么……什么话?”
“你跟我说,你不会再恋爱了。”他沙哑地说,凝定她的黑眸蕴着浓浓惆怅,“你说,你的翅膀已经断了。”
“我是这么说过。”她别过头,“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我了。”
黯然的言语宛如皮鞭,狠狠抽击着他。他闭了闭眸,“我知道,湘湘,是我让你改变的。”
“既然你知道,你还想……说什么?”
“我也不是从前那个我了。”
她彷佛一颤,可墨睫依然低低掩着,拒绝看他。
他忍不住心痛,双拳一收一放,来回好几次终于鼓起勇气握住她的肩膀,抬起她的下颔,强迫她直视他温柔的眼。
“我知道,现在的你已经不可能向从前一样不顾一切地飞向我了。如果我还是从前那个我,那么我永远也没有得回你的机会。可是湘湘,我已经不是了,以前那个徐浪远已经不在了。”
“我不……不明白你的意思。”她颤着嗓音,脸色苍白似雪。
“我的意思是,如果现在的你不可能爱上从前的我,那么,有没有可能爱上现在的我呢?”他同样白着脸,在等待她回应的焦心折磨下,脸色甚至比她更苍白几分。
“……你到底想说什么?”
“给我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湘湘。”
她闻言,身子倏地一颤,满心震动,却一句话也吐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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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旅客,飞机即将降落桃园中正国际机场,请尽快回到座位,并系好您的安全带——”
要降落了。
收了几个空酒杯后,董湘爱站直身躯,面带微笑地通过走道,一面轻声提醒乘客系紧安全带。
然后她来到厨房,将酒杯洗了洗,收到柜子里。
“终于到家了。”一个同事笑着伸了个懒腰,“这趟折腾了十天,都快累死我了。”
“很快就可以好好休息了。”董湘爱柔声道。
“我啊,打算躺在床上好好睡个一天一夜再说。”
“你在欧洲还没睡够啊?”
“当然啦!每天飞来飞去的,哪有时间休息?就算有休息,那点时间连拿来‘血拼’都不够。”
“看来你这趟又搜刮了不少战利品。”
“也没多少啦。”同事不好意思地摸摸发际,“你好像都没怎么买哦,湘爱。”
“嗯。”
“为什么?难得有机会,干嘛不买一些名牌?在欧洲买可比在台湾买便宜多了。”同事大叹可惜。
董湘爱只是浅浅地笑,可只一会儿,笑意便消逸无踪。
要降落了,再一次,她必须面对徐浪远。
而这一回尤其是个严重考验,因为他在等着她的答案。这答案她早给过了,可他却不死心,一再一再地逼问。
他到底要她怎样?到底想怎样?
她绷紧身子,正茫然想着时,飞机忽然一阵剧烈摇晃。她站立不稳,下意识扶住墙上的把手。
“怎么回事?”身旁的同事着急地问。
董湘爱摇头,一定神,感觉机翼似乎倾斜了,转了方向。她容色一白,连忙按下通话器,“机长,发生什么事了?”
“塔台不让我们降落。”
“不让降落?那是什么意思?”
“好像出了点问题,要我们在空中再飞一阵子。”
“什么?”两人面面相觑,多年的飞行经验让她们直觉事情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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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宝马宛如冲天火箭,以极速飙往机场。
出事了。
徐浪远心神不定,紧紧握住方向盘的手指泛白。
方才,一个正巧和董湘爱搭同一班飞机的客户打电话给他,说他赶不及两人约会时间。因为飞机迟迟无法降落,已经在空中盘旋十几分钟了。
他一听说,一秒也不犹豫,立刻开车赶赴机场。
一路上,收听广播新闻,他才知道飞机被某个狂人安装了炸弹,扬言一降落就要引爆。
机上两百多人全成了他的人质。
天!
思及董湘爱垂危的处境,徐浪远激动难安,他紧紧地、紧紧地咬住牙关,心跳狂乱得几欲奔出胸膛。
他真不该让她上飞机的!
时有耳闻的大型空难,九一一恐怖攻击事件,现在又是炸弹……这么危险的环境,这么危险的工作,他实在应该说服她放弃的!
他发誓,这次她平安回来后,他绝不会让她再上机!绝不!
可万一她发生了什么事……
一念及此,他蓦地脸色刷白,急忙摇了摇头,阻止自己再想。
他不该胡思乱想,他必须冷静。
历劫归来的湘湘不会希望看见一个比她还仓皇失措的人,她需要一个值得依赖的人来安慰她。
所以,他必须冷静——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绪,徐浪远来到了一片混乱的机场,在焦急的民众与媒体记者的期盼下,与嫌犯周旋了两个多小时的警方危机处理小组终于掌握了状况。
飞机赶在耗尽燃油前平安降落。
机上的乘客一出关,大批媒体记者同时涌上,其中也夹杂着他们的亲朋好友。
镁光灯此起彼落,映照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苍白脸孔,忽地,一个孩子的哭声嘹亮回旋,更震动了仓皇人心。
她在哪儿?
几乎对周遭的一切视而末见的徐浪远,只是一心一意寻找着董湘爱的倩影。他推挤着人潮,拚命仰长脖子四处张望。
她到底在哪儿?可平安否?
他尝试打手机,可对方却没开机,于是他只好继续在漫漫人潮中彷如永无止尽的追寻。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汗水浸湿了他的衬衫,甚至逐渐透入西装外套。他抬起手臂,抹去脸上豆大的汗珠,黑眸开始彷徨。
他找不到她,找不到她!
终于,当心弦绷紧到了极限,濒临断裂时,他找到她了。
她正蹲在地上,安慰着一个不停啼哭的孩子,然后在将他交还给匆匆前来寻他的母亲后,她仍停留原地,一动不动。
他用尽一切气力排开如山如海阻挡他的人,急急奔向她。
“湘湘,湘湘!你没事吧?”痛楚的焦虑在沙哑的嗓音中显露无遗。
听闻他的呼唤,她没有回头,只是纤细的肩头微微颤动。
“湘湘,你还好吧?”他伸展双臂拉起她,着急地将她转过身。
映入他眸底的是一张苍白的泪颜——苍白、疲倦、惶然、惊惧,她像是压抑了太多、太久,在这一刻,所有的情绪全融在泪水里,一颗一颗,不停坠落。
“湘湘,湘湘,你别哭啊。”他觉得心好痛,她的每一颗泪都像冰珠,狠狠落向他的心,“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展臂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她微微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抗拒,泪颜埋入他汗湿的胸膛,哽咽哭泣。
“没事了,没事了。你已经平安回来了,没事了。”他笨拙地拍着她的背,笨拙地安慰她。
“我好……我好怕——”她哽着嗓音低语,双手紧紧拽住他。
“我知道,我知道。”
“我好怕,可是我……还要安慰那些乘客,我还安慰他们……天晓得!其实我比他们还胆小啊!”她蓦地喊道,微微歇斯底里。
“不,你不胆小,你很勇敢。”他温柔地抚慰她,“你很勇敢,而且你平安回来了。”
“不,我不,一点也不。我怕得……怕得要命,我——”她忽地扬起头,透过蒙蒙眼眸望他,“我想起……想起我怀孕的时候,想起我生宝宝的时候——”她一顿。
突如其来的沉静撕扯着徐浪远,他哀伤地望着她朦胧的眼。
她忽然用力地、愤怒地推开了他,甩了甩秀发,朝他嘶吼,“我恨你!徐浪远,我恨你!你知道我刚刚在飞机上想什么?我想起了你,想起我们的过去,想起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我还想如果我死了,宝宝怎么办?我想没关系,至少你会照顾他,可他……以后一定会忘了我这个妈妈!他不会想我,根本不记得我的长相。他是我……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啊,可是他不会记得我——”她又哭了,委屈地、悲伤地哭了。“我真恨你——”极度的激动让她的脑子开始晕眩起来,身子也一阵虚软。
徐浪远连忙展臂抱住她。
她试图挣脱,他却坚持不放,于是她开始槌打他的胸膛。
“放开我!”
他不语不动,屹立着由她发泄满腔怒火。
“你来做什么?我生产时,一遍又一遍喊着你的名字……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来?你现在来做什么?我不要见你!不想见你!走开!走开!”她发了疯似地喊。
而他,只是揪着一颗心听着,抬手轻轻将她汗湿的发缯收拢耳际。
她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是发泄着、狂喊着、哭泣着,许久,她终于累了,虚脱了,再也寻下出精神与体力来支撑自己了。
于是她身子一软,颓然偎落他怀里。
“为什么?那时候我怎么会想起你?”她喃喃,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说些什么,“为什么——”
她真的不明白,不懂为什么在心绪最激动的时候,她会如此深刻而强烈地想起他?为什么?
那让她不甘心,非常非常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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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得好慢。
平静下来后,董湘爱发现自己瘫软在徐浪远爱车的椅背,而他坐在她身边缓缓驾车。
她瞥了一眼,时速才六十公里?而且在高速公路上?
这不像他的作风啊!从前的他只要一有机会,抓准了就是一阵狂飙,不论跑车或摩托车,不论她在不在车上,他飙车的速度总令她心惊胆跳。
可今天他却放缓了车速,慢慢地、平稳地前进,小心翼翼的模样像在推娃娃车。
“车子……有问题吗?”她不禁轻声问他。
听闻她开口,他似乎有些激动,急急瞥了她一眼,“你感觉好多了吗?湘湘。”
“……嗯。”
“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眼神转为温柔,“你放心好好睡一觉吧,我会慢慢开车的。”
这么说他以这种从前肯定嗤之以鼻的“龟速”前进是为了她?
董湘爱顿时有些茫然,她眨眨眼,感觉方才极度激动的脑子现今仿佛仍然缺氧中。
她想不明白,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暖流在胸口翻腾……
“宝宝呢?还好吧?”她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宝宝……前两天发烧了。”
“什么?发烧?”董湘爱不禁拉高声调,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度绷紧。
“别担心。”徐浪远急忙安慰她,“我们去医院看过了,他现在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究竟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发烧?该不会得了什么病吧?”
“没事,只是着凉了。小孩子身体弱,本来就容易生病,以后小心一点就好了。”
她闻言,容色依然苍白。
他瞥了她一眼,心韵忽地开始急促起来。
这也许是一个机会,也许他正好能藉此说服她,他必须试试……
想着,徐浪远深吸一口气,“湘湘,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
“这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紧紧抓住方向盘,“宝宝还小,需要有人全天候地照顾。”
“可是我已经请了李太太来帮忙了……”
“李太太虽然人不错,但是毕竟不是专业保母,我想我们应该请一个比较专业的保母。”
“专业的?”
“嗯.还有,宝宝现在是学习能力最强的时候,难道你不想……亲自在他身边教他吗?”
“我——”她咬牙,秀眉一紧,“你明知我不可能。”
“可能的。只要你……辞掉工作。”
“什么?”她蓦地扭头瞪他,“你要我辞掉工作?”
他点头。
“不可能!”她毫不考虑,“我不能断了经济来源。”
“经济方面的问题你不必担心。”他连忙说道,“我是宝宝的爸爸,当然会负责他的一切花费。”
“那我呢?”她讥诮地瞪他,“我可不是你的什么人,总不能要你也负责我的开销吧。”
冰淡的回话令徐浪远心一扯,他转动方向盘,将车子开到公路旁,熄火,停下。
“你干嘛?”她警戒地看着他。
“上回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她不说话,只是展着一对迷蒙的眸,默默地、幽幽地睇着他。他甚至辨别不出,隐在两汪朦胧薄雾后的是什么,是否如他所期待的,有两簇小小火苗正埋在灰烬下悄悄复燃?
她曾经爱过他,也曾经对他毫无感觉,用那对波澜不兴的水眸静静面对他。
可方才在机场时,她却是恨他的,那么久以来的漠然与冷淡崩溃了,她对着他哭泣,对着他怒吼。
她恨他,她恨他——当他听着她冲着他如此狂喊,当他看着她淡漠的容颜终于显现激动,他伤感、痛苦,却也不禁有些高兴。
是的,他高兴,为了她恨他而高兴,为了她“还肯”恨他而高兴。
她恨他,表示她对他还有感觉,哪怕只是一点点,他也迫不及待要牢牢抓住。
“给现在的我一个机会吧,湘湘,求你。”
“……不。”
低微却清晰的回应如丧钟,在他脑海不停回响。他不敢相信地瞪她,心痛又愁苦地瞪她。“为什么?湘湘,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折磨你自己?要这样折磨我?刚才的事难道还不够吗?你还要飞吗?还敢飞吗?”
“这是……我的工作。”她苍白着脸,嘴唇倔强地抿着。
“如果你非要工作,转地勤也可以啊,算我求你,别再飞了好吗?”
“我需要钱……”
“我可以给!宝宝的生活费、教育费,他的一切开销你都不用担心,你只要照顾你自己就好了,湘湘。”
“我——”她握紧双拳,极力克制颤抖的身躯,“我们不需要你。”
“湘湘!你——”他瞪视她,简直无法再压下心海强烈翻涌的浪潮。她为什么这么倔?这么好强?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你是不肯给我机会,还是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你明明对我还是有感觉的!为什么不承认?”伤痛的嘶吼在车厢里回旋,他握拳用力击打车窗,像只掉入陷阱的野兽,既愤恨又痛苦。
“我对你……已经没有感觉了,你不要……自以为是。”她颤着嗓音。
说谎!她在说谎!
发红的眸瞪着她不敢直视他的眸——她为什么不敢直视他?怕他一眼就认出她倔强的谎言了吗?
“总之,我不会再让你上飞机,湘湘。”他咬牙立誓。
他不能再让她上飞机,不能让她和自己再次承受那仿佛会将人噬进无边地狱的恐慌和惊惧。
他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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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爱,你还打算飞?”汪明琦问,望着端着一杯红茶坐在沙发上的董湘爱。
“嗯。”董湘爱点头,恍惚地啜了一口热茶,“公司体谅我们上回受惊了,特地让我们休息一个月。”
“你不怕?”
“公司安排了心理疗程,挺有帮助的。”
“可是——”短短一个月便能让受创的心灵愈合伤痕吗?
“别为我担心,明琦。”
就是这样坚决的神态才让人担心啊。汪明琦叹息,正想再说些什么时,门铃忽地响了。
“我去开门。”董湘爱搁下茶杯,从沙发上起身,拉开大门。
是提着水果篮来看她的殷贤禹,他身旁还站着穿着绿制服的邮差。
“小爱,有你的挂号信。”殷贤禹低声道,嗓音蕴着某种不祥。
董湘爱呼吸一停,眸光落向邮差手中拿着的制式信函,立刻明白那是什么。
她签了名,颤手接过,深吸了一口气后才以最慢的速度展开。
“是什么?”望着董湘爱读信时苍白的容颜,汪明琦也明白不妙,连忙站起身。
“是法院的通知信。”
“通知什么?”
“他们要我一个月后出庭。”董湘爱扬起头,瞳眸点亮激愤火光,“徐家想要孩子的监护权。”
“什么?”汪明琦一惊,愕然瞥向殷贤禹,后者凛着下颔,一语不发。
“他真的……真的这么做了!”一字一句自董湘爱齿缝中进落,蕴着无限恨意,“他以为这么做就可以逼我跟孩子回到他身边吗?”
“湘爱,别激动。”汪明琦连忙走向她,伸手拥住她颤抖的肩,“我相信浪远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他只是太绝望了,你知道,他一直不想让你再上飞机,又想不出办法阻止你,所以……”
“不要帮他说话!明琦,他不值得!”
“我不是帮他说话,我只想你们冷静下来谈一谈。跟他谈谈,湘爱,别真闹到对簿公堂。”
“要上法庭的人是他,不是我!”
“湘爱——”
“该冷静的人是徐浪远。”一直默然不语的殷贤禹忽然插口,“他太过分了,竟然用这种方法来逼小爱,难道他不晓得这么做只会伤害她吗?”
“贤禹!”汪明琦蹙眉,“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松开好友,她窈窕的身子逼临殷贤禹,正想质问他时,董湘爱坚决的嗓音阻止了她。
“禹哥说得没错。”
看来就这件事,他们两人已经达成共识了。
望着殷贤禹鼓励似地紧紧握住董湘爱颤抖的手,淡淡的刺痛蓦地袭上汪明琦的太阳穴。
她忽然很想抽烟。
“禹哥,你认识什么好律师吗?”
“当然。交给我吧。”
在殷贤禹揽下委托律师的重责大任时,汪明琦明白一切已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只希望,这件官司不会让任何人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