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姑娘,你的舞跳得真好。”云桑对刚才那跳舞的女子道。
“姑娘太客气了,小女子姓张。你叫我张三姑娘就可以了。”那女子闻声转过头来,冲云桑浅浅一笑。
“你姓张?原来你也……”刚想说你也姓张,云桑忽然记起身边的人姓易,于是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难道姑娘也有朋友姓张吗?”那女子笑道,“其实我们这里姓张的人很多。”
“当然,这本来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姓。”姓易才比较特别。
“姑娘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西市玩儿吗?”那女子问道。
“嗯,我以前到过郢都,可是没有来过西市。”西市是郢都最底层人居住的地方。她每年从伏牛山下来探望姐姐,都只住在王城的内城里,从未到这里来过。
“呵呵,我也真是。姑娘平时怎么能到这样肮脏污秽的地方游玩。”那女子的笑声有些刺耳,听得云桑浑身开始不自在起来。
“虽然是朋友带我来的,可是我觉得这个地方和郢都别的地方一样好,并不像你说的那么肮脏污秽!”云桑反驳道。难道因为贫穷就显得肮脏了吗?她本也是一名乡野女子。
“姑娘觉得这里并不肮脏污秽,那只是因为你光看到了表象而已。”那女子摇头道。
“表象?”云桑迷惑,难道这条小街是还隐藏了什么秘密?
“你有把握,她这次一定能够帮到我们?”张翼站在半掩的窗户后,望着街中那一对女子,话却是对自己身后的易轸所说。
“孩儿自问对她心中所想了如指掌。她和她姐姐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易轸慢慢地闭上了双眼,淡淡地道,“她是个很单纯的女子。说来也怪,其实她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就是辰宫这一代指定的宫主继任人。”
“哦?这件事是她告诉你的?”张翼回过身来,表情略显吃惊。
“不,是屈云青告诉孩儿的。”易轸张开眼睛,伸手示意义父在茶桌旁坐下,然后替他斟了一杯茶,自己坐到了对面。
“义父您还记得,当年您请来给孩儿授课的严先生吗?辰宫的现任宫主虫八子就是他的师弟。严先生以前曾告诉过孩儿,最初的辰宫,只是一个世外的门派。宫人日常除修习仙道之术外,就靠渔猎以及采桑养蚕来维生。一直以来,他们都过着无怨无虑,与世无争的日子。之所以每一代宫中会派出一名弟子辅助君王,那不过是其门上沿袭百年的规矩。大凡被派进宫的巫尹,只管国家祭祀与卜筮礼仪,并不直接干政。之所以这几十年来发生了变化,是因为被派作巫尹的人自己的野心。”
“是那做巫尹的人不甘心空有竹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头衔,还想要拥有与之匹配的身份!”张翼呵呵大笑,以食指轻敲桌面,笑道,“轸儿啊,这个屈云青,真的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女子,为父早就看出她的野心!一个女人,也只有在竹国才能够安稳地坐上巫尹之位,并且,一个女子要想窃得天下,也只能利用竹王这样的昏君。所以她当初宁愿选择做个终身不能嫁人的巫尹,也不选你!”
易轸听义父这样说,唯有讪然一笑,点头称是。
“孩儿也是最近几天才知道她竟有如此想法。她是想借竹国的实力夷平六国,一统天下,结束目前七国的纷争。结束七国的流血混战,这本来也是孩儿多年以来的夙愿,惭愧的是,这二十多年来,孩儿却因不肯听义父的教诲,固执己见,导致一事无成!”
七国争雄,妄想不流血拼命是不切实际的。事实一次次地证明,有时候要达到你的目的,必须要有付出与牺牲。就像在叶庭的那场瘟疫一样。作为医者,他的责任是救人命,如果治不好那些人,还放任他们继续去感染更多的人,那不是在救命,而是在变相地杀人。这一点,原来屈云青这个女子早就懂得了,可笑他却想了二十年。
本来他和屈云青是能够携手去实现那个理想,可惜是屈云青先做出了放弃的决定。那日在巫尹府门前的碰面,屈云青曾暗示愿意与他合作,共谋天下,不过张翼却以为现在要凭他父子的实力,夷平六国,统一天下,好像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如今要再和屈云青结盟就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了。但在他没有拿到《吴起兵法》之前,还不能让屈云青知道这件事情。
“嗯,你现在能回头,也不枉为父一片苦心。好在一切都还不晚。”张翼欣慰地道。他拍拍义子的肩头,忽然又忆起了一事,便道,“那个叫云桑的女孩子,现在似乎已经对你起疑了。你有什么把握能控制她为我所用呢?”张翼眯起眼笑道。他早就看出易轸对云桑的那份用心。
“孩儿并不想控制屈云桑,孩儿会尽量说服她,使她相信。”易轸胸有成竹地答道,“本来天下大同也是她的理想。孩儿相信,待孩儿令江国复国,一统天下的那一天,她一定会明白孩儿的苦心!”
“难道你不怕,她也有野心?”张翼摇摇头,呵呵笑道,“如果她也有夺取至尊的野心,到时候你将如何自处呢?”
“不会。同样的梦想,对于屈云青和孩儿来说是梦想,而对于屈云桑这样平凡女子来说,那就只能是一个空想而已。”易轸答道。
要实现那样的梦想,他的背后有张翼,有整个琴国。而屈云青的背后也有竹国的力量在支撑。可是云桑,她没有任何的依持。一直以来,她只是单纯地不想看到打仗?她想找到庄子休口中的“太乙之门”,兵不刃血地去成就她的梦想,本来就是荒谬的!
“那样就好!好在这个昏聩的竹王已经被郑袖说服,琴竹结盟的协议一旦达成了。她更不会对你的要求有任何的提防。”张翼双眼眯成了一条细小的缝,但那细缝中仍然射一出凌厉的光。
“不错,义父您使琴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了。等孩儿那件事办成了,就可以返琴与你共谋大计。”眼看离成功又进了一步,易轸笑了,但他随即又惶惑起来。因为他知道,一旦那件事成了之后,他和云桑能无风无浪相聚在一起的日子,就不多了。
这不是战争,这是连场的血腥屠杀。
她看到一整队士兵把另一队士兵,驱赶到一个数丈宽的土沟里活埋。到处都是尸体,横七竖八。一面沾满血污,字号已经破损得看不清的旌旗斜插在一个矮丘上。持旗的人身体已经埋进了泥土,手却高高地举起,没有放下。
“看到什么了?”处在暗中的女人轻轻地问。
“死人……到处都是死人……”她的声音颤抖着回答。
“死人以外呢?”那女人又问。
“血、泥,还有一匹马。”她拼命地摇头,哭泣道,“只有它是唯一活着的东西。别的,全都死了!为什么要打仗,我不想看到打仗!”
“唉——”那女人长长地叹了一声,幽幽地道,“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结局。”
“可是,我不知道他们谁会最终获胜。”她道。
“有什么分别吗?最终都成了死人!”那个女人道。
“哦,不错。”她点了点头。赢了战争,却输掉了性命,这样算不算赢?
“谢谢你让我看到那么多。”云桑从木床上起来,向张三姑娘施礼,“想不到这里也曾经发生过这么可怕的事。‘幻灵血咒’,当真是十分神奇。不过以前我跟我的朋友在一起时也遇到过这样的事,可是他没有对我进行任何的暗示,一样能够令我入梦。并且那个梦,它还会自动地延续,真的很奇怪。”
不知道“唤灵血咒”和“太乙之门”有没有什么联系,如果这就是“太乙之门”的话,那它怎么能够把她带去将来,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呢?她终于离她要找的东西也越来越近了。
“哦?当时他是不是正在发烧,而你恰好看到了他的眼睛?”张三姑娘问道。
“你怎么知道?”云桑大吃一惊。难道她是神仙不成?
“这个很简单,因为我也试过。”张三姑娘拍拍她的背,笑道,“不用觉得惊奇,因为那个人我认得。他是不是叫张轸?”“啊?难道你们认识吗?”云桑又是一惊。如果他们认识,为什么刚才张轸招呼也不打,就不告而别。
“在这个世上,我是他除了娘亲,第二个见到的女人。”那张三姑娘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