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简直是生来凑成一堆的,两个还臭味相投,一大早要在道馆内过招一番才肯罢休。
老实说有个人来陪她父亲,转移他的注意力她也能松口气。
星期天的下午是她为学生额外辅导的日子,早上她通常会优闲的吃着三明冶,喝着牛奶,一边看报纸,生活过得平静又简单,
“呼!与你过招真过瘾!艾略特,你真是不同凡响,不愧从小练到大。”
一踏进屋子,石元宗的大嗓门便传进饭厅。
“石叔,要不是你,我恐怕还是病小子一个,只能躺在床上度过童年。”艾略特谦虚的道。
他抹去额头的汗,眼尖的暂见坐在餐桌前背对着他吃早餐的石品婷。
她在家会把头发放下,那披泄如瀑布的乌丝,有种令人不可抗拒的魔力,他的手老想穿过那头秀发,感觉其中的柔软。
“品婷,你起来啦!”石元宗走到餐桌前,对她嘘寒问暖。“才十点多,怎么不多睡一点?平当你要上课,下午还要到徐同学家辅导,真是辛苦。”
班上姓徐的同学只有徐震生,艾略特把握机会的道:”我跟你去。”
石品婷转过身,目光似箭,“不准!”
“我不过想看看徐同学的家境如何,顺便跟你学习如何带领问题学生。徐震生这次的小考竟然交白卷,我想知道他是不是不适应我的教学方法。”他相信自己的这番说词她无法拒绝。
他竟敢厚脸皮提出这顶要求!连她私下为徐震生辅导的课程,他也想参与!
假如能一口回绝他就好,问题是她根本无法反驳他的说法,他的动机是为徐震生的功课着想,另一方面校长与教务主任又拜托她一定要让艾略特尽快上轨道。
真不晓得他是什么来头,竟然要她带他熟悉校务!学校没教吗?就算没有自己也可以自修。
老是黏着他,烦都烦死了。
“品婷,几点出发?”
闻言,她更讨厌自己老是不得不屈服于现实中,答应他的要求。
“待会儿。”
他露出和善的笑容,“那好,我可以先去冲个澡。””对啦,否则满身大汗的,很不舒服。”乐于见到女儿与艾略特和平的相处,搞不清楚女儿心思的石元宗,不识相的在一旁叮咛,“对了,开车要小心,今天是假日,外头——”
石元宗本来还滔滔不绝,一看到女儿鼓着腮帮子,他顿时摸摸鼻子,闪到一旁避台风尾。
品婷对人虽不热情,倒也不至于冷漠无礼,却惟独对艾略特冰脸相待,有时甚至把自己气得说不出活来,幸好艾略特脾气好,始终以笑脸面对,否则这个家早沦为战场了。
石品婷一见艾略特带着衣服进入浴室,迅速的解决手上的三明治,仰头灌掉牛奶,回房换衣服,整理书本。
她出房间时,先在门边探头探脑,等到无动静,才奔出自己家门。
她频频回头,越走越急,“哼!想跟我去,门都没有。”
她不自觉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得意笑容,脚步轻快的朝徐震生的家中去。
虽然她秉持者一视同仁的教育理念,却无可避免的有特别喜好的学生。班上几位有心上进的同学中,最用功的非他莫属,她对有心读书的同学尽心的辅导,分文不取。
明年就要参加大学联考,不拼一点不行,而她会特别对他另眼相待也是有原因的。
在学校他是出了名的坏学生,从一年级开始,学校门口不时有不良分子徘徊,不是他父亲帮派的部下找他,就是想找他单挑寻仇,让他声名大噪。
如今下落不明的父亲为他带来许多麻烦,管区警员也多次传唤他说明。据她所知,徐震生非常痛恨他父亲的恶名,骚扰他与母亲的生活。唉,他想平静的过日子。乖舛的命运却死抓着他不放。
换了两班车,她来到一栋远离闹区的平房,远远的看到有些穿着打扮十分夸张的年轻人在门外抽烟,吵闹叫嚣着,附近的平房却紧闭房门。
她心一凛,赶紧奔了过去。
一进屋,她便大喝一声,“喂!你们敝什么?”果不其然,又是不良分子上门挑衅,滋生事端。
被围在屋子中间的徐震生正护卫着一个女孩子,他正与三个年轻人拉拉扯扯,衣服有些凌乱。
而看起来像是这群喽罗老大的男人,穿着花衬衫,理着小平头。大摇大摆的坐在一旁,见到她,斜瞄了她一眼,讪笑道:“石老师,好久不见。”
“又是你们,你们想干嘛?我要叫警察了!”石品婷如老母鸡似的,闪至徐震生而前张开手护卫着他们。
“老师,他们……”
徐震生面孔铁青,浑身紧绷压抑,倒是他身后的
孩子与她一样不畏强权想钻出徐震生的腋下,出来对抗。
“老师啊,你怎么还学不乖?管区不会管的啦!否则我们怎么每次都来呢?你不要浪费电话钱了啦!还是让他说出他老子的下落,要不然我们找不到他爸爸,也很难对上头交代。”
石品婷双眼冒火,死盯着嘻皮笑脸的老大。
“徐康的事我的学生二概不知,要问不会自己去找,为难一个孩子算什么大男人!”她与这些杂碎算是认识,自从徐康失踪后,这些自称与他有债的人几乎天天上门闹事,恐吓、威胁不时换新招,搞得血气方刚的徐震生几次忍不住反击,差点闹上了警局。
保护学生是她应尽的职责,她断不能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那位老大听到石品婷的话后,嗤之以鼻。
“干!我要是找得到徐康,我还要三天两头来吗?”他指着徐震生怒喝,“死小子!你今天一定要说出你老子的下落,否则我不会善罢甘休!”
“你讲理好不好?他们母子跟徐康已经很久没联络,夫妻也离了婚,你为什么要把徐康那些事赖到他身上?震生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屡次上门骚扰他的生活,不觉得很过分吗?”这样一个上进的好孩子,却要因上一代的连累,而遭受异样的眼光,看来不少人等着他误人歧途。
她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只要他不出现,我们就会一直上门。”他撂下话。
“那就看谁耗得久!”她才不怕。
老大吐掉嘴中的槟榔渣,挺着啤酒肚,颤巍巍的站起来,走至她面前阴狠的威胁道:“你好像不怕死喔。”
死,谁都怕,不过屈服在这种杂碎下,她咽不下这口气。
“哈!哈!”老大仰头大笑,“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要让女人痛不欲生的方法有很多种,不知道你想不想试一试?”他面露淫秽,上下打量石品婷。
一群男人冲着她大笑,不堪入耳的话语围绕在四周,她恼怒的胶着他们却无计心施。
倏地,一个平稳的男声插入。“光是你说的这几句话,我就能告你毁谤、恐吓,外加意图攻击妇孺,及入侵民宅的罪名。”
“艾略特?!”
石品婷惊叫,门口踏人的高大身影正是他。
“你是谁?”竟然能不动声色接近他们,大伙紧戒起来,
“我是徐震生的英文老师。”
哇!他还以为是哪位大人物呢!老大二话不说就对着手下吆喝,“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把徐震生抓起来!”
艾略特从容的伸手喊停,“等等,你们不会想吃牢饭吧?”
老大不客气的哼了一声,“我听你在放屁。”
“我劝你们三思喔,警政署长可是我舅舅,到时候你们叫任何民代关说都没用,依照你犯的罪,少说也得关个一年半载。别说是徐康,连徐震生都见不到,到时候你上头怪罪下来,我怕你比较吃亏。”艾略特气定神闲的说着,面对几个凶恶的男人,脸上无半丝惧色。
“靠!”
其中一个沉不住气的喽罗骂完就想冲上去,却被大声喝住。
“住手!”老大在黑道混了十几年,深知在不知对方底细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艾略特摊手微笑,“怪不得你当老大,总算识大体!”
老大恨恨的瞪他一眼,撂下狠话,“你不会得意太久!如果找不到徐康,我还是会上门讨人。”他要光回去查挽他所言是否属实。
“不送。“他轻松微笑。
在老大的带领下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槟椰汁吐满整个原本干净的地面。
石品婷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徐震生的手受伤了。
“你没事吧?快坐下,我看看。”
那个一直被护在徐震生身后的女孩子,义愤填膺的告状,“老师,他们好过分,一上门就砸东西,震生又没怎么样。”
石品婷这才看消楚凶巴巴的女孩子是校长的千金,她瞥了沉默不语,一脸悲愤的徐震生一眼。
“老师,我只是来跟他切磋功课的,就发生这么多事情,我看这地方震生是不能住了。“女孩子滔滔不绝的说着。
“你回家去吧,以后不要来了。”徐震生别开跟,
女孩子叫嚷着,“哼!你赶不走我的,我以后要天天缠着你、保护你!今天我不吵你,明天学校见!”她再三叮咛,“你一定要来!”然后朝两位老师弯腰道别后就离去了。
见状,艾略特吹了声口哨,他一直以为东方人应该是蛮害羞的,想不到今天遇见一个和他—样行事大方的女孩子。
“不庄重!”他轻佻的表现意来石品婷一记白眼。
他连忙摸摸鼻子,收敛自己的行为。唉,真是自讨没趣,不晓得自己在她而前怎么一会那么听活。
当他从浴室出来,被一脸羞愧的石叔告知石品婷先行离去后,他立刻追了上来,就看到犯罪资料档案里头的热而孔,正在徐震生的屋子附近徘徊。
如那女孩子所说,他们真的不能住在这地方了。
他正想开口建议,石品婷抢先一步的说了,“我看,你还是先到我家住,等联考结束后再说。”
“这样会造成老师的麻烦,别人会说你不公,其他家长也会抗议。”老师已经帮他太多,他不能再拖累她。
他的家世背景是他自己的责任,有那样的父亲是他跟母亲的不幸!
是啊,自己偏心对他,该如何向班上同学交代呢?石品婷沉思着,
艾略特开了口,“那很简单,你不会说你家租给他吗?你不也告诉别人我是你家房客,这不是完美的借口?”况且他还可以就近保护他,搜索关于毒品的消息与徐康的下落,正合大家的意。
她细细的思索后,也觉得这方法可行。“你就收拾一下住到我家去,那儿环境清铮,空房也很多。念书的人是需要受到好一点的照料,而且我跟艾略特老师都可以帮你复习,至于费用你不用担心,不过是多双筷子,不碍事。”
哇!都帮他安排好了,徐震生这小于真是幸运。艾略特忘了自己的任务,忍不住吃味的想着。
他到底哪一点输给他啊?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凭什么轻轻松松的博得品婷的另眼相待?
反观自己讨好、卖乖,往往招来一记白眼,行情直落啊!他叹息,挺怀念以前在局里“左右逢源”的热闹场面。
“不,我还是想住在这里,我不想搬。在这儿或许可以等到我父亲回来,事情没了结到哪里都一样。”
“别那么倔,这里实在——”
有这层顾虑也是对的。艾略特阻止石品婷继续劝导,“你说的没有错,我想他们应该暂时不敢妄动。”
“可是……”她会担心。
徐震生露出坚强的笑容,安抚石品婷,“老师,你放心我不会怎么样,我爸总会出现的,我要在这儿等他给我一个交代。”
石品婷哑口无言,只得放弃游说他。
※※※※※※※※
回家的路上,车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凝滞,路灯和闪烁的霓虹灯随着车子的行进,一暗一明的照在石品婷的脸上。
艾略特望了专心思考的石品婷一眼,安慰的道:“你别担心,他已经是男人了,会有自己的想法,那伙人不会明日张胆到这地步。”
她还在迟疑要不要向他倾诉的同时,话已经从嘴里说出,“怎么能不担心?他虽然身处险恶却还是一心一意的奋发向上,在世人都给他贴上坏孩子标签的同时,还不做任何辩解。帮不了这样的好孩子,只会让人泄气。”她当老师不是想看到有才能的孩子被埋没。
为了一个孩子.她的尽心尽力令艾略特万分钦佩。
不过,对着一个外人她能不顾安危、百般关怀,对自己的父亲却能不闻不问,据他所知,石叔因为长年在外工作,因此不能顾及家庭,也未能见上妻子的最后一面,而导致石品婷的怨恨。
看石叔老是想讨好女儿,却因得不到回应而泄气,真是令他担心。
石品婷突然想到刚才多亏了艾略特他们才得以安然脱身!
要不是他机智的应答,恐怕喝退不了那些上门找麻烦的流氓,而且他还没怪她偷溜,丢下他一个。
三及此,她反省自己近日来的作为,发现自己有些不可理愉,尽欺负他。
要是他能改掉那油嘴滑舌的毛病,不要老是嘻皮笑脸的冲着她,他倒是一个挺负责的老师,对同事友好,对学生也颇尽心力。
这次期中考大伙的英文成绩突飞猛进,这都得归功于他,或者她真对他有所误解也说不定。
不过这些想法只能放在心中,她可不想因——时感动,脱口说出令他志得意满的话。
少些牵扯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她的沉默让艾略特误以为她在心烦徐震生的事,他随口道:“关心自己的学生是很了不起的事,倘若你能分一点注意力给你的父亲,石叔恐怕会更欣慰些。”
石品婷愣住,身体瞬间变得僵硬,而后缓缓的转头,诺气冷冽的道:“有时多管闲事与好心只有一线之隔。”这句活听得出她的怒火高张。
糟了,一时不察又踩到地雷了!他在心中扮了个鬼脸-
“你知道多少,你又以为了解多少,你才住几天就想拉拢排解什么。他是你的好长辈,那你知道他对家庭付出什么吗?”
“或者我奠的不了解内情,但是身为一个旁观者,我认为石叔已经尽量的在补偿你了。亲人之间不该有仇恨,家是永远的避风港,他是你惟一的亲人,你总.不能一辈子与他斗气。”
他的好言相劝她不听进耳里。
“你不觉得侵犯了我的隐私吗!”
“我是为你好。”他真诚的说着,觑着她青白交错的脸。
眼见车子进入家里附近的巷子,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也不等车子停要,她打开车门便下车。
“品婷!”他伸出头往外喊。
石品婷迅速转身,赏他一记白眼。“你只是我们家的食客,我与我爸的事不需要你多事。”
活该,又踢到铁板了。他苦笑着。都怪自己多事,可是假如他能管得住自己的嘴巴,他就不用直逗她了。
都说男人贱!贱在骨头轻!
多的是对自己感兴趣的爱慕者,他却老是喜欢碰钊子。
是,她是长得令他惊艳,像是石堆中发亮的玉石,但漂亮的人实在太多了,不是只有她一个。
看似柔弱的她其实骨子里倔强得很,对父亲不够尊重,却对学生尽心尽力,即使是众人避之惟恐不及的学生,她仍旧不放弃。是这样一个多变的女人使他有挖掘的兴趣。
不过照他的表现。看来又要受冷落一段日子咯!
※※※※※※※※
“喂!听说艾略特老师住在你家,孤男寡女的,你们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课时,同事月梅朝对面的石品婷挤眉弄眼,暖昧的语气直撞击她的心坎。
石品婷抬头,惊煌的瞪大眼,“谁说的?”
她已经跟赵丰庆解释过,要他保密,他绝不会失信于她。除此之外,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不过就算答案不揭晓,她也确定是艾略特这个惹祸精,
瞧她的反应,月梅更相信自己听来的小道消启、不假,她兴匆匆的直嚷道:“艾略特老师在学校很抢手耶,多少未婚女老师梦想中的最佳男友想不到就藏在你家,你的机会不是很大?”
石品婷为了掩饰紧张,佯装喝了口水,这时一听她这话,喉头的开水直往外喷,坐在对面的月梅被喷得满脸水。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石品婷尴尬的赶紧拿手帕擦拭她的脸,恨不得挖个洞躲起来,实在太不礼貌了。
月梅哭笑不得,满脸无奈,“反应不用那么大吧。”
名誉受损这还不严重?她有必要澄清自己的立场。
“月梅,你别误会,他不过是暂时借住。他是我爸朋友的孩子,我们除了同事关系,再也无任何可发展的空间。”
月梅语带怀疑,“只是这样?”
“当然!”
“即使美色当前?”
石品婷再三郑重的表示自己的清白,甚至于在胸口画了个x,“我毫无兴趣。”
见挖不到内幕,月梅泄气的低头批改学生作业,闲闲丢来一句,“你啊!都不会把握机会,好男人不多了。”
“既然如此,请自便。”
月梅不可思议的张大眼,”真怀疑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获得你的青睐,之前你不把赵丰庆当对象找还能理解,可是艾略特老师的条件真的不差。”
“那你愿意放弃赵大哥转向艾略特的怀抱吗?”
月梅瞠目,“那怎么可能、”她咕哝的说着,“好不容易那个花痴才没缠着他,我当然要把握机会。”
女人是敏感的动物.男人对谁特别殷勤是隐瞒不了的,月梅老早就晓得自己爱慕的赵丰庆喜欢石品婷、
不过,石品婷不动如山,举上有礼生疏,加上严谨的生活,任讹也踏不进她的生活圈子一步。
可是铜墙铁壁的堡垒,最近却渐渐松动,她冰冷的脸孔常出现红潮,当然是愤怒居多,偶尔夹杂着失常的低吼,始作俑者是文质彬彬,温和帅气的艾略特。
根据她的爱情心理学,当恨一个人时,通常都会有爱,否则就是十分在乎他的看法,要不然根本会不屑一顾。因此她才会套她的话,想知道事情的发展。
谁知她的嘴还是紧如蚌壳,一句话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