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期瞪了一会儿眼睛,终于道:“我们,找个地方说说话吧。”
凌晨道:“去铃兰吃日本料理吧。”
张子期愕了一下:“你喜欢生鱼片?”
凌晨耸耸肩:“天底最难吃是日本菜,不过那地方说话方便。”
张子期沉默。凌晨与曾杰,一个玲珑剔透,一个老奸巨滑,他与柏林两个,实在温良敦厚得要命,完全不适合夹在这两人中间做炮灰。以后若曾杰自杀,他去收尸就是了,千万不可冲上去救人,到时曾杰翻脸:“我有生存的权利,也有死亡的权利。”说不定连他一起杀了呢。
铃兰里有一个个小包间,可以脱了鞋盘膝而坐,服务员不会守在你身边观赏你的用餐过程。
两个人闷头吃饭,好象都饿极了,半个小时之后,叫的菜已经可以看到盘底,张子期不得不放下筷子,欲言又止。
凌晨道:“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张子期哭笑不得。
凌晨道:“你今天这么礼貌,真让我害怕。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你不用对我这个卑鄙小人有礼,有礼无礼,结果都是一样的。”
张子期沉默。
提出要求吧,一定是受尽奚落,一句:“不给。”
凌晨道:“天晚了,学校有规定的。”
张子期终于问:“你觉得曾杰是好人吗?”
凌晨回答:“他对我很好。”
张子期笑了:“真聪明,我认识了他十几年才明白他不是个好人,你却一早知道。”
凌晨问:“天底下有好人吗?牺牲小我,成全人类?”
呵呵笑:“张子期,你是个好人吗?”
张子期再次沉默。
凌晨道:“想说什么就说吧,就算我嘲笑你,你反正也尽了力。”
张子期苦笑,他竟要一个小孩子鼓励,良久,张子期道:“柏林走了。”
凌晨诧异:“同我有关系吗?”
张子期:“他知道我给了你十万元钱,误会了。”
凌晨冷冷地看着张子期:“他不信任你?这么多年,你不能让他相信你的为人?”
张子期半晌道:“没有人是圣人。”
凌晨道:“你想怎么样?让我去解释?”
张子期颤声道:“把钱还我。”
凌晨瞪着眼睛,过了一会儿,笑了:“你直接来剥我皮吧。”
张子期声音哽咽:“无论如何,先把钱还我,以后,我会想办法……”
凌晨道:“你不会,你目地已达到,我已同曾杰绝裂,你何必再给我钱?”
张子期道:“我不能失去柏林。”
凌晨问:“柏林怎么会知道?是曾杰告诉他的吧?”
张子期一呆:“不不不,我的财政状况一向不瞒柏林,少了十万元又不是小数。”
凌晨问:“你当初何不量力而行?”
张子期沉默。
凌晨站起来:“谢谢你的饭。张大哥,谢谢你的钱,我不能还给你。因为我已经回不去曾杰那里,我又不可能半工半读,三中的学习压力你应该知道,关系到我的前程命运,原谅我不可能为你牺牲。”
张子期呆坐,低声道:“如果我失去柏林……”他没有再说下去。
凌晨问:“你会死吗?”
张子期瞪大眼睛,半晌:“不会,我不会自杀,可是,如果我敢自杀,可能会比较幸福。”
凌晨笑:“大哥,心痛心酸心碎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谁不会遇到呢?都活下来了,都这样活下来的。”
张子期问:“凌晨,你爱曾杰吗?”
凌晨站在门口,忽然停在那儿,停了良久,终于道:“我不知道。我很想念他。”
我很想念他,你不能明白那种想念,你不能明白,那种想念,其实已经不能用想念两个字来形容,那是一种附骨之痛,那是一种深到骨子里去的渴,那是一种永永远远烙在我身上却又永远不会愈合的烙印。
那种想念,就要将我的信念摧毁。
许多次,我宁愿自己爬回曾杰身旁腐烂,而不是如此的如此的孤独。
凌晨走出去,张子期在他背后说:“你认为曾杰会放过你吗?”
凌晨回过头,轻声温柔地回答:“他爱我,他不放过我,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张子期道:“那么,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残忍地对待他对待你自己?”
凌晨面对张子期:“一定要我回答吗?我告诉你,与众不同是不行的,这不仅是别人的眼光,即使在我自己眼里,同性恋也是变态!就象瘸子瞎子聋子一样,是一种残疾!是可耻的可笑的可怜的!我--想做一个正常男人,如果我要做爱,我会在一个女人身上干她,而不是趴在一个男人身子底下!使用生殖器官而不是排泄器官。明白了吗?”
凌晨说:“操!”然后穿上鞋离开。
张子期站在当地,瑟瑟发抖,从没有当面受过样难听的话,他确是自取其辱,他不该向凌晨提任何要求,凌晨那个冷血,只有见到钱时,血才是热的。
张子期茫然,怎么办?
如果他真的可以象曾杰说的那样什么手段都用的话,从一个十几岁孩子身上要回自己的钱来,倒也不是难事,可是,张子期有自己的原则与底线。
所以,他只得呆呆地望着凌晨离去的背影。
许久,张子期喃喃骂道:“靠,难道你那个东西不是用来小便的?”
***
曾杰与张子期还是在那个小酒吧喝酒,声音吵杂,曾杰问:“出师不利?”
张子期道:“根本不可能,曾杰,让柏林回来。”
曾杰说:“你一定要做点什么,逼凌晨回到我身边,我自己不能做,而且,你要为我保密,因为我手里有你与柏林的照片。”
张子期一愣:“什么?曾杰,你说什么?”
曾杰笑:“不是我拍的,是凌晨的亲娘申启芳,她派人监视我,结果拍到你与柏林激情拥吻。我买下照片与底片,呵,我知道你无所谓,不过,如果柏林知道,可能会一直逃到加拿大去。”
许久,张子期道:“我也不是无所谓,我只是真的做不到。”原来还嘴硬,无所谓,可是被凌晨骂得心虚了,他的与众不同的性取向,在别人眼里,是一种残疾。即使不妨碍生活,他也是会让人侧目的怪物。张子期的自信受到空前打击,一时间束手无策,全无平日张狂姿态。
曾杰道:“再去一次,子期,什么也不必说,想想失去柏林的生活,你会在凌晨面前落泪,再试试。他或许会心软。”
张子期冷笑:“不可能。”
曾杰道:“我比你了解,他还小,再怎么,也只是个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