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吵杂的人群,坐在近窗的座位,招手将店小二叫了过去。「五个馒头,一斤水煮菜。」
店小二正要转身,楼梯上又响起了脚步声,走上来的正是当日在茶寮拔剑刺杀君明月的锦衣少年,他高声叫住了店小二,说。「再炒半斤牛肉,一只烧鸡。」
接着,更毫不客气地在流芳前方的位置坐了下去。见这少年又跟了上来,流芳藏在蓑笠下的眉头蹙了一蹙,不过,他没有说话。
不一会,店小二就将菜捧上来。流芳对丰富的菜肴看也不看一眼,只拿起他叫的馒头夹着白菜吃下去。
「你这个人很奇怪,整天只吃馒头和菜,不厌吗?」少年用木箸夹起一片牛肉,放进口里,还故作滋味无穷地舔一舔嘴角,接着挑衅地抑起下巴,斜睨着他。「哼!我家里的狗都吃得比你好!」
普通人只怕气得要大骂起来,偏偏流芳毫无反应地咬着手上的馒头。少年不忿地咬一咬唇,又说。「喂!如果你没有银两,我可以借给你。」
锦衣少年边说,边从腰间解下一串铜钱,重重砸在桌上。少年百般挑衅,蓑笠下依然平静,直至吃光了桌上所有的馒头,流芳才首次抬起头,看着少年一会,他决定问一个他很想知道的问题。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由蓑笠下传出的平实声音分明令他双眼发亮,但是,好胜的少年偏要充作毫不在意,甚至骄傲地仰起下巴。「你可以问,但是答不答就要看看本少爷的心情了。」
本来抬了起来的头,又垂了下去,少年怕他再也不理自己,急急地说。「这样吧!你教我功夫,我保证一定会回答你。」
这就是几天来,少年跟在他身后的目的了,流芳心想。就不知道他的决心是否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他默不作声地伸出手,用食指与中指拿起桌上的一个铜钱。
扬手,双指同时屈曲再放松,但见光芒飞掠,在空中划出弧线,少年还未反应过来,就感到脖子一凉,伸手一摸,掌心正好接着几条断发。
铜钱围着他绕了一圈,又稳稳地回到流芳手上,少年瞪大眼看着他手上的铜钱,心里明白只要他刚才再用力三分,自己的脖子就要破开一道缺口了。
看着他无法控制地不停地抖动的手掌,流芳悠悠地收起铜钱。「你为什么要在茶寮刺杀君明月?」
只要不是太蠢的人都知道,人总是安份一点比较好,尤其是面对力量比你强的人,锦衣少年总算不是一个蠢材,他勉强压下惊慌,咬着唇说。
「几个月前,我爹骂我学功夫不用心,骂我差劲,我气得跑了出来,想杀几个江湖中有名望的人,扬眉吐气!」
果然就如君明月所言。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证实,流芳心里浮起浓浓的厌恶,或者,那天他阻止君明月是错的……
接着,他又将这个念头用力挥开,少年年纪轻,任性妄为是理所当然,只要有人细心教导,自然可将他教好。
抬起头,看着对座的少年,见他正拿起了铜钱,模仿他刚才的手法试着扔出,脸上不失少年人独有的天真,流芳心中的厌恶自然淡了。
之前他没有正眼看过少年的样子,这时候仔细看看,才发觉他长得很清秀,弯眉大眼,肌肤白着透红,女儿气重,流芳突然想起君明月,他也是个很好看的男子,不过,他那份美是不同的,惊才绝艳,脱俗忧郁,世上无人可以比拟。
看着眼前的少年,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勾勒出君明月美丽的五官,可惜的是他眼里缺少了少年所拥有的开心快乐。
他多想令那双抑郁如月的眸子光亮起来。轻轻摇头叹息,流芳将复杂的念头赶出脑海,抬起头,看着少年拿着铜钱无从入手的呆样儿,在心里偷笑了好一会儿。
「拿着铜钱时别用力,手指要伸直一点,气走任中……」
他突然出言指点,少年惊喜地照着他教导的运气法门施为,试了几次,果然能将手上的铜钱扔了出去,到第七次时,更将左方的食客手上的木箸削了一半。
虽然只是偶尔灵光,但是锦衣少年已兴奋得哈哈大笑,看着挂在他脸上属于少年人的天真,流芳掩盖在黑纱下的脸上亦勾起了一抹浅笑,总有一天他要令君明月的脸上也浮现出这种烂漫纯真的愉快。
怀着轻松的心情放眼看向楼下,但见大街上比他刚才上来时更要热闹。不少人向着同一个方向走去,其中有人穿著华衣,带着家仆抬着六,七箱礼物,叱喝着赶前,也有人衣衫破,两手空空,兴奋地急步走。
「小二,他们赶着去哪里?」流芳看了大感奇怪,店小二却用一脸竟然还有人不知道的表情看着他。
「今天是京城第一大帮派「春风骄马楼」副楼主的生辰,在楼外广场摆了流水宴,无论贫富,有没有请帖都可以前去,唉!听讲楼内金玉满堂,如果不是老板不答应,我早就走去见识见识了!」
店小二沮丧地歪着嘴巴的时候,流芳已经丢下一绽碎银,匆忙地下楼去了。
「喂!你去哪里?我也要去!」少年看了,连忙跟着他,走到楼梯口时又想起什么地跑回来,抓起桌上的铜钱,接着,才慌张地追了下去。
※※※※※※※※
雅致的楼阁,堆满了书卷的房间,司马俊与司马逸两人依然穿著同一色样的袍服,一左一右地站在紫檀木书案后面,向埋首在书案上的人同时催促。「副楼主,该出去了!」
司马兄弟提醒的声音令君明月从堆积如山的帐簿中抬起头来,扬起疲倦的眸子,看一看窗外的天色,果见天空已布满了晕橙霞云,外面隐隐约约地传来了热闹的人声。
「副楼主快出去吧!要迟了!」
君明月颦起眉心,正要说些什么,门外已传来熟悉的豪迈嗓音。「对!明月,你再不出去,就要迟了!」
在楼中会称呼他为明月的人只有一个,走进来的自然就是东方红日了。他依然穿著一身华衣美服,手上戴着几只宝石指环,脚上蹬着的是银头的金丝软靴,头上用的是赤金束发,脸上神采飞扬。
无论去到那儿,他身上总带着耀眼的光彩,就像一轮红日将每个人的注目吸引过去,不过,却忘记了红日的烈炎是会将人烧伤的……君明月暗暗感叹。
每次看见东方红日他心里都暖烘烘的,但又感到特别疲惫,揉开眉宇间的纠结,他轻轻地放下手上的狼毫,领着司马兄弟上前迎接。「楼主。」
躬身之间,东方红日向他身后的司马俊,司马逸将点点头,又亲手将他扶了起来,拉起他月白的衣,蹙起浓眉道。「怎么还不换衣裳?春花!去将那件新做的红衣拿过来,别忘了多拿几件配饰。」
跟着他进来的春花立刻碎步走了出去,君明月看着她匆忙的背影,再看看眼前高大轩昂的东方红日,倏地感到无力。
「楼主,我不出去了,你知道我……」
一如所料,东方红日立刻摇头。「这怎么行?宾客都到齐了!他们都是为你庆生而来的,你不出去,叫人家的面子放哪里去?」
君明月默然,他本来的意思就只是与几名亲信在楼中吃顿便饭而已,但是,这个意思落在东方红日耳里,却很明显被曲解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谁叫日哥生性就爱热闹奢华,看着东方红日英伟的眉宇间孕含的洋洋喜气,君明月的皎洁的脸颊上泛着柔和的光辉。
既然客人都到了,出去都是应该的。
等待春花回来的期间,东方红日百无聊赖地在书房中走动,拿起桌上的帐簿,书信,随手翻开,在口边喃喃地说。「什么时候堆积这么多了?」
一直站在旁边的司马俊,司马逸听了,同时反起白眼,心忖:这不是都要多得楼主的怠慢吗?
君明月的反应他们大不相同,他没有表露出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不敬的想法,而是看着东方红日拿着书信的手,陷入了沉思之中。
「春风骄马楼」随了是京城第一帮派外,在各地亦拓展了不少势力,银号,布庄,米店……等,不同的生意都涉猎其中,而令他们的势力在短短十余年崛起的最重要原因,更是与各地官员的秘密买卖。
在这个书房的这些帐簿,书信里记载的就是资金的流动,还有由各地部下用快马送来的报告请示,他每天都会仔细阅览,再下指令。
想不到只是离开了五天,就已经堆积如山了……看着层层叠叠的书海,君明月的脸色白得像雪,脸色发白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繁重的工作,而是他明白到书海背后的意思。
东方红日虽然豪迈,放任,但是绝不无能,帐簿与书信中记载的他都有足够的智能与能力去解决。他只是故意什么也不做,让它们堆积下来……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要互相猜忌的地步了?
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帘,什么也不去想的时候,春花已经捧着衣饰走回来了,东方红日向司马俊,司马逸示意要他们先出去,便着春花侍候他换上。
挥手,制止了春花的贴近,君明月摸着衣袖说。「出去前,我想请楼主先答应一件事。」
「哦?我的明月,这么快就想要寿礼了吗?」东方红日笑了,他笑容明朗而耀目,压下昏眩的感觉,君明月拍手,守在外面的下人,捧来一个剑匣。
「明月想请楼主将这把剑送给单缶。」
挑起浓眉,打开精巧的红木缕金剑匣,看着静静地躺佯在匣内的青锋剑,随手拉开剑鞘,看着剑身刻着的「盖日」二字,东方红日的笑脸一沉,用力合上。
「他犯了我的忌讳,难道义弟不明白吗?」
盖日,盖日……就是为了这两个字,他挫单缶,折剑,甚至命人将「盖日镖局」的招牌拆下来。
他是如日方中的东方红日,绝不容有半片乌云掩盖在他头顶!无论是谁也不可以!鹰目如箭直刺眼前一身月白的君明月。
在沉重的闭合声中,他的声音更显阴森。早知道他有这种反应的君明月只是轻轻地摇晃他乌亮的青丝。
「明月知道。只是单缶受了断剑之辱,那会真心归顺?而且,这件事传了出去,江湖中人都会说楼主心胸狭窄。」
他说的每句说话都是出自真心,不过,忠言自古逆耳。
英伟的五官扭曲,东方红日倏然失控地举起剑匣用力一掷,在巨响之中,君明月皎洁的脸色更是白得无色,他弯下腰捧起地上的剑匣,亦顺势掩饰了脸上的神情。
「英雄要有容人之量,这一点楼主应该比明月更清楚。」高高举起剑匣,动人明眸坦然直视东方红日阴隼鹰眼,内里毫无退缩之意。
「英雄?与拘手拘脚,我倒宁愿做一个可以随心所欲的不世枭雄!」东方红日哼了一声,神情既是不屑,亦是狂傲。
「楼主!」君明月黯然的眸子倏地睁得澄圆,双颊浮上薄红。十多年的功夫,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将他,东方红日捧为天下第一的大英雄吗?
两人各不相让地瞪视着,君明月披散在肩头的青丝与月白的衣飘飘,身段修长纤削,保持着如仙出尘的风姿,面对魁梧英伟的东方红日,姣美的五官上竟不见丝毫惧色。
终于,东方红日暗地咬一咬牙,捏着拳头,向身后的春花吼道。「春花!去外面看看单缶到了没有,见到了就将剑交给他!」
「不!」君明月摇头,将手上的剑匣举得更高。
「请楼主「亲手」交给他!」要收服一个人,首先要收服他的心,而要收服一个人的心,就要令他对你又敬又畏。
东方红日的光芒无疑令人畏惧,但是,在另一方面却必须再下功夫。他现在说的这些其实日哥心里亦很明白,只是他无心施为,而自己却不得不提醒他。
处处相逼之下,砰呖啪嘞的骨节爆裂声在耳边响起,君明月可以清楚感到由东方红日身上散发出来的熊熊怒火。
决裂的危机已经昭然,不过,君明月知道决裂不会发生,至少不会在这一刻发生,如果他的日哥是个连这种小事都无法忍耐的人,就不会令他甘心地追随在他身后。
果然,沉默的空气的空气弥漫了半晌之后,东方红日接过了他手上的剑匣,即使满脸都是无法掩饰的愤怒。
「不阻了!我先出去!」
东方红日铁着脸拂袖而去之后,春花亦瞪了他一眼,重重放下手上的衣饰托盘随之而去,看着兀自摇曳不已的房门,君明月没有挽留,只是默默地环抱着自己纤削的双肩。
明明是暖阳四月,他竟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冷窖,明媚的阳光光耀万物,偏偏离他很远很远……
孤伶伶地伫立在房内,伸出微冷的指尖摸上长方托盘上的红衣。红衣上面用金丝绣着大小不同的寿字,手功细致得叫人爱不释手。
他知道这是东方红日的心意,布料是最好的苏州丝绸,衣裳是全京城最好的绣坊中最好的绣娘赶做出来的。
不过,东方红日却不知道,自从两年前,一个漫天盖地红如霞的日子之后,红就成为了他最讨厌的颜色。
任他聪明一生,任他再为东方红日费尽心思,他也比不上一个可以身披红衣的女人……华丽耀目的红,喜气洋洋的红,看在他眼中无异于一种讽刺。
敛下眼帘,凝神沉缅多时,他终于用指尖掂起了托盘上的红衣。
脸无表情地扣上盘钮,戴上佩饰。他甚至没有到铜镜前照一下,就拉开门走了出去,所以他不知道鲜艳的红衣穿在他身上是何等的叫人惊艳,就像血色映了在水中的月影上,镶在皎洁脸孔上的一双忧郁的眸子,蒙蒙凄迷水光。
足尖踏过门槛之际,红衣翻动青丝扬舞,门外的司马俊与司马逸一时间亦呆了地看着他。
「你们为什么还在等我?不先出去?」君明月微感讶然的嗓音令他俩醒了过来,两人没有回答,只是同时摇头。
相识多年,君明月早就惯了他俩偶尔的古怪举止,也没有追问,便领着走前去。
他没有沿着长廊走动,而是穿过花园中的小路,刻意绕远,而且步伐越来越慢,更不时停下来,摸着路旁的花朵。
种在小路两旁的尽是牡丹,万紫千红,富贵娇人,美虽美已,却嫌俗气,司马兄弟知道君明月素来不喜,这时见他不时停下来赏花,心知他必有另一番计较,不过,眼看天色越来越晚,他偏偏越走越慢,也不得不出言提醒。
「副楼主,我们迟到很多了。」
「迟到才好……」喃喃自语,仰望昏暗的天色一眼,君明月再次垂首,挽起衣袖,将一朵洒金牡丹小心地拉近鼻尖,让花香熏染神智,才对两人说。「我刚才令楼主不快,先让他在酒宴上多喝几杯,他的心情会好一点……」
刚才在书房里东方红日大发雷霆的响声,他们早就听到,这时再听君明月提起,脸上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不过,都是一闪而过,绝不让君明月看见。
磨蹭多时,直至有下人前来寻找,君明月才慢条斯理地下楼去。
一如所料,酒宴已经开始了,一见他这个主角出场,厅内的宾客纷纷上前敬酒祝寿。
虽说是来者不拒的流水宴,但事实上,可以入座大厅的,只有身怀请帖的宾客,余人都只能在楼外的露天广场宴饮。上来敬酒的更都是熟络的富商巨贾,「春风骄马楼」能在短短十多年间迅速崛起,仰仗他们不少财力的帮助,君明月不免一一应对,由厅侧走到大厅主席的五,六十步路程足足走了一炷香时间。
主席上的座位,已经坐了约半,大都是楼中的好手,君明月首先照应的是坐在末席的单缶。
本来他是没有资格坐在主席的,不过是君明月有心安抚他,所以特意安排而已。
单缶站起来向他祝贺时,右手拿着的正是他刚才交给东方红日的剑匣,看着他脸上难掩的得意满足,君明月不由得轻轻勾起唇角。
单缶故然微不足道,重要的是东方红日的名声,多年心血,他绝不容许东方红日的英雄名声有半点污损。
幸好,日哥他虽然狂傲,但是,总能将他的说话放在心上。
席上还有前几天被他斥责的「气使」林福远,掌管「春风骄马楼」旗下所有钱庄的「财使」文如来,长得妖娆丰艳的「色使」风四娘。
东方红日不在,他正在左边的另一酒席上,与「酒使」李狂生和几名手下斗酒。
君明月眸中的波光凝停顿下来,东方红日兴致满满地与手下斗酒的神情实在令他心里的忐忑放轻不少。
出神之际,一把女声在耳边轻轻唤道。「二叔。」
声音婉约温柔,不过,君明月一听见,姣好的弯眉就在秀丽的鼻梁上蹙了起来。
「二叔……」女子又多叫他一声,他不想响应,却不可以不响应,想了片刻,咬一咬银牙,转身,恭恭敬敬地叫道。「楼主夫人。」
入眼的是名蛾眉凤眼的美丽少妇,头梳莲髻,斜插翠凤珠簪,身穿嫩绿深衣,脖子上戴着黄金缨络,打扮雍容华贵,一看就知道是生于大户人家的子女,她就是东方红日的妻室,京城苏姓一品大员的独生女,闰名玉燕。
这时她坐在座位上,从衣袖里拿出一封红包,说。「这是嫂子的一点心意,讨个意头,祝你身壮力健,岁岁有今日。」
她虽说已为人妇,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但是,言行举止之间,无一不具官家小姐的风范,即使是面对比自己年长的君明月脸上也无半点腼腆不安之色。
即使是再挑剔的人也不容易在她身上找出半点错处,君明月带点不高兴地在心中忖道。
看着红包半晌,他虽有万般不愿意,也不得不伸出手。「谢楼主夫人!」当在苏玉翠手上拿起红包时,他很小心地绝不让自己洁净的指尖碰到她丰腴的肌肤分毫。
苏玉翠无疑是一名端庄得礼的好女子,她出身官宦,娘家在拓展「春风骄马楼」的势力时,起了不少助力,出下嫁东方红日之后,从不多言善妒,且对楼中的子弟有礼,对他这个名义上的二叔表面上亦是刻意讨好,不过,君明月始终没办法令自己对她亲近起来,甚至无法伪装对她亲近。
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之下,常有机会见面,他偏偏冷淡以对,君明月知道这是不好的,但是,他不打算去改变,从来也不打算。
他对苏玉翠冷淡,只因她是东方红日的女人,更是东方红日的妻子!
她是一个幸运的女人,幸运──令他嫉妒,不过,在另一方面来说,她亦是个可怜的女人……
潋灔波光在大厅中转了一圈,一直紧跟在东方红日身后的春夏秋冬四剑婢,媚眼如丝地看着东方红日身影的「色使」风四娘,她们也同样地嫉恨着苏玉翠吧?
收起红包,他没有再说其它,便在座位上坐下,苏玉翠亦惯了他的冷淡,由她下嫁东方红日的第一天,君明月没有出席她的婚筵,她就知道这个所谓的二叔对她并没有好感。
飞快地掩饰脸上的不悦,她也无意再与君明月交谈,筵席间一下子静了下来,不过,宁静只保持了片刻,很快就被争相上前敬酒的宾客打破了。
笑着寒暄,亦饮了几杯,君明月感到头渐渐地沉重起来,这时候东方红日已经坐到他身旁用膳,他不欲惊扰别人,只是压下嗓子,在他耳边说。「楼主,我出去一会儿。」
东方红日本来没意回答,不过,看了他一眼后,见到他刷白若雪的脸色,终于忍不住放下银箸,轻轻地拍一拍他的手,说。「别出去吹风了,如果不舒服就早点回房去。」
他五官英伟,举止豪迈狂放,但是,对着君明月说话的时候,却总是将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即使这时候心中依然恼怒也不例外,只是随便的一句说话,就叫君明月的玉脸上立时泛起了玉洁光晕,冷了大半天的心暖了起来。
甜甜地勾起唇角,一直走到花园时,心中的蜜意依然未退。靡靡芳香,艳红魏紫,就连一直不喜爱的牡丹花,这时候看起来也显得份外可爱。
繁花如海中,坐在树下的石鼓上,闭上眼帘,凝神静心,半晌之后,再睁开眼,比墨还要深的瞳仁内正好倒映出两抹弯月,银光炯炯,精准明亮地直指繁花深处。
「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