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亚走到妈妈身边,抱着她发抖的身子小声说:「妈,你坐下吧!没事的。」亚亚的心里并没有很清晰的概念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但是一种无名的慌乱已经深深的控制了他。扶着妈妈的手也不由得发抖。
许嫂坐在长椅上,控制不住地在发抖。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她没有一点准备,也无力承担。结结巴巴地把当时的情况给嘉伟说了,周正义晚饭的时候喝了一点酒,之后就一直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而脑溢血就在他想起身回卧室的时候突然发生。周正义脾气再不好,好歹也是一起过了几年,老头子在的时候,虽然诸多不顺心,但是毕竟母子俩有个依靠,万一他真的走了,以后该怎么办?许嫂恐惧的抽泣起来。
嘉伟始终紧贴着抢救室的小小窗口看着,脸色凝重。医生们急促的脚步敲击着心房,快要承担不住了。
***
亚亚踌躇着,抬头看看楼上的窗口。书包里的报名表放了好几天了,而且报名费今天必须要交给洺石的。可是医院里的那个人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哥哥守在医院里,几天没回家了。妈妈整天愁容满面,医院家里来回跑。现在这种状况,怎么开口啊!亚亚揉搓着书包带子,惴惴地敲开家门。
听到敲门声,正在厨房忙着煮汤的许嫂匆匆的给儿子开了门又赶回了厨房。「你来得正好,饭这就做好,你给你哥哥送到医院去。我去买点东西马上就过去。」许嫂一边忙一边说。
亚亚跟过来,看着满头大汗的妈妈,心里很难过。从打懂事起,就没看见过妈妈开心地笑过。
锅里的汤滚了,许嫂像是没看见,拿着汤勺怔怔地站着。亚亚叫起来:「妈!汤开了。」
许嫂猛醒过来,赶快关了火,想想不对又打开火,调小了慢慢的煮。
「妈妈,你怎么了?」亚亚拉拉妈妈的手臂,担心地看着她发黄的脸。许嫂勉强地笑着:
「没事,我挺好的。」亚亚踌躇了半天,终于开口:「妈,你给我点钱。」
「噢,干什么用啊?」
「我……我要交报名费,我要报考舞蹈学校。」徐嫂看着亚亚,半天没反应过来。
「还有就是……我的爸爸,我已经不记得他了……」
亚亚从书包里拿出那份报名表递过去,低声说:「我要报考舞校,人家让填父母的姓名身高还有职业。你自己看吧!」
许嫂机械地把那张报名表接过来,匆匆的瞄了一眼,许嫂看着亚亚:「你要考这个学校?一辈子跳舞?」
亚亚点点头。
「不行!」亚亚惊愕地看着一脸愠怒的妈妈:「妈,什么不行?」
许嫂抖着手里的报名表:「亚亚,你怎么不想想?这样的学校一年要花多少钱哪!你应该好好上学找个好工作养活自己,跳舞能行吗?你怎么这样不懂事啊!」
亚亚咬着嘴唇:「妈,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哥哥会供我上学的,他说过的。」
「你这个孩子!你怎么这样不懂事?」许嫂忽然落下泪来,用围裙的角擦擦眼睛说:「亚亚,妈妈没本事,养不起你。我们在这里就要知道进退。你哥哥是个好人我知道,人家已经为你花了不少钱了。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一个名分,你是他弟弟。现在你爸爸在医院里,怎么样还不知道。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们就没有家了你明白吗!到时候,你能不能上学我都不知道,你快不要做梦了!」
亚亚心里锥刺一般的疼:「妈妈,你别担心。就算真的是那样的话,我哥哥也会养我。你放心。」有点慌急,亚亚声音很大,不知道是想说服妈妈还是想安慰自己。
「你要我怎么放心?你是什么人啊?你有什么好的?花那么多的钱供养你,人家图什么?你能给他什么?」徐嫂愠怒的叫着。
图什么,给什么,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亚亚给这两个问题剌得心疼。「妈妈,你就别问了,这件事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许嫂动了气,把手里的报名表折了几下就要扔掉,亚亚惊恐的叫着扑过去抢:「妈妈!你给我,你给我!」
被扑过来的儿子吓了一跳,许嫂哭了,把报名表往亚亚的怀里一扔:「好,给你!你大了,我管不了你了。你就自己做吧!」
哭着装好了饭,许嫂一把推开亚亚,走出了门。亚亚抱着那两张薄薄的纸,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找不到支撑的感觉。
走走停停,亚亚垂着头,通往舞蹈室的那条小路第一次变得那么难走。该不该去呢?天华是自己的梦想,为了这个梦已经付出了太多的努力。现在已经站在它的门口,难道真的要后退吗?舍不得也不甘心,可是也没办法不揪心。忐忑不安,左右为难。但是心底里还有很疼很重的东西在那里坠着,不敢去认真地思考、触碰。
人家图什么?你能给他什么?妈妈的话像尖刺一下—下地划着,到底我们之间的东西是什么呢?他说过,不是哥哥对弟弟的那种,是爱。对呀,我们原本就不是兄弟,那根把我们勉强连接起来的纽带一断,就什么都不是了。他还会爱我,我也会爱他,可是为什么爱呢?能爱多久?我没有什么能给的,我只会不停地要。有一天他会烦,那份爱会变冷,温暖的怀抱不再敞开……亚亚猛地打了个寒颤。在路边蹲了下来,腿上没有力气了。
洺石看见亚亚慢慢的走进来,没奈何的摇摇头:「你磨蹭什么呢!都催你几次了,还不快点把报名表给我!」
亚亚揉搓着书包带子,眉尖紧紧地蹙着。到底不能戒断舞蹈的诱惑,到底还是来了。
***
许嫂小心地提着饭盒走出电梯,忽然看见重症室门前围着很多医生护士,却静静的不动。一阵晕眩,许嫂踉踉跄跄地往前跑,不祥的念头压住了她。不可能有事啊,他明明已经开始好转了!
病床前,嘉伟弯着腰,动作笨拙地给周正义穿衣服。那具已经没有生命的苍老的身体,既熟悉又陌生。许嫂手里的饭盒掉在地上,靠着门滑坐下来嚎啕痛哭。
嘉伟没有哭,感觉已经有点麻木。看着父亲在生死边缘上挣扎了好几次,以为已经可以平安的时候,终于还是要接受这样的现实。机械地做着该做的事,嘉伟木然的脸上没有一点神采。
灵堂里摆放着周正义的遗体,镶着黑框的遗像看着面前的一切。想必他一定很遗憾,不能像电影里那样说完所有的遗言,就猝不及防地离开了。按照这里的习俗,孝子要彻夜守灵。嘉伟一身缟素木然地跪着,手里的纸钱一张一张地放进火盆中。火光一下一下地跳跃着,映着黑暗的四周。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没有任何的预兆。嘉伟根本无从适应。脑子里一片混乱,闻讯而来的亲族们簇拥着他,太多的事需要他决定。一切都机械地按照丧事的流程来做,竟然还轮不到悲伤。现在一个人静静的跪着,很多以为不会再想起的往事都跳上心头。儿时的家,抽烟的父亲,操劳的母亲,一家人不宽裕但是和美的生活。
很轻的脚步慢慢的靠近,在不远处站住了。嘉伟半天才抬起头,亚亚站在那里。两只手垂在身边,空空的大眼睛默默地看着他。嘉伟看着他,眉尖渐渐蹙起,酸涩的水雾不听使唤地在眼中蔓延。纸钱燃烧的烟雾在风中飘散,隔在两人之间。穿过薄雾,亚亚走过来,慢慢地在他身边跪下。用自己的身子依偎着他,手悄悄地的抱住他的胳膊:「哥,起来歇歇吧!我替你。」
嘉伟猛地用手背捂住嘴唇,亚亚跪直身子搂住他,轻轻的叫:「哥哥……」只一声便落下泪来。
屋子里,许嫂蜷缩在角落里。从出事到现在,她再没有了任何的念头和想法。她只有缩在角落里,等待着即将降临的命运。周正义不算个好男人、好父亲,可是他死了,天也就塌了。这个家里再也没有他们母子容身的地方。她们什么人都不是。没有人安慰她,没有人看见他,哭不敢哭、诉不敢诉,听着来凭吊的亲族们的号哭声,她连表达悲伤的资格都没有。
明天,是个什么样的将来呢?
送葬的队伍远远看去一片雪白,亚亚跟着队伍,扶着哀伤的妈妈木然地走着。有一种空空的慌乱在心里蔓延,就在几天前还以为永远不会改变的东西现在变成了抓不住的游丝。是什么东西改变了?想不清楚也不愿意想。
葬礼终于结束了,几天几夜不曾合眼的嘉伟憔悴得不成样子。坐在父亲生前的常坐的沙发上,四周是丧事用剩下的各种杂物乱堆着。嘉伟弯下腰,两只手捧着头,那里很疼。屋子里很安静,喧嚣过后让人黯然的安静。
亚亚悄悄端来一杯热热的糖水,在嘉伟面前蹲下来:「哥,喝点水吧!」
嘉伟接杯子的时候握住了亚亚的手指。
熟悉到开始陌生的感觉,亚亚鼻子酸了。
嘉伟要回去了,他需要一次充足的睡眠来休整。嘉伟看着亚亚,亚亚踟蹰地把他的衣服递给他:「我……得陪妈妈,她害怕。」
嘉伟点点头,抚摸了一下亚亚的脸。亚亚说的对,他是该留下来陪妈妈。嘉伟嘶哑的声音说:「好好照顾她,你也好好休息。」
还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来。无声的叹口气,转身离去。
感觉着脸上的温度慢慢离开,亚亚的心也跟着怕冷。
回到家里,嘉伟没有开灯。躺在没有温度的床上抱紧自己,多么希望这个时候能有那个温暖的小身子在怀里。混乱过去以后,最难忍受的孤独和伤心慢慢啃噬身体。疲惫到极点,却无法入睡。周围的黑暗压在身上,嘉伟慢慢地缩起来,泪水汹涌而出。
***
最艰涩的日子过得很慢很慢,太阳和月亮都像是沾在了天上,挨过一天真难。家里没什么人来,邻居们也都躲着他们。亚亚请了几天假,母子俩关起门来,悄无声息地度过。大部分的时间,许嫂反覆地收拾本来不多的衣服东西,把它们打成一个小包裹以后再拆开重来。亚亚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白花花的太阳光。
夜深了,许嫂还是闭不上眼睛。拉着亚亚的手小声地说:「亚亚,别怕,没事。妈能养活你,妈能干活!你那学,你那学……能不能……」
亚亚伸手抹去妈妈脸上的泪珠,嘶哑地说:「我不上了。」
没有哭,亚亚甚至没感觉到有多疼。原来那么看重的东西,放弃也不难。只不过是身体里空了一块罢了。
洺石看着站在对面的亚亚,目瞪口呆。他怎么也不能明白亚亚刚才说的话。
「你不考了?你不跳舞了?为什么!」洺石快要抓狂了。
亚亚浅浅的笑笑:「没什么,就是没兴趣了,不想跳了。」
洺石摇着头:「亚亚,你不要开玩笑,是不是有什么让你为难的事?你说出来我会帮你啊!可是你说没兴趣了,太过分了!你以为这是小孩子做游戏吗?那我们这些日子的努力算什么,你的梦想算什么!」
亚亚咬着嘴唇不说话。那些算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地方已经不算是我们的家,出没有理由再留下来。
「我不想再跳舞了,报名表我已经撕了。谢谢你,老师。对不起……」亚亚最后一句话没说完,闭紧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线。
深深地鞠了一躬,算是对老师的答谢。洺石无奈的问:「你哥哥知道吗?」
亚亚的睫毛忽闪了两下,点点头:「知道。」
洺石明白已经无力挽回,气冲冲的:「既然你不想跳舞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亚亚转身走了。
洺石看着转身离去的亚亚,又气又伤心。
***
嘉伟烦躁地翻动着手中的档,公司里的事情已经积压到让人头晕脑胀的地步,一切都等他回来以后处理。公司的运转出现不好的势头,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损失在所难免,更重要的事,如果不能尽快扭转,情况会很危险。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大量的资金,可是谈何容易!
嘉伟心情烦乱地扔下手中的东西,父亲已经走了,尴尬的现实就摆在眼前。亲近的旁支的平时不常走动的亲族都出来了,所指的目标就是他们母子俩。
「嘉伟,现在你就要拿主意,不能让那母子俩占着房子遗产。他们算什么人啊!来路不正的东西。老爷子没留遗嘱,你就是唯一的继承人。他们哪来的回哪去!」
「嘉伟啊,我们知道你为人厚道,也不希罕那些东西钱。可是你要想想,外人会怎么看你?瓜田李下啊!给他们点钱让他们走吧!」
「你想想当初她是怎么来的?你爸爸活着的时候大家睁一眼闭一眼,图她能照顾。现在还图什么?你把他们养在家里,就不怕你妈恨你!」
嘉伟双手支住了头,就不怕你妈恨你!被小姨的这一句话深深刺中心窝,嘉伟甚至找不到理由来为自己辩护。如果被亲族们了解自己竟然爱上了那个闯入自己家庭的女人的儿子,会是怎样一种结局?亚亚会蒙受怎样的压迫?他还小,受得了吗?
电话响了,嘉伟烦躁地拿起来,一定又是来催骂的。
「哥,回家吃饭吗?我给你蒸了蛋羹。」小小的平静的声音,嘉伟闭上了眼睛。
「好,我马上回来。」
匆匆的赶回家,打开门就闻到暖暖的蛋羹香。嘉伟露出多日以来难得的笑容,亚亚回家了。小东西,想你了!
走到厨房里,把正在忙着拿碗筷的亚亚从背后抱住,紧紧地搂在怀里。脸埋在亚亚的肩窝里,贪婪地吸嗅着甜暖的体香。离别的这几天,思念每分每秒都在裂变叠加。饥渴的已经无法忍受了。
「亚亚——」嘉伟吻着亚亚的脖子,手摩挲着探进衣襟。
亚亚放下手里的碗筷,挺直身子,随着探进衣服里的手捏住了小小的乳头,哼了一声完全的靠进哥哥的怀里。回手搂住他的脖子,转过头迎接炙热的双唇。
柴与火热烈的燃烧,心与心紧紧的融合。
一只手捏揉着挺起来的小乳头,另一只手顺利的下滑,插进没有系裤带的长裤里。那里面有个热呼呼的小东西,一跳一跳地往手心里钻。嘉伟粗重的喘息着,胯下坚硬的东西已经快涨破了。突然把亚亚一个转身抱进怀里,两只手一拉,亚亚的上衣被高高的撩起来。手用力地托着那因为自己的挤压而向后弯下去的腰,嘉伟的唇在细腻的胸膛上游走。
「啊啊——哥哥,哥哥呀!」忍耐不住的低吟,亚亚紧紧地抱着他的肩膀。
忽然,嘉伟停下来,亚亚还没等睁开眼睛就失去了重心。被扛在肩上带回到他们曾经缠绵过的那张床上。裤子迅速的被脱下来,亚亚赤裸着身子躺着,伸出双臂迎接覆盖下来的灼热的躯体。没有多余的语言,没有片刻的犹豫,两个人都渴求着,给予着,交缠着。
地上凌乱的扔着衣服,床上,一床薄被盖着两个精疲力尽的人。歉疚地抚摸着亚亚细瘦的腰身,刚才太疯狂了,孩子的腰都打颤了。可是停不下来,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压力催逼着,是一种随时会失去的恐惧!嘉伟抱紧了亚亚,立刻驱逐着心里泛起的慌乱。不会的,只要我不放手,就不会失去。
「哥,公司里的事好了没有?」亚亚在他怀里贴得很紧,手指贪心地画着他的胸膛。
「你怎么知道的?谁跟你说的?」
亚亚轻轻地说:「我猜的,你现在几乎都不回家。给家里打电话总是没人。」
嘉伟握住他的手,轻轻的吻着指尖:「没事,你不用担心。对了,舞蹈学院什么时候考试?快了吧?」
亚亚浅浅的笑:「还早呢!」
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太突然的变化,亚亚好像突然之间长大了,眼神里有一种掩饰的悲伤。嘉伟的唇轻轻碰触亚亚的眉尖,别皱起来,我会疼。
桌上的饭菜都凉了,没人想到该吃饭了。被子里两个人的体温像拴在心上的一根细线,牵住了最柔软的地方不敢轻易离开。疲惫的嘉伟很快陷入深深的睡眠,连日以来他的睡眠少得可怜。抱着他的脖子,听着他均匀的呼吸,亚亚小心翼翼地贴上去,轻轻的亲吻哥哥温润的唇。刚才的激烈冲撞很疼,可是也只有在他进入的时候,被他死死抓在怀里的时候心里才会稍稍安稳,他还要我,他没有放弃我。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可是现在心里慌慌的感觉又占满了,哥哥,你还爱我吗?你还要我吗?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我要走了,我想让你抱住我留下我,可是我怕看见你为难的样子。怕听见你解释的话。还是这样最好,你不用为难我也不会痛,完美的结束。
动了动酸疼的身子,亚亚悄悄地爬起来。看看床上熟睡的嘉伟,默默的关上了房门。
亚亚回到家里,许嫂已经最后一次地收拾好了行李。买好了明天早晨的火车票,这个城市里已经没有存身之处。许嫂偷偷地擦眼泪,周家的亲族不用说了,就连周围的邻居们也都是冷眼相对。到现在也只有带着亚亚回到乡下去,靠着自己的一双手养活自己。只是苦了孩子。
看见亚亚回来,许嫂背转身,轻轻地说:「告诉你哥哥我们要走了吗?他说什么?」
身后没有回答。
许嫂用力吸了一口气,把手里的一双布鞋放进包裹里。能让人家说什么呢?还指望人家把自己和孩子留下来吗?真是蠢!
「亚亚,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们要早走的。我们回乡下去,你舅舅会帮我们的。」亚亚在舅舅家住了好几年,受够了白眼自己不是不知道。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许嫂唏嘘地撩起衣襟擦擦眼睛。「到了那里要听话,亚亚?」
亚亚一声不吭,回到了自己房间关上了房门。天色渐渐地暗淡,亚亚坐在地板上抱着自己的背包。那里面是练功服和舞蹈鞋,还有那张宝贝一样被藏起来的报名表。沉浸在黑暗里,所有的光线就是亚亚黑亮的眼睛。手指轻轻的抚摸背包,一点明亮的光芒在亚亚的眼睛里越聚越亮。
***
嘉伟睁开了眼睛,周围已经是一片黑暗。手臂搂着的地方已经是一片空空的冷清,嘉伟不敢动。他怕伸手一摸就会证实,亚亚已经走了。很久,手臂慢慢的收回来,嘉伟努力的调整呼吸,抵抗从心底里迅速蔓延的悲伤空虚。很想继续睡过去,睡到早上的时候就会有无穷尽的工作来占领大脑。但是根本无法做到,嘉伟在黑暗中抱着自己,想念怀里曾有的温度。黑夜漫漫,好像永远也无法到达尽头。我最深爱的孩子,我该怎样做才能保护你不受伤害,给你一个安稳的家。被阵阵针刺般的痛楚折磨得无法继续躺着,嘉伟索性起身,点燃了一支烟坐在沙发上,看着红红的烟火在黑暗中燃烧。
翻过紧紧关闭的大铁门,亚亚走到舞蹈室的窗底下,那里有一扇窗子是关不严的。用力的推开沉重的玻璃窗,亚亚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高高的窗台。
舞蹈室里黑漆漆的,一抹月牙远远的照着,在镜子里反射出清冷的光。亚亚无声的换好了练功服,仔细的抚平每一道皱起的痕迹。然后宝贝似的捧着那张报名表,贴在了那面巨大的镜子上。虔诚的仰着头,跪在地板上看着那张报名表。
「老师,我想报考天华舞蹈学校,我想永远跳舞。」
起身,后退,起跳预备,高高的跃起。没有音乐的伴奏,只有白皙的脚尖在地板上舞动跳跃。亚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遍又一遍地跳着。不知疲倦,也感觉不到悲伤。
***
突然,电话铃声惊恐地响了起来。嘉伟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瞪着爆响的电话,不祥的预感已经抓住了他。
「亚亚不见了!」整整一夜孩子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黎明的时候推开房门早已人去屋空。许嫂絮絮的诉说和惊恐的哭喊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显得分外刺耳。
轻轻的放下电话,嘉伟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只有一个强烈的意识,亚亚,我知道你在哪里,你不会消失。你会等我。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家门,也不知道如何开着车在寂静的街道上冲撞。心被一根细细的线牵引着,一直追向牵挂的另一方。当嘉伟翻越铁门冲进舞蹈室时,亚亚身穿白色的练功服,赤裸着双脚,安详的躺在地板上。微微合着的睫毛在晨光中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镜子上那张保存得没有一丝折痕的报名表,工工整整地贴着,上面有亚亚小心翼翼填写的志愿——天华舞蹈学校。
双膝落在地板上,嘉伟小心翼翼地伸手把亚亚在地板上浸得冰凉的身体抱进怀里。死死的抱着,滚烫的泪珠胡乱地落在他脸上。
终于被很不舒服的姿势弄醒,疲惫到虚脱的亚亚半睁开眼睛。看着哥哥湿漉漉的面颊,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是真是梦?亚亚不想知道。就算是梦,也再暖和一会儿吧!
「哥哥,你养我吧!我想跳舞。」
顷刻之间,亚亚被揉进怀里无法喘息,肩膀上传来压在喉咙里的痛伤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