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上将军都几年了,若她真想威胁你,早在你当上将军时,就已经这么做了吧?”
史祚云心中一直布满仇恨,但是被她当场指出疑点,加上她说的话合情合理,须臾,他又沉默了。
“会不会有……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或是其实交换婴孩非她所愿,她是被逼的。”
他低斥着,“就算是被逼的,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她不会把事实给说出来吗?”
柳丝丝再也受不了他的硬石头脑袋,她回吼道:“你是猪头啊,在你当上将军后,再公布你的身世,不是摆明让你当不成将军吗?如果她为你着想,是不是也会觉得一辈子都别说出来比较好。”
史祚云被这种可能性给愣得说不出话来,但恨意随即又主宰了他的心念。哼!他才不相信于若红会真为他好。
“不可能的,她对我根本就没这份感情。”
“是不是有这份感情,我去问清楚不就知晓了。”
她的话让他大吃一惊,见她转身要走,他赶紧扯住她的手,堵住她的去路。
“你想干什么?”
“问清楚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需要,事实就是她抛弃我这个亲生儿子,只为了满足一已之私。”这是他心中永远不变的事实。
“若是你打从心底真的这样想,那你为什么每天散步时站在这里看她,你自己也不敢确定吧,你也不想相信一切就是你脑子里所想的那样吧?”
柳丝丝的伶牙俐齿逼得他再度无话可说,但他冷凝的脸孔却显露出几分隐藏的痛苦。
她转回头,张开双手,攀上他刚硬的俊颜,轻抚着他英俊的脸孔。她可以体会他内心的挣扎,也了解他长年下压抑的痛苦。
“你如果不问,你的心里永远都有这样的心结,一辈子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若是于奶娘真因贪图富贵而抛弃你,你就得勇敢面对这一切,若她是被胁迫的,那她心里的痛苦可能远大于你,你难道不想知道真正的事实吗?”
他脸色扭曲了下,随即紧搂住她,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痛苦却又坚定的说出她想听的话,她知道这个男人绝对不会逃避,不论事实是如何丑恶,抑或是令他难以接受。
“我想知道事实。”他的声音像被沙纸给磨出来似的。
“那我们一起去探究真相。”
柳丝丝搂住他的后背,她知道他正需要她的支持,尤其是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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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照在于若红苍老的脸上,她显得局促不安,过于苍老的双手互相摩擦,实在想不透为何像自己这样身份的人,竟可以站在公主的寝房。
“于奶娘,请坐下来。”
“谢谢公主。”
她站在美轮美奂的房间内,内心惊颤的坐下。她知道公主一嫁进将军府后,不仅让史雨怀的身份丕然一变,更让将军府内的积年陋习一清。
这个将军府内乌烟瘴气的事变少了,仆役们自然更加安份守己,连她这种在府内处于弱势的仆役,也相对的处境转好,所以更能感同身受公主的好。
今天公主询问过紫花儿的事情,她已经把知道的全都告诉公主了,她不晓得为什么又夜召她前来。
“于奶娘,请喝茶。”
“谢……谢。”
公主的贴身小婢奉上了茶,她惶恐的接过,以她这种身份低微的贱婢,身份不知低下这个小婢多少,但是小婢还是很恭敬的递给了她,让她更加慌张。
“于奶娘,你在将军府内有多久了?”
柳丝丝见她惶恐的神情,就知她内心极为紧张,但她并不想吓坏她,因此就从闲话家常开始。
“二十五年了,自从先夫过世后,我一人无依无靠,因此就到将军府内卖身为婢。”
昏暗的烛光将眼前询问她话的柳丝丝照得有如天仙下凡,再加上她的语气温柔亲切,不禁让她在回答时,减轻了不少紧张感。
“你那时已有身孕了吗?”
一想起那时的辛苦,夫君才刚死,又大着肚子,怀着一个无父的孩子,于若红眼眶顶时红起,而且那个孩子已经不属于她,属于她的紫花儿也死于非命了。
“是,我进府没多久,就生下了婴孩,那婴孩十分乖巧,不吵不闹,因此我才能尽心侍奉洪姨奶奶。”
“我婆婆那时也怀着紫花儿,是不是?”
“是。”话一出口,于若红就大惊失色,终于知道公主为何夜召她来,而且她还套出了自己的话。
她倏地站起,急忙道:“不是,不是,是洪姨奶奶怀着将军。”
刚才的套话有了成果,柳丝丝问得更急切,“她胁迫你换婴孩是吗?她看起来就是会干这种事的人。”
“不不不,公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紫花儿是我的规生女儿,史祚云将军才是洪姨奶奶的儿子。”
“若是当初的产婆可以证明洪丽音生的是女儿,而你的产婆证明你生的是儿子呢?”
柳丝丝并不想逼她,但是史祚云想知道事实,而她也觉得事实并非他口中所说那样。若于奶娘真是受害者,那她就不能眼看真正的婆婆受到委屈而坐视不管。
于若红呆呆站立着,随即泪落如雨,扑到她的脚边,哭求着她——
“公主,这一切都不关将军的事,他一点也不知晓,他的确是平民之子,是洪姨奶奶坚持要换的,我没有办法……公主,您别嫌弃他的出身。”
“为何她坚持要换,你就换了?”
一提起当初的事,她更是哭红了双眼,道出当时的情势,说明自己如何无力保住孩子,这一份悔恨时时刻刻无不啃噬着她的心。
“老将军只疼儿子,若生女儿的话,洪姨奶奶一定会被赶出将军府,所以她强行换了我的儿子,还说……还说就算我去告她,官府也不会受理。”
她道出当时的不得已,喘了一口气,又说出自己的无奈之处。
“我无依无靠,更是贫贱之身,我知道我绝对告不赢她,她允诺只要我乖巧听话,不把事实说出,她一定会让我照顾我的亲生儿子,要不然就把我赶出将军府,让我们一辈子再也不得相见。”
她说完后,便虚软下来,整个人几乎都要晕厥过去,柳丝丝连忙将她扶起,让她坐在软榻上。
“你听见事实了吧,真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从没有放弃你,宁愿待在将军府内被洪丽音作践,也要留在这里看顾你。”
于若红原本不知柳丝丝在跟谁说话,但见史祚云推开帘幕,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她才全身颤抖的望着他。
史祚云来到她面前,他的虎目含泪,双拳握紧。于若红则大哭了起来,她担心自己刚才的一席话,会阻绝了自己儿子的飞黄腾达。
“你别信我刚才说的话,这样你才能继续当将军,否则你只是一个奶娘的儿子而已,洪姨奶奶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但是同样也造就了你。”
史祚云心中满是恨意,他知道,洪丽音在乎的只有自己,其余的人,她全没看在眼里,他只不过是让她活得较好的工具罢了,尤其当他年纪越长,越来越受老将军的疼爱,她才将他当成飞黄腾达的保命符。
“我不是她造就的,我的地位是我自己争取来的,我刚已经听雨怀说过了,她故意把你安排在最操劳的位置上,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是一样待遇,听闻紫花儿死了,从无悲伤之感,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这样对待,更别说对我这个毫无血缘的儿子了。”他恨恨的说道。
于若红服侍过洪丽音一段时日,当然也明白她的个性,不由得嚎泣起来,除了道歉,她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但你现今已是将军,我只是你的奶娘而已,我们的身份地位有如云泥之差……”
他大声的怒吼道:“你以为我在乎这个将军的位置吗?我不在乎,我更不屑姓史!娘,你才是我的亲娘,若是认了你会丢了这个将军位置,那就让它丢了吧,我不在乎。”
于若红听到最后一句话,更是哭得连连颤抖,这是她这一辈子最想听见的话,想不到真让她在有生之年可以圆梦。
史祚云将她苍老的身躯拥入怀中,而她也终于敢触碰自己的亲生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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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烛光遥照,史祚云与柳丝丝同在厢房,于若红也已经另外安排了住处。
他神情平静,就算已做出影响他一生的决定,也依然镇定如昔,他对柳丝丝说出这个决定,不论她做何反应,总之他不会改变的。
“我要亲自向皇上说明一切,告诉他我并不姓史,因此不能再世袭继承史家的将军之位,也就是说,明日之后,我就不再拥有将军的地位了。”
柳丝丝听见,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然后继续梳她的头。
他声音又放大了些。这么重要的事莫非她没仔细听,否则怎么会一个哦字就了结?
“我说,我明日就不是将军之身了,你有听到吗?我绝不让我辛苦一辈子的娘亲,在我知道真相后,还不能以人子身份对她尽孝道。”
“哦。”她又哦了一声,已经梳完了头,现在作势要上床休息,一副天下无大事,我要去睡觉的表情。
史祚云终于受不了她怪异的态度,不禁低吼着,“你到底知不知道,明日你嫁的人会变成平民,我不再是个将军,只是个平民而已。”
柳丝丝转向他,把棉被掀高一角,要他进来睡觉,而且还皱着眉一脸不耐烦。
“你有完没完啊?我又不是嫁给将军这个名衔,我是嫁给你这个人,再说,我进来将军府没多久,就发现这里不论布置或是人们都十分庸俗、令人作呕,你想放弃这里,很好啊,我举双手赞成!”
他突然瞠目结舌。一般女子可是会为了这种事寻死寻活的,毕竟谁会想嫁给平民,而不是高贵的将军。
“我们另外再找个地方,想盖什么就盖什么,至少别搞得这么庸俗难看,而且仆役我们还能亲自训练,最重要的是,不用再每天看到我那假婆婆的恶心嘴脸,我开心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反对。”她轻声说着。
“你……”不知是感动,还是热血涌上了喉口,史祚云一些话梗在喉中出不来,而柳丝丝还是慵懒的招了招手,要他进来棉被里睡。
“你以为我在乎身份地位啊?拜托,你以为我被封做公主,就以为自己真是公主出身吗?错了,我跟我姊姊都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她是土匪头子,我是土匪头子的妹子,要这样算,我的出身比你还不如,可我还不是照样过得快快乐乐的。”
说完了自己的身世,她做了个结语。
“总之,你看起来也不是没成就的人,若是皇上不肯用你,那我们去另外开创属于自己的天下,凭你的武功,跟我的头脑,保证我们一定会大富大贵的,你担心个什么劲,我可不觉得当官有什么好的。”
他怔愣过后,随即开怀畅笑起来,钻入了被中,圈紧了她的小蛮腰,忍不住在她艳红的唇上降下一吻。
“我爱你,丝丝……”
她听见爱语,照样脸不红气不喘,只不过心跳稍稍加快了些,她傲慢的露出灿烂笑颜。
“像我这么优秀漂亮又可爱,你要是没爱上我,那你就真的是个猪头喽!我看你印堂饱满,应该不像猪头,所以早知道你有一天会想清楚自己有多爱我。不过因为你想的时日实在太久,所以罚你这句话要每天讲,讲到我腻了之后,才能换别的词。”
也许是因为身世之结已经解开,或是被丝丝给逗笑了,总之,他又开心的笑了起来。
笑到她耳朵都快聋了。真不晓得这个性子冷漠的史祚云哪一根筋不对劲?竟笑得如此开怀。
“喂,我本来还在怀疑为何你不许紫花儿嫁给仆役,以为是你喜欢她,不过你早已知道调包之事,也就怪不得你会护着她,不让她嫁给府里的坏仆役了。”
说到正经事,史祚云脸色霎时回复严肃。
“没错,紫花儿原本是将军之女,她做的低三下四工作,原本该是我来做,她是这桩掉换婴儿事件中最无辜、也是受害最大的一个人,我绝不许她嫁给那些下三滥的仆役。”
“这也是为什么你执意要找出害她的凶手的原因?”
他哀伤的点头。紫花儿不只死得冤枉,他对她也有一些愧疚之情,若不是他替换了她的位置,她今日也不会死得如此凄惨。
“她今日若是将军之女,绝不可能会落到被奸杀的下场,任何人就算再怎么胆大妄为,也不敢对她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动手,但很不幸的,她却是众人眼里低贱的仆婢,因此才有人敢对她这么做,我绝不原谅伤害她的人。”
“是府里的人干的。”
他望向说话的柳丝丝,不解她何以如此肯定。
“你娘亲认为她陈尸在将军府内的僻静处,凶手极有可能是熟识的人,你在此生活二十多年,可能没有感觉,但我进将军府已经有些时日,像我这么好动的人,自认已经走遍了将军府,但连我都未曾到过那个地方,所以一定是有人把她叫到那里,先是对她无礼,然后再动手杀了她。”
“我实在无法想像,因为府里的人再怎么坏,也没必要如此伤害她。”
“但你不也是无法想像洪丽音听见她的死讯后,照样如平常一般脸色未变,紫花儿虽是她的女儿,只怕在她心里,她根本什么也不是,充其量算是一个与人交换的物件。”
他咬牙切齿,“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替她找出凶手,连她亲生的娘亲都不愿为她出头,只想赶快风平浪静,这样她死得太冤了。”
柳丝丝偎靠在他身边,试图化解他的心结。
在成长的历程,她相信紫花儿比他幸运,至少那时照顾她的娘亲不是洪丽音。
“我倒认为她是你娘亲的女儿是件好事,若她是洪丽音的女儿,她受的待遇可能更不堪,所以你不必自责了,她至少曾经幸福过。”
他悲痛的抱紧她,“她应该要有更美好的人生,寻到一个会对她很好的夫君,而不是这样……这样没价值的死去。”
“那是凶手阻断了她的幸福之路,不是你,你不愿她嫁给心术不正的仆役,不也代表着你当时的确有在考虑她的亲事跟出路。”
史祚云轻轻的点了个头。他原本有在考虑紫花儿的亲事,也在帮她物色人选,若不是府内仆役乱传他想将她收进房里,而不愿误她名声,因此想过一段时日再帮她寻一门亲事,哪知她就在那时出事了。
若是他不顾流言,立刻将她嫁出,也许她现在还平平安安、幸幸福福的活着,而不是被人奸杀枉死。
“别再想了,那是凶手的错,不是你,也绝对不可能是你的错。”
他叹了口气,“纵然我知道再怎么样都不是我的错,但是在没有找到杀害她的凶手前,我都会认为是我的责任。”
他的责任感让柳丝丝情不自禁环住了他的臂膀,“我会尽快帮你找出凶手的,夜深了,我们睡吧,明日你还得向皇上禀明你的身世呢。”
一想到他被降为平民后,那些迷恋丝丝的男人,就有可能趁虚而入,他忽然满心不是滋味。
他在心里立誓,纵然他身为平民,他也会尽快建立出一番功业,绝不将丝丝拱手让人,他要她一辈子陪在自己身边,永远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