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映雪搂着冯夕照的腰,努力往上游。
冯夕照却措手不及,吃了几口水,憋不住气,呛得快要窒息。
他发现了,马上回头,大掌按住她的后脑勺,飞快地含住她的唇,渡了一口气给她……
一点点的分享给她。
水色浓重,冯夕照张开眼,眼前一片模糊。
她看不见黎映雪,但能感受到他无私的给予,充满了关爱与温暖。
她的双眼似乎被水冲刷得疼痛起来,忍不住流出泪。
为什么到了现在才对她好?
来不及了……
以她残破的身体,再活着也只是苟延残喘拖不了几天,他是在白费功夫。
她想劝他让一切都结束,可是双手不受控制的环抱着他,不想放手。
如果还有机会活下去,她也不想放手啊……
哗啦一声,黎映雪带着冯夕照破水而出。
“咳、咳……咳咳……”她的咳嗽声在他耳边晌起,咳得似要撕心裂肺。
黎映雪忧虑的看她一眼,随即环顾四方,拖着她向湖边游去。
冯夕照浑身酸疼、呼吸急促,难受得几欲昏死过去,但依靠着黎映雪,她就觉得很安心。什么都不用做,不会被他抛弃……活了那么久,她第一次感受到被珍惜的幸福,肉体的痛楚渐渐变得不重要了。
“过来。”黎映雪搀扶着她上岸。
她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他索性将她抱起。
湖边是葱郁的草地,连接着没有尽头的森林,在初升的月亮光芒的照耀下,散发着诡异的绿光。
黎映雪看不见任何人影与房屋,除了湖边几只正在喝水的狐狸,他甚至感觉不到附近有别的东西。
他抬头望着上方,估算不出他们究竟是从多高的地方掉下来,也想不出该怎么尽快赶回去。
冯夕照的情况很糟,她需要换上干净的衣裳、吃药,有个安静的地方修养。他忧心忡忡,疾步走进森林里,没发现什么毒蛇猛兽,一路向前。
他得找个地方让她休息。
“别管我了……”冯夕照头疼得厉害,双手环着黎映雪的颈项,吃力道:“你自己走,就让我留在这儿。”
“闭嘴。”
“反正我是没救了。”
“我最后再说一次,闭嘴!”他加重语气。
冯夕照无力的笑了,头枕着他的肩膀,抵抗不了疼痛的袭击,渐渐昏厥过去。然而,她唇角的笑意甜美无比,彷佛就此死去也不可惜。
她从前所期盼的,不过是拥有一个爱护自己的人,不要背弃,不要伤害,不要分离……虽然这些全都经历了,但至少临死之前,她从前的梦想真的实现了。
即使,那么的短暂。
步行一个时辰,圆月已高挂夜空,明亮的月光为四周铺上一层柔美的黄晕,黎映雪终于走出森林。
他眺望远方,仍是找不到明显的出路,只见森林外的小山坡上,有几间房屋。
他抱着冯夕照飞奔而去,却不见山坡上有人,屋里也找不到住户,显然这里废置已久。
寒风袭人。
黎映雪带着冯夕照进入其中一间房子,里头只有冰冷的石床,他抱她坐上去,为她脱去潮湿的衣裳。
她的身体渐渐升温,越来越烫,裸露出来的肌肤有不少伤痕遍布其上。
他轻抚着她身上的各种伤疤,想象不出当年离开他之后,她是怎么生活的……
过去,他所做过的一切,包括赶走她这件事,他不曾后悔也不想惦记。
如今,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让她活下去,跟他在一起。
“嗯……”昏迷的冯夕照发出模糊的呓语。
他把手掌按在她的后背,输入一股真气,立刻暖和了她的身体。
她觉得舒适了,本能的蜷缩在他怀里,像只被爱抚的猫儿,满足地轻轻颤动着,汲取他的体温。
黎映雪俯视她的目光越来越柔暖。
没有灯光的简陋房屋,潜入室内的月光把她憔悴的容颜照耀得更显柔弱。
他吻了吻她的唇,一遍、两遍、三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这样的女人收服,她到底有什么好呢?
黎映雪深深叹气,“罢了,你能活下去最重要。”
只要活着,就有各种可能。
他和她还能够继续下去,不管两人怎样的不好,都可以慢慢的变好,所以,他绝对不会让她死。
冯夕照再醒来时,天已大亮。
她独自一人躺在铺着衣袍的石床上,一丝不挂,只有一件外衣覆在身上,她伸手摸了摸,衣裳都已经干了。
黎映雪在哪?
她四下环顾,见不到他,一颗心不禁揪得紧紧的。他离开了吗?丢下她不管,终于……放手了吗?
她失落的低下头,泪盈于睫。
“你在做什么?”突然,一声询问从门口传来。
冯夕照惊醒似的循声望去,黎映雪正好推门走进。
他赤裸着上半身,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身后,手里捧了一堆枯枝。
“你……你没走?”她眨眨眼,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去哪?”他没好气的反问。
为了照顾昏迷的她,他忙了一整夜没睡,烘衣裳、找木柴生火、铺床、觅水觅食……
他这种被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天之骄子,从没照顾过人,为了冯夕照,他几乎把一生中不会做和不想做的事全做了。
“不管去哪,至少不该是现在这种衣衫不整的样子,还找木柴来生火,那是下人才会做的事。”
“不用你来提醒我有多愚蠢。”这世上还没其它人有办法让他心甘情愿的成为一个任劳任怨的小厮,除了她,她最好别再罗罗嗦嗦的刺激他。
“那你走啊!”冯夕照假装不在乎,笑道:“别管我。”
“你刚刚才睡醒吧?”他走到石床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色。
“那又如何?”她毫不闪避,迎视他的审视。
“方才没见到我,你不是很难过吗?”他记得刚进门的时候,她脸上表情感伤惆怅又落寞,十分的耐人寻味。
“哈,黎大教主这是在教我什么叫自作多情吗?”
“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言不由衷的人。”黎映雪捧起她的脸,亲吻她的额头、鼻尖,然后是那两片总是诱惑他的红唇。
“不,真的该结束了。”她轻轻的推开他,穿起衣裳,然后把垫在身下属于他的衣袍还给他。“留着我有什么意义?”
“……让你活下去。”
“没这个必要。”
“你想死?”
“我很快就会死了!”她不想也没办法啊!
“既然你不抱希望,就把剩下的命交给我。”黎映雪的语调十分柔和。
冯夕照忍不住想答应他,但她仍用尽全身力气摇头拒绝。
“我接近你是为了打击你、伤害你,夺取你的一切,别人都以为我会那么做才委以我重任。”
“这些不必再提了。”
“你根本不懂,我怎么能不提,虽然我的行动并不算太成功,但总算目的还是达成了,你明白吗?”
“那又如何?”
“我们的立场不同啊!你何必挽留一个敌人?”她对他的留恋,全该就此结束不再拖延。
“这是我的事。”
“这也是我的事,我只想在临终前让你记住我,让你懊恼一辈子。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你得在我身边陪我一辈子,才有可能让我永远这么懊恼下去!”他绝不允许她终止两人之间的羁绊。
“一个会让你永远懊恼的人,与你敌对,帮别人勒索你,这样的人,你还要花费力气为她续命?”她大感匪夷所思的瞪他。
黎映雪阴森森的笑,“我乐意。”
“你说什么傻话,自虐吗?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从山顶跳下来之前,你叫我忘记你,这话你不记得了,我可不会忘。”黎映雪抬手给她一记爆栗子。“你的愿望,根本不是什么临终之前让我惦记你,然后懊恼一辈子。”
冯夕照别开脸,羞耻于当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的真情流露。
“放弃你无谓的挣扎,把你不要的性命交给我。”他贴近她耳边要求。
冯夕照心跳大乱,迅速往后仰,躺回床上,背对着他。
他一愣,“你这算是逃避吗?”
她转过身,向他伸出手。
他不自觉的笑了出来,正想握住,她却快速一拉,把递给他的衣裳又扯回身上盖好,接着继续背对他。
什么把命给他?她已经活不下去了,两人再坚持也只会让彼此更感伤而已,何必呢?就让她平平静静的死去,不可以吗?
“来吃东西。”黎映雪取出一些新鲜果子,放到她手边。“我找不到别的食物也打不到猎物这些,你先将就点吃。”
森林里的动物都精明得跟妖怪似的,一感觉到他的杀气就遁逃得无影无踪,不管他使出什么手段捕捉,它们都有办法躲避。
因此他寻找了大半天,只能找到这些果子。
“这是什么?”她看着手边的果子,眯眼观察了一会儿,一股危险的感觉在脑中浮现。
“吃的,”黎映雪自己留了一个,边咬边说:“味道不错。”
“没有毒吧?”什么果子长得这样?紫得发黑,形状歪曲,还生有特别诡异的花纹,看起来怪异至极!
“你还怕死吗?”
“我怕你早死。”她不想吃,把果子丢回他手上。
“我看树上的蛇吃了并没死才摘回来的,别挑剔了,这附近就只有这种果子,没有别的食物。”
“有蛇?那你怎么不抓回来做蛇羹?”
“抓不到。”别说蛇,他连一只虫子也抓不到,不是他能力变差,而是这里的虫蛇鸟兽都灵敏得超乎寻常。
据他所知,分坛附近根本不该有这片广阔无边的森林存在。
他与冯夕照似乎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神秘天地。
“下次换我去找食物吧!”冯夕照勉强接过果子,咬了一口,时不时瞥他一眼,眼神藏着抱怨,似乎是在说他——很不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