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你跟着我到知府那去,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还把姓赵的当好兄弟。」
苏抹丽虽然急着想知道一切,包括他是如何全身而退的,但她还是忍不住插嘴,让他知道自己的功不可没。
「不,我在昨晚之前就知道了。」他端起仆人送来的茶,满足的喝了一口,「好茶。更正确的说法是,赵运高一派人通知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可能。」
她瞪着他,「我不信。如果你知道是骗局,为什么还急着收山?」
「那很简单,因为山寨里的人不适合再干山贼了。」就是原先那个最简单、最直接的理由。
「经过代代相传,不断的开枝散叶,山寨里的妇孺及老弱急遽增加,每个人都有家累,也开始会替下一代着想,没人愿意自己的宝贝儿子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所以,收山对大家而言是最好的决定,但问题来了,山寨将近七百人口,要靠什么吃喝?就是想买地耕种或是经营生意,都需要本钱。」说到这里,卓玄微对她微微一笑。
苏抹丽点头,「所以你们想到了那个宝藏。」
「没错,那个宝藏。」他笑了一笑,「那个原本只有寨主才知道的宝藏,每一任寨主负责保管藏宝图,并且交给下一任寨主。」
「可是有人的嘴巴不紧。」她径自接下话,「所以赵运高知道了。」
「我爹喜欢喝酒,喝了酒之后,话自然就多了。」
她咕哝着,「跟我师父一样。」
「嗯,赵运高知道了是不打紧,糟糕的是他还偷走了藏宝图。」卓玄微叹了口气,「还好他拿走的只有半张。」
「另外半张被我师父抢走啦!」她拍手笑了下道:「还好是这样,不然就完蛋了。」以那个坏胚子的贪婪程度,他拿到完整的宝藏一定立刻就去挖宝,什么都不会留下来。
「问题是,那个趟运高为什么以为另外半张藏宝图在你手上?」这一点,她就不了解了。
「那是因为有人这么告诉他。」原本这一点他也不是很确定,但在进了知府大牢后,他就搞清楚了。
「谁呀?」苏抹丽好奇的问。
「妳师父,我二叔。」他笑了笑,「明白了吗?」
「我师父?」她诧异的睁大眼,「完全不明白。」
「好,那我就说给妳明白。」卓玄微先说条件,「但是妳完全不能打岔,等到我说完才准提问。」
她乖巧的点头,正襟危坐。
对于她表现出来的温驯,他感到很满意。
「赵运高警告我关于围剿的事,让我感到很困惑,因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她掀了掀嘴唇,超想问为什么,但一看到他挑了挑眉,一副他就知道她绝对会忍不住打断他的模样,好胜心便发作,硬是把疑问吞了下去。
「但我心里早就盘算着关于收山的事,所以干脆藉这个机会,将寨主的位子抢来坐,并且主张收山。这时候我爹将只有历任寨主才能知道的秘密告诉我,并将将藏宝图的空盒子交给我。
「于是我知道了二叔当年做的事,而我爹也记起曾跟赵运高提过这件事,巧合的是隔天他就走了。
「我假设他拿走了半张藏宝图,那他一定会积极寻找我二叔拿另一半。」卓玄微继续道:「而他捏造官兵要围剿,并且建议我们撤寨,不过是为了寻宝方便。
「我一这么想,就知道得想办法拿回赵运高手里的藏宝图。」卓玄微又是一笑,「巡抚到了杭州是件大事,我很容易就能得到他的行踪。
「赵运高在山寨里安排了眼线,所以我让他以为我到杭州来是为了妳,我想这一招挺成功的,他深信不疑。」
苏抹丽暗暗咬牙,原来他是为了赵运高来的,什么寻找才女云云都是为了掩赵运高的耳目,真是可恶透了,他压根就不需要一个才女妻子。
「我到了杭州,不意遇到财神爷,没想到财神爷居然是我二叔的徒弟,我以为这样便能见到二叔,结果妳居然说二叔好久没消息了,我就觉得很奇怪。
「更奇怪的是巡抚居然在杭州停留这么久,每天都有官兵四处在寻找什么似的出入内外城。所以,我每天晚上都到知府去窥探,后来我发现知府有个地牢守备特别森严,而巧妙的是,巡抚大人三天两头就到那里报到,出来后总是怒气冲冲的,我就在想,一定要找个机会去看看。
「昨晚赵运高说有人告诉他藏宝图在我手里,我就更加确定一定要进地牢一探究竟。」
苏抹丽终于忍不住开口,「所以你才毫无反抗,那么轻易就跟着官兵走?!」结果把她吓得失魂落魄,哭得眼睛肿到现在还没消。
「我觉得值得冒险,再说,赵运高要藏宝图,不可能真的把我当财神爷抓起来。」卓玄微信心十足的说:「他对自己太有自信了,他觉得自己很聪明,所以要先博取我的信任,让我心甘情愿的将藏宝图奉上。在没得到藏宝图之前,他是不会动我的。」
「哼!如果你估计错误,他要用强的逼你交出来,而你又交不出来,那你就死定了。」
「也不会,那个时候妳就会带着藏宝图来救我了。」他兴高采烈的瞅着她,「妳不是原本就打算这么做吗?」
「乱说,没这回事,你这条命也值得我用一个大宝藏去换吗?」她脸一红,矢口否认。
哎呀!糟糕了,她曾在胡十八面前亲口承认喜欢他,这下该怎么办?
还好那个胡十八不知道跑哪去了,否则他要是多嘴告诉了他,她哪还有脸见人。
「好吧!这个我们晚点再讨论。」卓玄微知道她脸皮薄,也就不逼她承认,「我在地牢里,见到了意料中的人。」
苏抹丽好奇的问:「谁呀?」
「我二叔呀!为什么赵运高要在杭州不走,为什么他派人四处搜查?如果不是妳师父告诉他藏宝图在这里,堂堂巡抚大人犯不着跑到杭州来。」
「我师父被他抓去啦?难怪这半年毫无消息,我还以为他又跑到哪里喝酒去了。」她得赶紧想个办法把师父救出来才行。
「赵运高听我爹说过二叔贪杯好酒的事,很轻易的就用酒引他入瓮,二叔把他骗来杭州,存的是希望他徒弟在到处行窃之余,能够发现他被人囚禁。」
「啊!」她听了万分愧疚,「我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没关系,妳相公想到了就好,都是一样的。」
她红着脸瞪了他一眼,「不要胡说八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得马上把师父救出来。」
「二叔那里不急,我请他多委屈几天。我相信赵运高已经迫不及待想去挖宝了,这时候把二叔救出来,会惊动他的,还是稍安勿躁。」
「他没有藏宝图,怎么能找得到?」坏人不应该得到宝藏的,她宁愿毁了藏宝图也不给他。
「他当然找得到,因为我们会给他。」卓玄微摸摸她的头,「赵运高这个人狡猾又贪心,要从他那里拿回藏宝图的机会太渺茫,不如把藏宝图给他,让他去将宝藏挖出来。」
「那多便宜他,不行,我才不做这种事。」苏抹丽斩钉截铁的拒绝。
「妳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他笑了笑,「等他卒辛苦苦挖出来之后,我们再去抢。」
这叫作黑吃黑,一向是他最热爱的手段。
「你这个土匪。」她忍不住失笑,随即又担心的说:「可是他们是官,怎么看都是我们吃亏。」
「大张旗鼓的去抢当然行不通,可是要是用点手段,那就没问题了。」
他轻声的在她耳边说了一个计画。
闻言,她忍不住呵呵直笑,眼中露出一抹佩服且崇拜的光芒,「你真聪明。」
「还好啦!只有一点点多心而已。」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接受她的赞美。
「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财神爷的?」这个问题她想了好久,完全想不到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我不知道呀!是妳告诉我的。」卓玄微笑了笑,「那天在知府的宝贝房里,妳看到我之后非常惊讶,脱口说出来的。」
当时她说:「又是你。」这三个宇代表一种意思,那就是她见过他。
而那天跟他有接触的女人,除了钱大婶、苏夫人和她之外,没有别人了。
她那曼妙的身段、动人的嗓音,让他排除了苏夫人和钱大婶的可能性。
「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算得准准的。」苏抹丽有点气恼,「可是有两件事我包准你不知道,也回答不出来。」
这回换他露出好奇的神情,「什么事?」
「昨天那个冒牌财神爷是谁?还有,那个陷害你的人又是谁?」她就不相信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这两件事情发生得很莫名其妙、没头没脑的,就算想追查也没线索。
「除了我八叔之外,我想不到别人有做这种事的动机。」
还有呀!旁人要长得像他八叔那样,圆得像颗球也挺难的。
她上回被抓走时一直套在麻布袋里,只听见八叔的声音,没看过他的人,否则一定会立刻认出来的。
「你八叔为什么这么反对收山,反对到不惜陷害你?」
「那也不能怪他。」提到这点卓玄微有点自责,「是我不好,当上寨主是他一辈子的梦想,却让我破坏了,他当然会气我。」
而收山之后就不会有寨王了,他当然不能在没完成心愿前就洗手不干。
「他也真好笑,凭什么以为除掉你,就不会有人跟他抢寨主的位子?」苏抹丽一脸不以为然说。
「不,没有我后,我八叔一定当得上寨主,他是我们山寨里最会猜拳的人,只比我差一点点。」
「猜拳?」她瞪大了眼睛,「谁当寨主靠猜拳?」
「不然靠打架吗?」卓玄微理所当然的说。
大家都是好兄弟、好朋友,再不然就是父子、叔侄,动刀动枪的容易伤害感情,还是猜拳俐落爽快。
苏抹丽笑弯了腰,「喂,我真的迫不及待想去你的宝贝山寨看看了。」
「妳当然会去,夫唱妇随不是吗?」
倏地,一记粉拳落到了他胸膛上,不过丝毫没打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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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运高神情凝重的在知府的书房里踱着步,深锁的眉头显示正困扰着他的是件大事,还是挺严重的事。
卓玄微也一脸紧张的看着他,「运高,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知府大人派人请我来,说你有了麻烦,到底是怎么了?」
「唉!有一点小事,不过不要紧,我会有办法解决的。」
「那怎么会是小事呀!」朱知府摇摇头,好心的劝着,「赵大人,你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冒险,虽然成全了兄弟之义,可对你的前途却是大大有害呀!」
「话不能这么说,我读圣贤书原本就是要成为一个忠义之人。」赵运高一副清高的说:「再怎么样我都要保护对我有恩的人。」
「卓公子,你一定不会相信有这种事的,你来帮我劝劝大人吧!」朱知府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几年前赵大人受过一窝山贼的恩惠,他一直念念不忘要报恩,在知道圣上要派兵扫荡贼寇时,毅然决然的通知那些山贼赶紧避祸……」
「朱大人,那些事过去就算了,不要再提了。」赵运高皱眉打断他,「玄微,你别放在心上,这事跟我的麻烦一点关系都没有。」
卓玄微一脸歉疚,「我不信,一定是这件事连累了你。」
「卓公子,你不知道,原来圣上要扫荡那群贼寇,是为了一个大宝藏,那群山贼不知道哪来的神通,居然坐拥惊人的财富,这几年天灾不断,因此圣上想拿那笔钱来赈灾。」
「有这种事呀!那运高他……」卓玄微担心的看了赵运高一眼。
「赵大人当初不知道其中有这等牵连,为了报恩居然放走那窝山贼,这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跟圣上交代,弄个不好恐怕脑袋得跟脖子搬家了。」
「我自己的生死我不在乎。」赵运高叹了一口气,「我担心的是我的恩人们,我恐怕他们永无宁日。」
「是呀!赵大人,你这件事没办好,圣上一定会再派人来,到时候那些山贼还是无法幸免,白费了大人你当初的一番苦心。」
赵运高慷慨激昂的道:「绝对不能这样,我不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我一定要想办法。」
「运高。」卓玄微一脸感激的拍拍他的肩,「我们绝对不能连累你,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太多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别说这种话,是兄弟的话就别说谢字。」
朱知府佯装惊讶,「卓公子,你为什么说这种话?难道……」他张大了嘴,把吃惊的模样演得非常夸张。
「是的,我其实是嫣翠山的寨主。」他充满感激的望向赵运高,「运高一直为我掩饰,我心里真的很感激。」
「原来你是山……」基于礼貌,朱知府没将那个贼字说出口,「真是没想到、没想到呀!」
「所以卓大寨主到我们杭州城来,是为了跟赵大人叙旧?」
卓玄微有点不好意思的扯扯嘴角,「其实也不尽然啦!我是为了、为了……」他有些别扭,俊脸微红的支吾了起来。
赵运高笑着替他说:「当然是为了天下第一美来的,也还好让你如愿抱得佳人归。你这杯喜酒,我无论如何都要喝,哈哈!」
朱知府在一旁提醒,「大人,这节骨眼不是说儿女私情的时候,卓公子娶得苏姑娘当然是一件美事,可卓公子转眼就要大祸临头,这苏姑娘难免也得跟着倒霉。」他转向卓玄微,「卓公子,你该不会以为赵大人放过你们山寨一马,圣上会就这样算了吧?」
「那该怎么办才好?」卓玄微焦急不已,「我们真的是永无宁日了。」
赵运高豪迈的一口担下,「玄微,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保你山寨平安无恙。」
「可是赵大人此刻都自身难保,要保全山寨谈何容易?」朱知府忧虑的看着他。
「那该怎么办?」卓玄微一脸慌急,「我是完全没有头绪了。」
「依我之见,现在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朱知府献出赵运高的绝妙好计,「那就是让赵大人完成围剿山贼、取回宝藏的任务。」
「绝对不行!」赵运高一口就拒绝了,「不能为了保全我而牺牲大家。」
「赵大人,下官的妙计是一石二鸟。」朱知府解释,「我可以作证说赵大人的确率兵铲平了贼寇,圣上总不会要看见人头吧?至于宝藏,我相信卓大寨主很愿意交出来,换取全寨的性命。」
「我当然肯,朱大人这条妙计太棒了。」卓玄微不断的点头,然而马上又陷入忧愁中,「可是这个宝藏,我交不出来,唉!」
「难道卓寨主不愿意吗?唉,财宝哪有人命来得重要。」朱知府语气有些责备,「有再多的金银珠宝,没命去享用,不是等于没有吗?」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的确,我们山寨是有个大宝藏,但得靠代代传下来的藏宝图才找得到,可是藏宝图到我手上的时候就已经不完整了。」
闻言,赵运高欣喜不已,「难道不能靠着残缺的地图找到宝藏吗?」
他苦笑,「如果可以的话,我早就起出那些财宝,带着属下收山退隐了。」
朱知府说道:「这个容易,就请卓寨主交出藏宝图,让赵大人献给圣上,至于能不能顺利找到宝藏,那就不是你我的事了。」
「就算皇上找不到宝藏,那也没办法,谁要他下令扫寇,结果知情的人都被『扫死』了,那也无计可施。只是赵大人要冒的风险太大了。」
「我愿意!」赵运高丝毫不犹豫的说:「朱大人这个计策很好,只有这样嫣翠山寨才能安然脱身,重新生活。」
卓玄微感激的无法言喻,「运高,你真是……真是……」真是太一相情愿啦,他有这么笨吗?
谁会相信这种鬼话呀!
「事不宜迟,还是请卓寨主赶紧交出藏宝图吧!」朱知府连声催促着。
「东西不在我身上,我立刻回去拿。」卓玄微站起身来往外走,又感激的回头道:「运高,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大恩不言谢,你做的一切,我都记住了。」
「别这么说,这是我该做的,你快点去吧!」赵运高得意万分的等着卓玄微亲手将藏宝图送来,心中暗想,是我该谢谢你才对,你亲手送了我一场大富贵呀!
「大人,等他一来,我们就依计行事,将他关入大牢,就说他是恶贼财神爷。」
「那是一定的,不过先别急着弄死他,等宝藏全都到手后再干掉他,免得他在藏宝图上弄鬼。」
朱知府连连点头,「还是大人你想得周到。」
「当然。」赵运高骄傲又得意,「你点一队靠得住的官兵,跟我一起去嫣翠山。」
「那我就留在这里坐镇。」朱知府笑呵呵的说:「顺便帮大人将那一群山贼一网打尽。」
「不行。」赵运高连声喝止,「那群山贼落脚在东星村我早就知道了,如果我要对付他们不会等到现在。」
朱知府不解,「大人,斩草不除根,怕有后患呀!」
赵运高想了片刻,不知道那群山贼跟朝中那个高官有何瓜葛,因此才能够不受官兵的围剿,而卓玄微他们似乎不知道朝中有人在暗中相助。
不过,嫣翠山上的山贼不能动,不代表东星村的村民不会有什么意外。
他奸诈的笑了起来,「嗯,你说的有道理。你就这么办吧……」他附在他耳边说了一阵。
朱知府听了眉开眼笑,「这个容易,大人你尽管放心,绝对会是个意外。」
一个很不幸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