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叫声把刚要跨进房门的八角给吓了一大跳。“公子怎么了?”
他轻扯嘴角。“没什么,我只是想发泄一下……”
八角端了点心进房。“刚刚听小菊姊说,公子原来姓区。”
“嗯……”区明海无精打彩地回道。
“区公子哪儿不舒服吧?”
随后进房的冬葵正好听到这里,出声问道:“怎么了?”
区明海见她终于出现,像是遇到了救星,虽然这么想有些窝囊,可是在这个世界里头,也只能依赖这位“大姑娘”了。
“没什么,只是心情不好……”
闻言,冬葵思索一下,想着是否要开个益气安神的药方子给他喝下。“伤口还会疼吗?”
“不疼,不过胸口闷,快无法呼吸了……”
冬葵秀颜一整。“这么严重?你先坐下来,让我看看……”打算先把个脉,试着找出病因来。
听她这么说,区明海也没想太多,很自然地就摊开上半身的衣服,露出晒成小麦色的结实胸膛,还有四块肌,好让听诊器辨识胸膜和心肺的声音。
“你……”冬葵没想到他会当着自己的面袒露上身,脸蛋倏地一红,高举手上的医书,作势要砸向他。“无耻!”
区明海马上两手交叉在身前,做出保护阻挡的动作。“你不要动不动就用书丢我……我又是哪里无耻了?”
她终究还是心疼医书,没有真的付诸行动。“我没要你脱衣服!”
“不然你怎么帮我看病?”他可是拒绝暴力。
“当然是把脉了。”冬葵胀红脸蛋,背过身去,不敢多看一眼。
区明海愣了愣,然后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跌坐在床沿上。“我都忘了……”这里没有西医,自然没有听诊器。
“快把衣服穿上!”她娇喝。
“穿上就穿上……”他有些理亏地套上袖子。
“我还是帮公子把个脉吧。”冬葵确定他穿好了才回头。
“不用了,我只是还无法接受现实,加上最近压力太大,才会导致自律神经失调,等适应过来就没事了……”见她一脸纳罕,区明海沉吟了下。“依中医的观点,就是悲则气消、忧则气郁、惊则气乱、思则气结的毛病。”
“公子是个大夫?”冬葵诧异地瞠大秀眸。
“不是……”他直觉地否认。
自己还算是个医师吗?
想起那天晚上,病人引起术后的并发症,虽然这是常有的事,可是追根究柢,还是林医师太过武断,不曾仔细凝听病人的声音,也在手术当中拒绝采纳自己的意见,又在开刀过程当中犯下不该有的疏失,可能是近来和他的妻子吵着要离婚的事有关,才会因而分心,尽管区明海在那个当下努力抢救,还是回天乏术。
即便错不在他,病人还是在自己手中死去,如果能够坚持到底,打从一开始就说服林医师不要动刀的话,也许病人不会那么快就过世了。
区明海一时之间也找不回往日的冲劲和自信,甚至开始产生自我怀疑,不确定还能不能继续行医救人。
“……只是曾听一位大夫这么说过。”他干笑地说。
“原来如此。”她算是接受这个说词。
“大姑娘对习医似乎很感兴趣?”区明海一面问,一面打量眼前这位外型秀雅纤细、脾气却不怎么好的女人,虽然不是他的菜,但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至少可以做个朋友。
“难道公子也认为女子不适合行医这条路?”冬葵敏感地反问。
打从懂事开始,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来能够继承父业,成为当朝第一个女大夫,可惜没有人赞成,还纷纷劝她打退堂鼓,现在听到区明海这么问,在口气上也就变得尖锐起来。
“当然不是了,谁说这世上只有男人才能当医……当大夫,女人的头脑和能力可是完全不输给男人……”以一个现代人来说,女医师并不稀奇,而且医术也不差,因为重点不在于性别,而是在于用不用心。“别人究竟怎么看待是他们的事,问题在于你能不能坚持自己的理念。”
冬葵不禁愣住了。
这是头一次有人支持自己的想法,也直到此刻,她才用正眼看待面前这位五官俊挺出色,说起话来却带了些轻佻、不太正经的异族男子,若是其他人也能这么想该有多好。
“不过……”
“不过什么?”她有些紧张。
“不过你连男人的身体都不敢看,甚至去触碰,那么要怎么学针灸、接骨、放血,还有其他的呢?”区明海一针见血地问。
“我……”她顿时语塞了。
区明海斜睐一眼。“难道以后你就只看女病人,对男的病患就见死不救了?这样算是个好大夫吗?”对医师来说,病患是不分种族敌我贵贱的。
“可是……总不能随便找个男人练习……”冬葵也明白他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在观念上却很难克服。
他佯叹一声。“看在你救了我的情分上,我就牺牲色相,当你的练习对象,让你慢慢习惯……”话才说着,两手又用力扯开交领衣襟,慷慨就义地说:“来吧!尽管在我身上扎针!”
“你……下流!”她举高手上的医书娇喝。
“什么下流?我只是想要报恩……”区明海忙不迭地举起双手,很怕书又扔到自己脸上。
冬葵已经气急败坏地走了。
“你们大姑娘的反应也太强烈了……”区明海不禁偏头问着站在一旁捂嘴偷笑的八角。“牺牲的人可是我,万一扎错针,说不定会死掉。”
八角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板起犹带稚气的脸孔。“不过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可是有损大姑娘的闺誉。”
“要顾及闺誉,就不要当大夫。”他轻哼地说。
“可是咱们大姑娘真的想跟老爷一样,当个济世救人的好大夫,偏偏太医署又因为她是女儿身,不肯让她进去,只好留在医馆里帮忙,闲时便看着那些医书,直到今日都不肯嫁人……”八角小小年纪,也学大人唉声叹气。“每回有媒婆上门,就算对方的家世再好,她还是拒绝,咱们也只能干着急。”
区明海一脸疑惑地问:“她到底多大了?”
“大姑娘今年已经二十二。”八角犹豫了下还是说出来。
“二十二?”区明海心想顶多大学毕业,哪有多老,不过在古代的话应该可以归类为大龄剩女了。
以为区明海也认为岁数太大,八角连忙为主子说话。“因为女子一旦嫁人,就得相夫教子,岂能镇日埋首在医书当中,甚至从早到晚忙着照顾病患,更别说让她进太医署念书了,所以咱们大姑娘才会开出条件,除非有男子愿意接受,否则这辈子都不嫁人,可不是真的没有人上门提亲的。”
他不禁自言自语地说:“这么说也没错,我记得古代的女孩子都是十五、六岁就要出嫁,如果太晚婚,还会被取笑,确实是很麻烦……”
“区公子说什么?”
“呃,我说肚子有点饿了。”区明海决定换一个话题,毕竟这些都与他无关,他要烦恼的是怎么回去。
八角指了下摆放在桌上的点心。“这是彰县有名的糕饼,区公子可以尝尝看,要是不够,我偷偷去厨房帮你拿。”
“谢谢。”他举起手掌,轻拍了下八角的头,面对医院里的小病人,都习惯用这种方式来帮对方打气,或表示友善。
一时之间,八角有些难为情。“那我出去了。”
“好。”待八角一走,区明海才收起原本的嘻皮笑脸,换上苦恼的表情,思考着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