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明明是凉的,怎么却有一股子火热从她的指尖光速般的往她身体各处窜,因为太害羞了,她下意识想把手抽回。
他稍微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腕,眸子深深望住她,沉声地道:「别乱动。」
「我、我没事的……」她的声线微微的颤抖。
他脸上表情沉静,淡淡地道:「我回来时,马嬷嬷在院门候着,她说娘今天很开心,还告诉我你给砖块压了手指,却等闲视之……」
「马嬷嬷真是瞎操心,不碍事的。」原来是马嬷嬷跟他说的。
他抬起眼睇了她一眼,「她是真的担心你。」
「我知道,她还是小姑娘时就跟了我娘,未嫁过人、也没有一儿半女,所以一直把我当亲生闺女看待。」说起马嬷嬷,她眼底有着一丝暖意。
「我问了她关于你的事。」他说。
她微顿,「我的事?」
他颔首,继续小心地帮她涂抹去瘀膏,「我只知道你的亲娘在你三岁时就去世,并不知道你从此之后在顾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说着,他不觉皱起浓眉,「原来你说过惯了粗茶淡饭的日子,并不是场面话,也不是矫情……」
听他的口气,再看他那懊恼又痛惜的表情,她知道马嬷嬷一定什么都跟他说了。
说起来,过着那种日子的人是顾秋心,不是她,她可一直都是爹娘疼姥姥爱的。
「顾家来重男轻女,不说是我,就连赵氏亲生的秋桐也没受到怜爱。」她释然一笑,「过去的都过去了,如今我可是苦尽甘来。」
闻言,他微怔,不解地看着她。
「嫁进韩家,多了一个娘疼我,手伤了,还有人大半夜帮我擦药,哪里不是苦尽甘来呢?」她俏皮的说。
韩墨楼唇角一勾,露出了欣慰的笑意。嫁给他是甘呀?那真是太好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总之我现在是韩家人了,以前的事就不用再想。」她说得一派云淡风轻。
他帮她涂好药,轻柔地将她的手搁下,问:「你不怨吗?」
她不加思索地摇摇头,「不怨,我都嫁人了,只要跟他们划清界线就好。」
听到她说出「划清界线」这么重的话,他心头微震,疑惑地看着她。
她敛起一脸轻松,正儿八经地解释,「我的嫂嫂是前通州府尹的亲侄女,我又嫁了你这个知县老爷,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吧?商人为利,自然得多方找门路及人脉,金脉、血脉及人脉是商人必备的三条脉,与为官者结亲,便是为了人脉,而身为新任知县的你应该就是顾家要的人脉。」
顾家明明是她的娘家……听到她这番话,他有点吃惊,但在吃惊之后,又不知不觉地对她心生敬佩。
「虽然我不知道我娘家需要你来打开什么门,不过我知道你的心性,理解你的抱负,若无必要,你还是少与我娘家接触吧。」
顾秋心的这些话在韩墨楼心上敲了一记。
顾家需要他打开什么门?她何出此言?是否她知道些什么?
他忍不住想起今天听司徒敬及蓝玉夫所提之事,「顾家是你的根,你一下说要跟他们划清界线,一下又要我少与岳家接触,究竟是……」他语带试探。
顾秋心不打算拐弯抹角。若他是个爱富贪贵的人,她也挡不了他,可他不是,他如此的廉明自爱,她决计不让顾家对他动歪脑筋。
「有件事……我不得不说。」她直视着他,眼底虽有几分挣扎,却又无比坚定,「先前与兄嫂及秋桐妹妹搭画舫游河,遇到黑风寨登船打劫,兄长突然命人急急将画舫上的十几二十箱药材全沉入川中,此举一直令我不解……」
韩墨楼想起今天司徒敬所禀之事,陷入沉思。
劫匪登船,明明性命要紧,为何却是急着先将药材沉入水中?再者,顾家商队为何舍官道不行,偏走了牛溪道及水路,货物遭劫又为何不报官寻回?
药材,两回都是药材,这其中究竟有何玄机?
「我父母都是嗜财如命之人,这些输出及输入的货物当中,怕是有些违禁品或是黑市货物吧!」顾秋心合理怀疑顾家偷偷运送及买卖一些违法物品,「我大胆猜测他们之所以将我嫁给你,也是为了疏通合法管道,以掩护他们的小小非法行径。」
既然她如此坦率,他也不需要逐字逐句地斟酌,「你何以确定是小小非法行径?」他问得直白。
顾秋心嫣然一笑,「他们虽爱财,可伤天害理之事还是不敢做的。我爹是个守财奴,哪里有利就往哪里去,可还不曾发过黑心财;至于我那在我娘亲死后扶正的嫡母,尽管未善待我,但也都是一些小鼻子小眼睛的作为,还不曾真正的伤害我……」说着,她深深地吸了一气,神情轻松,「总之,他们虽有道德上的瑕疵,但不至于罪无可赦。」
听到她如此分析自己的父母,韩墨楼先是懵了一下,旋即又忍不住地笑了。
他目光一凝,两只黑眸深深地注视着她,「你知道吗?其实今天我知道了一件事,而那令我感到困扰及挣扎,甚至焦虑着该如何面对你……」
闻言,她眨了眨眼睛,「焦虑着该如何面对我?听起来是件不得了的事……」
他颔首,神情略显凝沉,「你可知道西北战事后,许多孤儿流离失所,涌入西北各城之事?」
「略有耳闻。」这事,她在秀水居听王管家他们说过。
「近来这些孤儿在西北各城流窜,偷盗抢夺,闹了不少事。」他续道:「昨儿总捕头逮了十来个孤儿,却从他们口中意外得知,在他们之中有个名叫六子的孤儿上了鬼哭山……」
听见六子这个名字,顾秋心两眼圆瞪,「那不是……」
「正是。」韩墨楼神情凝肃,「熟识六子的孤儿说,前些日子遇见入城的六子,他跟这些孤儿透露了一事,不久前黑风寨在牛溪道劫了一支商队。」
她香眉一拧,「是咱们城里的?」
他直视着她,「是顾家的。」
「你……不知道,对吧?」她讷讷地问。
「是的,顾家并未报官。顾家画舫在离川遭劫,一开始顾家也不曾提及翟烈登船打劫之事。」
「咦?」原来上次画舫遭劫,顾家也没说?女婿是知县,自家的商队遭劫却不报官?这任谁来看都觉得不寻常吧?看来,顾家真的在买卖一些见不得光的物品,是走私黑货吗?
「牛溪道偏僻,寻常商队绝不会舍官道不走而走此路,所以……」韩墨楼的话到此停住,神情沉沉,「你怎么看?」
「顾家运的恐怕不是能见天日之物……」她问:「你知道是什么吗?」
「据说是药材跟布疋。」
「又是药材………」顾秋心思索着,「有什么药材是得如此偷偷摸摸买卖的呢?」
「有些胡商在边界买卖的药物是朝廷禁止买卖的,偶尔有人借着合法货物偷渡,但数量并不。」
「朝廷禁止买卖,应该不是因为这些药材对人体有害吧?」她好奇地问。
「那倒不是。」他详细回答了她的问题,「据说有些境外药材具有奇效,但因不记载在医药典籍之中,怕与其他药物及食物混合之后反倒有害,因此才被禁止。」
听着,她点点头,「物稀则贵,想必这些违禁品都能卖到好价钱吧?」
「那是当然。」
「这么说来,顾家便是借合法掩饰非法,偷偷运进高价的违禁品私下流通?」她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下巴,细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