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正中央供奉着元始天尊与太上老君的神像,信徒们进进出出虔诚礼拜,观里香烟袅袅,让人有些看不清楚前路。
此刻,冯云衣的心情就如同袅袅弥漫的青烟,不知归往何处,只觉茫茫无着落。十多年来,他的人生可说是为了父母的冤仇而活,从不曾、也无法再对其他人事物投注心思的他,也始终认定自己这冷性子是不可能动情的。然而,这世间,愈是不可能的事情却愈是会发生……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为了一个女人费尽思量、心神不属,对方甚至还只是一缕魂魄。
亏他还诚心向神明许了愿望哪!到头来,愿望终归只是愿望,实现之日注定渺渺无期……
微微晃神的他,浑然不觉一条身影正逐步朝他靠近,苍茫烟雾里,只见白光一闪,一把匕首自刘三衣袖里滑落,跟着握住、扬趄,朝冯云衣突刺而去--
「小心!」莫桑织拼却全力一喊,纤淡若无的身影飘至冯云衣身边,一把推开了他。
紧急的一刻,刀落,扑了个空!
这一推,使得冯云衣与阿福主仆两人跌撞在一起,阿福气唬唬地叫道:「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刀光一晃,一名身材粗状的汉子正手持匕首恶狠狠地瞪着他的主子。
只愣了一瞬,阿福随即放声哇啦啦大喊:「哇!杀人啦、杀人啦!」
观里的信众闻声登时惊骇地作鸟兽散,匆忙夺门而出。
「喂喂……别走呀!好歹帮我们去叫官爷来呀!」阿福苦着一张脸急喊。
原本被阿福的叫声给惊得有些慌的刘三,见人群全散去,恶胆重又升起,举刀又往冯云衣扑了过去。
「臭小子,让你多活了那么多年,老子今天送你上西天!」
此时的冯云衣只是心慌地望着扑跌在他身上的莫桑织,她的身影……变得好淡!彷佛下一刻便会随风而逝,情绪惊疠焦急的他,根本无暇留意自己的安危。
「哇哇……少爷!」阿福急得跳脚,眼看主子竟愣愣地呆立原地,眼看锐利的刀锋就要招呼到主子身上,不假思索地,他迅速挪动身子挡在冯云衣身前--
「哎哟!」一声惨叫响起,惊醒冯云衣,也惊愣住行凶的刘三。
下一刻,门外冲进两名武人装扮的汉子,那刘三见状赶忙要逃,却已是来不及,转眼间已被制伏。
「少爷,您无恙否?」一名汉子急忙过来探视状况。
「我没事!」着急地看着被刺倒地的阿福,冯云衣吩咐道:「你赶紧送阿福去找大夫疗伤!」
汉子随即蹲下身探了一下阿福的伤势,而后在他身上点了几处穴道,才背起人走出道观,另一名汉子则擒着刘三来到他身前。「少爷,这人要怎么处置?」
冯云衣瞇起眼,冷声道:「送官严办!」
「是!」汉子点头应答,随即却又面露犹豫地道:「可是,少爷你……」
「壮士无须担心,冯公子在这里很安全。」一道沉稳的声音适时传来,但见王道士道袍轻扬地走进大殿,身旁还跟着两名神色慌张的小道士。想来该是方才的情况吓坏了小道士,才赶紧入内请出师父。
「嗯,有王道士在你只管放心,先将这人送到官衙里!」冯云衣朝他颔首示意,神情看似镇定,内在却是心焦如焚。
汉子衡量了一下情况,终于点了点头,随后押着刘三离开道观。
待人走后,冯云衣再也无法掩饰心焦之情,抬眼瞧向王道士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救她?!」
那王道士也不惊讶,对小道士们吩咐了几句后,才道:「冯公子,请跟我来吧。」
没有丝毫迟疑,冯云衣抱起莫桑织赶紧跟在他身后。
随着王道士进入一个朴素的小房间,小心翼翼地将人轻放于床榻上,他神情担忧地坐在床边,目光片刻不离,一手缓缓执起莫桑织那已呈半透明的纤细小手:她的眼紧闭着,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心里更加慌了起来。
「莫桑织,妳醒醒!」他急得直呼起她的名。
过了好片刻,床上的人儿才悠悠地醒过来。睁眼一瞧见冯云衣,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你……你没事吧?刘三那恶人……可有伤了你?」气若游丝的声音透着一丝焦急与担忧。
闻言,冯云衣心里一片暖融,喉口却是狠很抽紧。她都自身难保了,还担心他的安危!「我没事,倒是妳……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出口似是没好话,嗓音却异常地沙哑紧绷。
她勉强笑了笑:「我一直跟着你……看你进了道观,然后发现刘三他……我心里着急,顾不得其它……只想进去警告你……」她每说一句便停顿一下,神情显得非常吃力。「道观阳气太旺,又有老君坐镇……所以我……」
「所以她的魂元才会受到重创。」王道士在一旁替她接续道。「魂体属阴,阴阳相克,明知不可行,她还强行闯进来,后果可想而知啊。」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女鬼不顾自己的死活入观救人,可见实非恶灵。
「后果?什么后果?」冯云衣猛然抬起头?「王道士,你把话说清楚!」
王道士只是摇了摇头,别过脸不发一语。
他的反应已足以说明一切,冯云衣一颗心变得又冷又沉,直坠下寒澹深渊。不是没想过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快……
「妳这只笨鬼……谁让妳多管闲事了!」气极恼极却也慌极的他,忍不住低骂了声,语气却是怜惜得多,责备得少。
忽地,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死心地道:「不!我相信还有其它办法!」目光旋即又盯住王道士,眼露希冀地道:「你一定有办法救她,对不对?」
王道士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冯公子,请恕贫道力有未逮。」
「你是帮不上还是不想帮!」黑眸倏然瞇起,神色阴霾。
王道士并不以为忤,耐心地解说道:「这位姑娘魂魄两分各归各位,长此久矣,烟消云散是迟早之事,何况今日又受此大创。」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总之一句话,你到底帮是不帮?!」冯云衣完全乱了方寸,怒恼地低喝。
「冯公子……」莫桑织虚弱地唤了一声。「你别怪他,道爷说得没错……谁都帮不了我……」说着,咬了咬唇,神情欲言又止地,犹豫了好半晌,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冯公子……我老实告诉你吧,我的魂魄并不完整,身形愈来愈淡……终至消泯是迟早的事。」
闻言,冯云衣胸口又是猛然一抽。「为什么会这样?!」
她朝他露出一抹苦笑,道:「事到今日,我不妨全对你说了。当年,我含冤死后,便立即投胎到城里富户蒲老爷家里,只是因为辱名未洗、心有执念,三魂仍留在此地……前些时日,地府里的姐妹们警告我,阎王给我定了时限,若再不回归新生之躯,非但我会魂元俱灭,永世不得超生,就连那转生的蒲家小姐也会受我连累,终生痴傻,不辨人事。」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她看起来更加虚弱了。
蒲家小姐?冯云衣不觉揪起眉心。一年多前在蒲家的那一幕蓦地在他脑海里闪过,莫非……她指的就是那有个痴傻女儿的蒲员外?!
「原来如此啊……」王道士微笑地叹息了声。「冯公子,你只管放心吧,这位姑娘有救了。」
一句话,瞬即将冯云衣的思绪拉回,急急问道:「怎么个有救法?我该怎么做?」
「方法很简单,我想这位姑娘也知道该怎么做,只要她肯放下心中执念,便能回归转生体,重新做人;不过,这事得尽快,迟了对她不利。」
听了王道±的话,他立即转眸望向莫桑织,后者面有豫色地低语:「我……我并非不愿意,只是……」看着眼前这张失了平时冷静从容的俊颜,她心底蓦地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舍之情,让她不由得感到迷惑。
「如果是为了妳含冤受辱一事,妳放心,我答应过替妳出一口冤气,可前提之下,妳得存活下去才能看见。」他马上接口道。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在意的并非这个……」对上一世的怨与恨在这一刻变得轻若鸿毛,只是心头彷佛另有垩碍,却又理不出因由。
「既是如此,妳还在犹豫什么?!」英挺的浓眉顿时打了好几个结,情急脱口道:「难道妳甘心就这么烟消云散,对这世间一点眷恋也无?难道妳不想再见到我?」
一长串的问话,她却只听进了最后一句o/心底的某一个角落彷佛有什么东西被开启、被牵引了,她愣愣地望着他好一会,然后不知不觉急切地频点着头。
「我答应你,只是……现在我的能力有限,需要有人帮我一把。」呈半透明的脸庞转望向王道士。
一接触到她哀求的目光,王道士立即了然,抚须笑道:「贫道并非不讲道理的人,这个忙我很乐意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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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几乎是天一亮,冯云衣便醒了过来。梳洗完毕,换上蓝底白纹长衫,腰间束个镶玉腰带,整了整衣襟后,随即走出房外。
清晨,安静的冯府里,只见仆人来来去去忙碌的身影:时间还很早,他心里虽急,却也知道现在这时候上门拜访实在很不恰当,只得按捺满心期待雀跃之情,在花园凉亭里闲坐等候。
虽说是等候,却是有些坐不住了呢!三天了,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对他而言真可说是度日如年,「她」……应该醒了吧?见到她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好?她会不会不认得他了?
无数个问题不断在他脑子里穿梭来回,一颗心始终无法平静,恨不得此刻已身在蒲家。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呵,就不知她是否同他一样的心情。
正当他坐立不定之际,一道颀长的身影朝他缓缓走了过来。
「云衣,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韦长空走进凉亭,也在石桌旁坐下。
闻声,冯云衣抬起头来,笑道:「没什么,只是精神好便早起了。」
见他神采奕奕、丰神俊朗的模样,往日身上那股隐隐的冷诮阴郁之情已不复见,韦长空不由得替他感到高兴。
「也是,昨日那刘三已经认罪,坦承十八年前犯下的血案,你多年来的心愿终于达成了,我想,老爷夫人在天之灵一定也感到很欣慰。」
说到这件事,冯云衣心里却是有些疑惑。「真是令人惊讶啊,那恶人一开始还死不认罪,坚称自己并非鲁有财,为什么后来又肯承认了?」刘三是个狡猾之徒,若无真凭实据,要让他俯首认罪可比登天还难。
「哼,只怕他不认罪也不行。」韦长空冷笑了声。「或许是老天有眼吧,听里面的差爷说,昨儿个一早,有名妇人进官衙指证那刘三正是当年的鲁有财,还将他身上的特征一一说了出来,经查证,确实与刘三无异。」
闻言,冯云衣心中倏然一动。「莫非,那妇人是……」
「没错,诚如你所猜想的,差爷说,那妇人自称是鲁有财之妻,也是当年血案的目击者:当时之所以没出面投案报官,实在是因为太害怕了,又思及儿子尚年幼,不能没有母亲,所以才隐忍至今。」
「真是让人想不到啊……」心情百感交杂,厘不清是什么滋味多些。
「据我所知,这十几年来,那妇人的日子也很不好过,时常受着良心的苛责……」韦长空别有深意地道。「云弟,现在如果让你见到了她,你还会对她心存怨恨吗?」
冯云衣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后,诚实回答道:「恨可消,但一时之间恐怕怨难平。」顿了一下,他忽地挑高一层看着自己视若亲大哥的男人。「听你话中之意,你好象不只见过那妇人,而且还很了解她这些年的情况?」
「我不过是依着人之常情推测罢了。」韦长空微笑地轻轻一拨。
「嗯……」直觉姊夫与姊姊有事情瞒着他,是跟那妇人有关吧。只是此时,他已无心猜测,毕竟恶人已伏法,何况当年妇人也是为了自保,并非罪不可赦,今时出面指证也算是赎了罪,他……是应该完全放下了。
原来心境不同,对事情的看法也就不同。是他变了吗?
「云衣,你这次能躲过一劫,全仗阿福忠心护主。」韦长空转移话题道。「要不是他挺身为你挡了那一刀,后果可真不堪设想啊!」
冯云衣微微一笑。「是啊,阿福那憨小子就是有一股傻劲。」
在这之前,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为了与己不相干的人,傻得牺牲自己的生命,可阿福与莫桑织却向他证明了这一点。所幸他们两人都平安无事,老天算待他不薄,给了他一个看清自己偏执的机会,还慈悲地没让任何遗憾的事情发生,为此,他衷心感谢上苍。
「说来,阿福也算命大,那一刀下手不轻,所幸没伤及要害。」韦长空接着又说。「已经三天了,大夫说他今天应该会醒过来。」
话才刚说完,就见一名驼着背、弯着腰的中年妇人捧着一碗药汤自廊下走过。佝偻瘦小的身影看起来有些眼熟……
「那是柳大婶,冯家庄的厨娘,也是阿福的娘。」韦长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替他解答道。「这三天全是她一人独力照顾阿福。」
冯云衣微微皱眉。柳大婶的出现提醒了他一件事情,这几天因为挂心莫桑织的事,都忘了自己该当面向她致歉与致谢;每次去探望阿福,总是碰不到她,现下倒是个好机会。沉吟了会,他随即站起身跨出凉亭。
「你要去哪里?」身后,韦长空问。
「我去看看阿福。」头也不回地应了声,沉定的步伐不曾稍停。
来到仆房外,经过窗边,听到房里传来说话声,他以为阿福已经醒过来了,探头一望,原来是背对着他坐在床边的柳大婶正对着仍昏迷的阿福喃喃自语着。
「孩子啊,你挨了这一刀娘虽然很心疼,但也感到很欣慰呀!」感慨的话语传人他耳里,让他不由得止住脚步,这时候进房里去似乎并不恰当。
「娘知道苦了你了,不过这是咱们母子欠冯家的,就算今天你不幸身亡,娘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咱们母子的罪孽是该由咱们自己扛。」
柳大婶接下来说的话让他不自禁地蹙起眉头。冯家对他们母子不过是收留之恩,何来罪孽之说?
「可怜的孩子,你从小没有爹疼,还得替他背负罪孽……」沙哑的声音好似哽咽难言。「只能说……这都是命吧!你那狠心无情的爹刺了你一刀,父子天情就此斩断,你也不欠他什么了……」
听到这里,冯云衣心中蓦然一动,隐约明白了一些事情。
「孩子啊,娘情愿永远欺骗你,也不想让你知道你有个狠心歹毒的爹!行刑那一日,我会去替你爹处理好身后事,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从此以后,咱们母子和他是一点干系也没有了……」
至此,冯云衣完全明白了一切事情。柳大婶与阿福母子俩正是当年那恶人的妻儿。瞬间,他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些片段及阿福说过的话……他们母子两人自愿进冯家庄为奴该是为了赎罪吧?
很快地理出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冯云衣但觉心中万分感慨。当年他的爹娘何其无辜,可今日的阿福又何尝不无辜?
这时候,他该进去吗?迟疑了片刻,他终究是没进房里去,就让柳大婶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如同她所说的,她与阿福同那恶人已经毫无关系了,他们在他心中,就只是单纯的柳大婶与阿福,是冯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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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公子,你来了呀。」蒲员外一看见冯云衣便热络地招呼道,福态的老脸盈满笑意o/心情看似大好。
也难怪了,自三日前冯云衣带来王道士声称有办法治好蒲小姐痴呆之症时,他心里虽不乐观,可却十分感激。待三日后,见独生爱女醒来后果真如正常人一般无异,不再是痴痴傻傻的模样,他欣喜欲狂,高兴得老泪纵横o/心里对冯云衣的感激也更加深了几分。
如今,于蒲员外而言,冯云衣可说是蒲家的大恩人。
「蒲老爷,未知蒲小姐一切可好?」冯云衣欠身揖礼,看似温文淡定,可一颗心早已迫不及待,只是强自按捺着。
一提到女儿,蒲员外开心地呵呵大笑,道:「冯公子,老夫真要好好谢谢你呀,我家锦儿像换个人似,正常得不得了,还会唤我爹呢!这全都是冯公子你的功劳啊!」
知「她」一切安好,冯云衣心中甚喜,忍不住道:「蒲老爷,能否让我和蒲小姐见上一面?」
「当然、当然!」蒲员外连声应诺。「锦儿她也说要当面向你致谢呢!」语毕,随即命下人请小姐出来面见恩人。
片刻后,在丫鬟的陪同下,一身淡紫衣衫的蒲锦儿唇角隐隐含笑地来到冯云衣和蒲员外面前。
「锦儿啊,这位就是我昨日跟妳提过的冯云衣冯公子,妳的病多亏他才治好的,妳可得好好谢谢冯公子。」蒲员外忙为女儿介绍道。
蒲锦儿一双明眸凝向冯云衣,盈盈一福身,道:「锦儿在此谢过冯公子大恩!」
冯云衣怔怔地望着她,那熟悉的眉眼是蒲锦儿也是「她」。犹记得那一日偕同王道士来到蒲家的情形。一看见痴呆的蒲小姐,他几乎是惊愣得呆住了!那蒲家小姐的容貌竟与莫桑织十分酷似,简直如出一辙,难怪他初见莫桑织时,便有种眼熟之感。
瞧她盈盈水眸睇着自己,神态悠柔美丽,可眼底……看不到一丝对他的熟识;她看着他的眼神,彷佛他只是一个寻常男子,一个对她有恩的寻常男子。
她……该不会是忘了他吧?心里倏地感到惊慌!若能跟她独处就好了,也许她只是碍于蒲老爷在场,所以不便与他相认。
这么一想,心绪宁定了些,继而拋开顾忌要求道:「蒲老爷,冯某有些话想和小姐单独谈谈,还请蒲老爷允肯。」
「说什么允不允肯,冯公子你太客气了!」蒲员外一双老眼转了转,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着。「你和小女尽管聊吧,老夫还有点生意上的事情得打理,就让锦儿代替我好好招呼你吧!」他心里着实乐得很呢,真是愈看愈相配,好一对郎才女貌啊!
把前厅留给一对璧人,蒲员外先将仆人遣下,随后跟着离开。
人都走后,冯云衣再也无法克制,一个箭步走至蒲锦儿身边。「莫桑织,你还认得我吧?」神情与语气再难掩紧张之情。
蒲锦儿睁大眼瞧他,而后偏着头,微微皱眉道:「我不认识什么莫桑织,我叫蒲锦儿,冯公子你是不是弄错了?」
闻言,冯云衣呆了一呆,随即握住她的手臂,激动道:「妳真的忘了?真的把我给忘了?!」怎么会这样?他最担心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
「冯公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清丽的脸蛋写满困惑,秀眉也揽得更紧了。
这……老天爷是存心捉弄他吗?!微微失神地放开她,他心底甚是懊恼,她竟然不记得他,真的把他给忘了!那么……现在该怎么办?谁有办法让她想起他,想起一切?
正失神之际,蒲锦儿忽地噗哧一笑。「你的表情真好玩,从认识你到现在,还没见过你这么紧张又呆愣的样子呢!」
冯云衣又是一愣,望着她带笑的眼瞳,眸底闪着几许俏皮……蓦地,他脸孔一阵发热,立刻怒骂道:「妳竟然戏弄我!」这可恶的女人,真真要气死他了!
她朝他吐了吐舌,一脸无辜地道:「我哪有骗你呀,从今以后,我就是蒲锦儿了,莫桑织已经死了,你也不想我再记得前世的苦和怨吧?」
一句话让他立即消了气,心里却仍是有点儿恼。「还以为妳已经转了性,没想到回魂后,一些鬼德行还是离不了身!」
「怎么?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吗?」她噘着唇,微感失望地问。「我还以为你喜欢上我了呢!」
「谁、谁说我喜欢上妳了!」语气有点狼狈,俊秀的脸庞也有点发红。「姑娘家自己说这种话,羞也不羞!」神情看起来更恼了,被她这么一闹,他原本想说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唉!原来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啊……」蒲锦儿叹了口气,很是失望地。「冯公子,本来我以为自己对男女之间的情爱已淡了心、断了念,直到那一天看见你为了我……那么紧张担忧的模样,不知怎地o/心里突然生起一股好舍不得、放不下的感觉;那当下我只想着再见到你,其它事情对我而言好象都变得不重要了。」顿了下,她露出一抹淡笑。「其实,我并不十分清楚这样的感觉代表什么,前世我与佟万生不过是出自于媒妁之言,身为人妻,我必须爱他:然而,我从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真正感觉……」
随着话语歇止,她微带迷惑的眸光缓缓移至他脸上,凝视了他好一会,而后问道:「冯公子,你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吗?」
「妳问这个做什么?」方才她看他的眸光差点让他心跳停止,可随后又觉得恼,她到底想说什么?而他自己又在紧张个什么劲?一颗心似是有所期待。
「我想,该是不曾吧。」她若有所思地道。「在这之前,你的心思全被父母的冤仇占据了……但是,我却觉得被你喜欢上的女子一定会很幸福,因为你虽然不会说好听的话,脾气又别扭,可却是个实心眼的人。」
脾气别扭?她真的这么认为吗?唔……那他试着努力改改看就是了。
「冯公子,重生后我有一个心愿,希望这辈子可以选择自己所喜欢的人作为终生伴侣。」她接着又说。
「妳的心愿,跟我说做什么?」这女人到底想说什么?
「冯公子,我的意思是,你愿意让我喜欢你吗?」她专注地瞅着她,清澄的眸底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脸上倒是浮上一抹淡红。「老实说,我好象已经喜欢上你了呢!」
闻言,冯云衣先是一愣,继而一脸气恼地暖瞪着她。「妳……」可恶!她竟然把他要说的话都给说了!还有,什么叫「好象」?喜欢就喜欢,做什么加上好象两个字!他讨厌模棱两可的说法!
「冯公子,你还没回答我呢。」一双美目盈盈凝睇着他。
「我要说的话都让妳说去了,妳还要我说什么?!」没好气地回了句,心里亦喜亦恼。「况且,妳除了嫁给我,也没其它选择了!」一年多前,撞见她衣衫不整的那一幕他可没忘,现在想起来,一切彷佛冥冥中已注定。
蒲锦儿听了,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欢我?那方才为什么……」还要否认呢?最后这几个字她没说出口,因为他发红的俊脸已说明了一切。
随即她笑开脸来,接道:「冯公子,你脾气这么别扭,还好是遇上了我呢!」虽然还没想到成婚那一层,不过想想,嫁给他好象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哪!她可是满脑子「伺候」丈夫的好方法,依他这样的个性,往后夫妻生活必然乐趣多多。
看着她闪着异样光采的眼神,冯云衣心里突地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妳在想什么?」这女人外表看似秀雅端庄,他可没忘了她偶尔「脱轨」的演出。
「冯公子,我是在想,一个女人该怎么伺候自己的夫婿。」她毫不隐瞒地回答。「怡红院的姑娘给了我很大的启示呢!」
他的反应是立即胀红了脸,骂道:「妳一个姑娘家却来说这个,真不知羞!」
「怎么不知羞了?」蒲锦儿笑道。「这些话我只会对你t个人说,将来成婚了,我要做什么不知羞的事,也只对你一个人做,夫妻俩关起房门来还有什么不能说、不能做的?」睁大眼无辜地看着他。
「妳、妳还说!」他恼骂,觉得自己真是栽在她手里了!可尽管恼,他还是喜欢她呵,不管她是鬼是人,都已牢牢占据他的心了。
「冯公子,你别生气呀!」耳旁又传来她软柔的嗓音。「相信我,在外人面前,我一定会做一个温柔端庄又贤淑的好妻子,绝不会让人笑话你。」
他挑了挑眉,温柔端庄又贤淑的好妻子?本想开口讥她胡吹大气,可见她情意满盈的瞧着自己,含笑的声音听来情真意切,胸口不由得一阵暖流激荡……这女人总是有本事令他又气又恼,却也又爱又怜!
且话说回来,要她完全似那模样他还未必习惯呢!不过这句话他当然不会说出口,难保她不会得寸进尺。
微笑不语地,他伸手握住她的柔荑,与她五指紧紧交缠,心境头一次感觉这般宁定且喜乐。
望着两人交握的手,蒲锦儿甜甜一笑。「冯公子,现在你握住了我的手,可是要握一辈子的哟,将来我可不许你放开我再去握其它女子的手。」不同于前世,她勇于说出自己对情感上绝对忠贞的要求。
他微微一笑,知她心结所在,难得柔声道:「不会有那么一天,除非是妳放开了我的手。」
闻言,她更加紧紧地握住他,立誓般说道:「不放、不放,我一定牢牢握住!就连夜里睡觉也握得紧紧的。」
一句话让冯云衣又是一阵脸红!什么夜里睡觉的话她也说得出来,他俩又还没成亲,完全没顾忌自己还是个黄花闺女!想出口斥她几句,可手心那温暖柔软的贴触,却让他怎么也骂不出口。
唉!有妻如此,未来真不知是喜还是忧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