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人口单纯,因为王爷的兄弟不分嫡庶,都是皇子,各有封号府第,太后虽是王爷的生母、李霄锋的亲祖母,但人在皇宫之中,她日后再进宫请安即可。
下午,李霄锋有两个军队里的朋友没告知一声就突然来访,他款待他们去外边的酒楼吃饭喝酒去了,姚采临得空,便着手指挥着落枫、瑶想、槐香、金香整理她的东西,贵重的嫁妆都上册入库了,拿了几件雅致低调的小物出来摆饰,忙了两个时辰才大致弄了个模样,九兰领着两个小丫鬟端着茶点过来,茶是上好的临安翠品,酥点有玫瑰馅酥饼、红豆糕、软香糕、胡桃松子榛仁枣泥糕,还有杏仁、栗子等零嘴。
姚采临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四碟精巧的糕点问九兰,“二姑娘住在什么院落?”
九兰道:“二姑娘住在明霞轩,离王妃的院子近些,离咱们的院子远些。”
姚采临似笑非笑。“你觉得,二姑娘会欢迎不速之客吗?”
九兰也是闻一知十的玲珑心肝,忙道:“二姑娘与二爷完全不同,极好相处,少夫人若是过去坐坐,二姑娘肯定是欢迎的。”
姚采临眼里就漾了笑。“那好,用食盒把这些糕点都装了,咱们去明霞轩!”
她留下做事仔细的瑶想指挥其它人继续整理衣物,自己则带着落枫、九兰,提着食盒去拜访李双玥了。
明霞轩坐落在王府西院,小巧雅致,前院正房三间并着厢房,连着耳房,后院是三间正房并着两间耳房,廊上悬着各色观赏的鸟雀,正叽叽喳喳的叫唤着,四周遍植梨树、桃树、梅树、杏树、桐木,方形院子里则栽满海棠,靠近屋舍的窗下种满了橘花、兰花、玫瑰,花草树木都长得很茂密,足见主人花了心思,屋檐下挂着好几盏八角琉璃宫灯,想必入夜掌灯后别有一番韵致。
李双玥万万没想到早上才见面的新嫂嫂,下午就来找她,听见丫鬟禀告二少夫人来了,她还愣了一下,迎出去,果然见到笑吟吟的姚采临,忙将她迎进屋里,到暖阁临窗的大炕坐下。
“应该是我去拜访二嫂才对,倒让二嫂来了。”
姚采临笑容愉悦。“我正在屋里整理箱笼,丫鬟上了些糕点,我见到那些糕点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妹妹,想与你喝杯茶,就唐突的来了。”
李双玥朝着她微笑,眸子亮晶晶的。“不唐突,一点都不唐突,我也想去找嫂嫂,想着嫂嫂昨天才过门,该有许多东西要整理,况且明日还要回门呢,想必是极忙的,想着过两日再去找嫂嫂喝茶,想不到嫂嫂就来了。”
姚采临笑如春风般的望着李双玥。“不瞒你说,早上我初次见到妹妹,觉得妹妹实在与夫君大不相同,实在太好奇了,忍不住好奇心就来了。”
李双玥立即对姚采临产生了亲切感。忍不住噗哧一笑。“我就说我会喜欢嫂嫂嘛,果然就是。”
她把比武招亲之后自己对李霄锋说的话告诉了姚采临,姚采临对她的好感更添了好几分,那时李双玥从未见过她,却能从她的举动判断出她的心意,是个心巧聪慧的女子啊!
她让九兰打开食盒,这时有个做妇人打扮的年轻少妇来上茶了,后面跟着一个小丫鬟,端出甜枣、蜜柑、枇杷等果盘。
李双玥说道:“嫂嫂知道梧桐吧?二哥身边的小厮,这是梧桐的妹妹,名叫秋月,打小服侍我,原是我屋里的大丫鬟,两年前嫁给府里西院的管事,现在是我屋里的管事娘子。”
秋月对姚采临盈盈一福。“奴婢秋月给二少夫人请安。”
姚采临让落枫打赏秋月荷包,她自己则若有所思的看着秋月。
秋月看起来也有二十岁了,自小服侍的丫鬟都嫁人了,那李双玥呢?
李双玥的腿疾比李霄锋严重许多,肤色又不若寻常女子白皙,在这里恐怕是被归类于无盐女。
她感叹世人不看内涵只看外表,没见到李双玥性格的美好,只见到她的腿疾,怕是婚事乏人问津,才会蹉跎至今,如今她都已是老姑娘了,还有机会遇到好姻缘吗?
若是遇不到,难道要如此孤寂只身一人到老?这里可不是现代,现代有许多抱定不婚主义的单身贵族,这里的未婚女子会被人议论一辈子,有些甚至要远走他乡才能安生立命。
“嫂嫂,你无须为我抱屈,其实我过的很好,我很开心,真的。”李双玥尝了块玫瑰酥,妙目微眯,表情满足。
姚采临微感讶异,李双玥还能一眼看出她在为她抱屈,这样水晶心肝、玻璃心肠的人儿,老天怎么就偏偏给了她腿疾?
她叹道:“妹妹,瞧你脸色红润的模样,我相信你能自得其乐,但母妃不这么想,你二哥不这么想,他们肯定都很心疼你,想要你有个好归宿,这是他们心中打不开的结。”
“可是我真的无所谓啊。”李双玥忽地起身落了炕,她直勾勾的看着姚采临,清亮的眸子里焕发着热切的光彩。“嫂嫂,你要不要看看我平日都在做什么?我真的一点也不无聊啊。”
姚采临也好奇了,大凡闺阁女子,不是绣花便是练琴学厨艺,若是能断文识字的,便是看书练字,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
李双玥撇下丫鬟们,她笑容可掬地拉着她到厢房里去,姚采临立即对这间通风的屋子有了好感,
屋子里有暖暖的气息,淡淡的松柏草香,靠墙摆着书架,满满的书,放着张四扇的堆纱画屏风,墙上挂着幅游春图,绕过屏风,临窗放着一张梨花木桌,角落有个三层架,每一层都整齐放着大小不一的木板,桌上有木刻版画和雕印的各式工具。
即便是姚采临这样在前世见多识广的人也不免骇异。“你在……雕版?”
据她所知,大渊朝没有一个女性雕版师傅,就算要有,也不该出现在勋贵之家,何况典亲王府不只是勋贵之家,还是血统最纯正的皇亲国戚。
她的视线由桌上的半成品移到了浑身透着自在的李双玥身上,心里很是佩服,她那些个侯府里的姊姊妹妹,只知道胭脂水粉,可没有一个有这份才气。
她不由得问道:“你是怎么开始雕版的?”她应该是没那环境接触到雕版才是啊。
李双玥微笑。“我八岁那年爱上了雕版,原只是在园子里捡到一块平整的木板,无聊之下便雕了起来,很快发现雕刻能让我心情平静、心无杂念,于是便越雕越有兴趣,后来自钻自研,日子久了,也能画能刻了。”
姚采临奇道:“所以你不只能雕版,还能自画自刻了?”
她更佩服了,她知道能自画自刻的雕版师傅连男性也是极少的,通常先由画师作画,再由雕师刻版,最后由印刷师傅印刷。
李双玥打从心里高兴在姚采临眼里看到的是赞叹而非鄙夷,她欢快地问:“嫂嫂要看看我的成品吗?”
姚采临用力点头。“当然!”
李双玥难得遇上知音,她献宝似的将版画成品全搬了出来,姚采临每一幅版画都细细的看,越看越是惊讶,越看越是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