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瑶瑶立刻去请了周福,直接要二爷爷几人作证立字据,陈氏三人也都按了手印,这才把从周家借到的四锭五两银锞子放到了任大义手里。
陈氏拿了银子立刻就走了,冯氏紧追其后,任大义倒是没忘了叮嘱弟弟,「我去京城大考,还缺一个挑担子打杂的,你收拾一下,后日跟我一起走。」
说罢,他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众人都翻了个白眼,再看向任大山一家,眼中满满全是同情,有这样的老娘和兄长,这运气也是太差了。
任瑶瑶谢过了周福,再回来不见了老爹,才知道老爹居然当真回去抬掇行李,预备后日同大伯一起上京。
她就是用头发丝想也猜得出,大伯一路上定然把老爹当牛做马,但这个世界尊长愚孝,这事也挡不住,没办法,只能给老爹多备些吃食用物了。
第十二章 献粮救未来岳丈(1)
这日一早,任大义就坐了马车上门了,青色绸缎的长衫,黄杨木簪束发,远远瞧着倒有那么几分风流书生的味道,可惜,他的心已经黑成了煤块,再多的文釆也粉饰不了。
任大山背了一只鼓鼓的行弃,跳上车辕,就同满脸担忧的妻儿告别了。
任大义抬了下巴,鼻孔哼了哼就算是招呼过了,完全没有半点愧意。
任瑶瑶越发不放心,顶着这两日累出的黑眼圈又写了一封信,送去了周家。
惦念的日子总是过得缓慢至极,天上的日头好像突然就犯了懒,一点点的磨蹭着,不肯早早落下山头去。
任瑶瑶一面想念隋风舟,一面又惦记路上不知会如何受苦的老爹,一颗心简直要被撕裂成两半。
白日里忙碌还好,夜里就有些辗转反侧了。
但很快,她就没有这样的心思了,原因无他,战事爆发!
大越已经是二十年来无战事,又是风调雨顺,虽然皇家偶尔有些荒唐事,但百姓们的日子还算过得不错。
但去年和今年接连大旱,大越还好,有些存粮勉强能支撑,西北边疆域外那些以游牧为主的小国却是不成了。
草木枯死,牛羊饿毙,夏日又留不住肉食,干瘪咕咕叫的肠胃就唤醒了马背民族的野性。
一夜之间,西疆就被攻破了两座城池,听说血流成河,被烧杀抢掠一空。
世界上速度最快的不是风,而是口耳相传的流言。
前世生长在和平的年代,对于战争,任瑶瑶根本没有半点经历,周福突然来摊子上说起这事,她着实有些懵,转而却是跳起来,拿了家里所有存银跑去粮铺,尽可能的多买了粮食用物回家囤和起来。
果然,没两日又有消息传来,说京城发出旨意,全国征粮,支援大军抗击外敌。
百姓们立刻疯狂起来,抢粮食抢用物,街上乱糟槽一片,就是任家的摊子也被挤得水泄不通,惹得刘氏白了脸,收钱的手都在哆嗦。
任瑶瑶壮着胆子提高一半的价格,狠狠卖了三日就果断收了摊子,倒是让暗暗观察的周福很是满意,眼捷手快又不贪心,实在是个难得的姑娘。
相对于北地的慌乱,京城里照旧是歌舞升平,甚至因为临近秋闱,京城聚集了许多文人学子,青楼里几乎是夜夜笙歌,比之以往还要热闹很多。
京城之地,天子脚下,别说几个西北边疆几个游牧小国来犯,就是兵临城下也不必害怕,毕竟有皇家在,整个大越的大军绝对不可能让人打到城池之下。
但却没人知道,所有人心里的依靠——皇帝陛下,正在大发雷霆。
「哐当!」
御案上的一只粉彩镂空转心瓶又粉身碎骨的躺在地上,立刻有太监和宫女跪着上前,也顾不得碎片刺手,赶紧麻利的收拾干净。
一众文武近臣也是鹌鹑一样低了脑袋,不肯说话。
「粮呢?你们给朕说说,喊了十几年的风调雨顺,为什么太平仓里没有存粮?」众人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但依旧没人说话。
皇帝扫了一眼奏折上的一串名字,眼底闪过一抹黯淡。若是他没有记错,那些名字都是几个儿子的门人,那些太平仓的粮食既然不会长腿跑掉,那就是被他的儿子们「偷」去了。
他有心想要惩治,但一来不是好时机,二来也是不愿损了皇家颜面。
「继续徼粮,献粮者,重赏!」
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上,酒楼茶楼林立,可谓是文人墨客最爱的地方之一,行人川流不息,热闹至极。
隋风舟轻啜着茶水,目光随着楼下几个书生模样的人移动。
几个书生都是穿绸着缎,手里折扁揺动,很有几分风流模样,惹得路上的女子不时瞟几眼,用帕子掩嘴娇笑几声,于是书生们的扁子揺得更急了,下巴也抬得更高了。
但隋风舟的目光却更多是落在那个站在一旁,老实又木讷的身影上。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任瑶瑶的父亲任大山。
隋风舟放下茶杯,抬手模了一下袖子里的书信,淡淡吩咐一旁的管事,「多派两个人手,跟着这些人,有事随时回报。」
「是,大少爷。」
那管事长了一张精明脸,虽然心里万般好奇,却极有分寸的没有询问,转而说起另一件事。「皇上下旨,重赏献粮者。大少爷,大事可期啊。」
隋风舟神色里也是带了三分笑意,点头道:「准备三年,时机终于成熟了。三日,再等三日,我就进宫。」
说罢,他抬手喝干杯里的茶水,目光穿透而过,投射到不知名的远方。
战事将起,北地虽然还算安全,但瑶瑶怕是也要惶然不安吧?再有几日,他就可以回去了,自小拖着病弱之身游走天下,他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词,叫「归心似箭」,如今终于知道了,原来这四个字不只是急切,味道还有些甜蜜……
很快,他就会取回应得的荣耀,甚至请皇上下旨赐婚,若是能把塞安县做为封地最好,皇家不用担心隋家一府两爵势头太大,他也可以伴着心仪的姑娘偏安一隅,安宁终老。
窗外的日头许是窥到了某人的心事,悄悄扯过一片云朵遮了脸……
光天化日下,即便是最污秽的角落也要收敛几分,但夜色降临,白日里的一切几乎大半会被反转。
朝堂上古板又严厉的御史可能会搂着小妾喝酒,道貌岸然的书生们自然也要向前辈学习,于是青楼里就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轻纱遮身的女子娇笑着扭动身姿,书生们诗兴大发,扔几首驴唇不对马嘴的艳词,若是运气好,得了美人青睐,便会是入幕之宾呢。
当然,这一切还要银钱铺路。
任大义算是个幸运儿,一首还算过得去的艳词扔上去,得了一个二等美人的青睐,半晚露水夫妻做完,就被人掏空了荷包,「送」出了大门。
入秋的晚上已是有些寒凉,任大山躲在门前的避风处,刚刚啃了一块糖饼。
这是出门前闺女连夜预备下的,虽然如今有些干硬,但就着热水也不算难吃,特别是里边的糖霜融化,吃得他浑身暖洋洋,再想起家里的妻儿,他就更惦记了,掰着手指头算算,后日就要大考了,马上就能回家,他的神色也多了三分欢喜。
只是,马上要进考场的大哥却流连青楼,这是不是有些不对啊?
正这般想着,任大义就从门里走了出来,见到弟弟也丝毫没有为脸上不曾抹去的胭脂而羞愧。
两人一路避着巡逻兵卒回到下榻的小院子,任大山就要去暂住的柴房歇息,不想却被兄长一把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