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为什么?如果是为了与席家解除婚约而自暴自弃的话——」
「并不是这样的,爹。」兰郁华不得不开口打断父亲,解释道:「这是女儿深思熟虑后,为自己将来的幸福所找到最好的出路,这才会有此决定。」
「什么将来的幸福?你可知他家里的情况,可知道他家徒四壁,家里连个下人都没有,什么事都需要自己动手做?娘不同意!随便嫁给城里哪户人家都比嫁给那个穷小子好!」兰母板着脸插口道。
那人拒收谢礼后,为防这人是个心思狡诈之辈,她让人调查过那家伙。
兰郁华沉默了下,开口问道:「娘真的这么觉得吗?」
「当然!」兰母毫不犹豫的说。
「那爹呢?」兰郁华转头看向父亲。
「我要先听听你做此决定的理由。既是深思熟虑,定有理由。」和妻子相比,兰学士显得更加理性与冷静。
他的女儿过去的确有些骄纵任性不懂事,但近来却有明显地改变,尤其是刚才看她在面对席家那小子时冷静自若的态度与反应之后更加确定。他想听过女儿的想法再做决定,即使他心里和夫人一样有着不同意的想法。
兰郁华点了点头,然后又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缓缓地将她的想法说出来。
她告诉爹娘,以她现今名节被毁又和席家解除婚约的处境,想找到好人家嫁根本不太可能,除非是远离京城,远嫁他乡,但有道是纸包不住火,瞒得了一时却不见得瞒得了一世,只怕一旦东窗事发,她的人生也就完了。
因此她觉得隐瞒不可行,只能坦诚获得理解与接受,她才会有未来。
然而她虽能坦诚面对一切,却无法确认他人是否真能理解与接受她,毕竟嘴巴说是一回事,心里怎么想又是另外一回事。哪天若她与婆家的人有了争执口角,对方拿这事来说嘴伤害她,那岂不是拿刀捅她的心又在她伤口上洒盐吗?
她的说法好像有点夸张又像是想太多了,但是又有谁知道她是亲身经历过那种备受攻讦、字字诛心的生活与痛苦呢?她真的受够那种折磨了,这回她的人生绝不要再承受那些。
「云隐山上的遭遇已成为女儿这辈子都摆脱不了的污名,即便女儿说破嘴当天并未失身,但这世上除了爹娘会毫不怀疑的相信女儿之外,大概也只有那天救了女儿的那位公子了。这便是女儿想嫁给那位公子的理由之一,女儿不想未来生活在被夫家质疑与言语伤害的日子中。」兰郁华认真的说道。
兰学士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下,开口问道:「理由之二呢?」
「之二是女儿真觉得他是个可以放心托付终生之人。」兰郁华带着些许回忆的道:「虽然女儿与那位公子只有一面之缘,但从他突然出现救了女儿,到将女儿平安送回家,还谢绝咱们家的谢礼这一连串的举动看来,他不仅有正义感,身手不错,处理事情井然有序,品性尤其没问题。除了娘刚才所说的家徒四壁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但不是有句话说,莫欺少年穷吗?」
「还有理由之三吗?」
「有,不过之三是专门为如果被他拒绝的话所想的。」兰郁华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
「喔?说来爹听听。」兰学士听了有些感兴趣的问道。
「我女儿能够看上他是他三辈子修来的福气,他敢拒绝?」兰母哼声道,一脸如果那家伙胆敢拒绝,看她怎么修理他的表情,明显已不再反对这门亲事。因为她忽然想到她和老爷就这么一个女儿,兰家的一切早晚都是要留给女儿的,女婿家徒四壁,穷得揭不开锅又怎样?他们兰家总不会让女儿女婿过着饥饿的生活却置之不理吧?
所以,贫富不是问题,人品比较重要。女儿看的真是比她还要透彻啊,她这个做娘的还真是汗颜。
兰郁华揉着衣袖扭捏了一下,这才低声说出她的理由之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只能以身相许。」
兰学士夫妻俩皆露出一脸呆愕的表情,随即不约而同的爆笑出声。
这是自从女儿在云隐山出事之后,夫妻俩第一回放声开怀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因为实在是太好笑了。
不过在大笑之余,两人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一抹感叹,他们一直捧在手心中小心呵护的女儿终于长大了,懂得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与着想,还懂得逗近来总是心事重重、心情沉重的爹娘开心。
雏鸟长大就要离巢了,今后将要面临的是外头的风风雨雨,再不能躲在爹娘的羽翼下无忧无虑。
有点舍不得,有点担心,但终究得放手让她学会飞翔,然后经历风雨,成长茁壮,将来自个儿当了母亲才有本事保护自己的孩子。
所以飞吧,我的女儿。勇敢的迎接挑战,战胜一切,拥有幸福,爹娘相信你一定办得到的。
一定!
第4章(1)
今天是兰学士嫁女儿的日子,上门的宾客很多,很热闹,但在这热闹的气氛之中却明显地掺杂着好几种情绪,一种是看热闹的情绪,一种是尴尬的情绪,还有一种是粉饰太平、装模作样的情绪,总之就是气氛怪异。
但是最怪异的却是身处在这气氛中的众人却一点也不感觉到奇怪,完全就是处之泰然,见怪不怪,好像早预料到会是这种情况。
本来感觉有些不解的人稍微想了一下,顿时也就想通了。
兰学士只有一个独生爱女,几个月前他的女儿在云隐山遇劫失身之后,随即就被自小订亲的席家退了婚,虽然退婚之事众说纷耘,有人说是被席家退亲,也有人说是兰家主动退亲。
总之退亲是事实,加上云隐山遇劫失身之事,大家都以为兰学士这女儿今后要想嫁人可能遥遥无期,但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月,兰府就办起了嫁女儿的喜事。
新郎官是谁没人知道,而新娘子嘛,除非是兰学士有养外室,外室又替他生了一个已经大到可以成亲的女儿,否则的话,新娘子除了那位被席家退亲的弃女外,不会有别人。
弃女二嫁,这可是京城中近来最引人注目的大新闻、大消息啊,大家都想知道那个倒霉——不是,是勇气可嘉的新郎官到底是何许人也,又是得了兰家多少好处与承诺,这才愿意娶这么一个残花败柳做妻子,所以今天的宾客有很多都是不请自来的,目的就是想满足那人皆有之的好奇心。
等了又等,外头终于响起鞭炮声响,迎亲队伍来了!
众人不约而同的立刻往大门方向移去,伸长了脖子想看清楚迎亲队伍屮的新郎官,怎知却看见一个只能用寒酸两个字来形容的迎亲队伍。
轿子是八抬大轿没错,但新郎官却是徒步而来,别说是俊马了,连匹驴子都没瞧见。
乐手五六个,虽吹奏着喜庆的乐曲,但因乐师人数不足,乐曲便显得有些气势不足,然后再加上一个穿着全身红通通的媒人婆,再来……再来就没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完全想不出兰学士去哪儿找来这么一个寒酸的亲家?兰学士是不是因为对原本视若珍宝、捧在手心呵护的女儿失望透顶了,这才随便找个人把女儿这个祸水给嫁了?有可能。
虽然前来迎亲的队伍寒酸,但该进行的仪式与礼俗却一个也没落下,直到新娘被背上花轿,起轿,寒酸的迎亲队伍在零落的喜庆乐声中渐行渐远,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交头接耳的回到酒席上,边吃酒席边讨论这门令人看不透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