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没,一向与世隔绝,很臭屁的鬼医谷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听说那个玩死人不偿命的鬼医白愁,就要咽气了!这事大不大?”
“切,还以为是什么!”
“黄兄,听你这话像是知道什么更惊人的内幕?”
烈日当空,山路岔道上的一家小茶馆里,三张破旧的小方桌上都坐满了人。
“店家,三斤牛肉,两壶酒,快!”被称作黄兄,作武夫打扮的彪形大汉突然扯开喉咙叫着。
“黄兄,一阵子不见中气还是这么足,可是一大清早的就喝酒,这样好吗?”
“哼,不养点体力怎么敢去找碎剑门的传人?”
黄兄高声说着,其他两张桌子的人都像是愣了下停住手里的动作,竖起了耳朵来,只有与他同桌的那名感觉很干净的青衫男子,依旧默默地吃着手里的馒头。
“原来黄兄也对鬼医小札感兴趣。”清瘦男子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说着。
“谁对那种破书有兴趣了,我要的是里头的藏宝图。哼,谁不知道啊!鬼医谷的前谷主杨白玫,因为机缘巧合得到了前朝的宝藏!要不是着急那笔财富,鬼医谷的人会那么着急地去把那种破书要回来。”
“把这么秘密的事情,以这么不秘密的方式说出来,怪不得即使碎剑门不做什么,武当派还是一直被碎剑门压得死死的!”
碎剑门就在武当派比邻,两者一直被江湖中人相提并论。所以,当场有人笑话起来。那个被称作黄兄的人便怒火攻心地跳了起来,提掌用力地拍向桌子,“砰”的一下,桌子四散了开去,青衫男子轻声低呼,只来得及捧住自己的热汤。
“我道是哪里的小狗在吠叫,原来是漕水山庄的几条名不见经传的看门狗!”
“你说什么!”
“谁不知道漕水山庄的弟子都是漕水山庄大小姐的看门狗?”
“狗嘴吐不出象牙,看剑!”
才一阵对骂,那黄兄就与邻桌的人就打了起来,碗筷四飞着,店家吓得抱头四闪。
“爷啊!别又砸了我的店啊!”
店家哭丧着脸叫着,生意不好做啊,打从两个月前,那藏宝图的消息在江湖上四散开来,每天都有人在他店里大打出手。不但把他的营生工具砸烂,其他的客人还趁乱溜走,吃霸王餐,再这样下去,他如何是好?
这时,一只白皙的手递了几块碎银过来,店家愣愣地往上看,看到了原本坐在那黄兄身边的青衫男子。
“客官?”
“这是茶钱。”
青衫男子笑了。店家只觉得一阵眩晕,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早已经没有了那名书生的影子,摊开手,十分怅然地发现手中握着碎银。
“怎么找个人也那么困难呢……”青衫男子在山路上边走边抱怨着,“他”不是别人,正是来自鬼医谷的小敏子,洛敏。
“放下藏宝图!”
“哼,这藏宝图是老子辛辛苦苦,花了几百两银子才从碎剑门买来的,怎么可能轻易给你夺去!”
“那就看剑吧!”
洛敏愣愣的,看着前方突然摆好架势准备大干一场的两人,一时不知道该前进还是绕路而行。
“小子,你也是来抢藏宝图的吧!”
其中一个人突然问着,刀也指向了她。
“什么藏宝图?”
血拼不适合她,还是装傻为妙。
“哼,那种毛头小子怎么可能知道鬼医小札里面有藏宝图的事情?伟兄弟你还是专心应战吧,我的狂风一刀不是浪得虚名的!”
“哼,谁怕谁了!”
那两人,也不理她了,直接开打,在她身边忘我地高来高去。叹了口气,听到了有潸潸的水流动的声音,摇了摇轻得不像话的水袋,她快步走了过去。
水很清凉,装好了水,她洗了把脸,然后转过身去,不由得愣了下。
“给我水……”
那个人,就趴在溪边的草丛中,看不清长相,满脸灰尘。从外表看上去似乎没有受什么伤,可是,气息却十分的虚弱。
大概又是争夺藏宝图的人吧?看着不远处仍然高来高去的两个人,她不由得作此联想。
“你哪里不舒服?”
她走到他的身旁,半跪了下来,探手为他把脉,眉心在瞬间皱了皱。
“水……”
“不行,你中的是赤媚子!不能喝水!”
赤媚子,是由一种叫赤媚的西域野花所提炼出来的麻药,服后只会让人手脚发软、四肢无力,一旦喝水,赤媚子就会生出一种毒素,对寻常人没有多大的影响,但对于武林中人嘛……
“你是武林中人吧?赤媚子遇水化毒,你应该知道的,对你而言,失去十天内力所意味的是什么?”
忽略那疑似瞪视着她的眼神,吃力地扶起他的身子,让他的头靠在她的大腿上。然后从包袱里翻出一瓶药丸,倒出褐红色的药丸。
“你……做什么?”
“这是赤媚子的解药,把它咬烂,然后吞下去。”
她说着,把手中的药丸递到他的面前。
“我没事,我只需要水。”
她盯着他那闪着倔强神色的浅褐色眼眸,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直接把手中的药丸丢到自己的嘴里,皱着眉头,没有半点迟疑地细细咀嚼。而他,一直瞪视着她,浅褐色的眼眸露出了疑惑。
忽然,她俯下了头来,在他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感到了唇上传来一阵酥麻。他一惊,想张口说话,她却趁机把嘴里已经嚼烂的药丸哺入他的嘴里,强迫他把她喂入的药草都吞咽下去。
“你……咳!咳!咳!咳!咳……”
天啊!他居然让一个男人给吻了!
“是苦了点,但你必须忍耐。”
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脊背,意外地发现他肌肉非常结实。
“你居然、居然……你到底是谁?”
“一天内你不能喝水,半滴也不可以。”
她轻声地强调,没有理会他的询问,十分吃力地把他扶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理他所说的一切,她把他扶到比较阴凉的地方坐下。
“是罗素婉派你来的?如果不是,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好吵!
直接封住了他的穴道,眼前,看到的是一双带怒的浅褐色的眼珠子。
“现在,请你静心地养伤吧。”语毕,她对他漾起了一抹微笑。
眼前顿时白花花一片。
昏厥前,听到身边的人这样懊恼地碎碎念:“这么容易就昏过去啦?对哦,我早该笑的,那就不必点穴了……”
好痒!
先是鼻子,然后是眉心,再来是长着胡碴的下巴……
猛地张开双眼,先是看到一缕细黑的发在眼前晃动,而后是一双弯弯的黑眸,眼里写满了好奇。
“你在做什么?”
“咦?你能说话了?”
她不是点住了他的哑穴吗?穴道应该在一个时辰以后才会解开吧?
“我要走了。”
他淡淡地说着,强撑起沉重的眼皮,勉强自己站了起来,看也不看她一眼。
“你要走了?你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有多么的虚弱吗?你到底有没有数过你身上有多少个伤疤啊?”
“我知道。”
拨开她的搀扶,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来,他一脸的震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
“知道我身上的伤疤数目!”
“哦,原来是问这个……知道吗,你几乎昏迷了三个时辰哦。”
粗粗的眉突然挑了挑,她露出了骄傲的表情。
“所以?”
“所以我扒开你的衣服,帮你擦了身子。”
保持清洁是康复的第一步,所以她不辞劳苦地替他做了。
“你!”
“你什么你!”
趁他不注意,一把推倒他,她俯下身,努力地堆出恶狠狠的表情警告他:“我辛辛苦苦地在这里照料了你这么久,如果你还是死在半路上,我的脸就要丢光光了!”
鬼医谷门训:要么不救,要救就得救活!
“我是生是死,不用你管。”
“你!你简直是冥顽不灵!”
他抿了抿干裂的唇,才又淡淡地说道:“告辞。”说罢,他扶住身后的树藤,努力地站起来。
“喂,你真要走,就把这个药丸先吃了。”
看着她递过来的小玉瓶,他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我要害你,刚刚就不会救你。”说罢,用力地瞪了他一眼,快速地倒出一颗药丸,并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地塞进他的口里。
“不许吐出来!”
见他想把药丸吐出,她马上用指头封住他的唇,而他,含着药丸,突然露出了一副意外的表情看着她。
这药丸的味道,熟悉得叫他震惊。
“你不吞下去,我绝对不松开手。”
见他十分顺从地把药丸吞下,她忽视他眼中的疑惑,“五个时辰服一次,知道了吗?”
见他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瞪着自己看,她皱了皱眉,继续说:“还有,今天内,你绝对不能喝水!”
“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告辞。”他把小玉瓶藏到怀里,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话,便踉跄地离开。
“这就是我的第一个病人啊……”
她本来是很期待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病人,没想到真遇到了,自己非但没有把人完全治好,而且对方还一点都不领她的情。担心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化成模糊的一个小黑点后,她才挫败地吐出了一口气。走到溪边,她心不在焉地洗了把脸,然后,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愣住了。
身上一套毫无生气的青衫,与衣服同色的发带把墨黑的头发绑扎在后,光滑的额下是蠢蠢的粗眉毛,再下是她故意装得傻乎乎的眼睛,至于无趣的圆厚鼻子,加上带着点胡碴的厚唇……这样的造型,怎么看怎么像当下的书生,只差没把“书呆子”三个字写在脸上。
但那个人……刚刚是叫她姑娘,是吧?
她是什么时候露出破绽的?没有理由的呀,她的易容术尽得师傅的真传,下山以来,也从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露过痕迹的。
一边懊恼着,她一边从袖间掏出汗巾,这时,一个羊皮卷轴从中掉了下来。
她轻轻地把卷轴捡起然后打开,看着上面涂鸦似的线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呢喃着:“独孤前辈,你这幅也算是地图吗?”
她到底在这个该死的树林里走了多少天了?三天还是四天?
瞪视着手中那涂鸦似的地图,又看了看眼前那一片荒凉,正是地图上标有“小树林”的地方,可眼前明明只有枯死的几行树头,七零八落的样子,地上也有打斗的痕迹。
然后,又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好不容易穿过了“小树林”,她来到了一间小茅屋的面前。
再看了看手中的地图,上面是一个用朱砂画的骷髅头。
意思是她到达目的地了?正犹豫,小屋的后面传来了一阵交谈声。
“这位大哥,你再看看这张人像画,你真的没有看到过这个人吗?”
这把听上去带笑的男声,都听了十多个年头了,实在是熟悉得叫她不得不在意,咬了咬指头,她匆匆地绕到小屋后面去,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与她一同长大的师兄。于是,她小心地屏住呼吸,让自己藏得更好。
而她的师兄,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拿着一张皱皱的纸,似乎正在纠缠着那个在地里干活的农夫。
“这位大哥,拜托你说句话好不好?一个人自言自语也太难看了,要是有人碰巧经过,一定会以为我疯了,那样子多没有面子啊……所以这位大哥,麻烦你开口说句话好吗?”
师兄似乎碰到对手了呢。一起生活那么久,洛敏还不曾看过能言善道的师兄有碰壁的时候。再看那农夫,长得可真高呀,怪不得师兄站在离他那么远的地方!才想笑,忽然听到“哗啦”一声,只见满满的一瓢肥料向她家师兄洒了过去,把她家师兄淋了个正着。
“你……你居然用这种东西洒我……”
欲哭无泪的声音从她家师兄的大嘴巴里暴走,猛地一个旋身,她家师兄风也似的施展轻功离开。
“好了,你也该出来了。”
那农夫突然开口说话了,她听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把冷淡的声音很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你还要躲多久?”
“你知道我躲在这里?”
洛敏迟疑地问着,从小树丛里爬出来,身上挂着不少的绿叶,看上去有点狼狈。
“我的耳朵很灵的。”
那农夫转过身来,看着她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居然笑了,一反刚刚面对她家师兄时的冷淡。
“是你!”
洛敏马上从地上跳起来,风风火火地冲到他的身边,也不理他的手中拿着肥料,一把就牵住他,灵活的大眼睛从上而下,由左而右地端详着,“我好担心你喔,你的身体已经全好了?嗯,不错不错,眼睛有神,说话有力,呼吸沉稳,心跳声宏厚……啊,不对,我是大夫,还是先为你把把脉吧!”
他看着她多变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又笑了。
“笑什么?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怎么会来这里?”
声音挺和顺的,简直就跟几天以前截然不同。
“我来找人的。喔……你先别说话,这样会影响我诊病的。”
“是吗?”
“你又说话了。”
她扁着嘴,不依地瞪着他看,直到他用另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她才又专心地为他把起脉来,“嗯……看来毒是全清了,接下来只要好好调息,我相信你的内力很快就会恢复了。”
听了她的话,他突然一下子把手抽回,脸上的笑容也隐去了。
“怎么了?”
“你走吧,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不会吧,她还没有出师,就身先死了吗?
“我还没有告诉你我要找的是什么人呢!”
“最近来找人的不只刚刚的男人和你,所以,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啊……真的?”
“你走吧。”
他说着,转身就朝小木屋走去。
“等等,喂……”
她紧跟着上去,而他居然在她的面前“砰”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好痛……”闪避不及,她捂住自己可怜的鼻子,眼泪夺眶而出。
“呀……”
那扇残旧的木门突然又被打开了,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里。
“门要关上了你不知道要躲的吗?”
“我不知道你会在我面前把门甩上啊。怎样,特地开门道歉吗?”抬高骄傲的下巴,她竖起两个耳朵等着他内疚的话。
“不送了。”
“喂,你……”
又是“砰”的一声,门被紧紧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