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二爷!"一声令下,五名护卫连着丰年庆一共六人,护身在容飞羽的身前。
有这些人护在前面,雪雨一张娇颜惨白,总算能放下容飞羽。
"雪雨?!"容飞羽被拦在她的身后,吃惊的看着她染血的伤处。
由她身后看去,她的右肩胛处上头有个血窟窿,是一记被利箭穿透的严重伤痕,而她受的伤并不只是这一道伤处,在她的身前,与血窟窿相近的地方,还正正的插了一只箭矢,依情势来看,怕是入骨三分了。
"雪姑娘!"赶过来的延寿被吓住,眼睁睁的看着雪雨面不改色的拔掉右肩窝上的箭矢。
大量的鲜血随着利箭的拔除而喷出,雪雨飞快的为自己点上数个止血的大穴,瞪着伤口,冷冷的表情面不改色……
或者是有一点点的不一样,但绝非痛楚这一类的表情,反而……反而比较像是惋惜那一类的神色。
让人探究到她心意前,她忽地冷声朝延寿吩咐,"取我的琴来。"
"废了你的右手,你以为还能用你的琴音来伤人吗?"突袭的黑衣人中,为首的那一个阴狠狠的笑了。
"我道是谁,原来是天绝宫的右护法,怎么?就这么不受教吗?"场面话谁不会说,丰年庆直接讽回去,"上回教你吃了那么大的亏,都特地放了你们一条生路,要你们好好反省,别跟我绿柳山庄作对,没想到你伤好了就忘了痛,今日又来自讨苦吃了?"
这已经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事,被喻为江湖双煞之一的天绝宫,旗下的黑木堂竟一夕被灭,让一个江湖中名不见经传的妙龄女子,而且还是被一把琴给全灭。
对此羞辱,天绝宫岂肯善罢甘休?
但即使后来由左右护法出面,领着门中的众多高手前往寻仇,却教另一个江湖中名不见经传的青年给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这么两次的重挫,特别是大败在两个没没无名的路人甲乙手下,这对天绝宫来说,简直是创立以来最大的耻辱。
而创下这两次重挫纪录的路人甲乙,第一回使琴音灭掉整个黑木堂的人正是雪雨,至于第二回大败天绝宫众高手的,正是如今绿柳山庄的乘龙快婿,也是雪雨的师兄──星风。
"右护法,如果识相的话,我劝你自动离开,先前你们天绝宫经由雪雨跟星风的两战,损兵折将,死伤的人数也够多了,聪明的话,还是带这些人回去好好的养精蓄锐,保有你们天绝宫的势力,省得哪天教地煞门的人并吞去了,那可是再无天绝宫的存在。"丰年庆特地挑出他们两门派的宿怨来劝退。
"胖老八,江湖人都说容二爷才是现成绿柳山庄的首脑,想不到你胖老八的心机也不浅。"见他想挑起两派心结,右护法冷笑,"看清楚,我今日的人马,可不只是我天绝宫的人而已。"
果不其然,右护法身后的死士并不止是一式黑衣的天绝宫打扮,竟还夹杂了半数暗红衣着,代表着地煞门的人手。
"有劳你们相助,如今我天绝宫与地煞门已正式的合作,非讨回这一口恶气不可。"
右护法口中所说的"相助",那又是另一桩江湖人啧啧称奇的事了。
不只是天绝宫,星风在成亲之前,为了救回被地煞门掳走的未婚妻,一怒之下,很顺便的也剿了地煞门的一个分舵……一个人,就他一个人,单枪匹马的进去剿了一整个分舵。
对此,地煞门岂能咽下这口气?
不用说,当下江湖两大煞星门派便正式的合作了,第一个任务,便是要抓回绿柳山庄保护最严密的容二爷,也正是右护法这时领人来劫人的主要原因。
"笑话!"丰年庆对他的说法完全嗤之以鼻,"若非你们狼子野心,妄想并吞武林,老做些小动作,又岂会惹上星风跟雪雨,又怎么会死伤那么惨重?这下倒好,罪全推回我们身上,右护法乾脆就靠这一张嘴称霸武林算了。"
"也只剩下这时候了,你就尽量的卖弄口舌吧!今日的埋伏已让我们废了那贱人的右手,就剩你丰八爷与五名护卫,看你怎么抵挡我两大派的人手。"右护法身后近二十名的死士,各个都等着号令,只见他一举手,二十多个人不分由说的杀了上来。
丰年庆的武功不俗,几个精挑细选的护卫也不弱,但毕竟以少敌众,情势看起来有点吃力。
耍嘴皮于是一回事,丰年庆可谨慎的,分神朝延寿喝道:"延寿,护着二爷跟雪姑娘先走!"
延寿想要领命,但他没办法,因为,在他奉命送琴过来之后,右手不便的雪雨没接下琴,反倒是用着左手往琴底下一摸,紧接着抽出一把巧妙嵌镶、藏于琴中的剑,而后……
"雪雨!"容飞羽险险的拉住了她,文弱的体力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因为不够力而顺她的势跌跤。
她回头,美丽的脸庞有几分的苍白,除了平日的冷漠,还更见一股肃杀之气。
"你放心,我不会让那些人伤了你。"她说着,那是必然结果,更是她的一种保证。
"别,你别去。"容飞羽制止她。
先前曾有幸见过一回她习剑的美姿,知晓她并非惯使左手的左撇子,这会儿她的右手无力能动,怎可能贸贸然让她为了逞能、充人数,而强行用左手上阵?
更何况,她有伤在身,而且伤势并不轻,这会儿他该做的,是赶紧设法为她止血疗伤,而不是让她持着剑出去跟人拚命!
"你已经受伤了,别……"
"没事!"她决断的截掉他的劝阻,"我说了会保你无事,你便会无事。"
毅然决然的转身要去应敌,但他仍是没放手。
"你!"雪雨直接看向延寿,完全不给容飞羽再开口的机会,直接向延寿令道:"就是你,把容飞羽送上车去休息。"
延寿受限于那股气势,抱着雪雨的琴,自动自发的挨到容飞羽的身边要搀他,可容飞羽没理会,一双手紧紧握住她持剑那只手的手腕,说不放就是不放。
"放心,我没事。"雪雨不知道自己干么说这些废话,但她就是说了,"你到车上去休息一下,解决这些暗算我的小人,我就回来了。"
"听我一次好吗?伤得这样重,就别逞强了,交给八师弟处理,好吗?"容飞羽绝不会让她前去送死。
打算着要速战速决的雪雨懒得再多言,一个翻手,挣脱了他的箝制,顺手点了他的穴,教他无法再误她的事。
"放心,我会好好的回来,我说了要跟你成亲的,不是吗?"
成、成亲?!
延寿吃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严重怀疑他现在所听到的句子,更怀疑在方才短短的吃饭时间当中,他们都是谈了些什么,怎么会有了这样的约定?
像是没看见延寿吃惊到极点的模样,雪雨提剑欲走,可临走前却忽地又回首,看着容飞羽,在她理解前朝他露出浅浅一笑,一抹极自信的笑,低声道:"没事,你安心等着就是。"
语毕,她不再回头,染着血的翩白身子丝毫不顾他的反对,执剑杀人前方的刀光剑影当中,完全没发现,被她遗留在身后的俊雅面容满布着什么样的忧虑。
就连容飞羽也没发现,那愁、那忧、那虑……全因她,因为她这个人,只是她这个人,并不是他心中那些的"可能"或是"假设"!
他担心着的,是她,不是什么称谓或身份,是她这个人!
视线有些的模糊,容飞羽从没有比一刻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要是可以,他比谁都不愿意像现在这样,毫无一点阻止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的,眼睁睁的看着她负伤上阵。
而他,竟是什么事也不能做……一直就这样!他什么也不能做,就只躲在旁人的身后,受着所有人的保护,甚至是已经负了重伤的雪雨……
心头一阵激动,气血翻涌,前方杀得难分难解,而他,不用人伤他,噗一声的呕出一口血,失去意识的身子软软的倒下。
"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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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负伤,即使对手有二十多个人,雪雨一概没放在眼里。
不是她狂妄、不是她自大,更无关自负或者是过于的自傲,而是一种显而易见的事实!
如同容飞羽所见,平日里她吃饭、拿筷或是先前练剑,她用的一概是右手,但那不代表她的左手就一点用处也没有。
在她不愿回忆的过往岁月当中,那些没日没夜的鞭策与磨练,可是没那机会让她闲着她的左手。
也因此,跟逞能斗勇完全无关,左手同样行动自如的她毫不迟疑的持剑杀人混战,依着她个人的计划,就如同吃白菜豆腐一样,速战速决的剿了一千不长眼、竟胆敢暗算她的人。
但有些讽刺的是,负伤剿敌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反倒是事后的疗伤工作真是难倒了她。
就像现在,即使她忍着痛,自行褪去了衣物,可最多她也只能顾及到前胸的伤,至于被穿透、透到后背去的伤口,要她怎么上药?更何况她就一只手,等下要怎么包扎?
"雪姑娘,您、您没事吧?"延寿怯怯的声音由前方传来,其实真正想问的,是他那吐了血又昏过去的主子好不好。
他担心,真的很担心。
方才,在她以一种吓死人的方式,提剑杀入混战当中,大发神威的在片刻间灭了十多条的人命后,八爷当机立断,决定直奔十里外的燕家堡求援……
不求援也不行,毕竟,几名护卫经此一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得医治,更何况雪姑娘的身上也带了伤,而他的主子爷正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当中,这样的情境下,不赶紧找个地方落脚,请大夫好好的医治一番是不行的。
因此,八爷与他赶紧扶着昏过去的主子爷上了马车,也立即请了浑身是血的雪姑娘赶紧上车,却没想到,她一上车后跟他要了一坛老酒,紧接着就把他赶了出来,不准他留在车厢内。
这下可好,他没能在一旁观看照应着,确定主子爷的平安,就由得一个昏迷、一个重伤的两个人待在车厢里边,这要他如何能安心?
"雪姑娘……"
"闭嘴!你吵死了!"雪雨很不耐,无法为自己疗伤就够教她伤神了,再听他三不五时的叫嚷,只让她更加的心浮气躁。
因为她这一斥,前方的延寿不敢再开口;雪雨落得清静,拿起药罐,试着只手绕到右背的伤处去上药。
这有点不容易!
虽然她没对外表现出来,但那不表示她没有痛觉,一点也不知道痛,事实上她会痛,觉得痛得要命,特别是这时候她妄想为自个儿上药,每一次的动作都牵扯到她的伤口,痛得她几度快要昏厥了过去。
容飞羽是在这一刻幽幽转醒……
初时,眼前朦胧的一片教他无法回神,动了动,慢慢调近焦距,弄清置身何处的同时,也让他看见眼前的画面。
这时候的雪雨紧抿着唇,正试着忍痛要为后背上的伤上药,然后她做到了!
药物碰上伤口的刺激性一度让闷哼出声,而后,她整个人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持药瓶的左手。
因此,此时此刻呈现在容飞羽眼前的,是她罗衫轻解,露出右半边的身子的模样,不但是染着血的兜衣,还有上了药的伤处及大片的美肌……
这些,全是他不该看见的!
还没能开始运转的脑袋因为这画面而出现了片刻的空白,在他回神之前,雪雨发现他了。
四目交接,也不知是太过的困窘还是中了邪,容飞羽竟忘了君子风度,忘了他该闭上眼,他只是看着她:而她,也是看着他。
"非礼勿视。"她突然冒出的一句,好似解咒的咒语,将他从一片空白中拉了出来。
直觉反应,他闭上了眼,不敢再多看,可俊颜上的微微红潮已泄了底,证明他确实看了不该看的画面。
其实……其实心里有些高兴……不是因为不该看见的画面!
而是因为她的活着,更何况并不只是活着而已,方才的大略一眼,他发现好像除了最先前的重伤外,她再无其他的明显外伤。
这发现让他松了一口气,一种打心底松懈下来的安心感,但忽地又想到,没有其他的外伤,那内伤呢?
"除了肩上的伤,你……没事吧?"他闭着眼问。
"当然!"她觉得他问了一句废言,冷声恨道:"要不是因为对方偷袭,连肩上的伤也不该存在。"
听出她似乎很介怀遭到暗算的事,容飞羽赶紧道歉,"抱歉,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顾忌我,你压根不会受伤的。"
"不关你的事。"她拒绝这样的安慰。
以她所受的教育,可不容她接受任何的理由来为自己的失败开脱。
她受伤了,这是事实,也证明了她的失败,她的功力还不到家,才会受了暗算……这事实让她重挫了她的自尊心,让她不得下生起自己的气。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容飞羽温言开导她,"特别是再加上一个我,有我拖累着你,能全身而退,已经不容易了。"
她闷声不吭,虽然他的话颇受用,但心里头还是有些闷闷的。
他闭着眼,无法瞧见她的神情,就无法揣测她的心思,只能先问问其他人的状况,"其他人如何了?八师弟跟延寿可好?"
"挂了彩,但没死一个。"她闷声道。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太好了。"他不想追问对方的死伤情况,此刻最重要的,是自家人的平安,是她的平安。
"哪里好了?"她不以为然,要不是她有伤在身,她可以更快的时间杀光所有的对手,不教己方受到损伤。
"以少击多,还能不折损一名人员,这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容飞羽温言道。
在他没看见的这当头,她的表情冷得可以,一点也不信他的话。
"真要是最好的,你干么吐血?"总以为他的吐血是因为看不下去,那种被看轻的感觉,教她恼到了极点。
容飞羽确实的错愕了一下,没想到她竟会有这样的误解。
"你误会了。"他脱口而出。
"误会?"雪雨不信,因为,她自己也气得快吐血了,"要不是看不下去而吐血,是为了什么吐血?"
容飞羽苦笑。
要他如何能说明白,他的那一口血,是因为他心口上的痛,那一份自我嫌恶引起的痛所造成的?
"总之你误会了,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温言道。
就算他这样说,她还是很不高兴。
"我说会保你无事,好好的回来。"她闷声道,总觉得自己能做得更好,不该栽这个跟头,受这个伤。
"是啊!你说过,你也做到了,不是吗?"他要她别苛责自己,"相信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再自责我只会更内疚,因为,你所有的自责全是因为我拖累了你,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我。"
叹,他真是痛恨,为何自己得成为旁人的包袱与负累。
雪雨看了他一眼,顿时觉得没意义。
事实都已造成,再来分派谁该担的责任多,谁该较自责还是内疚,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
"没事吧?"她看了他一眼,总算想到要问问他的状况。
"还好。"虽然因为激动又呕了一口血,但除了虚弱跟一些些的昏昏然,他并不觉得有何大碍。
他的回答让她很理所当然的要求,"帮我包扎。"
"非礼勿视。"仍是闭着眼,他直觉道,说的正是她刚说过的话。
"你不是别人。"冷汗由颊边滑落,撑到现在,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
容飞羽知道,她这么说是因为认定两人会成婚,可他并不想成为她认定小的成亲对象,即使他方才看见不该看的画面,但他知道,只要他守口,以他的身体状况,外人不会怀疑她的清白有损。
他都想好了,但推拒的话到了嘴边,一想到她此时的伤,再想到这会儿也没人能帮她,教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罢了!在非常时刻也无法顾忌太多,反正只要他守口,旁人并不会怀疑她的清白……容飞羽心中微叹,挣扎着坐起。
避着不去看她的裸露,由车厢中的多宝格内取出包扎所需的物品,招她过来榻边坐下。
"这会儿是要上燕家堡去吧?"他猜测。
她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虽然她没细听,但在肉包咐吩那些护卫时,她隐约是听见了燕家堡的字眼,该是要上那儿没错,只是……他怎么会知道?
看出了她的不解,容飞羽温言解释,"燕家堡素来与我绿柳山庄交好,是武林的名门正派之一,庄子离方才的出事地点只有一小段距离,这会儿出了事,八师弟会想上那儿求援是自然的事。"
她没答声,由得谨慎的他再上一次药。
"你这伤,还是得让大夫瞧瞧才行。"这样近距离的看着她身上的伤,他真感到沭目惊心。
她不置可否,静静的由得他为她包扎,只是……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得开始感到纳闷……
他就坐在她的身边,明明虚弱得要命,但奇异的是,那一抹代表弱不禁风的药香就是为她带来一种安心感,一种她完全不明白从何而来的感觉。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想不懂,明明他都自身难保,虚弱得要命,没事还会吐几口血给她看,这样的他,为什么会给她一种安心感呢?
在她能想出一个合理解释前,她的体力已达极限,加上有他在身边,备感安心下,她的意识中断,软软的身子直接倒人他的怀中,就这么昏了过去。
"雪雨?"容飞羽吃了一惊。
这一声的低喊惊动了前座的延寿……
"爷!您醒了?"一听见主子的声音,大喜之下直觉就要掀廉观看,"觉得怎么样了?"
"别进来!"容飞羽在他伸手掀廉的同时连忙斥了一声。
延寿僵住,正欲掀廉的手动也不敢再动一下。
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听见主子爷用这样激烈的方式喊话,而且,斥责的对象是他。
还没让延寿摸清头绪,燕家堡已到。
听得车外迎接,寒暄、问候的嚷嚷声,车内,容飞羽抱着失去意识,几近半裸的她,幽幽一叹……
这情势,只怕不能再更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