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悬,万里晴空,炙热的暑气晒得人汗流浃背。
骑在马背上,穿着一身天青色男袍的莫雨澄抹了抹额上沁出的汗珠,在瞥见前方的一处林子时,端正英秀的面容露出一抹喜色。
过去她行经这条路数次,知道这林子后方有个湖,踢了下马腹,催促马儿朝林子走去。
林内绿荫蔽天,难耐的暑气顿时消去了几分,树林左侧有条隐于草丛里的小径,须仔细看才会发现,故少有人迹。
她下马牵着马儿,拨开比人还高的草丛,徐步走入,到了尽头,一汪澄碧的湖水登时映入眼帘,她举步朝湖畔走去,马儿低头饮水,她蹲下身想掬水洗把脸,却瞟见湖面水波涌动,似是有大鱼朝这游来,下一瞬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有什么东西窜出了湖面。
她抬头望去,被太阳照得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名赤裸的男子从她前方不远处的湖里浮出,男子甩甩头,将一头长发甩到脑后,在半空中飞溅起一串水珠。
察觉湖畔有人,男子抬眸看过去。
四目相对,莫雨澄瞠大眼,满目惊艳之色的凝望着他。
男子有张精致无瑕的面容,碎金般的阳光撒落在他那身彷佛白玉般的肌肤上,衬得他俊美得夺人心魄。
直到一旁传来数声吱吱声,她这才从惊艳中回过神来,下一瞬,她听见男子低呼了声—
“我的衣裳!”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右侧,瞥见有几只猴子抱着一堆衣物,又蹦又跳嬉闹的跑了。
再回头,却瞥见那名男子朝她靠近,准备走上湖岸。
她耳根一红,急忙移开视线。“你别上来,我去帮你把衣物追回。”说毕,她拔足朝那几只顽皮的猴子急追过去。
半晌,她有些狼狈的带回衣物,放在湖边石上。“衣裳我搁在这,你上来穿吧。”方才在与猴群争夺衣物时,她被那些泼猴抓伤了好几处,连脸颊都留下一道抓痕。
“多谢兄台。”男子走上湖岸。
她旋过身子回避,好让男子更衣。
片刻后,男子轻咳了声,她转过身,满眼惊愕。
“怎么会这样?”男子身上的衣物破得一条条披挂在身上,几乎可以用衣不蔽体来形容了。
“那些猴儿还真是顽劣,竟把我的衣裳撕成这样。”男子嗓音犹如筝弦乐音般悦耳,苦笑着摇头道,接着看见她脸上的爪痕和有些凌乱的衣袍,他语带关切,“兄台被那些猴子伤了?”
“只是些小伤不打紧,方才我去找回衣裳时,那些猴儿争来抢去的,也许是那时候弄破的。”一抢回衣裳,她便急着带回来交还给他,没留意到衣裳被扯破了。
“辛苦兄台了,衣裳虽破损,但多亏你帮我找回,否则我还真不知该怎么见人。”他温雅一笑,朝她拱了拱手。
略一沉吟,她走到马旁,取来一个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套男子衣袍,“若兄台不嫌弃,我这里有一套衣物,或可让兄台应急。”
表兄大婚,在朝为官的父兄无暇前往祝贺,因此她代替父兄前去贺喜,路上为了便于行走,她因此扮成男装,而随身行李除了一袭女衫之外,也多备了一套男袍以便替换。
她身量比这男子略矮些,但她的衣物他应当能勉强穿下。
“那真是求之不得,先谢过兄台了。”他伸手接过她递来的衣物,走到一株树后换下身上的破衣。
须臾,他穿着一袭蓝色衣袍从树后走出来,那件衣袍穿在他身上略嫌短了些,他拉了拉衣袖,莞尔笑道:“幸好我不是女子,否则方才兄台见到我身子,可就要娶我了。”
她面色微赧,英秀的面颊隐隐浮起一丝霞色,正要启口时,忽见有人走向湖边喊道:“国师—”
“我在这儿。”男子出声回应,看向自家的侍从。“有什么事?”
酷夏时分,他偶尔会来别苑附近的这座湖中泅泳消暑,他不喜随从跟着,往往都是一人只身前来。
“禀国师,总管让奴才来禀报国师,说您等的客人来了。”那位客人身分尊贵,不敢让客人久等,总管命他赶紧来请国师返回别苑。
“好,我这就回去。”男子接着望向她,“敢问兄台怎么称呼?”
“在下程雨莫,原来您是名震天下的国师夜离!”她没说出真名,而是使用自个儿行走在外时用的化名。而得知眼前这人便是传闻中被誉为当世第一美男子国师夜离,她心下震讶,旋即又想怪不得他有如此夺人目光的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程兄过奖了,兄台住处可否告知?这身衣裳我回去命人洗好之后再送还兄台。”
“国师无须客气,那身衣裳不值多少,不必特地归还。”没想到今日能有幸亲眼得见她钦慕许久的国师夜离,莫雨澄心头十分欣喜,只想着她的衣裳能穿在他身上,实是她的荣幸,没有多想其他。
见她无意告知住处,他也没再追问,“那就多谢兄台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她怔然的目送他离去,有些怅然的想起方才所见的一切,脸颊不禁又一热,脑海突地浮现他方才的戏言,他虽不是女子,可她是呀,看了他身子的她,该如何呢?
第1章(1)
日耀皇朝,盛德五年十一月初六。
接连下了几天的大雪,将都城染成一片银白。
披着一件墨色斗篷,在瑞雪纷飞中,身着男装的莫雨澄站在巷道中,目光投向前方气势恢宏的国师府邸,踟蹰须臾,她才举步走过去。
“在下程雨莫,听闻国师身子不适,特来探望,麻烦你通报一声。”半年前在林中湖畔邂逅夜离那日她虚报了这化名,希望夜离还没忘了她。
门卫十分有礼的答了句,“多谢公子的关心,但国师病重,目前不便见客,还请公子先回。”这段时日想来探望自家主子的人很多,他早已被总管叮嘱过,所有访客一律谢绝。
“国师的病情还是没有起色吗?”她脸上那对英气浓黑的墨眉微蹙。
“请公子见谅,国师的事小人所知不多,无法多言。”
抬眸瞟了眼门楣上悬挂的那面书着“国师府”的鎏金牌匾后,莫雨澄再忧心也只能旋身离去。
不久,走回尚书府,刚踏进自个儿的闺房,便听见一声急切的嗓音—
“雨澄,这下大雪的你上哪去了,府里上下都找不到你?”莫骏从椅上起身,看见妹妹扮成男子模样,身上穿了一袭墨绿色长袍,眉头微皱,“你穿着男装,莫非是出门去了?”
她脱下斗篷交给侍女,发现父亲和兄长都在她的寝房里,似乎是都在等她,她有些意外。“我出去走走。大哥、爹,你们怎么都在我这?”
“雨澄,陛下今日下了道圣旨,是与你有关的。”莫崇泰看向女儿,儒雅的脸上隐隐透出一抹忧色。
她一愣,“与我有关?是什么事?”
莫骏抢着开口道:“陛下降旨赐婚,要你嫁给国师夜离为妻,婚期就订在两天后。”
“陛下要我嫁给国师”她满脸惊愕。
莫崇泰为女儿解释,“陛下说国师病重,希望能藉着这场喜事冲去国师的病气,令他早日痊愈,因此婚期很仓卒,咱们只有两天的时间能筹备。”
夜离身为国师,除了身分显贵之外,传言他还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女儿能嫁给他本该是一件令人称羡的喜事,但莫崇泰面上并无喜色,语气里反而流露出一抹不寻常的忧虑。
“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冲喜若有用,还需要那些太医和大夫做什么?据说国师病得剩没几日好活,陛下这时让雨澄嫁过去,分明是在害她,要是国师一死,雨澄岂不是马上成了寡妇?”莫骏为妹妹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