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墨国的矿脉分布图,也是日后的财源。”她摊开那张图往上头拍了拍,“国家穷,百姓就穷,无论要做任何大事都得先有钱,光凭空口白话却不做事,是填不了嘴管不饱的。”
皇甫迟没想到她探脉的原因是为了日后挖矿,他原以为她这是女孩子家只是喜欢那些闪亮亮的石头而已。
她神色一敛,“觉不觉得我在利用你?”
“不,你替我省了不少事。”生性比她更实际的皇甫迟对她摇了摇头。
“省事?”
“至少日后我知道该怎么安顿怎么打发那些灾民了。”她要办事也总得要有人手吧?他手边什么不多,年年天灾人祸下来,出产的灾民特别多。
听了他的话,纪非心上那一道绷紧的弦,霎时松了,原本深怀著罪恶感的她,还打算著该怎么对他解释,可他就只轻松的一句省事,就让她深深埋压在心上的罪恶感消失得无影无影踪,许久没笑的她,为此不禁再次绽出笑靥。
皇甫迟抬起一手抚著她的脸,“很好看。”
“什么?”
“你的笑,笑起来好看。”打从那个纪良死后,她就没再这么笑过了。
她面上的笑意更盛,“成,你陪我吧。”
“陪你?”
“陪我一块儿笑,一个人笑太寂寞了。”她兴高采烈地看著他没有别样表情的俊容,“你这张老是结冰不化的冰山脸,偶尔换副模样也挺不错的,你说是不?”
见她难得这么开心,皇甫迟没多想,马上就按她的话照办,只不过……
几千年来也没笑过一两回的他,才不熟练地微扬起嘴角让她开了眼界一会儿,就听见站在窗外偷窥的春嬷嬷直嚷嚷。
“小姐,我出门去收收惊!”
“……”呃,有必要这样踩场子不赏面吗?
皇甫迟扭过头,“不笑了。”
“别这样……”纪非讨好地拘著他的手把他拉回来,“春姨就是一时没习惯嘛,日后让她多练练胆子就成。”说实话,方才他那笑……是怪碜人的。
神仙大人不吃这套,“少哄我。”
“没哄没哄,说真格的呢……”她陪著笑脸不断保证,还不忘对一旁看戏的兰总管投以求救的眼神。
兰总管在皇甫迟的眼也跟扫过来时,连忙抖落周身寒气,诚诚恳恳地道。“小姐说的是,这看啊看的,看久了也就习惯了,因此神仙大人切莫介怀。”改明儿个他要问问春嬷嬷是上哪家寺庙收惊的才行。
可春嬷嬷虽是如兰总管所言,看是看惯了,但她去邻山收惊,这收呀收的,也渐渐收习惯了……
这让好不容易才露出笑脸来的皇甫迟,脸上又再次阴了天,任凭纪非与兰总管再怎么哄骗讨好,她难再让貌美的神仙大人一展笑颜,照旧日日脸上布了暴风雪来招呼他们,只有偶尔在他心情极佳时,这才肯施舍他们这些凡人一会儿阳光,照耀这片被他冰封许久的大地。
受不了皇甫迟面上老是这样时阴时睛,纪非也叨念了春嬷嬷几回,可春嬷嬷她不知是吃错了哪门子药,对邻山的那座小庙反而愈走愈勤。因此在这日,一早就处理完书案上累积的政务后,纪非就顶著外头猛烈的艳阳,拉著皇甫迟一块儿去邻山探探深受春嬷嬷青睐的邻居。
“都端午了,你还捂得这么实?”走绿荫浓郁的山间小道上,纪非边拭著额际溜下的汗水,边看皇甫迟那一身四季不变的打扮。
“不热。”
她摸摸他的手,“也是,瞧你这手凉的。”
握著她软嫩的小手踩在一地杂草蔓生的山道上,皇甫迟的心情似是好了些,一路跟在后头的兰总管见状才想出声说个两句,后脑勺像长了眼的皇甫迟已转过头来横他一眼,当下让他未出口的规劝,全都按原路咕噜噜滚回肚子里去。
邻山山脚下,一间古老破旧的小庙宇俨然在望,本还漫不经心走著皇甫迟,倏然握紧了纪非的手,一把将她拖至身后。
“皇甫?”
飞快屈指算出对方来历后,皇甫迟缓了缓面上森冷的神色,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没事,我在这等,你进去吧。”
“可是……”纪非还是觉得他有些古怪,可没等她把话说完,一句脆生生的问话已自她身后传来。
“姊姊,你是来找春姨的吗?”
她回过头,在小庙残破的木门边,站著名脑袋光溜溜的小孩,看上去约莫六七岁。
“你是……小百草?”据春嬷嬷所说,这座小庙里就住了一大一小的两名和尚而已,老的叫去雁大师,小的则是老和尚今年新收的弟子,叫百草。
“嗯。”因缺了两颗门牙的关系,小百草笑起来有点害羞。
“百草,外边日头太晒,带纪姑娘进来歇歇吧。”
纪非扭头看去,这老迈声音的主人,是个有著一对白眉的老和尚,眯著眼笑时,瞧上去就像尊和蔼的弥勒佛。
皇甫迟在纪非进了庙里后,这才缓缓抬首与那名老和尚四目对,而老和尚只看了一眼,并示多言,转身就进了庙里。
见到老和尚的当下,皇甫迟即不再隐藏自白日起,体内就开始不断狂乱奔窜的戾气。
修罗道中的修啰,天生就崇尚杀戮与血腥,身子里时常聚积了各种戾气,所以修罗们表面上看似杀戮为乐,实际上却是以杀戮为生,他们必须不断释放出身体里的戾气,才能保持一种稳定的状态,自他来到人间后,每当他体内累积的杀意升到顶点时,他便会避开人间改往他界,在其他五界纵出体内瓷意杀虐的渴望,并在放空了戾气之后再次回到人间。
可今日在瞧了这和尚一眼后,他好不容易压抑下来的杀意,却像只不受控的野兽,撕开了他心底的栅栏逃了出来,害他那时差点就没忍住一身的杀意,在纪非的眼前大开杀戒。
“收下吧。”没等皇甫迟动手,去雁老和尚指著摆在矮墙上的两本破旧的册子。
皇甫迟横眉冷对,“那是什么?”
“念在你救了无数百姓的一点心意。”
心意?皇甫迟往前走了几步,就著明亮的月光清楚的看见两本书册上的书名。
金刚印与七星大法?
伸出去的掌心在还未碰到两本书册前,一阵刺骨的痛感即自他的指尖传了过来,他扬首瞥老和尚。
明知他碰不得佛物还故意拿给他?
“喝了它,你会舒服些的。”老和尚似早料到会是这样,指著另一边矮墙上的一只水碗道。
也不知老和尚在这碗水里头施了什么手法,皇甫迟在饮下后,一阵清凉舒适的感觉充实了他的胸臆,就连体内多年下来积攒著的暴戾之气也在瞬间消淡几近无踪,他再伸手去碰书册,这回不费半点力气,轻而易举就拿至了手中。
他想不通,“为何要给我这些?”这尊佛界之佛,管的这是哪门子的闲事?
去雁老和尚绽出慈祥的笑容,“因保卫人间是需要手段的。”
“你就不怕我习会了之后用来对付他界?”
不意外听见他这么说的老和尚,背过身子跚跚踱向庙门,将话留在夏夜清凉的夜风里。
“我也想知道,日后,我会不会后悔……”
那年秋日袅袅来到深秋,秋风瑟瑟吹掠过山顶之时,纪非多年未见的大伯父纪尚恩来到了这山顶上的宅邸报讯。
身为她替身的大堂妹纪芙,被沁王派来的内间毒死了。
暗地里亲手葬了女儿的纪尚恩,连身上的素衣都没来得及换下,便风尘仆仆的路赶为为她报讯,同时还为她带来了太子密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