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讥嘲地问:“代皇帝去送死?”那个姓墨的怎么不自己去?
“是去保卫百姓。”纪非无奈地望进他的眼中,“我所作所为,一直以来,都是为了百姓。”
皇甫迟不禁气结,“你非去不可?”她怎么能去?在他为她夜观天象,又替她卜算过她的安危后,他说什么都不让她去那一片血光之中拿她的小命冒险。
“嗯。”
“那我陪你一道去。”深知她有多顽固,他也就不去想著他能说服她死了亲征的那条心。
纪非狐疑地扬高黛眉,“去做什么?”
“帮你。”在墨国中她都有危险了,更何况是去那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的地方,他不去看著她不行。
“不需要。”她泼了他一盆冷水,“没事的话就去救你的百姓。”若让他去了,他是想去吓死那些凡人,还是让她胜之不武?
“那些百姓现下是你的。”
“学会狡辩了?”她撇著嘴角,发现让他接触那些会教坏他的百官,或许是个不妙的主意。
他朗眉一挑,“近墨者黑。”
第5章(2)
“总之这场战事不许你插手。”累了一整夜的纪非没精神与他闲唠咭,她瘫坐在大椅里,累得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为何?”
“我说过,我不要你掺和到我的事里来,我既下定了决心就不会更改。”她揉揉又开始犯疼的额头,“且一旦让敌军或百姓知道,我是靠你的术法才能拿下这场仗的话,今后皇家的威严该摆在哪儿?我军的血汗会不会遭人质疑是假?你要让人间的百姓日后全都只信神仙,而再不相信人心吗?”
哪来那么多麻烦……
皇甫迟烦闷地走至她的身旁坐下,与她摆了副一模一样的姿势。
“那我只是去陪你。”他不情愿地道。
“其他什么都不做?”她歪过脑袋怀疑地看向身旁的他。
“嗯。”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她喃喃抱怨。
“你少虚伪了。”他没跟她客气。
三日后,皇后颁布动兵铜鱼,亲率十万大军赶赴边境日暮关,国师皇甫迟以护法之名随行,皇帝与朝中文武百官一路送出京外三十里。
当大军开至开日暮关时,死守日暮关已久的抚远将军纪尚义没想到,来的竟会是纪非而不是皇帝,更让他意外的是,这名听说是神仙的国师也跟著一块来了。
原本在苦战下,军心涣散、士气低迷的日暮关众兵员,在听到国师皇甫迟也跟看来到边关时,霎时一片沸腾,因仙人般的国师,这三年来救灾救民的印象太过深植人心,全日暮关的人们见了他就似见了阳光与希望,再听到一手扶持太子登基为帝的纪皇后不但也来了,甚至还欲亲上沙场,一时之间,日暮关一扫先前低迷之风,士气大振。
出征的那日清晨,已整装待发的纪非站在行辕内,对著被她留在日暮关的皇甫迟交代。
“咱们说好的,你不许插手。”或许皇甫迟只要扬扬衣袖就能解决眼前军容壮盛的敌军,但她这皇后可不能因他而胜得不明不白的,她得赢得货真价实才成。
“嗯。”他什么都不多做,他只护看她总成吧?她很不放心,“别告诉我修罗不讲信义。”
“本来就不讲。”他在嘴边嘀咕。
她危险地眯细了一双凤目,“皇甫……”他要敢玩阳奉阴讳那套,她绝对跟他没完。
皇甫迟没再惹她,“自个儿当心点。”
火红的凤旗在朝阳之下,一根根直指湛蓝的天际,城头下的战鼓已重重擂起,纪非身披一袭黑色战甲,与纪尚义双双领军出了日暮关,她回首看了高站在墙头上的皇甫迟一眼,而后她转过头,一手执缰绳,一手提看大刀策马冲向不远处的战场。
皇甫迟高站在城墙上,俯视看前头的战场。
可说是半个军人世家出身的纪非,执刀的姿势与纪尚义很是相似,她座下的马蹄扬起漫天烟尘,大刀在阳光下反射著金光,很快地,冲锋的前军与敌军的前军交会了,刀枪交击声刺耳地响起,同时战场上亦杀声震天,皇甫迟清楚地看见,纪非手持大刀,一刀将敌军的骑兵砍落马背,再将他斩于马下。
战场上的士兵们看著一马争先奋勇杀敌的皇后,个个不禁因此而热血沸腾更加勇往直前,他们深深相信,只要有皇后在,还有国师在此护法,他们墨国绝不会败。
开战后的次日,纪非所率领的中军将西戒军赶出日暮关外十里;五日后,赶出三十里,当绕道分头进击的纪尚义领著左右翼两军前来与她会合时,他们一举再将敌军赶出五十里外。
此时战前就已被纪非派出,负责绕至敌军腹背切断粮草供输的小队回报任务已成,纪非更是与纪尚义联手再次追击,一鼓作气将敌军赶出百里之外。
自开战以来一直显得很安分的皇甫迟,因不想惹毛纪非,所以他只能站在城墙上对远方的她动动手脚,在暗地里施法替她挡下无数刀箭,不敢明目张胆地追上去护著她。
可随著大军离日暮关愈来愈远,被困在关内的他也愈来愈不满。
被一堆官员与百姓围住多日后,他终于发现他上了当。
敢情她这是拿这些人来监视他?他分明都说他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了。
皇甫迟隐忍著心中日益壮盛的怒气,面上也不再是一派温和无害的国师大人,他成日端著张阴恻侧的睑,站在城墙上冷冷地盯看远方,令那些原本还想继续围绕在他身边拜神的人,纷纷在强大的寒意下退避三舍。
四个月后,皇甫迟接获前线派来的消息,皇后中箭受伤,正在返回日暮关的路途上。
他的两眼也才离开了她身上多久,怎么她就受了伤?
被纪尚义将军派人十万火急送回来的皇后,不顾伤况,一下了马车随即找来守城的众将领议事,全然不理会国师与众人的反对。
行辕大帐中,坐在里头议事的纪非,左肩还包裹看厚重的纱布。听人说,她在战场上中了埋伏左肩受了一支兵箭,她像不会疼似的,中箭后镇定自若地下令大军左右翼乘胜追击,不让敌军获得休整的机会,更不让他们有机会卷土重来。
随著时间的流逝,纪非的面容也一点一点变得更加没有血色,早已压抑许久的皇甫迟再也忍不下去,干脆就施法让她昏倒在议桌桌案上,直接让她没法子再继续啰嗦下去。
接下来,皇甫迟施法做了个像她的式神代替她躺在她的帐内,他则搬走了因伤势而高烧不退的她回到了他的帐里。
莹莹烛光的照耀下,纪非的小睑苍白得像是褪了色的彩绸,服了他所炼的丹药,她曾张开眼看过他一眼,接著便昏睡了半日。皇甫迟坐在床边轻轻抚过她纠结的眉心,见她连在睡梦里也仍忍痛地蹙眉,阵阵痛楚,一下子袭上了他的心房。
他想搂她入怀,为她遮风避雨,他想将她藏起来,不让她在人前做别人仰望寄托还有依赖的对象。
他再也不想见她一身血湿,更不想见她没有生气地躺在那儿,她的肩膀就这么点大而已,她怎么能扛得住那么多的期待?她再能干再厉害,她也会垮的。
她应该像从前一样,笑著逗他、拐他、使唤他做些有的没的,和他一块儿坐下来吃饭,一块儿过年,一块儿读书,一块儿依偎……
他想像从前一样。
人间太大,岁月太漫长。
指不定你何时能认识什么人,何时又会与人相逢不相识地擦肩而过,这一个不捉紧,或许就会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