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皮猴。”
“娘娘?”
她摸著他的头,“日后,倘若你师父做了什么错事,你一定要原谅他。”
“为什么?”燕吹笛皱著眉,怎么也想不出自家爱民爱天下的师父能做出什么错事来。
“因他很呆,也很迟钝。”她带著浅浅的笑,似在回忆,“还时常把话都搁在心里不说出来。”
“娘娘,您怎知道?”
“因我比他自个儿还了解他。”早在那只傻鹰还不识得七情六欲时,她就一步看清她所喜欢上的究竟是什么修罗了。
燕吹笛揉揉发,“喔……”怎么他家师父……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等在凤藻宫外的轩辕岳,在燕吹笛愣头愣脑地自宫中走出来时,颇纳闷向来开朗乐天的自家师兄怎会出现这种表情。
“师兄,娘娘和你说了些什么?”瞧他两眉打结得跟什么似的。
他摇摇头,“也没什么……”不过就是皇后问了一堆关于皇甫迟的事而已……坏了,他今儿个来凤藻宫的事不会已经被师父知道了吧?啧,等会儿回去后,师父又要拉著他问皇后的事问上很久了。
轩辕岳好奇的问:“娘娘她认识师父很多年了?”
“嗯。”多到打从他还是个娃娃起,就得夜夜陪师父一同吹冷风远眺凤藻宫,他都数不清他因此得过几场风寒了。
“听说他们是多年老友?”
燕吹笛很想翻白眼,“听说是……”倘若这种感情都只能算是老友而已,那全天下的妖魔鬼怪都是他亲生爹娘了!
“那--”
“甭问了,我有事先走。”燕吹笛不自在地推开凑上前的轩辕岳,有些消受不起那张美丽小脸蛋对他的影响。
“师兄,你要上哪?”
“我与妖有约。”他随口应付。
轩辕岳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师兄,师父都说过不许咱们与那些众生走得太近的。”
“交朋友又不是什么坏事……”燕吹笛扁著嘴,有些哀怨地看著才十一岁就显得老气横秋的小古板。
“可师父他说--”
燕吹笛撒腿就跑,“行了,我去去就回,记得千万别告诉师父啊!”
“师兄!”
皇城里的日子依旧在过,经过数年,已没人再忆起当年太后是如何失去了一双眼,因备受百姓崇敬的皇甫迟,这些年来救苦救难的光辉形象太过深植民心,又或许是因为,尝过教训的皇帝,不敢将皇甫迟所说的话当作耳边风,百官亦不敢触怒时而救苍生时而杀苍生的国师大人。
燕吹笛自年满十六术法大成起,就被皇甫迟运派出宫外,代时常无暇离开钟灵宫的皇甫迟四处走动,探知各地灾情与百姓的需要。
三年后,轩辕岳亦加入了自家师兄的行列,但大部分的时间,他还是留在钟灵宫内,代逐渐不再掌管宫务的皇甫迟主持大局。
“你说什么?”燕吹笛一骨碌地自椅上蹦了起来,“三界想攻打钟灵宫?”
“此事千真万确。”方与他结识不久的茶妖,信誓旦旦地朝他颔首。
燕吹笛怎么也想不通,“钟灵宫里又没什么宝贝……”他家冰山师父又不好搜集什么,他们家哪值得那些三界众生这么惦记,还兴师动众的?
“……但有人间圣徒。”茶妖小声地在嘴边说著,并不动声色地一瞥,但很快又垂下眼帘掩住兴奋的眸光。
人间圣徒?
这四字怎么听来这么耳熟?
在他的印象里,他似乎小时候也曾在什么地方听过,而且那时,他的身边还有师父在,然后师父伸出手在他的额际上……
奇怪,怎么接下来的记不起来了?
燕吹笛烦躁地搔著发,“眼下那些众生在哪?”
“日前他们就已经集结出发,前往人间皇城攻打钟灵--”茶妖的话还没说完,燕吹笛已如道旋风急急刮走。
那票呆子!他家师父是他们这些道行低微的妖魔鬼怪惹得起的吗?统统都不要小命了?
一心赶往钟灵宫的他,边跑边召出式神急向钟灵宫报讯,因此他并未瞧见在他身后目送的茶妖,脸上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收到燕吹笛派来的鸟儿式神,兰总管步上天台,将手中叽喳跳跃的鸟儿交给皇甫迟。
“国师大人,燕儿来讯。”
小小的雀鸟一碰触到皇甫迟的掌心,随即化为一封书信,皇甫迟在看过信后,唇边扬起冷笑。
又是人间圣徒……
都这么多年了,吃过那么多回苦头的三界众生,他们就是记不住教训,还天真的以为,只要他这个护著徒儿的师父不在了,他们就能吃了他们的燕儿?
攻打钟灵宫?真是异想天开。
“派出所有弟子加强钟灵宫戒备。”他转身吩咐,一会儿,又想起自个儿的另一名爱徒,“岳儿呢?”
“岳儿还在西南赈灾。”
“叫他不必急著回宫。”反正那小子就跟他师兄一样,都对其他众生下不了狠手,就算回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是。”
在兰总管退下后,天台上又只剩下了眺望著凤藻宫的皇甫迟。
连下了几日的大雪,今日好不容易放晴了,可此时斜斜挂在西边天际的夕日,却格外妖艳诡异,血红色的霞辉映在铺满厚雪的大地上,好似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正将十指探向宁静的人间。
不知怎地,他总觉得心跳得厉害,有股说不出的不安。
当天夜里,由三界众生所组成的联军,的确是朝皇城进发了,已然做足了准备的皇甫迟却万万没料想到,他们所进攻的方向,并非钟灵宫,而是凤藻宫。
因将旗下弟子都调来钟灵宫之故,大批妖魔轻易地就攻破防御薄弱的凤藻宫,当冲天的火光在凤藻宫燃起并染红天际时,被大批鬼魅包围困在钟灵宫前的皇甫迟这才惊觉中了计。
难以收拾的恐惧一下子跃进了他的脑海,紧紧勒住他的喉际令他不能呼吸,他想也不想地就释出七星大法突破重围,转身朝凤藻宫飞奔而去。
“纪非!”
冲进浓烟密布的凤藻宫大殿上,皇甫迟边大声唤著她的名字,边扬袖灭去殿上的火苗,当遮去视线的浓烟逐渐散去时,他首先看见的是被咬破了喉咙,静静躺在地上的春嬷嬷,当下他耳边轰隆隆的,心跳声大得他什么都听不清楚……
他强迫自个儿迈开脚步往前,驱散了笼住大殿后座处的浓烟后,一只闯进来的血魔,便进入了他的视线里。
“纪--”
他的声音凝结在血魔那只自她胸腹间抽出来的手里,当血魔侧过身来看向他时,纪非两手掩著伤处,无力地坐在地上。
那一刻,皇甫迟只觉得他的天地已遭毁灭,再无来日。
不受控制的两记风刀,当下就朝血魔砍去,他冲上前保住已经软倒在地的纪非,大掌直按在她冒著血水的胸腹间,却怎么也止不住漫涌的血势。
他恨意无限地看著倒在近处的血魔,“为何……为何你们要找上她?”
“她是你唯一的软肋……”自知已活不了的血魔,目光中有著张狂的讽刺,“谁让你不交出人间圣徒来呢?”他们三界既然尝不到人间圣徒这块肉,那他也休想!
“你们……”
“她的血我是要定了,你省省功夫--”血魔犹咧张著嘴笑著,随即横扫过去的另一记风刀止住了他未竟的话语。
“纪非……”皇甫迟心痛地看著自她体内流出的血液,正漫过他的五指,全然没有停止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