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翟日煦和谨悠来到为了即将到来的嘉年华会而热闹不已的威尼斯。
威尼斯嘉年华的日期每年不尽相同,大致上是以四旬期(Lent)前十天为举办嘉年华的时间。
而要推算四旬期的时间,必须先知道复活节是哪天。
每年的复活节指的是春分月圆后第一个星期日,如果月圆那天正巧是星期日,那么复活节便往后推一个礼拜,因此,复活节可能在三月二十二日到四月二十五日之间的某一天。
而复活节往前推四十天,便是所谓的四旬期,也有人称之为四旬斋。四旬期的第一天叫作圣灰星期三(AshWednesday),到复活节刚好四十天。
嘉年华会有整整十天,期间有许多活动,但圣灰星期三的前一天--圣灰瞻礼日(ShroveTuesday)为威尼斯嘉年华的高潮,当天街道、小巷、运河边都充斥着戴着面具狂欢的人们。
翟日煦和凌谨悠是在在圣灰瞻礼日前一天晚上来到威尼斯。
本岛的饭店房间价格昂贵,但嘉年华庆典多的是金字塔顶端的人闻名前来,金钱自然不是问题,因此仍是一房难求。
翟日煦并不担心此事,因为他已托意大利的朋友替他弄到本岛上一个房位,免去会晕船的谨悠对于坐船来回饭店和本岛之间的恐惧和麻烦。
这下谨悠才明白,他那时忙着打电话是和意大利的朋友联络。
隔天早上八点,早晨的雾还有些朦胧,圣马可广场已有不少人聚集,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天,人好多。」谨悠轻声抱怨。
现在已经到了三五步便会和一个路人擦撞的情况。
「所以小心点,要跟紧。」牵着她手的翟日煦转头瞥她一眼。
「嗯。」
话才说完,她便因为一个体型硕大的外国女人撞上她的肩膀而惊呼。
她差点扑倒,幸好被急忙转过身的翟日煦扶了一把,顺势倒进他怀中。
「好痛……」她痛得甩甩本来就受伤的手。
「这到底是妳的迷糊造成的呢,还是妳真的很倒霉?」翟日煦一脸无奈,保护地搂着她避过前方不断涌来的人潮。
「我不知道。」她也很无奈啊。
「我们走旁边一点,不要和人群正面接触了。我们只是来体验一下嘉年华的气氛,不是真的要亲自参与,跟他们人挤人。」他牵着她的小手走往人少的地方。
圣马可广场周围人潮不那么多的地方,散布着街头艺人,或是替人素描的街头艺术家。
谨悠的视线很快地从华丽的面具上转移到那些画作上头。
画家们为了吸引顾客停下脚步付钱作画,总会在画摊上摆几幅名人的素描,有的逼真得简直像是黑白相片,也有些将人物的五官以夸张的方式呈现。
她的目光完全被吸引了。
谨悠尽情地浏览那些画作,即使在人潮众多的地方不专心走路是件极危险的事,她却不在意。
「接下来想去哪儿?」在前头领路的翟日煦询问她意见。
他对于自己突然得花一倍的力量去拉动她的手有些不解,此外,她也太过安静了。
「怎么了?」他回过头问道,只看见她瞪大眼睛看着某个方向。
「日煦哥,你看。」
翟日煦顺着她的手指望去。
那是一幅人物素描。
这也许没有什么特别的,在欧洲总可以看见街头画家这样的素描画作,但这幅画之所以吸引两人的注意力,在于画中的人物恰巧就是他们。
「那是前几天我们在罗马的时候……」谨悠低喃,认出画里两人背后的景物。
「是特莱维喷泉。」罗马知名的景点。
特莱维喷泉共花了三百一十二年建造,于一七六二年完工,以其华丽壮观的雕像著称,前头雄赳赳驾着马车的是海神,左右陪侍在侧的分别是丰裕和健康女神,喷泉的背后为波里候爵宫殿。
谨悠绝对不会错认海神驾马车的雕像,她尤其喜欢海神波赛顿的手臂及大腿上脉络分明的肌里表现出力的美感。
「看来是这样没错。」翟日煦点点头。
他不得不承认这位画家将他们俩的神情描绘得栩栩如生。
画里,他拥着谨悠在喷泉池边休息,她抵不过南欧太阳的热情,手掌里拿了支甜筒,脸上撒娇的神情有着孩子气与成熟女人的美艳,十分吸引人。
「可是那时候怎么没发现人家在画我们?」
「那里人那么多,要看见太难了。」
两个人手牵着手站在路旁观察起那位画家,他是一个戴着贝雷帽的中年人,两鬓灰白,充满艺术家的气息。
他们发现,许多游客总会停下来看他们俩的那幅画,又有许多人在看了之后会坐下来请画家画一幅画像,因此他的生意还算不错。
「走吧,不是说就算会晕船也要去见识一下威尼斯的贡多拉?」翟日煦拉了拉谨悠的手,怕时间再晚些,人潮更多后,要离开这儿便更加困难。
「啊……」
「舍不得?」
「嗯,你不觉得他画得很好吗?」
「那能怎么办呢?」翟日煦微笑问道。
他可以大概猜出她的想法,却不主动说,等她自己说出口。
「我想要那幅画……」
她从没让人画过素描画像,尤其画里的人是他们俩,让她好想拥有它。
「可能没办法,那是人家摆摊的广告。」
谨悠突然求道:「日煦哥,你帮我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卖给我,好不好?」
如果是他去问的话,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谨悠思忖着。
翟日煦扬起眉。
「好不好嘛?」她抓起他的手掌撒起娇来。
男人很难拒绝这样的柔情攻势吧,他心里一叹。
「好吧。」他无奈地点头。
他头一点,谨悠便放开手催促着他。
翟日煦扬起眉。「怎么,妳不跟我过去?」
谨悠皱皱鼻头。「不了。」她看了眼围在画摊旁的人们,随即摇头。「不了,我们俩一起过去,恐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放在我们身上。」
生性害羞的她,纵然在翟日煦的呵护下仍不习惯面对人群。
「嗯,我去问,妳一个人待在原地别乱跑。」
「好。」
翟日煦不放心,再次回头叮咛。「待在原地就好。」
「我知道。」
谨悠开心地望着翟日煦的背影,然后看看四周的风景打发时间,没多久,她发觉周遭的情况开始有了些改变?
人潮好像渐渐往她的方向移动。
参与嘉年华会的群众开始准备以广场为起点,进行威尼斯岛上的游行活动。
穿着华服,戴着面具的人们摩肩接踵而来,一个穿着黑白相间礼服的人擦过谨悠的肩膀,然后是另一个,她想避开这些人,没料到自己却往人群更密集的地方退去。
「日煦哥!」她害怕地大叫,但周遭的人声立刻将她的呼喊淹没。
她四处张望,想赶快走回画摊附近。
她终于望见已经离她有段距离的画摊,并看见一个咖啡色的熟悉背影,于是她再度大喊。
「日煦哥!」
越挣扎越辛苦,没多久,谨悠就发现在人高马大的外国人之中扭动只不过是白白耗费体力,所以干脆放弃了。
等人群逐渐走远后,她再循着原路回去就好。谨悠这样打算着,但随后便发现自己错了。
人群散去后,她却不认得这个地方,放眼看去全是陌生的脸孔,令她不禁惶然,不断四处张望。
殊不知她这样茫然的表情,加上落单,很快地成了偷儿垂涎的目标。
一道人影跑过谨悠身边,试图扯去她斜背的皮包。
「啊!」她反应很快,马上拉住胸前的背带。
无法随即逃逸的抢匪气极了,使尽力量跟她拉扯着,这让谨悠看清楚抢匪是个应该比她还年轻的小伙子,可是他的力量大得惊人。
皮包的背带被用力拉扯,压迫她的肩膀,撕裂搬的疼慢慢在她的肩上蔓延开来。
两个人的挣扎逐渐吸引人群的注视,抢匪一急,突然用蛮力一拉,背带应声而断,那猛烈的力量让谨悠跟着跌倒在地。
抢匪见已经得手,立即跑得不见踪影。
「小姐,妳有没有怎么样?」有位好心的老爷爷扶起她。
「我没事,谢谢你。」她向他道谢,眼泪不禁滑落脸颊。
肩膀好痛……望了眼四周陌生的景象,她不安地梭巡着自己在威尼斯唯一熟悉的身影。
对,饭店!也许日煦哥看不到她,会回饭店等她。
还好她记得饭店的名称,一路上,她四处询问路人,总算找到回饭店的路。
终于回到饭店里,谨悠喘着气,肩膀上的痛提醒着她身上早就什么也没了,于是她用力敲着房门。
「日煦哥,日煦哥!」
没人?怎么会?还是他仍在广场上?
谨悠随即奔出饭店,往圣马可广场的方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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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说服画家将画卖给他,翟日煦转身走回原处,却没看见应该正等着他的人儿。
「悠悠?」他四处张望。
我的天!不是交代过要她别乱跑吗?
他锁起眉头,开始着急起来,实在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威尼斯巷道中乱窜。
翟日煦在附近她可能会去的地方寻找一番,完全没有她的踪影。
那么她会去哪里呢?
胁下挟着仔细包装好的画,他在威尼斯复杂的巷道中奔跑起来。那幅画让他行动十分不方便,妨碍他寻人,可是他不能随便将它丢下,即使心里再怎么着急都不行。
因为这是她想要的画,如果在此刻把画丢弃,到时她不知会有多失望。
忽然间,翟日煦有了一个想法。
饭店!她找不到他的话,会回饭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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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了饭店后,谨悠踏上一座通往圣马可广场的桥。
如果这世上真有心电感应这回事的话,那么她便能感应到,翟日煦正在与她隔个三条小巷的位置上,从广场的方向往饭店奔跑。
可惜他们俩虽有相同的默契,认为走丢了,彼此会回饭店找寻对方,却错过了彼此。
「悠悠!」回到饭店,翟日煦开了门便大喊,回应他的只有一室的寂静。
她不在房里。他蹙眉,思索着到底她还有什么地方能去。会不会迷了路,找不到回饭店的路?她受伤了吗?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不论是什么样的意外,他都无法承受。
带着她一块旅行本来是给她的一份礼物,却变成了这么大的惊吓,她不知有多么害怕!
想得越多,翟日煦的心越慌。
他不再继续将时间浪费在懊悔上,放下那幅画后,他立即奔出房间。
差点在饭店的走廊上跌倒,他仍一刻也不敢耽误的拔腿飞奔。
天,她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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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煦哥!
谨悠在心里吶喊,但她知道无论她怎么喊,此刻不在她身边的人是听不到的。
她好懊恼。
如果当初被人群挤开时,自己没有跟着人群走远,也许她的皮包不会被抢,肩膀不会受伤,也不会迷路了。
她累得停下脚步,弯下腰撑着腿不住喘息。
对环境的陌生,只有一人的孤寂感,即使四处都是喧闹的人声,她却觉得这个世界安静得可怕,最想听见的声音她听不见,只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喘息和慌乱的心跳声。
还有……肚子因饥饿而发出的抗议。
谨悠抬起头,视线落在前方的露天咖啡厅上。
她闻见了咖啡香,和刚出炉可颂的味道。这时,她的肚子更激烈地抗议起来,她伸手摸摸肚皮,安抚着他,因为此刻她身上一毛钱都没有。
酸疼的腿和饥饿感,加上跑了这么久未喝过一口水,她累得坐在一根矮柱旁休息。
再也没办法压抑心中的惶然,她哭了起来,而且越哭越伤心,最后变成嚎啕大哭,只有如此才能稍稍抚慰她不安的心。
这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以为是翟日煦,抬起头,却失望地发现来者不是她期盼的人。
「小姐,妳怎么坐在这里哭?我请妳喝咖啡?」那男子以意大利语问道。
不,她不想再听见这些叽哩咕噜的外国话了!
谨悠更加难过,嚎啕声加剧,同时吓跑了想一亲芳泽的意大利帅哥。
她继续哭泣着,没多久,又有个人来拍她的肩膀。
「走开!」她哭得伤心,对于不断被骚扰感到很生气。
「妳不认识我了?」
这个声音!她急急地抬头。
「日煦哥!」她立刻扑进他敞开的怀抱中。
真是个泪人儿。翟日煦远远望见她时,心中忽然浮现这个字眼。
她哭得好伤心,声音大得连站得老远的他都听见了,当然也看见那个无聊的意大利男子。他不意外对方会被她的哭声吓跑,因为真的太惊人了。
找到她后,他高悬的心终于放下,也才有心情与她开玩笑。
「别哭了。为什么乱跑?」
「我……我没有……是人潮把我……挤开……」她抽噎着,话说断断续续的。
「好啦、好啦,别哭了。」他安慰地亲亲她的发,再用手指擦去她脸颊上的眼泪。「怎么不回饭店找我?」
「我有啊。」
「可是我没在饭店看见妳。」他有些诧异。
「你……你有回饭店?可是我没看到你,所以又跑出来了……」
翟日煦叹了口气。「看来我们错过了彼此。」
她仍哭着,且越哭越伤心,就像在外头被欺负的孩子,见了亲人总忍不住伤心倾诉。
「妳可以打电话告诉我妳在哪儿,我可以去找妳。」他轻拍着她的背,见她的眼泪不是一时半刻便会停止,他干脆搂着她坐下来,让她靠坐在他的大腿上。
说到电话,更令人难过了,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被抢走了……整个皮包都没了。」
「被抢了?」他意外地惊问道。
「嗯,还弄伤了这儿。」谨悠稍微拉开上衣,露出肩膀上被勒出深痕的伤处,那儿已呈枣红色。
「怎么会这样?」翟日煦极为心疼,紧紧拥住她。她是总迷糊得令他担心,两人才分开了会儿,便发生这么多事,真让人疏忽不得。
他不舍地搂着她,听她伤心地低诉,偶尔垂下头在她耳边喁喁安抚,疼惜的吻不断在她颊上、眼睛上落下。
今天对两人而言是受尽惊吓的一天,也许需要好一段时间才能乎复,但此刻她能安然无恙的在坐在他的怀抱中,翟日煦已经十分感谢上天对他的眷顾,他发誓,他今生今世都要好好保护她,不再让她受任何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