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会的!雁哥哥不会这么狠毒,她随即又推翻自己心中的猜测!
想起雁哥哥,她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义父曾说雁哥哥会来找她,却没说是什么时候。她犹记得也是在这样一个月圆之夜,当她一觉醒来时,雁哥哥已经不见了,柔姨则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只有身受重伤的冷叔陪在她身旁。
隔天,义父便来了,他为冷叔治好了伤口,可冷叔身上的毒已深入经脉,无药可救,义父只能为他延长一年的寿命。
这一年内,每当她问起雁哥哥到哪儿去了,冷叔总是一脸黯然地沉默不语。
她看得出来,冷叔非常想念雁哥哥。她始终不明白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大恶人为什么要带走雁哥哥?义父欲言又止的模样是否隐藏了什么事情不想让她知道?“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这句话背后的涵义究竟为何?
梅绛雪反覆思索,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反倒困倦欲眠。这几日为了医治那些毒患,她夜里总睡不安稳,今日总算所有人都脱离险境,一放松下来便觉格外疲倦,她困盹地半眯着眼,合上窗扉走向白纱垂帐的内室里,几乎是一沾枕,便沉入深深的睡梦中……
冷风蓦然惊醒了她。
梅绛雪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迎风飘扬的白纱幔。
咦?怎么会有风呢?她明明记得自己关上了窗子的呀!
屋内一片黑沉,烛火不知何时已然熄灭,连续眨了数眼,适应了房里的黑暗之后,她起身坐在床沿,赤裸的双足才踏上冰冷的地面时,一股足以让人轻颤的直觉使她停住动作——
屋里有人!她暗叫不妙,却仍镇定心神,右手悄悄地摸上床头她藏置的一柄长剑。正当她准备抽出长剑时,屋内突然亮了起来,她抬眼一看,茕茕烛火在白纱垂幔上投下光晕,也照映出屋内一坐一立的两条人影。
梅绛雪心里虽惊,却仍沉稳地冷声问道:“你们是谁?竟敢擅闯民居!”
“你终于醒了,小雪儿,想知道我是谁,何不出来自己看个明白。”一道低醇柔魅的男声在静寂的黑夜中幽幽响起,挟带着幽冷的气息自垂帐外穿透而入。
梅绛雪呼吸登时微微一窒,是雁哥哥!这世上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人会这样唤着她的小名。
“雁哥哥!”惊喜之余,她不暇多想,飞快地掀开白纱幔,圆睁的晶莹水眸急切地梭巡着声音的主人。
只见一名身着青色衣袍、脸形四方、浓眉大眼、面带微笑的年轻男子正歪着头好奇地瞅着她,微弯的黑眸里漾着惊艳之色。
梅绛雪不自觉地蹙起眉。眼前这个人绝不是雁哥哥,她将视线转移至青衣男子身后、背身立于窗边的另一名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身上。
她彷佛可以感受到一股森寒透骨之气,那来自于窗边鹄立的黑色身影。他的身形高大伟岸,光是背影散发出的冷凝气息,便能带给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雁哥哥?”她犹疑地轻唤着,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像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的,雁哥哥身上不该有这样冷厉的气息。
“雁哥哥,真的是你吗?”她不确定地又唤了声。
“嗯!”青衣男子假意轻咳了下,“师兄,人家姑娘问你话呢,你就转过来让人瞧一瞧,看是要叙叙旧什么的,可别一声不吭,急坏了姑娘家!”
终于,黑衣男子有了动静,只见他缓缓转过身来——
梅绛雪登时怔愣住!
那是一张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俊美脸孔,剑眉飞扬,双眸却有如两潭冷泉,虽是带着浅笑,但那笑意未曾融入眼底。她敏感地察觉到对方朝她投射出的目光里,隐隐闪着寒漠酷冷的幽芒;瞬间,一股透骨冰凉的寒意冷不防地窜上她的心坎。
霎时,她有些迷惑迟疑了,眼前这人便是雁哥哥吗?他的容颜依稀有着她记忆中的轮廓,可为什么他看着自己的眼光如此冰冷、疏漠?她方才明明听到他唤她一声小雪儿的呀?
“怎么了?十多年不见,你已经把雁哥哥给忘了?”冷雁幽柔如魅的嗓音再度响起,细长深邃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睇凝着她。
“唉,这也难怪了,那一睌离开你时,你还只是个六岁的小娃儿,当然什么都记不得了!”他蓦地轻叹了一声,敛下眼睑幽幽地接着道:“我还记得那一天晚上下着雪,你淘气地开了窗伸出手去掬雪,笑着跟我说雪在发亮呢,我怕你着凉,板着脸训了你一句,你马上红了眼眶……”
话语未竟,一抹纤细的身影突地冲进他怀里,温热的感觉让他微微一愕。“雁哥哥,你真的是雁哥哥!”
梅绛雪忍不住哽咽,心中的犹疑迷惑霎时烟消云散,她想也没想地冲向冷雁,做出生平最大胆的举止——牢牢地抱住冷雁高大的身子,纤细的娇躯因激动而微微地颤抖着。
冷雁怔了下,眼里掠过一抹疼惜,却飞快地一闪而逝,不留任何痕迹,黑眸里只剩下一片清冷及藏在眼底最深处的……深沉的恨意。
“别哭了,擦干你的眼泪,”他眸光一闪,轻轻推开她,伸出一手抬起她的下颚,柔声道:“今天是我们重逢的日子,应该开开心心才是!”
梅绛雪点点头垂下眼眸,这才惊觉自己的手仍搂着他的腰,羞得赶紧松开手,白皙的脸蛋霎时红云满布。待情绪平定了些许之后,她抬起眼直视着冷雁,闪着泪光的清滢美眸一瞬也不瞬地停驻在他的脸上。
“雁哥哥,你怎么逃出千毒门的?是那大恶人放了你吗?”她忍不住问。
冷雁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徐缓地笑道:“逃?我何须逃走!现在的千毒门由我作主,至于师父他老人家早已驾鹤西归了,又能耐我何?”
“啊?”梅绛雪怔了怔,“那大恶人已经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冷雁冷笑了声,细长的黑眸寒光乍现,莫测高深地看着她,森然道:“是我杀死‘他’的,我将他教我的一切全‘奉还’给他,他也算死得瞑目了!”
他话语里的森冷肃杀之气令梅绛雪微怔了下,但她没让自己多想,只是扬开一弧浅笑,真心地道:“雁哥哥杀了那大恶人,真是太好了,冷叔和柔姨黄泉之下有知一定甚感欣慰!”
“哦?是吗?”冷雁忽地挑起眉梢,眼里闪过一抹鸷冷,“你真的很高兴我报了仇?也觉得那人是死有余辜?”他斜睨着她,扬着一抹邪冷的笑意,别有深意地问。
“当然!”梅绛雪皱着眉望着他回道,心里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那大恶人专门使毒害人,又杀了柔姨和冷叔,他是死有余辜!”
冷雁笑了,笑得轻柔而诡异,“其实我对他已经非常宽宏大量了,不仅给他留了个全尸,还为他立碑,好让他的女儿将来可以到他坟前上柱香。”
“女儿?原来那大恶人也有亲人!”梅绛雪感慨地轻喟。
“是呀,师父有一个失散已久的女儿,只可惜他们父女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冷雁别有深意地道,幽邃的黑瞳紧紧锁住梅绛雪清滢的眼眸。
梅绛雪被他瞧得心里莫名地慌了起来,不知怎地,她总觉得他的笑容、他看她的眼神皆透着一丝怪异,那双黑眸深沉得教人看不透;忽地,她的脑海中突然浮起义父说过的话——
绛雪,你的雁哥哥不再是从前的他了,从前的冷雁已经死了……
不,不会的!梅绛雪甩掉脑海里的声音,在心里告诉自己:雁哥哥没有变,他只是无法忘怀那一睌的梦魇。
“雁哥哥,你这次到江南是为了找我吗?”她带着一丝企盼问。
冷雁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传闻江南出了个人称妙手玉观音的女神医,大大勾起了我的兴趣,所以便专程前来见识见识,没想到这人人称颂的女神医竟是我的小雪儿!”
梅绛雪听他这么一说,脸蛋瞬间飞上两朵红云,她垂下眸轻声道:“那只是世人谬赞,雪儿不敢自称神医,只是想继承冷叔行医济世的遗志!雪儿所习得的医术全是来自于冷叔的遗着及义父的教导,他们才是真正的神医。”
“你也不必太过谦虚了。”冷雁扬眉冷笑,黑眸迅速掠过一束似怒似恨的寒芒。“从来没有人解得了我所下的毒,这几天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确实有本事!我爹爹要是地下有知,一定甚感欣慰!”说到末了,他的眼眸倏然一眯,语气绷紧而寒冽。
梅绛雪怔了下,愣愣地望着他,思索着他话里的意思。她何时解了他下的毒?莫非……
她蓦地睁大了眼,“雁哥哥,你的意思是这几日来,那些中毒的人全是你下的毒?”
冷雁薄唇缓缓扬起笑弧,黑瞳掠过一抹邪魅,低柔地道:“没错,那些人全是我下的毒。”
梅绛雪讶然地注视着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些人只是一群寻常百姓罢了!”
“因为我要试试你的能耐。”冷雁微眯起眼,冷冷地道:“我要看看爹和娘付出生命所保护的你,能有什么作为!”
梅绛雪闻言微一怔愣,无法置信地眨了眨眼,她没看错也没听错吧?为什么雁哥哥的话听起来像是带着很深的仇恨似的,看她的眼光从方才到现在一劲儿忽冷忽热,让她一颗心揪得难受。
“雁哥哥,我不懂你的意思,冷叔和柔姨是为了保护我?那大恶人不是冷叔的仇人吗?”
冷雁的双眸眯得更紧了,“我爹是这么跟你说的吗?”低沉的嗓音冷硬中透出一股阴鸷。
梅绛雪摇摇头,“冷叔说是强盗抢劫杀人,可我后来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义父告诉我那人不是什么强盗,而是冷叔的师兄!”
“哈哈哈!”一阵短暂的沉寂之后,冷雁陡地一阵狂笑,笑声凄厉且愤恨,
“好、很好!他到死都还要保护你、瞒着你!”
见他如此张狂、悲愤的神情,梅绛雪心口一揪,她不懂他的愤怒从何而来,满腔疑惑逼得她急急开口:“雁哥哥,你想说什么?冷叔他瞒着我什么了?”
冷雁收摄狂笑,回过眸狠睇她一眼,“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梅绛雪圆睁双眸,脸色苍白地摇头,“雁哥哥,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能不能明白的告诉我?”